文/樊继承

1、

出了砖瓦厂的大门，头顶的阳光明亮而柔和，沿着喧嚣的马路往前走，厂里热烘烘的气息就被我们甩在了身后。走了没多远，眼前的景象就把我们快要烤焦了的心复苏了回来，进入两重天的境界，一边是烟雾缭绕的厂区，一边是歌舞升平的生活区，商业区。宽阔的街道两边，店铺接着店铺，有音乐和歌曲不时传出，悦耳清神，连心搭肺；有车辆不断从身边划过，一辆接一辆的，大的车小的车都有，快得如织布的梭。一家幼儿园的阿姨们正在教孩子们跳舞，又是拍手又是跺脚的，有几个似乎是不太放心孩子的家长站在外面看着孩子和阿姨们跳舞，从年龄上来分析应该是孩子们的爷爷奶奶了，脸上挂满了开心的笑。我们无心欣赏那些形色各异的广告招牌，也没有购物的欲望，径直一起来到“到家了”餐馆门前，绒球儿跟我说：
顶针儿，就在这里喝行吗？
我说，在这里喝就在这里喝，这里看上去挺好的，你蛮有眼光的嘛。
啥眼光不眼光的，只是这里的饭菜对口，也干净也实惠罢了。
你常来？
常来，好喝的人还能离得了这样的地方？我喝了不少家饭店餐馆，就感觉这家还行。
怪不得呢，轻车熟路啊。
我们一起推门走了进去。
咱就在这儿坐吧？
他带我来到一张空桌子近前。
你坐？
都坐，还瞎客气啥又没有外人。
我们两个屁股刚落到凳子上，一个年轻的有点胖乎乎的女服务员笑盈盈的从柜台后面冒了出来，手里拿着有点陈旧的菜谱来到我们面前，我发现绒球儿的表情有些暧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连眼睛都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女服务员并不直视他的目光，而是自顾着自己的业务：
来啦？想吃点什么？
我们并没有伸手接女服务员递上来的菜谱，而是绒球儿信口开河的点菜，这样不仅显得我们有些老到，还便于绒球儿眼睛很直观的看着女服务员：
一盘花生米，要油炸的，炸老点的；一盘猪头肉，要肥多瘦少的，清肉；一盘家常豆腐，要红辣椒炝锅的；再要一盘炒小鱼，要尖辣椒爆炒的。你看行吗？说完还没有忘记扭头看我一眼，也不知你的口味轻重，我就自作主张了。
两荤两素，香辣具备，行大了。我说。
先这么着，不够咱在要。他有些很内行的说。
女服务员匆匆的写完，笑盈盈的一转身向厨房走去。
别忘了来壶茶水啊？
这就上了。
女服务员接着话头儿说道，但并没有转身看我们。
看上去你对她印象不错？
挺耐看的。什么是好女人？耐看的有看头的女人就是好女人啊。
这女人耐看？
耐看，让人百看不厌，看一次有一次的味道。你没看见她走路的姿态？全身的肉都在动，尤其胸前的肉，都活泼的让人眼晕了都，你会没看出来？
找人给提提，要是真成了，不就能天天看了？
年龄差着大截子呢，看看行，其他心思还是先免了吧！听说她和餐馆的老板也不老实，咱不能夺人所爱是吧？
你都打听过了，要是那样的话，还是什么心思都别有了。
你最喜欢什么酒？
你呢？你最喜常喝的是什么酒？
我最喜欢“神道”大曲。
这酒行，有劲不上头，头一口下肚如穿肠的剑，第二口下肚就好比炉中的火。
行家呀，咱今天就喝神道？
就喝神道。
来两瓶神道！
他冲着女服务员喊了一嗓子。
来了。
女服务员在里间答应了一声。
两瓶是不是要多了？
不多，喝喝就知道了，咱们哥俩个要是不喝二斤酒，那还算是男爷们喝酒吗？
喝不了可以带着走的。
能够喝就不错了，还带走，那哪是男爷们干的事儿啊。
不大会工夫，女服务员一手拿着神道，一手拎着茶水壶，还是那一成不变的笑盈盈的脸向我们走了过来。前胸果然活泼的如两只受惊的兔子，及不安分的晃动着。
还需要什么？
菜。
马上就得。
女服务员再次转身离开。当她从厨房间再次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盘菜，一盘花生米，一盘猪头肉。花生米有点黑，有点老，一看就知道是回锅重炸的，猪头肉白生生的，除了皮有点红外，整盘猪头肉都闪射着迎目的白光，盘子的边上有一撮花椒盐，花椒的香味很入鼻，肉香和花椒的香交织在一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和味觉吸引力。
咱们动手吧？
动手。
我们拿起筷子，每人夹起一片白生生的猪头肉，蘸了蘸花椒盐很果断的送入嘴里。
这味真正啊！
正，后槽肉，和脖子连着的那块，肥而不腻，黏性大，有嚼头。
喝酒。
喝。
于是我们两个人就开始推杯换盏，不大会工夫，我们两个人的脸也红了，心也热了。
女服务员把那两个菜也端了上来，桌子上，四盘小菜很对称的放在那里，酒气很荡漾的在菜上盘旋着，迷糊着我们的视线。
说说话呗？
说呗。
咱们都四十开外的人了，可不能再大呼小叫的喊小名儿了。
名儿管他大小的，又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叫。
还是叫大名儿好啊，免得叫顺口了，让外人听到怪难为情的。
那就叫大名儿，你怎么叫？
夏雨林。你呢？
吴官民。
哪个官？
当官的官，农民的民。
行了，又是官又是民的，让你给占全了。
起这名儿可不便宜，花了两包好烟呢。
什么人给起的啊，起个名还要两包好烟？
原来教咱们一年级的那个语文老师，后来因为计划生育问题给撸下来了。在家里闲着没事的时候，手里经常拿着一本叫周易什么的书，说专门给人起名字。说还会什么奇门遁甲，阴阳风水什么的，不光给人起名字，也看阴宅，什么都有一套，是个全活家，每天家里都不断人找他。
这可能是他起的最有文化的一个名字了。
他说，我给你起了这个名字之后，包你一切顺利。
顺利吗？
你看我现在混成这熊样能是顺利的人吗？
总之，这名字有官有民，寓意还是好的。小时候和咱们一起上学的那个刘业庆还记得吧？现在都是咱们县剧团的台柱子了，上学那会起名字，就说是占了一个电影明星的字，结果怎么样？入了行了。你这也行了，不当官，就当民的，知足吧！
知足，知足。你好像一开始也不叫这个名字？
最开始叫夏科学，说将来一定能当科学家。后来打听那些真正干科学的科学家也没有一个叫科学的呀，就又改了，改成现在这个名字了。
这名字也不错，叫着上口。
就图一个上口。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看招工广告找来的。
这龟孙子整天打广告，挖空了心思打广告，也没见招齐人过。
他不打广告谁知道他招工啊？
抠门，死抠门。
看他招工的广告可不抠门啊，不仅工资高，中午还管一顿饭，我就是冲着他这些条件来的呀！
说得是没错，但事儿往往跟说得不一样。
那工资能正常开出来吗？
基本上能，但你得会要。
怎么还得上杆子要啊？
涩啊，钱在他手里比他娘的生柿子还涩，你要紧了，把他给要烦了，钱就能给你。
如果要不紧呢？
那就拖着呗，反正他不着急。
要，老子一到月底就他娘的往死里要。
你不是有工作的吗？
不是下岗了吗。
这可是贼出苦力的活儿啊！
唉，人没有享不了的福，也没有受不了的罪，反正现在身子骨还能挺一阵子，能干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过日子得花钱啊。一天不花钱，一天没法过，没钱比缺血还难受啊！
是啊，要不人家怎么都说“钱（前）程，钱（前）程呢？钱多了就钱（前）程似锦啊！”。
你一直在这儿干？
有四年了，
真佩服你的干劲儿。
本来咱就是出苦力的命，想挣钱，想建房，想娶媳妇，不干咋整呢你说？
你还是一个人混？
不一个人混还能怎么混呢？我他妈的长着一张山羊脸，一头卷毛发，能碰一个对眼的难啊！
都这个岁数了，你一直没变，我进厂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还能往哪里变呐，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变不了啦。
这说明你瓷实，能经得住岁月的剥蚀儿本色不改。
难看的人都这样。你孩子都上高中了吧？
要不是孩子上学，我也犯不上来这里出这份苦力啊！
没想到，咱们小时一起玩大的，中间隔了几十年又走到一起了。
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才刚四十出头的人，怎么能说是秋后的蚂蚱呢？
头发开始白了，精力也跟不上了，大好年华都成了过眼云烟了。
来，为了咱们过去的那份美好时光干一杯。
干一杯。
我们两个儿时的伙伴，酒杯相碰的那一刹那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纯裸”的时代。
绒球儿——！
顶针儿——！
那一声声清脆的叫声还有那咯咯的笑声仿佛又在耳边萦绕开来。
我佩服你顶针儿，不，夏雨林，你连这样的活儿也能坚持干下来，我真佩服你。
我出来干啥来了？不就是为了多苦两个钱吗？为了能到手的票子，咱们就别再提这个活儿了。
不提了，咱们说点别的。
咱们说点高兴的，说点咱们小时候的事儿。
好，咱们就光说高兴的，说咱们小时候的事儿。

