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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恋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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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的帝王梦

作者:张靖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020      更新:2016-06-23
文/张靖

有时候,一个国家的存亡竟只和一个人有关,一个残暴的秦二世导致了强大秦朝的灭亡,一个井市的地痞刘邦让汉朝由此屹立于东方。历史总是那么诡异与狡诈,刘邦与项羽,无赖与英雄的较量,而华丽的政治舞台上却从不以人品定夺乾坤,只有最后的胜者才是真正时代的王。



“采采卷耳、不盈倾筐, 嗟我怀人,置彼周行……”谁在唱歌?声音如此清纯、质朴,带着甜美的忧郁,一下子穿越时空把我拉回了少女时代,素素的天色,绿绿的卷耳,我背着箩筐采着卷耳,思念在外征战的夫君。
深宫里好冷清!歌声敲打着我心里的痛。
寂寞像一堆冻僵的音符,跳跃着冰冷与杀气,深宫的夜太黑了,它冷漠地扯着我的眼角,把我的泪一串串拽下来。皇宫太大,我太渺小,我的软弱与善良渐渐让我在权变与杀戮的皇宫中退怯与灭亡。在生存与死亡面前,我选择求生。
宫殿金顶红门、四壁浮雕龙凤,水晶为灯、珍珠为帘,六尺宽的红木雕床边悬挂着鲛绡宝罗帐,床塌青玉抱忱,绫罗细软,它的奢华与傲慢,让我无所适从。我只是京城角落里的一个影子,尽管每一处都能听到我的名字,可我还不完全属于它。我是吕后,汉高祖刘邦的结发,大汉的皇后。
这里是天堂,也是地狱,每晚我一人孤独地蜷在苏州刺绣的双凤锦缎被里。这里有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哪一件不是最好的,可深宫冷啊,冷得透心蚀骨,这里人与人之间隔着厚厚的冰窖,连鼻翼里喘出的气都不带一丝温度。
宫人、侍女每天在我身边穿行,多的如同田间的蚂蚱,他们格外尽心地服侍我吃饭、更衣,却让我感到不安与陌生,没几个真正能与我贴心贴肺的人,只有我随身从乡下带来的欣儿,她是这永乐宫唯一值得我信任、依赖的人。
夜总是睁着眼睛,透过烛光,我看清了黑暗四周潜伏的无数个神秘野兽,我不寒而栗。
进了皇宫我才知道,皇宫是个多少可怕的地狱,它自私、贪婪、奸诈、残酷,一点也不亚于一个你死我活的战场。战场上是刀光剑影、明刀明枪,而宫庭里却到处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种暗战远比一场血淋淋的战争更加生猛、惊心动魂。
纺织机的手柄早被我磨秃,别看它唧唧扭扭声音沙哑,可硕大的皇宫里我最钟爱的就是这架缘木纺织机,摸着它,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为了它,欣儿带着宫人们寻遍了京城的胡同旮旯,与繁华的京城相比它太过陈旧。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暗中闪动,那是戚夫人的眼睛。她的表情夸张地放大着,嘴角扯到了耳后根,她的声音尖厉、刺耳,充满了嘲讽的味道:“皇上快看啊,多么原始的工具啊,皇宫里竟然还有这种土得掉碴的织机。”她高傲地瞥了我一眼,随即,便死死盯上了我纹路粗糙的脸大声喧哗着,我不明白夫君为什么总带着她来这里。我被深深地刺痛了,却沉默得无声无息。
紧接着,随从们也跟着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只有皇帝一人未笑,脸上浮现出初见我时的光润:“夫人真是好样的,什么时候都不忘勤俭持家,不愧为汉朝第一国母。”知妻莫如夫啊,只有他懂我,我忙递给他一个深情款款的眼神。
戚妃不满了,尖叫着指责夫君不懂得时代的进步。
夫君宽容地笑了。我盯着戚妃,这双细长的蛇眼在皇上的眼里美若天上的仙子,可在我眼里怎么那么丑啊,它让我想起了田间里的响尾蛇,一模一样,水汪汪的,随时能分泌出最毒的汁液,让我变成一堆死亡的腐肉。每当我看到它,便感到它的毒辣与可怕。
 我喜欢这台织机,和我从前使用的一模一样。十几年前,在溶溶的月色下,我就是用这种织机纺着一家人的穿戴。那时候的夜晚多温馨啊,似一卷春絮暖着我心扉,夫君一听到唧唧扭扭的声响便会突然从背后抱紧我,极温存地贴着我的耳说:“今生能得夫人,刘邦足矣,它日若能富贵,刘邦一定加倍补偿夫人。”
 夫君加倍补偿了吗?没有。夫君不再是夫君,夫君现在是皇上。他离我越来越遥远,我把相思结成了茧,到头来还是孤零零地独守空房。我想见他真不容易,得先毕恭毕敬通报太监,他高兴时才见,不高兴时一句便打发:圣上今日不便。我其实还不如他身边一个小太监。
烛光把我拉回了我的少女时代。我有个多好听的名字叫吕雉,那时的我二八年华,花容月貌,是赫赫有名的吕员外的千金大小姐,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就连沛县的县令公子也排到大门外。
可是父亲却拒绝得很干脆,谁料他看上的竟是小小的亭长刘邦。我听闻他是个只知吃喝的小混混,足足长了自己十五岁。未嫁从父啊,我只好听从。初见刘邦,他已年近四十,长须飘飘,如同半老的老头,还带着个私生子刘肥,我不能计较,那孩子只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我便喜欢上了他。我是个懂事的女子,父亲看中的人一定错不了。
我从小习惯了锦衣玉食、每天练的是诗琴字画。可夫家贫穷,终日以种田为生。古人有训:嫁鸡随鸡、嫁夫从夫。从此,我脱去一身绸缎细软,每天与公公一起在田间劳作,我立志做一个贤妻良母。白天,烈日炎炎、骄阳似火,太阳晒得我如同打了霜的衰草,焉不拉几的。种田苦啊,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汗珠掉地下能摔八半。夜晚,我坐在纺线机,纺着一家老小的穿戴。我从前可是大家闺秀,手粗了,皮糙了。可我不在乎,我有夫君的温柔体贴。夫君是谁啊?夫君是刘邦,一个胸怀鸿鹄大志的男人,我爱他,县太令的儿子又算什么。
他爱我吗?
起初是爱的,整夜整夜地把我抱在怀里感叹:“这辈子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竟娶了这么美丽贤惠的老婆。”夜间,夫君是山,我是潺潺流动的溪水,他一次次把我带入一个广袤的草原,让我醉在其中不能自拨。我是个贪婪的女人,多想一辈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可夫君是乱世枭雄,从单枪匹马到一代君王,成为前史上一个绝无仅有的神话。夫君渐渐变得无情了,从什么时候起,夫君不再顾忌夫妻之情。我与公公长期被项羽扣为人质,遭受蹂躏践踏。就在楚霸王项羽把我与公公推在两军阵前的开水锅里扬言要活活烫死时,夫君竟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拍着手仰天长笑:“煮吧煮吧,咱可是结义兄弟,我父亲也是你父亲,我老婆也是你老婆,你把他们煮成一锅肉汤也给兄弟来一碗!”我落泪了,夫君根本不顾我死活。火在熊熊燃烧,水在空旷地沸腾着,楚军凶狠地一次次把我拖到锅沿边,我挣扎着、恐惧着,我一颗跳动的心几乎蹦出体外。
就在我万念俱灰时,项羽的叔叔项伯突然发话了:“我劝侄儿三思,采取此等下三滥手段对付老儿与女人,定会被天下英豪所吐弃。”
那项羽是谁啊?盖世英雄,闻听此言,立即命士兵将我与公公从滚烫的锅边拽了回去。
我满怀怨恨地看着夫君,却看到了夫君身边的兄弟们庄重的眼神,我可是他们的大嫂,我的付出让众将士敬佩,我不再有恨,这场濆蒸人肉的闹剧终将为我赢得了将士们的敬仰。
我回眸望了望项羽,项羽气壮如山地立在晚霞里。晚霞辅在他英武的面容上,他才是真正的枭雄,同是女人,做项羽的虞姬多幸运啊,冲冠一怒为红颜。哪像夫君,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在敌营里凌辱受难。