2、

咱们小的时候是哪一年呢？
小的时候哪一年都小啊！
咱们小的时候真好啊，光着屁股在一起玩的疯天疯地的，整天就想着怎么去水里摘个菱角，偷个瓜摸个枣的，坏事儿都干尽了。
光是癞蛤蟆得给打死多少啊？
那不是对“敌”斗争吗？
其实癞蛤蟆能算什么敌人、算什么坏蛋吗？只不过长得难看一点罢了。
还是咱们那时无知、幼稚不是。
细想想还真的没干过什么好事儿，多可悲的小时候啊！
咱们小的时候也没有好事可干啊？你想捡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可到哪里去捡啊，大人小孩兜里都他娘的空空的，掏都掏不出钱来，还怎么能有机会丢钱呢？一个个眼瞅着一分钱，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想得都得不到，更别说丢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课文里的东西，咱们就没学过真事儿。
还别说，那时咱们都被规整得像模像样的，理想都大了去了，有的要当这个家，有的要当那个家，现在看来，也没有一个能随着当时的话走的？
那时你想当什么家来着？
我说的是想当解放军，想当雷锋叔叔。
后来你呢真去验兵了好像？
连着验了好几年呢，不是这里不合适，就是那里有毛病，结果那身绿军装就是没有穿上。最后一年去验兵的时候，带兵的军官说，你的年龄太大了，还是在家里好好干活吧！我就好好干活了。你那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说的是想当科学家。
当时老师是“大嘴巴”，他一笑不仅满口的牙都能看见，而且连嗓子眼儿都能看见。他听完我们的话，哈哈大笑说，咱们学校要出名了。
都是穷开心的话，腆着脸说呗，哪有那么多的真事儿？只要是老师高兴了，学就算是上成了，要是哪样都随话儿走的话，现在咱们国家早就没有文盲，没有老百姓了，全他妈的是什么家的了。
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
你忘了，有时旷课迟到什么的，就跟老师撒谎说做好事去了，老师也信了，也不整人。碰上老师心情好的时候，弄不好还能赏给你几句激动人心的话，让你旷课迟到都觉得理所当然。
其实老师也知道你为什么旷课迟到，家家都一样，老师家里也不例外，不明说而已，逼着你编瞎话说谎话，只要瞎话谎话说圆整了，你就是一个好孩子，好学生。没准期末还能评上“三好学生”什么的。
要不人家怎么会说ji女的裤裆，老师的嘴呢。
很贴切，很形象，都把不住门儿啊。
但也有好老师，记得校长就特别喜欢你，还经常把他那温暖的大手放在你的脑袋上摩沙，让我们羡慕的不行。你说说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紧张，每次他把大手放到我的脑袋上，我都会紧张，心里老是打鼓，干嘛老是把手放在我的头顶呢？
那就是对你的关爱了，因为你小的时候的确比我们可爱，值得人疼。
后来才知道，校长他家里养着好几只羊呢，捞不着照顾，把我当成他家的羊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咱们还以为校长那是格外眷顾你呢！
哎，其实人哪能成天老想着、老喊着成为什么呢？你越想成为什么就越成不了什么。要真正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就一直去干什么，才能干成什么啊！现在知道这一切都晚球了。做事失败了还可以重来，做人失败了，找不回失去的岁月了。
哎，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下水里摘菱角的事儿，那事儿最真实、最有趣。
那时咱们下塘里游水的本事可够大的，无论多深的水，多宽的塘，只要有菱角生长的地方咱们都敢下，那叫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啊。
记得咱们到村西边的那口大塘里去摘菱角，大钩子一不小心两腿骑在了一个正在往上生长的鸡头子上，那鸡头子还嫩啊，正在生长期，还没有冒出水面，要是那鸡头子冒出水面，经太阳给晒了，老了，那大钩子可就惨大了。就是那嫩的鸡头子，也把大钩子的蛋刺的鲜血直流，咱们把大钩子生拉硬扯的拖到岸上，两腿之间的血瞬间就把整个腿裆染红了。后来大钩子他娘闻讯赶来，还把咱们都臭骂了一顿，说都是咱们不习好，把大钩子带坏了，要是大钩子的蛋散黄了，以后断子绝孙了，还要跟咱们几个没完没完的，你没忘吧？要知道这提议可是大钩子最先发起的呀！你说哪里讲理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想想大钩子他娘对他们兄弟姊妹操的那份心，最后死的时候，兄弟姊妹几个打得那个欢啊，老太太躺在那儿没人问了，没法说了，就是因为钱的事儿。
不说这事了。
后来大钩子结婚，我还专门打听来着，看大钩子那玩意受没受损，结果啥也不影响。现在，大钩子的儿子也人高马大的，整天也是离不了水，买了不少的地笼子天天傍晚往水里放，早晨再去收，只要是有水的地方，都被他给放遍了。据说最好的情况下一天也能有百把块钱的收入呢！
那都是些眼见钱，碰运气的时候多啊。
什么不是碰运气？就这小子整天神出鬼没的放地笼子抓鱼，还把香球儿的闺女搞到手了。没结婚呢，都怀孕了，你看把那小子能耐的。现在香球儿每天都有鲜鱼下酒，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了。
是事儿都讲一个缘分啊。
还是说说偷瓜吃的事儿吧，那个事儿比大钩子剌蛋还刺激。
发生在咱们身上的事儿，能不刺激吗！
那一回被逮住的有你有我还有香球儿、大钩子、憨孩儿对吧？
对啊，就是咱们几个，人太多了目标大，再说了，那瓜也刚刚开结，哪经得住咱们这一阵子“扫荡”呢？看瓜的张德福是个“猴儿精”，眼睛比雷达还好使。他后来怎么就成了你老丈人呢？是人介绍的？
我和他女儿张香梅是高中同学，一起来一起走的，后来我们就好上了，两家大人也没有反对，就这么成了。
都是天意啊！那“缺德鬼”把咱们的裤头和鞋子都收了，到黑天了也不给咱们让咱们回家，把家里人都急的直冒烟，后来不知怎么才知道的，家里大人摸着黑把咱们领回家，后来听说只有香球儿和憨孩儿到家挨了打，屁股都打红了，红得跟猴子腚似得，有两三天的时间才消退。
你和张香梅好上了，你老丈人没提偷瓜的事儿？
看见我也只是笑笑，都是孩子时期干的事儿，那时哪有男孩子不调皮捣蛋的？
也搁着是你上进，要是换了别人，他才不会那么爽快答应呢。
他后来不是也叫咱们给坑了一回？
这事儿他不知道是你参与干得吧？
这事儿不说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的，但咱就是打死也不能亲口说啊！
都是香球儿和憨孩儿出的馊主意。
他们俩不是挨了打了吗。
咱们几个一人一把铁铲子，在他常来常往的小路上，一人挖了一个陷阱，香球儿和憨孩儿挖得最深，而后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在坑上面用小木棍做支架，而后用树叶放在支架上挡土，上面再放上散土，跟平地儿似得。那天也该着他倒霉，又喝了两盅小酒，他醉意朦胧的在布满陷阱的小路上走着，嘴里似乎还哼着小曲。只听得“哎呦——娘来！”一声喊叫，他一脚一个陷阱的陷了下去，由于身体的重心不平稳，他“噗嗤”一声摔倒在地。
咱们隐藏在一边的草丛里暗自窃喜，看着他被人架走，心里别提有多解气了。
后来香球儿和憨孩儿还经常学着他脚落入陷阱时的情景，别提有多形象了。
打那以后他走路就一颠一颠的，就是那次扭伤留下的后遗症吧？
那还用说吗。
现在想来那次的玩笑是开得有些大了。
当时咱们哪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呢。
你老丈人现在怎么样了？
前年去逝了。
人一辈子其实还是很好过的。
几十年的时间，眨眼之间的事儿。没看见咱们也都老成这样了。
来，咱们为他老人家干一个！
好，也算是为了慰藉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你得喝透了？
我酒量不行你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了，咱们小时偷酒喝那会，你的酒量可不小啊！
想想那会儿真幸福啊！我是怎么的啦？噢，是我的脚不小心踩到仰趴着放的锄头上了，那时咱们还都打着光脚，一年到头也难得穿几天像样的鞋子啊。当时小脚趾头上的那块肉就要割掉了，鲜血直流，我都吓冒汗了。还是你当时比较冷静，说赶快上医疗所，正巧队里的一辆破平板车放在路边，你悄悄拉过来让我坐在上面，你拉着我跑的那个快啊，谁也没想到你会有那么大的劲儿。
当时医疗所里的那个胖女人还嫌你的脚脏，给你用酒精擦了擦，上了一点消炎粉，就三下五除二的给你包上了。
现在被割的那块肉还长偏了，就是当时没对好缝的结果啊。
回来后你就找酒给我喝。
那是家里藏了很长时间的酒，爷爷、父亲都不喝酒，可是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瓶酒呢？而且酒里还放了一块橘子皮，由于橘子皮的作用，酒被染得淡淡的黄，还有一股淡淡的橘子的香气，咱们那时都不知道橘子皮是个什么玩意儿，反正心里充满了好奇，就说，咱们喝点试试？
咱们就一人一口的喝了起来，没怎么留神，一瓶酒就被咱们给喝了个精光，瓶子里就只剩下那块还留有橘子清香的橘子皮，咱们怎么也没有办法把它弄出来。
我当时还嘀咕了，这东西是怎么放进去的呢？
现在知道是怎么放进去的了。
现在连橘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了，当然知道橘子皮是怎么放进去的了。后来咱们都喝醉了，倒在一棵大树底下头靠着头睡着了。
后来被大人们发现了，还把咱们喝酒的事儿当成新闻。
都说咱们两个以后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就喝了一瓶破酒就前途不可限量了？这不是纯碎扯淡吗？
现在咱们每人能喝上一斤没事儿，也没见有什么前途啊？
就是，再说咱们也没什么前途可限量的呀？
后来香球儿、大钩子、憨孩儿知道了，还天天跟在咱们身后，不厌其烦的问咱们那橘子皮酒是什么味？还真记不住那味了，是个什么味来着？
我好像跟他们说，有点苦，有点怪味儿，还有点呛鼻子什么的。
我记得当时香球儿还跟咱们说，他家的那只小王八找到了，而后咱们都一阵风的往香球儿家跑，去看那只找着了的小王八。
那只小王八真是个奇迹，它在香球儿家整整躲藏了一年的时间，后来终于熬不住了，才爬出来。
香球儿他爹当时有病，先生给开的药方子里说还要有一只小王八做药引子，香球儿他娘就托人买了两只，熬药的时候只用了一只，后来想用那一只，那一只却找不到了，可能是闻着味儿不对才跑的吧！时隔一年的时间，它自己却跑出来了。
咱们当时看到它的时候，小王八全身乌黑，皮肤上全是褶皱，虽然是个小王八却显得老态龙钟的样子，怪可怜人的。
香球儿的娘说，让它走吧，你看那样怕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香球儿他娘刚说完话，小王八好像得到了特赦令一样，就动身爬了起来，咱们都跟在它的身后，看它究竟往哪里爬，结果它愣是一步一步爬到了村口一个池塘里，在水边摇摆一下身子就消失了，好像要摆脱什么似得。
咱们看着小王八消失在池塘里，好久都没有离开，那一会，咱们都被这一生命的奇迹给震撼了。
后来你就和我们分开了对吗？
对，我到镇子里上中学去了。
这一别可就是几十年的光景啊！
你后来怎么样了？
学也不上了，就开始东游西逛的瞎胡混了呗。
你怎么一直是一个人混呢？
说来话长啊，来，把杯中酒干了，我跟你细说说我个人的问题。
好啊，干一个！

3、

有人上门给提亲的时候，我记得我还刚满十七岁。那时我比现在白生，也有上进心，虽说有点山羊脸，一头带勾发，我总觉着自己并不难看，虽说长得个头不够高大，人也不是很英俊生动，但在当时的市面上还应该算是说得过的去白俊后生吧？
我记得当时大人们都夸你，说你长得够意思，特别，中看。
那是他们觉得我与众不同，所以才那么说说。
其实你的确与众不同啊！
可女人不这么看，不这么想啊？
她们都怎么看你说你？
她们说，要是找这样的男人当丈夫，一不留神和羊群走混了，找都不好找啊！你说这些女人损不损？嘴下无德啊！
是够损的，是够无德的。
后来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叫莲花的，她不挑剔我长得特别。我一看莲花那小模样还算端正，小巧玲珑的，穿着打扮看着也特有女人味，就和她处上了。
结果呢？
听我继续跟你说啊！处了一段时间后，我觉着和她还怪投脾气，父母亲也在一边火急火燎的问：
说，处的怎么样了？
我说，处的还行。
又问：有谱吗？
我说，怪有谱的。
父母亲就说：那就花点钱买点东西“过过红”，把亲事给定瓷实了。
我就说，你们看着办吧。就看着办了。买了一些女人喜欢的雪花膏，香胰子，花布料什么的给送了去，把莲花激动得嘴都没合上。
这么发展下去不是挺有戏的吗？
是挺有戏的。过了不到一年光景，就找先生给我和她查了日子，就把喜事给办了。说句心里话，刚结婚的那段日子真是让人幸福的不行，莲花的性情也温顺，我在心里琢磨，日子原来还有如此美好幸福的时光啊！
日子哪天的时光都不差啊，不是咱们没赶上，就是咱们没过好啊！
可是好景不长啊，结婚还没有半年，这女人就变了，变得好生气，好发脾气，动不动就摔板凳砸桌子什么的。我的母亲本来就有病，身体一直不好，还有轻微的哮喘，经她这么一折腾，母亲一生气病情就加重了，没有多少时日就去逝了。送走了母亲，父亲也整天霜打的茄子一般，提不起精神来，有时听见她大呼小叫的，就不住的唉声叹气，偶尔还少气无力的跟我说：
莲花这丫头开始不这样啊？怎么说变就变了呢？是不是结婚查日子让先生给查偏了呢？
我说，爹啊，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她这是得了“神经病”了，新鲜劲儿一过去，就觉着过日子少油无盐的，差了味了，过一阵子就好了。
爹说，能好吗？
我说，能好，怎么不能好的呢。
爹说，能好就好啊，就怕我看不到了。
果真，没过多少日子，爹就真不行了，不行的时候我也没在他的身边，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身子都没有热乎气了，想必他是带着极大的遗憾离开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啊！爹在人世间就这短短的几十年时间，没想到临死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他得有多孤独和多寂寞啊。
把爹送走了之后，我上面就没有什么亲人了，我心里窝火，我心里难受啊，这么好端端的一个家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呢？我自责，我郁闷，没有办法，就借酒消愁，开始中午喝，后来中午喝晚上也喝，再后来早上中午晚上一天三顿连着喝，有时脸也不洗了，胡子也懒得刮了，我整个一个废人了。莲花这时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家里能摔的，能砸的都被她摔光砸完了。我觉得不收拾收拾这个娘们儿，这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趁着酒劲儿，我把她揪在胯下打了一顿。这娘们性子烈啊，趁我不注意他娘的喝了农药了。她本意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吓唬吓唬我，让我对她俯首帖耳。在此之前，她曾不止一次的对我以喝药相威胁，没想到这一次弄假成真了。
行了，兄弟，别说了。记得我当时还在上高中，偶尔回来一趟，我母亲曾经给我提过你的事儿，说绒球儿悲剧了，家里出了天大的乱子了。当时我没细想，加之我补课任务又重，就匆匆忙忙回学校了，心想什么悲剧，能有什么天大的乱子可出呢？后来听细说才深深的知道，你家里出的真真是天大的悲剧和乱子啊！但一直没能和你真正见上一面。
日子过到这份上还有什么意思你说？曾经红红火火的一个家，转眼之间我就成了光杆司令了我就。难道这真就是我的命运吗？
啥命运啊，都是他妈的扯淡的玩意儿。
我也不信，可现实残酷啊，不信命运又能信什么呢？
信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改变自己，只有改变自己才能改变家庭，只有改变家庭才能改变社会，只有改变社会才能改变世界。这道理我可是借古论今，吸收中外才得出的结论啊！
你这结论太高深了，我不想改变什么，我只想有一个安定的日子过过，可这日子就怎么也安定不下来呢？
日子也欺软怕硬，你越是忍耐，日子就越欺负你，让你越来越困难，让你越来越没有好日子过。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就一个人独守家门，真正的过起了自己的日子。家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只老黑猫和我相依为命，可我那只老黑猫也不争气，整天老偷人家的东西吃，今天叼人家一只小兔子，明天叼人家一条鱼什么的，畜生干的事儿我怎么能知道呢？可庄亲庄邻对我却不依不饶的，整天找上家门来兴师问罪，说我整天不务正业，靠一只猫养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啊！我整天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招惹谁了我？猫吃了你们家的东西，又没有请示我，我也没有看见它去偷，你们难道就没有责任吗？自己没管理好自己的东西却把屎盆子扣我头上，又这样出言不逊的，是不是太过分了呢？没有办法，为了息事宁人，我只好狠狠心把老猫逮住卖给了一个收购贩子，那贩子说，你这猫在这里不值钱，要是到了广州那边可值了大钱了，到了那边就是一只“虎”的价，人家把它和蛇一起炖，说叫什么“龙虎会”。听了贩子的话，我的心都要碎了。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情吗？卖完猫，家里再也没有喘气的和我相伴了，我只好走出家门，去找点活儿干干，开始咱也不懂，什么技术也没有，就只好东干干，西干干，什么行当都被我干遍了，碰到好的还能领俩钱在手里花花，碰上那些个不好的，镚子儿没有不说，还他妈的给你耍横的，咱拼不过人家，只有认倒霉算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一直这么单挑？就没遇着一个红颜知己？
就咱这特别的光辉形象，说没遇着红颜知己你信吗？你肯定不信。
那就是有了?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我遇着一个叫徐曼莉的女人，这女人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她爸妈都是梳着背头，带着眼镜慢条斯理的那类人。初次和他们见面的时候，他们一见到我就都不约而同的笑了，他们一定是被我的形象给镇住了。在进她徐曼莉家门之前，她特意给我收拾一番，花了几百块钱给我买了一身燕尾服，又到理发厅给我修了面，冷烫了头发，本来我的头发就有点卷，经她这么一捯饬，头发卷得就更加飘逸了。她看着我从理发厅里飘然而出，脸上笑得跟花一样，看样子是很满意、很欢喜的，因为她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满脸桃花的开心过。还打趣的说：
法官大人，请到小女家一叙吧！
我说，什么法官？
她说，你现在的形象就是一典型的英国大法官的形象，酷毙了。
徐曼莉虽说人长得不是很漂亮，而且还有点黑，就像这里端菜的女服务员，但比她瘦，要苗条很多，胸脯也不晃荡，就跟没有似得。可她很有才，很宽容，善解人意。没事儿的时候还会写写诗歌什么，满脑子的浪漫，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她一个人在说，说人生，说社会，说环境，说自然，说信仰，她知道的可多了，听她说话就是我最大的享受，而她却说，她缺少的就是一个听众，满腹的话儿不知说给谁听，这下好了，终于找到可以倾诉的人了。
人海茫茫，知音难觅啊。
一个想说，一个想听。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呢？
这就是机缘巧合，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啊！
可惜的是她没有碰上真正的知音。在他们家里和她爸妈聊了不大会工夫，我就从他们的眼神里，明显看出了他们对我的失望和轻视。没办法，天壤之别的差距，不是一半会能扯平的，我只好离开了他们。假如没有徐曼莉的爸妈，我也许会和徐曼莉过上幸福美满而且浪漫的日子，没事的时候，听她说想说的话和想说事儿。然而，生活没有假如，他们只有徐曼莉这么一个女儿，像我这样的出身和他们朝夕相处是很难和谐的，所以，我只有主动撤退。
徐曼莉没和她爸妈据理力争？
争了，她那种难为情的样子让我更加难受，更加坐立不安。那段时间是我这一生里最黑暗的时间，我死的心都有了，心想还活个什么劲儿呢？和这么好的女人都处不下去，活着还能有什么希望呢？有大半年的时间我都对自己充满了仇恨和彻骨的厌倦。还是徐曼丽给了我解脱，她说，你可以有另外的活法的，不要一蹶不振的样子，像天塌了似得。是啊，就咱这样的，一蹶不振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世界多咱一个不多，少咱一个不少的。
后来呢？
哪里还有后来啊！你别说，还真有后来，后来徐曼莉送了我一首她写给我的诗，诗我还一直保留着，我拿出来你看看。
我打开吴官民从怀里掏出的一张被严重磨损的而且折叠严重的方格纸，女人清秀的字迹立马跃入眼帘：
见到你
如同投身到一望无际的草原
风轻轻
天蓝蓝
自由的心
如同流淌的水
盛开的花瓣

如今要离开你
才知道
风是那么的冷
天是那么的寒
原本自由的心
还要在原地
打着永无休止的转

写的是什么意思？
无奈，女人特有的无奈。
她能无奈些什么呢？
思想、观念。你想啊，一个知性的女性，又想自己幸福，又想老人高兴，还想亲戚朋友街坊四邻满意，难啊！
她就是一个标新立异的女人，喜欢独树一帜，也许正是我与别人与众不同的外表，才吸引了她的眼球，假如我有你身上这么多学问，没准今天咱们就不能坐在这里喝酒聊天了。
那将是你莫大的幸福啊。
这是当然的，和她在一起她从没有表露出对农村人的轻视，那种心态让人倍感温暖。
这就是她能真正打动你的地方啊！
我自己都不满意我自己，她想让那么多的人都满意，怎么可能呢？
这就是悲剧的根儿，她也想和你自由自在的恋爱、结婚，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可她也冲不破家庭这道底线啊，我想大概是这样的。
失败，失败啊，这样的好女人就是千年万年也碰不上一个呀！想想以前我厌学的劲儿，真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给杀了。就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吊儿郎当劲儿，竟然没有受到任何责备，反而还受到鼓舞，你说我们怎么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和环境里呢？不失败，不堕落那才叫怪呢！
咱们那会儿受环境的诸多因素影响，讲究个安分守己，哪有现在这么多的想法和奔头呢？再说了人生也没有永远的成功，也不可能事事都如愿以偿，还得使劲儿往前看，往前奔啊。
真他妈的道道太多啦，我是没辙了。
以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别的女人？
没有。一个也没有。就这么干耗着。也别光说我啊，也说说你呗？说说你和张香梅的事儿呗，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干了这杯酒，我跟你说说我和张香梅的事儿。
干呗！

4、

我和张香梅的事儿其实挺简单的，我们都是同校同级的同学，虽然不在一个班里，但一起上学回家的，难免走到一起。上高中那会儿，我们是在庆丰镇读的高中，咱们镇的高中撤了以后，庆丰镇高中就成了重点高中了。庆丰镇离咱们镇少说也有二十里吧？加上咱们村子离镇子少说也有六七里地，这样加起来也有二十六七里地的路要走。那会我们都是一个星期来回一趟，星期天下午大包小包的带着纷纷往学校赶，条件好的就去做班车，要花上几毛钱的车费，条件次一点就自己骑着破自行车，一路吱吱扭扭的往学校呻吟，再次一点的就只能凭自己的两条腿了。我那时的条件你是知道的，只有凭借自己的两条腿往学校奔。二十多里路啊，紧走慢走的也要走上小半天的时间，身上还背着干粮啥的，像行军的一样。
上学其实也是不容易的。
那还用说吗。开始的时候我和她碰上几回都没好意思开口说话，彼此四目一对就都迅速把目光挪开了，各干各的事儿。那时候她们家对她挺舍得花钱的，穿的也好，衣服鞋子袜子什么的几乎都是成品的，加上她那高挑的个头，人就显得特有精神，而我那时不行，家里条件不好，一个男孩子家里也舍不得给穿衣买鞋什么的，就显得有些猥琐，母亲给做的老布鞋还没有袜子衬着，光着脚板，越是这样裤子和鞋子之间的距离就越明显。所以自己就对自己缺少信心和勇气。有一回天上下着小雨，我看见她躲在一处屋檐下避雨，眼睛左顾右盼的，正巧我的目光和她的目光又一次相遇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好独自离开呢？就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把我手中的雨伞递到了她的手里，我光着头冲进了雨幕里。从这一刻起，我们才算是有了语言上的联系。后来，她主动过来给我还雨伞，彼此便开始了放松性的闲聊，主要是聊各自班里的一些琐事，有了这个开端，我们之间就好像没有什么障碍了，有时周末放学了我们约好一起回家，周日回学校时，也彼此兼顾着对方，就这么着，时间久了就觉着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心里滋生，好像谁也离不开谁了似得。
你们这样多好啊！情投意合，水到渠成。
也不完全是这样，原来她们班还有一个小白脸在暗恋着她，我看见那小子见着她嬉皮笑脸的样子，心里就特别的窝火，就特别的想揍他一顿，你知道的，学校里可不好动手打架的，弄不好要被开除的。我就在寻找时机，机会终于来了，在一个周末，他没有和其他同学一起回家，而是进入了一个门市，不知想买什么东西，我就地儿跟了过去，也假装买东西，就和他撞了个满怀，然后就干了起来。虽然我们都差不多大的年龄，但比力气我还是略胜他一筹的，他的身子骨比我还略显单薄。厮打了半天，那小白脸见打不赢我，就主动示意停打。
说，我认识你，你不就是和张香梅一个村的夏雨林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少找我的茬。
我说，我是在找你的茬吗？是你自己不长眼，又蛮横无理才导致今天的结果，你怎么血口喷人呢？
他说，我不跟你理论了，就算我今天瞎眼了。
说完话，小屁股一扭一扭的走了。也许是这一仗把他给打清醒了，从此以后，他还真不跟在张香梅身后腻歪了。
临近高考的时候，我们都疯子一样的复习，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得远远的，专心致志。高考一过去，我们好像都换了一个人，松散的好像破了劲的旧绳索。放假的前一天，我和她一起来到学校前面的一条小河边，小河里铺满金黄色的沙子，河水在金黄色的沙子上面悠悠的流淌着，漂亮极了。我们一起高卷着裤管，打着赤脚徜徉在清清的河水里，用手抠浑身金黄的小河歪（河蚌），那小河歪可爱极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还从缝隙里往外喷水，那喷出的水清凉凉的，感觉特好。
我说，把这个带回家给你爹下酒吧？
她说，这么小怎么吃啊？
我说，你别看它小，壳里的肉可饱满了，而且味道比池塘里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仙肉一般。
那就带点回去试试。她说。
我们那天抠了好多的小河歪，她拿在手里，走都走不稳当，突然一个失脚，她“扑通”一声摔倒在河水里，手里的河歪也从手里飞了出去。我赶紧跑过去把她拉了起来，搀扶着她走上岸边。看着她浑身湿透的模样，我的心砰砰直跳，我赶紧褪下我的上衣拿在手里说，快把你的湿衣服脱下来穿上我的，别受凉感冒了。她看着我迟疑了半天还是把她自己湿漉漉的上衣脱了，而后穿上我的上衣，在那里晒太阳。
就没发生点什么事儿？
那会儿他妈的胆太小，看都没怎么敢使劲儿看。她换衣服那会儿，上身只穿一件贴身的文胸，是自己做的那种。
我问她说，“小背心”是你自己做的？
她的脸马上就红了，随即就把脸转向一边去了。
后来她悠悠怨怨的跟我说，夏雨林，我知道你有大志向，俺爹曾经不止一次跟我说过，说咱们村这些龟孙孩子，将来说不定就顶针儿能有出息。
你觉得我能配上你吗？她接着又说。
你爹也是瞎说，我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值得你爹赞美，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永远对你好！我对她说。
你这话可是心里话？
绝对搁心窝子里蹦出来的。
你要是反悔怎么办？
那就掉河里淹死。
瞎说，这么浅的水，连我都没淹死，还能淹死你？
没淹死你那不是因为有我吗！
从这一天起我们就算是私定终身了。
这多好啊！
是好，好长时间里我都沉浸在这种好的感觉里。
后来你去上学去了，她好像一直在家里等你，对吧？
是的，高考发榜之后，我考上了一所不算是太好的学校。那段时间是她最痛苦的时间，整天脸上愁云密布没有一点笑容，还发誓继续复读，争取再攀高峰。
她好像没考吧？
是没考，到学校复读了两个月，总是不在状态，就自动放弃了。回到家后，她买了好多关于下一代的书籍，给我写信说，我在全方位为你准备生孩子！就是这句话彻底打动了我，学校里好多喜欢我的女孩子都被我言之凿凿的拒绝了。
你拒绝了那么多优秀的女孩子就没有后悔过？
没有。说句心里话，我那时心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谁也装不下，整天思念的不行。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种。
人的感情说来说去就是一块磁铁，一旦相吸就很难挣脱。
是你挣脱不了她对你的思念？
我也思念她。
还是你这个人够分量，一旦认准了就丝毫也不松手，就像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你都说的啥呀？什么王八吃秤砣呀？
你看你多心了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要不咱们再要两个菜吧？
好啊，还是你要吧！
我要——，服务员，再来两菜？
要啥？服务员答应一声回问道。
来个炒肥肠，在来个香菇青菜。
好嘞，马上就得啊！

5、

菜来了！
女服务员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来到我们桌边，一盘炒肥肠一盘香菇青菜，被她轻轻的放在我们狼藉不堪的桌面上，还很谨慎的看了我们一眼，而后才柔声细语的说了一句。
放着吧，妹子！没事儿的。吴官民赶忙笑脸相迎着说。
女服务员把菜放下，往后退了两步，才转身离开。
看咱们喝醉了，连大话都不敢说了，看咱们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一个女孩子家，整天在这种酒气熏天的环境里工作也怪不容易的。
哪有容易的活儿给女人干啊！
有知识，有学问的女人还好点，起码能坐坐办公室什么的。
能坐办公室的女人也不是一般的女人，无论做人还是做事都有两把刷子的。
你没见那些在“洗头房”干的女人有多不容易啊？她们一天到晚的也不干什么出力气的活儿，但她们得应付人，应付各种各样的人。光说挣俩钱不出力，可也有无赖不给钱的，不给钱拿他们也没有办法，只有认倒霉了。
下道了，还是说说你在外面的趣闻轶事吧！
要说这几年在外面的趣闻轶事，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那你就捡有趣的说呗？
好啊，就捡有趣的说，说了你可别笑话啊，今天是咱们哥俩初次在异域他乡喝酒，哪里说了哪里了啊。
看你说的，我还能记住不放，把咱们哥俩的事儿说给全世界不成?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就说说呗！
说。记得那年我还在一个小县城里做工，做了时间不长，就到夏天了，那是一个很奇特的夏天，燥热的要命，我都无法形容那天气热的程度。有人说，这狗日的天气怕是要下场痛快雨了！眨眼之间的事儿，暴雨就来了，天的西北方乌云像失了火的浓烟一样，叫着劲的往上顶，那叫一个快啊。风刮的也猛，大树小树来回的拧，有的都被连根拔了，那叫一个昏天暗地，对面看不清人面儿，楼上楼下那些晒衣服，晾被子的全被这突如其来的风给卷走了，不怕你笑话，一个女人的内裤，随风膏药一样的迎面就贴到我脸上了，那叫一个晦气。我一看是个女人的裤头，还是粉红色的就又不气了，毕竟这也算是一个缘分了，人没见着先见着裤头了。我就收藏了那女人的裤头，很长时间里，我都没有舍得扔掉，希望有我称心的女人来找，直到裤头他妈的被老鼠给咬了，也没有女人来找。这个缘就算是彻底的烟消云散了。还是说说那雨，风刚刮过去，雨就瓢泼似得下了起来，天地一色，一个小县城哪经得住这个，也是眨眼之间的事儿，水就从街道进了房了，那些摆摊的，卖菜的，拉车送货的，全被水给泡了，躲都没地躲，藏也没地藏的，西瓜在大街上一个个地雷似得飘飘荡荡的随波逐流，有那些眼尖的就不顾一切的冒着大雨去捞西瓜，我也不含糊，反正我也没有家可顾，就去大街上捞西瓜，那西瓜在水里滑溜溜的，可不好抓了，像一个个滑鲶鱼，有几次都捞到怀里了，还是掉了下去顺水而去了。我往大街上这么一看，才知道，冒着这么大的雨出来捞西瓜，截东西的人多了去了，只要是在水上漂的，眼睛能看得见的，都有几十双手在等待着它们，那场面叫一个壮观啊！我一口气捞了有十几个西瓜，说明我的捞瓜技巧还是不错的。等水一下去，我和我的伙计们享用了好几天免费的西瓜，那叫一个甜啊！
你倒是因祸得福啊！
我当然算是幸运的，还有住在地下室的老头老太太，还没有醒过神来，就被雨水死死地堵在了屋里，那叫一个结实。洪水退后几天了，地下室的水也没干，就找抽水机往外排水，那些头梳得溜光，看上去也都是些很有些身份和地位的人，在边上眼巴巴的看着机器“嘟嘟”的抽水，毫无回天之力。水终于被排空了，可人在里边需要人把他们弄出来，天气热不说，人在里边被水泡了这么长的时间都变了形了，谁愿意下去弄人呢？他们就在上边手里拿着钱，一百一百的往上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一点也不假，终于有了见钱眼红的人，用湿毛巾把鼻子嘴堵了，下去把人给包裹好了弄了上来。你别笑话我啊，看着那钱，我的心当时就动了，砰砰的，让人眼热啊！还是因为心里恐惧，没敢挣这份钱。老人被抬了出来之后，就着手准备送殡，那叫一个排场啊！你是没见那个场面，太阔气了。
人都他妈的死了，在排场有什么用呢？
这就是中国式的孝顺啊！活着时怕丢他们的人，把老人扔在地下室里住，死了才知道这是他们的亲爹娘啊！
咱们不说这些披着人皮的龟孙了，还是继续喝咱们的酒！
喝呗，杯里不能剩酒啊！
谁剩酒谁是小狗。
干——。
干——。

6、

这个厂子怎么样？我还是挺关心这个厂子的？
怎么说呢，这个厂子还是挺有市场的，销路也不错。
那我就放心了，只有厂子效益好，老板就一定不会亏待我们。
这个厂子好是好，就是老板的经营思路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抠门。真正的抠门。开始我就对你说过的。可你别看这厂里老板抠门，对我可好了，有什么事儿都跟我商量，过年他让我给他看厂子，家里的好酒好烟都是可着我先来。
这老板也不是没有眼光啊，找你就算是找对人了。
别人他给钱再多还真没有人愿意给他操这份心的。
所以说啊，干什么都是个缘啊！
那你赶快给我说说你工作时候的事儿，我对你们工作人员的事儿可好奇了。
就一破工作，看表面还挺光鲜的，真正深入到里头还真没有什么可好奇的。
我不是没干过公家的事儿吗？
好，我就给你说说我工作时候的事儿。我毕业的时候正赶上砸铁饭碗，各地都在砸，好像不砸铁饭碗就没事儿干似得，那叫人一个看了心慌，听了心跳啊！你想啊，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得了个工作，本来以为万事大吉了，生活从此以后就可以无忧无虑了，就突然从天上来这么一锤子谁能受得了呢？但是你赶上这个茬口了，躲都没地儿躲了，只有认了。听说都有人喝药跳楼了。你说我在这个当口毕业了，能不闹心吗？家里家外，亲戚朋友能找的人都找了，能托的关系都托了，那时虽然都在砸铁饭碗，但有文凭的人毕竟还是少，要是搁到现在，比那好的学校出来也找不上我那时的工作。最后好不容易在乡镇一个单位找了个差事，算是对自己和家人有了交代。我来到乡镇工作也正好圆了张香梅的心愿，没工作多长时间，我们就结婚了。那会儿家庭社会关系还行，请了不少的客人，婚礼算是热热闹闹的办了。
你们的喜酒我没喝上啊！
你那时好像整年都不在家啊？
正在外瞎混呢。
结婚以后，我工作的热情可大了，心想一定要混点名堂出来，不为别的，就为给自己长长脸也要加把劲儿的混啊。反正乡镇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工作可干，每天的工作就是下队去配合村里干部到老百姓家里要钱，像要什么提留钱，计划生育超生钱了，要什么车船使用税，印花税了，等等几乎没有不要的钱，工作起来那个难啊，就别提了。老百姓的眼睛都被要红了。我有时下去都不敢直视老百姓的眼睛，那眼睛有穿透力啊！可不下去又不行，各种款项都他妈的有指标，完成好的月底全额发工资还有奖金可拿，完成不好的，不仅工资不能全拿，奖金没有，还要自己掏腰包把指标款给填补上，你说这叫什么工作？那么多的款项，那么多的指标，哪能项项都完成呢？很多人不仅没拿全额的工资还贴里几万块钱，家里没钱可拿的，就到信用社、银行里去找关系贷款，就为了这份工作，我也是背了一身的债啊！那是去到一个很偏远的村子里去收计划生育超生费，村子里怀孕的育龄妇女都躲得躲了，藏的藏了，上哪里去找人呢？有的家里整天门锁着，见不着一个人影，有的家里只有七老八十的老人在家，说话都听不真切，哪里弄钱给你呢？计划办的年轻后生们野啊，拿起棍子铁锤什么的，三下五除二就把门给砸了，能值钱的东西就都给拉走了，那几年你到村子离走一走，只要你看见门被砸的，墙倒的，屋塌的，都是我们这些工作人员的功劳。这还不离奇，更离奇的是拿四邻，只要是在计划生育超生户五十米还是一百米之内的，都要给这户被列入计划的买单，牵连了多少无辜啊！更可怕的是针对计划户，政策是喝药给瓶，上吊给绳，不怕死人。这一招可够狠得，有一个怀孕三个月的育龄妇女，被计划办人员给盯上了，她想跑可是往哪里跑呢？情急之下就跳了水了，她的本意是想逃到对岸去，没想到水的深度超过了她的预测，追她的人赶到了，一圈的人看着她在水里挣扎，最后在众人的眼皮底下生生的淹死了，两条人命啊，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没了，我看了心都痉挛了，但我不敢站出来救她，我们是来工作的，她是被工作的，多么残酷的现实啊！然后我们一干人等就去饭店里去吃饭喝酒，这可是我们干工作的最能安慰自己的事情了，每天都下馆子吃吃喝喝，吃着大鱼大肉，喝着白酒啤酒，一天到晚醉醺醺的，据说这样的状态工作起来能撕破脸面，工作上能放得开，这不知是谁的发明。但是收超生款不是无限期的，是有时间限制的，日期到了，钱没有拿上来怎么办呢？那就大家一起配呗。于是我拿几千，他拿几千的，任务指标算是完成了。
你们干工作的天天到村里，收了那么多的钱，不吃不喝不白干了？
干了几年工作就算是赚了个肚儿圆。
烟酒得让你们给消费多少啊？
那些年饭店的生意好啊，不说别的，就光是工作队吃吃喝喝的养活多少饭店啊。
那会你们多风光啊。
还不光是这些，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一个村口“蹲夜”，开始还有些精神，渐渐的就有些萎靡，就有些提不起精神来了，负责蹲夜的是个年轻的镇长助理，他说，那些超生的，躲交提留款的，都善于在夜里来来往往的，咱们不能有半点马虎，他对计划办的王争风说，小王，你去路边店找个小姐来来提提神呗？小王一听说找小姐就来了精神，说是咱们亲自去还是找一个俩的到这里来？助理说，咱们蹲夜不能擅离职守，还是找一个俩的到这儿来吧。小王得到允许就一溜小跑的消失在了夜色里，不大的工夫，小王身后还真有一女的跟着他来到了蹲夜点。怎么就一个，怎么玩啊？助理问小王。小王说，天太晚，又没有事先预定，小姐不好找，都他妈的包出去了，这一个还是托了老板娘的关系现找的呢。怎么玩呢？助理又问小王。小王主意多，就说咱们人多，谁官大谁先玩呗。这事儿得到助理的认可，蹲夜的最大官就是助理，于是助理理所当然的先玩了。那一夜，助理玩完，干事玩，干事玩完小王玩，小王玩完小李玩，我还有其他几个本分老实的人就在一边替他们蹲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还不让那女的走，人家那女的都快要急眼了，才放人家走了，但最后算账还是少给了人家二十块钱，说留着弟兄们买包烟抽。那女的说，亏了你们还是公家的人，坑蒙拐骗的，连我们的辛苦钱也吃回扣。助理说，给你找这么一份大活，难道不该感谢感谢我们？不跟你们说了。那女人气咻咻的走了。这事儿后来不知被谁给告发了，书记镇长一致认为助理干工作还是脚踏实地的，夜里天寒风冷的，活动活动也只能算是生活小节问题，竟然没有对助理他们做任何处理，还很委婉的批评了我们几个没干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呢？
那几年好像各地都这样，也不是你们那一个乡镇。
那也不能好赖不分啊，他大小也是个乡镇干部，一级领导，你说要是都这德行还他妈的是什么干部啊？
就没有露脸的事儿？
有啊，怎么没有，年底的时候，我们都被组织起来敲锣打鼓的去给特困户、五保户送米、送面，送油什么的，那叫一个风光。我们下去之前都先和村里打好招呼，交代村里干部就说我们来了要教他们怎么说话，别让领导们下不来台啊！村里干部心知肚明，老百姓都对干部不怎么感冒，不事先去说道说道，没准还真能捅出点篓子来，真是那样的话，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啊！下去的干部们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说几句冒犯的话，弄了一鼻子的灰，就快要过年了，能不堵得慌吗？
什么事儿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你们真有办法啊！
不安排好不行啊。我也不知道那几年的工作是怎么干下来的，开始的时候，七姑八姨的都来找你，有点事儿好办的就将就给办了，有点不好办的，就都脸拉得老长老长的，好像你故意和他们过不去似的，时间长了，亲戚也不亲了，朋友也没有感情了，不来往也就罢了，连看你的眼神也变了，都是斜着眼睛挖你，让你浑身上下火辣辣的。后来政策一变，我们这些往日的“精英”们就都下了岗了。从岗位上一下来，才知道这世界的确真的变了，变得和谐，变得真实了，你必须用自己的劳动和汗水，用你的才华，用你的技术为你赢得一席之地。像我这样没有多大才华，又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只有找那些出苦力的活儿干干，以此来养家糊口啊！
好在只要你想干，就有活儿等你去干，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要不是这样，那都真的得去喝西北风了。
也没这么严重吧？
怎么能不严重呢？想想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年轻？人生年轻这段大好的时光像打水漂一样的消失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所有的付出都没有了，心里能不空落落的吗？如果没有好的机遇，这辈子就这样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失败已成定局，难道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儿吗？
现在好了，咱们哥俩走到一起了，你就放宽心好了，有什么事儿我替你想着，替你兜着。
在这儿就都全靠你了，我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熟悉。我还是敬你两杯酒吧，客气话就不说了，全在酒里了。
喝，还客气啥呀客气。

7、

孩子们，你的孩子现在怎么样？
孩子们挺好的，挺知道学习的，也不用我费多少心了，只要按月把钱寄过去就好了。
其实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孩子，也许当初我和莲花能有一个俩的孩子在身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和吵闹了。
你和莲花结婚的时间也不算短，怎么会一直没有孩子呢？
不知道，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吧！
怎么说呢，有了孩子嫌累，没有孩子又觉得少了很多，人有时真是很矛盾很矛盾的。
毕竟为孩子付出累也是一种乐趣，累有所值。
最初的时光是美好的，孩子小啊，花儿一样，可爱好玩。可一旦进入学校，孩子就立马变得不是你的了。作为家长唯一的功能可能就是按照孩子说的往外拿钱了。因为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按照孩子说的去做，否则作为家长的你肯定面临着很难堪的局面。
现在的孩子和我们那时的学习环境大不一样了。现在的孩子在学校里似乎只管学习，别的什么也没有，不像咱们那会儿，整天还谈什么理想。孩子们是为学习而学习，我们呢学习是为了劳动，劳动就是最好的学习。所以咱们那会儿只出劳动者，不出学习型人才。现在的学生呢？我看等到若干年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像咱们这样的劳动者了。
有一回我问孩子们，在学校里老师怎么跟你们说的？
孩子说，考试一百分的奖励，九十分的不奖不罚，八十分的上课要站着上的。
就没有给你们谈谈理想啥的？
啥是理想？最大的理想就是考个好成绩。
你看，现在的老师和孩子多现实，只看成绩不看别的。
这样才能让孩子把学上好啊！
我也不知这样能不能让孩子把学上好，反正都这样，该咱干的事儿咱干，其他的事儿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能拿出钱来就行了。
是这样，我孩子上了六年小学，每年给学校捐两次花，一次一到两盆，这几年得捐了多少花啊？可我自己家里连一个花瓣也没舍得摆放过。
怎么还捐花呢？
六一儿童节学校要装点一下吧？
应该的。
十一国庆节学校要装点一下吧？
应该的。
那花儿从哪来呢？
让学生从家里往学校拿呗？
学生家里没有花怎么办？
让家长到集市上去买呗。
你可以当校长了。
好不容易孩子上中学了，中学里杂事儿更多，不是要住校费、卫生费，就是要校服费，一年两身校服，春一季，秋一季，一身校服就一百多块钱啊，拿呗，反正是自己的孩子穿，钱多钱少的也省了再给孩子买衣服的钱。还有伙食费、补课费什么的，有的你根本想不到，只要孩子说了，你就得立马掏钱，晚了孩子就不高兴，孩子一不高兴，那就是你当父母的不是。你说当父母怎么就那么难当呢？最气人的就是补课费，我问孩子，学上的好好的怎么还天天补课呢？
不补课你怎么能跟的上？
正常上课都干什么啦？
正常上课学的是正常上课的东西，补课补得是老师正常上课没教的。
这不是变着花样问学生要钱吗？
老师也没有强迫你补课，都是自愿的。你要是不补，考试没考好，那你可别怪老师没教好啊。
这是什么逻辑？老师拿工资教学生天经地义，可着正常上课只教点表皮，其他的留着补课用好收费？
都这样，你拿钱就完了。
我要是不拿呢？
那我这学就没法上了，退学完了。
反正中学就这三年，拿钱。
孩子拿着钱很满意的走了，你说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好不容易三年中学熬过去了。孩子上了高中了，说高中正常的一个班四十五人，上课时却是七十多人，哪来的呀？都是交了钱插进来的，那叫一个挤啊！唉不说了，都把我挤兑到这儿来了，还说什么说啊！
不说也罢，反正就那点事儿，钱越拿越多，压力越来越大。
理解万岁。干一个！
说来说去还是这个最实惠，这个跟自己最真切。干——！

8、

还是跟我说说家里的变化吧，说实话，还真是怪想家的。
家里的变化还是挺大的，新房子多了，楼房多了，大家都在争先恐后的盖房子，一个比着一个的盖，能没有变化吗！
也不知我那几间老房子倒塌了没有？
不倒塌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反正你又不回去住。
总得落叶归根啊！
等钱赚足了，回家好好盖几间漂亮的房子，就等着安详天年了。
这一天还很遥远啊！
不会太遥远的，连“野百合都有春天”，何况你呢？在外混那么多年，银行里的存折有一沓了吧？
还一沓呢，能够花的就不错了。
那你的花销也忒大了吧！
不说我们了，越说越叹气，越说越没劲儿。还是说说家里有哪些变化吧？
最大的变化就村里的学校没了。
就是咱们以前上学的那所学校？
是的，上边给撤了。那可是村里老少爷们、老少娘们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啊，后来改建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掏了不少“银子”的，都是为孩子啊！现在好了，上边一句话，学校给撤了，学校那片地也卖了，卖给人家当养殖场了。
都养些啥玩意儿？
鸡鸭猪狗的都养，本来挺好的一片地，现在整天恶臭恶臭的，熏死人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还是孩子们的上学问题，孩子都还小，路上车来车往的又不安全，怎么办？送呗。只要家里有上学孩子的，都要抽出一个专人来接送孩子，为此还有的家庭闹得婆媳不和，家庭不睦的。你想啊，孩子一个看一个的，晚了不行，早了又不合适，哭了嚎了的一年365天哪能天天那么合适呢？所以闹矛盾是最最正常不过的事儿了。那些心头不爽的家长们还给孩子上学编了不少的顺口溜，我给你说说，她们还是蛮有才的：说“早晨送，晚上接，中午还给小补贴。”
说得什么意思？
就是说学生上学要早晨送到学校，晚上再去学校接回来，中午孩子在学校吃，你不得给俩钱买个馒头包子什么的。
这倒也是实情。
晴天还好，一到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这支接送孩子的服务大军得受多少罪啊。
为什么要把学校撤了呢？
上边说是为加强师资力量的管理，提高教学质量，谁知道呢。
还不是胡倒腾，好趁机糊弄俩钱花花。
大家都这么说，还有的说学校撤了跟村干部有关系，说村干部没有往上边去送礼。
这年头干什么都得送礼啊？
咱们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反正咱们也管不了。
还有有什么顺口溜？
还有就是婆媳之间的了。说“不用灶，不用锅，不用老巫照吃喝。”
这样的儿媳可够毒的。你该吃喝吃喝好了，干嘛还这么恶毒的骂人呢？
这样的事儿太普遍了，不是一家两家啊！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电器多了，不用土锅土灶了，老人就用不着了，插上电，熬、炒、蒸、煮的就都齐了，谁也用不着谁了。
那也用不着恶语相向，而且还是对着长辈！
还有更难听的呢，不说了。
生活水平提高了，人的素质下来了。
听了让人心冷啊！
过去讲家和万事兴，邻里见面和和气气的，现如今都他娘的各顾各的，自私透顶了。
事情就像硬币一样，凡是都有正反两个方面。也有积极向上的，有不少像咱们这么大年龄的，或者稍大一点的稍小一点的都有，她们自发组织起来，成立了广场舞队，每天晚上在宽敞的地方播放着音乐，跳着广场舞，别提有多带劲了。音乐一响，整个人都变了，变得精神焕发，变得繁杂皆无。要知道她们原来可都是离不开土地，躲不了厨房的人啊，她们能勇敢的走出家门，在广场上又是蹦又是跳的，本身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她们活得轻松了，活得自由了。开始的时候只有两三个人，没几天的工夫，人就多了去了，闲言碎语也没有了。这社会就这样，好的能影响人坏的也能影响人，就看你往哪里走啊！
这倒是件让人扬眉吐气的事儿。
所以，虽然现在社会有时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污浊不堪，但我们没有理由悲观，任何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只要我们还在坚持，还在奋斗，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啊！
喝酒，喝酒，还是唠点别的，唠点怎么挣钱的吧！
那就干了呗！
干。

9、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了，虽然咱们也都是快半百的人了，应该是知天命的时候了，细想想咱们这几十年过得也有咱们自己的责任啊！什么事儿光说社会风气不好，人际关系不好，咱们自己又做的怎么样呢？
对着呢，这些年咱们净他妈的埋怨了，不是埋怨天就是埋怨地的，不是埋怨命运不好就是埋怨没有识得金香玉的。就没有一个是说自己没本事的。
憨孩儿现在就沾他爹的光了，他爹现在是“主”头儿，镇子边上新建了一所大教堂，每到周末做礼拜的时候，那人都多了去了，就是憨孩儿他爹主持的。
他爹以前也没看出来有这么大的能耐啊？没事儿的时候就知道挖鼻子吃鼻屎，看的人都说恶心，你猜他爹怎么说？
怎么说？
说鼻屎有盐味儿，不能轻易糟蹋了。就这样一个人儿怎么就成了主头儿呢？
他爹整天笑呵呵的，看着一脸的憨厚，其实心里的小数点比计算机还多的多。
现在社会就是这样的人能吃得开。
人现在都能吃饱饭了，所以找信仰的人就多了。
咱们小的时候憨孩儿也不好，腿短胳膊长，还整天用牙齿咬指甲盖儿，嘎嘣嘎嘣的，听着就揪心，别说还亲眼目睹了，更是心惊肉跳啊！只要你听到有嘎嘣嘎嘣的声音传来，那一定是憨孩儿来了。你说他的牙齿怎么就那么好使，那么锋利呢？
他们爷们算是都贴切到家了，这也算是有了一技之长啊！
憨孩儿他爹开始的时候是跟一个外省的人信这个，转过头在咱们家乡开教堂也就是最近几年的事儿。
咱们和外省连着，消息都方便的很呢。
说信主可防百病，可延年益寿，对子孙后代更是受益无穷。很多人就都信了，信了就不打人不骂人了，改邪归正了。死了以后就不用下地狱，直接上了天堂了。
怎么可能呢？
是啊，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说变就变了，那才是真怪了。
建教堂的时候你是没看见，那场面才叫一个壮观，平时在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儿，平时干活横草不竖捏的主儿，都他妈的在工地上干活，那叫一个欢啊！这还不出奇，最出奇的事儿是不仅要出力，还要出钱，而且出钱的数目绝口不能对外人说，哪怕是自己家里的亲人也不能说，能出多少出多少，上不封顶。出多出少就看你对主的心是不是真的、诚的！那些老头老太们把平时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舍不得花的钱都捐了，有的还捡破烂卖了捐钱，因为家里穷啊，又不想落后，所以只能自己想办法捐钱。那些平日里拿一分钱当镜子照的主儿，也能把心很下来，把身上装的铁紧的钱儿掏出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号召力怎么就那么大呢？
人活了一辈子了，没怎么活得明白，就想把自己剩下的时间活得明白点，就信了主了，希望自己剩下的时间能够有神的保佑好心想事成，但付出永远比收获大啊！
这就是憨孩儿他爹工于心计的地方，他能让这些人把钱掏出来，证明他把这些人的心路摸清了，看透了，你说不是吗？这也是咱们这种不劳而获心态的最原始的暴露，以为信了主了就一劳永逸了，当发现信主也没有圆满自己私欲的时候，反而会变本加厉的挥霍自己的主观，变得大相径庭。
太可怕了。
这就是现在的状况啊！人只要你的脑子好使，就有赚不完的钱，就有花不完的票子。
像咱们这样老实本分的人，只知道出力挣钱的人，早晚得有一天不是给饿死，就是给累死，要么就是让钱给逼死。
要是能痛痛快快的死了也是福气，就怕你想死死不了，活在世上受罪不说，还得受辱啊！
有些人是信了主了，问他什么是“主”，竟然一脸的茫然。
主是什么？
主就是基督。主就是耶稣。是神的化身，是救世主。是来拯救人类的。可这些人呢？都是为了拯救自己，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好，为了子孙后代好，为了自己能上天堂而不下地狱，才不得已而为之啊。
要不怎么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呢？”
我们不是活在现实残酷的生活里，就是活在宗教信条的信仰里，或者是活在对生活某一事件，某一种方式的崇拜和期盼里，不断的向往之，心悦之。我们很难独自承受偌大而美丽的天空带给我们的空旷，也无法独自承受广袤而富饶的大地带给我们的富足和神秘，必须借助外力，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来共同支撑起我们还不怎么坚硬的骨骼和脆弱的如花瓣一样的灵魂，我们才能真正生活的像个人样。可是，很多人都白白浪费了他自身的聪明和才智，变得自私、贪婪，猜忌、多疑，伪善、庸俗。本来该有很好的建树，结果全归于平庸，归根结底的一句话还是他妈的自己心路太窄了，目光太浅了。
都是混日子的主儿，哪有那么多高尚的人呢。
这就是日子的可怕啊！现在憨孩儿住着他爹给他建好的楼房，儿孙环绕，那叫一个舒坦啊！
他都有孙子了？
孙子都会走了。用他们家的话说，那不是他们的孙子，那是主的恩赐，是主的孩子。
时间的变化真是太快了，我他妈的还打着光棍，人家他妈的都有了孙子了。
现在早婚早育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只要你有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啊！更何况憨孩儿他爹现在是个有脸面和身份的人，其神秘的行踪足以改变一切。这话你也许不太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很多在外面混发了的人回来后都去朝拜憨孩儿他爹，不仅给物，而且还有现金奉上，想不发都难啊！你想啊，他们一家老小的十几口人，又没有什么实际的收入，但却混得滋滋润润的，凭得什么？就是凭得他那一身带有光环的外衣。他爹就曾经对人直言不讳的说过，就我这家庭，憨孩儿又没有什么大能耐，我不给孩儿们挣点家业，我一闭眼他们还怎么生活呢？他这是想把他家几辈子要花的钱挣足啊！
那这事儿还真有干头？我一直以为信这个就是一种单纯的信仰，没想到还能发财啊！
事事有道啊！憨孩儿和咱们都是差不多大的年龄，那小子一天力没正儿八经的出过啊，人家却活得悠闲自在，而我们呢？整天忙得比兔子它爹还欢，就是啥也没有，这世界不由得你不服啊！
人家这富起码还有些由头，比那些连由头都没有的人来说不知要高尚多少倍了。
是啊，人家这钱都是大伙自愿拿来的，没有人到你手里去硬拿硬抢，话说白了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就是所谓的心甘情愿。
后来我也常常思考这些问题，其实成功也是很简单的事儿，只要你在成功的时间干了成功的事儿，你就百分百的成功了。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就没有遇到一次成功的时间和可以成功的事儿。岁月匆匆，我们还有多少可以成功的时间和多少可以成功的事儿？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所以，苦恼、郁闷、哀叹就成了我们的常客，就成了我们日常生活的佐料，我们看人的目光和别人看我们的目光越来越陌生，越来越生硬，从此走入势单影孤的旅途，越走越沉闷，越走越寂寥，怎么能不失败呢？
人越穷就越没有人气，越没有人气就越穷，我也看透这点了。
孟老夫子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年头谁有本事谁是老大。
你就要熬出头了，等孩子上好学就什么都解决了，就等着享清福了。
这是多么好的盼头啊，就怕到时候清福没享上，连清静都没了。
看你说的，孩子有了学问总比我这样的半文盲强吧！
看势头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有多少大学生找不到工作啊，揪心啊。你不知道每次往外掏钱心里那个难受啊，不是舍不得给孩子花这份钱，而是孩子花了这份钱什么时候才能挣上来呢？没谱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总归还有个盼头吧？我呢？连个盼头都没有啊！
咱们别再这里长吁短叹的了，还是喝酒吧！
喝，今朝有酒今朝醉！

10、

其实像你这样也好，自己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无牵无挂的。
好是好，就是夜太长啊！
这到确实是个问题。
有时我也常常这样想，就这么一辈子算了，人生就这么匆匆忙忙的几十年，怎么不是个过呢？可当面对漫漫长夜，另一个我又说了，你不能就这样，要是这样过一辈子岂不是太亏得慌了？所以我不能就这么过下去啊！
这是老板送你们的果盘。不知什么时候女服务员又一次来的我们桌边，而且送来一个果盘。果盘里有红色的西瓜做底，上面还放了黄色的菠萝片和紫色的葡萄粒，很美观。
替我谢谢你们老板啊！吴官民瞪着朦胧的双眼冲着女服务员说。也谢谢你，一会一趟的，辛苦了！
不谢！女服务员转身离开了。
常来就是不一样。吴官民转过头对我说。你看送这果盘够分量吧？
这都是你的面子。
吃吧，吃点水果解解酒。
我夹起一片西瓜，西瓜红得很沙，放到嘴里就化了。嘴里顿时似有一股清凉向内里渗透，立马清爽了许多。
咱们说到哪里啦？
随便扯呗。酒桌无真理，都是信口开河，不是胡说八道就是口无遮拦。
也不能那么说，俗语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吗！我就相信你说的话。
我也相信你说的话。
那有机会我带你去“红灯区”走走，放放电。
咱辛辛苦苦挣这俩钱可经不起到那地方去折腾。
你看把你吓得，你还以为多贵啊？找一个小姐花不了多少钱的。
这事儿你一定没少干？
这事儿你不干，我不干的，人家小姐吃什么？喝什么？一个月下来又是房租又是水电费的，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你这还是学雷锋做好事了？
你不是说过想做好事没机会做吗？现在有了，给人家小姐捐点钱就是做好事了。
这个钱我捐不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我平白无故的去给什么小姐捐钱呢你说？
人家不是也没白要你的钱不是。
那我也没有这个闲钱啊。
你是不知道这里的好啊，你想啊，我一个大男人，能清心寡欲的了吗?这个社会好就好在你想什么就有什么，需要什么就能实现什么，还不值得知足吗？是的，虽然咱们活得很浅薄，很底层，但咱们的生活并不缺少阳光和雨露，还想怎么的？想上天，想当神仙啊？
你喝多啦，剩下的就别喝了？
看你说的，小瞧我是不是？
我没有小瞧你。
那就接着喝。
别一盅全干了，多匀一回喝完没关系的。
那样喝就跟个娘们似得，还不如不喝了。干一个——！哪来那么多的事儿呢。
那就干了，这可是你提议的啊。
爽快点啊。
我还不够爽快吗？
够爽快。就跟那些骚娘们一样，不腻歪够了不跟你办真事儿一样。
又来了。
虽然咱花了钱了，人家出了身体了，但你不会感觉是吃亏了，上当了，别管她们是真的还是假的，她们总会把你服侍得好好的，这些年来，我就没喜欢够那些地方啊！
怪不得你连家也不想回呢。
回家？家里有什么？到处没有一点热乎气儿。
你就没有相中一个愿意和你长相厮守的？古人可有不少把自己喜欢的ji女赎回去作为自己的妻妾的。
有啊，多了去了，但人家不愿意做长久夫妻，只做临时的。说等钱赚足了，要找就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那个人也对自己真心喜欢的，认认真真的过一辈子，绝不给人当“小三”，绝不给人当“外室”，长久的夫妻一生一世的事儿绝对不能马虎。你看人家小姐这理想，这气势，大了去了，人家还看不上我这样的呢，你还瞧不起人家。
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人家啦？
你那眼神，说话那做派分明就是瞧不起人家。
随你怎么说。
那些有家有室的人，那些有地位有身份的人，都能进进出出小姐的租屋，把这看成是男人成功的标志。我一个老男人，一个孤独寂寞的老男人为什么不能进出小姐的租屋？我做错了什么？更何况我们这也是各取所需。
这是一个社会问题，也是一个个人的道德问题。当然我不是说你做了这事儿就不道德了，就没有了道德了，不是这个意思。是人们对生活物质的追求过于迫切，造成了人的观念的扭曲，什么“笑贫不笑娼”了，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了，一个是想不到赚钱的途径，而出卖自己的肉体，一个是鬼使神差的赚到大钱了，却不知怎么去花，一个想得到，一个想挥霍，这不是哪一个人的错。社会发展那么快，人的现有知识跟不上板了，投机的，钻营的都发了大财了，有关系的，有社会根基的都把钱捞足了，普通人怎么办？也只有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了。社会发展快并不等于社会进步的也快啊！
叫你这么说我们都是应该受穷受苦的命？
短时间内应该是这样，我们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就像我们可以从嘴里喝水，能从鼻子里出来一样，而我们没有办法从鼻子里喝水而从嘴里出来。就像我们容易受伤的手指，那根受伤的手指永远是离刀口最近的那一个。因为我们是老百姓！
就因为一个小姐，惹你发了那么大一通感慨，还是你看得深，看得远，看得透啊。说句实话，作为男人你就没想过找找小姐？
想过。
找了？
没。
是没胆还是没钱？
当身处圈外的时候，有贼心没贼钱；当身处圈内的时候，是有贼钱没有贼胆啊！总觉得光天化日之下进出小姐的租屋有无数的眼睛刺痛自己的身心，不是没胆也不是没钱，不是不敢，是敢不了啊！是心灵深处的无法背叛。这些年我的生活无论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我都没有想过要背叛，背叛我曾经的誓言，曾经的许诺，所以，我和张香梅这么多年的夫妻生活，始终是平淡而和谐的，虽然没有波澜，但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我们很感激这种平淡和和谐。因为正是这种平淡和和谐，才构成了我们现在的生活。我们的信任没有因为分开而发生危机，相反却与日俱增。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
总的来说人和人是一样的，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你对待生活的心态。
我挡不住自己对自己的诱惑啊，当面对那些笑逐颜开的小姐，我感觉我的生活是光鲜的，是有生气的，我在她们那里不仅找到了做男人的快乐，还找到了做男人的尊严，要怪就只能怪自己不争气，怪自己没有骨头，挺不直自己的腰杆，没有响当当的做个真正的男人，顶天立地。
其实你做得也够好的了，自己一个人还这么拼死拼活的干，这已经是很难能可贵的了，至于你找了小姐，也只能说明你是个花心的男人，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地痞和流氓，你只是为了自己生理的需求，没有别的私心杂念，就不要自责了，也没有什么可难为情的，你只是千千万万嫖客中的一员，而你这一员也只能算是最最普通的一员，最最老实本分的一员，没有地位可以炫耀，没有大量的金钱可以挥霍，没有显赫的身世可供卖弄，只是偶尔解决你的私人问题，仅此而已。
这事儿本来是上不了桌面的话题，现在却冠冕堂皇的在这里说叨，也谈不上要脸不要脸了。
这就是做人的可悲之处，有时想要脸，生活偏不给你脸，让你受苦，让你受累，让你上够不着天下连不着地，让你受穷，穷得分文没有，让你四处奔波，让你走投无路。有时我也想这个问题，你说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死了之，但死的决心是最难下的，因为无论生活多苦多累，还是觉得活着最好。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各有各的活法。
咱们没有积极向上的人生，可咱们也没有懈怠过呀，没有停止过呀，你说，种地的有几个能像袁隆平似得？
人家是科学家，是搞科研的。
科学家搞科研的不也是白天黑夜的离不开泥土吗？人家那是执着，那是有追求有个性。
个性？
是的，个性。
个性是什么？
个性就是执着，个性就是对待人生的态度。
我们没有吗？
我们没有，一点也没有。有的只是碌碌无为，匆匆忙忙。
穷人总是忙，越忙越穷，越穷越忙，这都是怎么啦？
因为穷人忙的都是鸡毛蒜皮，没有针对生活和事业。
我似乎懂了。

11、

酒快没了，咱们加把劲，把这些酒喝了算了。
话还没说透呢，就知道急着回去。回去能有什么好事呢？还不如在这里坐着安生些，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
也是。
你说，咱们到底比别人差在哪儿呢？
严格的说，我们和那些人相比，就是说和那些看上去相对成功的人相比，我们并不差什么。不差体力，不差智慧，不差人际关系。我们流过的汗水也许比那些人更多，走过的路更坎坷，能和所有人平等相处，但我们并没有成功，而且还失败连连，这到底是为什么？仅仅是命运的问题吗？难道那些成功的人士的命运天生就是和花儿一样烂漫的吗？难道我们的命运就一次也没有开放过如此烂漫的花儿吗？不，我们的命运和成功人士的命运是一样的，也开放过烂漫迷人的花儿，也出现过成功的迹象，也像模像样轰轰烈烈过，我们只是功亏一篑了，丧失了在成功的刹那间，所表现的从容和镇定，孩子般的惊呼着，却没有更多的期待！就像一个熟透的柿子，没有经得住风的一丝致命的晃动。
是我们的心太过于平常吗？
我们的心并不平常，而是太过于不平常。因为没有野心，没有恒心，没有耐心，只有私心，朝秦暮楚，对一切都感兴趣，就是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还有什么能更好的解释我们的失败呢？
没有了。岁月不允许我们有更多的解释，哪怕是适当的解释，它没有工夫听我们解释，岁月是一条永不停歇的列车，到站了，你的生命就到终点了，你希望现在到站吗？
不，我还要继续前行。
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就这样平平塌塌的往前奔？
你还有什么更高的想法和要求吗？
那多了去了。
说明你的心还没老啊！
我本来就没老吗。
你就是一个憋足了气的蛤蟆，还停留在感受土壤、枯草和树叶覆盖的惬意中，当你感觉到一块石头压在身上，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时候，还会觉得这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儿吗？
感受感受再说吧！
会感受到的。因为生活总会让我们尝遍所有的酸甜苦辣，即便到最后也不会告诉我们哪一种味是生活的真味。
这就是我们过下去的理由吗？
是的。因为好奇心的作怪，我们付出了太多的不该付出的，而且在今后的日子里还将继续付出，且永不后悔！
今天的酒喝得爽气，我说什么来着？两瓶酒咱们哥俩正好，不偏不倚的。
咱这是：“松醪常与野人期，忘形共说清闲话”啊！
喝喝酒，说说话心里敞亮。咱们哥俩在一起，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继续喝。
该说的不该说的今天都说了，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来，咱哥俩把杯中酒全干了，快到点了，还得他妈的去上班干活啊！
干了！
干了！

12、

离开“到家了”，我们的腿似乎和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是不是地震了？怎么什么东西都老晃啊？
地震了好，就怕震不大啊！
我们两个相互搀扶着往来时的方向走。
没错吧？
没错。你没看那儿正烟雾缭绕的吗！
还真是的。
你说咱们是失败者吗？
谁说咱们是失败者？谁敢说咱们是失败者？你看咱们现在这样像一个失败者吗？
不像，绝对不像！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他们酒后的歌声好像比平时的歌声要嘹亮很多，豪放很多。

2014-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