人有时就爱犯贱,我恨我自已。
一开始,皇宫对我是庞大的、神秘的,很快我便看清了它的本质,自私、残忍、虚伪、凶狠,它随时让人在天庭上漫步,也随时让人在地狱里呻吟,是人类美好感情的疏散与剥离。
我望眼欲穿地被夫君接到了宫中,尘埃尚未洗净,夫君便一头扎进了戚夫人的未央宫,我整整一夜未眠。月光如此生冷,温软的吴歌,是我不懂的旋律。我独望着水塘间翻飞的红叶,有一种强烈的酸涩。我渴望的眼神迈过高墙寻找夫君,吴乐缠绵,我却寸断肝肠。
每一晚的月色洒在院落如此华美,我的双脚一次次不由自主跨出宫门,明知夫君不会来,我还依然热切地期盼着。风无情地戳痛我的脸颊,我的泪水在眼角纵横,有股咸咸的味道。前面正对着的是戚夫人的未央宫,夜夜欢声笑语,鸣钟击磬、歌舞升平,衣袖煽动着情欲,夜空飞扬着夫君与戚夫人欢畅的笑声。那笑声多消魂啊,狠狠啄着我孤独的心,我无法控制地焦燥起来。
我是一座被人遗忘的废墟,精神与肉体都被无情地搁置在了荒岛。从农田、牢房、还是在楚营的人质生活起?我开始老了,腰肢粗了、皮肤干涩地裂着,美丽的大眼睛四周爬满了浅浅的蚯蚓,那些屈辱而苦难的日子用细小的口齿分解着我的躯体。
戚夫人一直在夫君的精心呵护下,开成一朵出水的芙蓉,娇嫩的皮肤仿佛一吹就破了,她的细腰美妙地扭动着,如同精灵轻盈地落在夫君的膝下,夫君便醉了,痴迷地望着她,他早忘了在敌营受难的妻子。我在哪里?我早已不在夫君的眼里,我在苦愁与期盼中,渐渐灰烬我的人生。
天又黑了,黑夜中,我是一只断了网的蜘蛛一个人凭吊着编织了多年的梦想,坚持与放弃以对峙的方式分裂着我的身心,欣儿担忧的望着我。后宫冷啊,没有夫君的夜如同千年的冰川。夫君忙、忙国事、忙戚妃,唯独没有时间忙我。七夕了,我只能眼巴巴地瞅着戚夫人的未央宫歌舞升平。
我是皇后,被封为后宫之首,夫君总算没忘了我所经历的苦难,可我不快乐,谁都知我徒有虚名,连戚妃的宫女也比不上。夫君早已不是夫君,他是至高无尚的皇上,我见他行君臣大礼,权利让夫妻情分淡薄,我开始叫他皇上,这个称呼如此生硬,我有一种疏远的悲怆。
那些老臣们见了我虽然毕恭毕敬,可他们在我眼里是兄长、家弟,我就是他们的嫂嫂,他们是我的依靠,没事时我常去和他们拉拉家常,扯从前一起的光景。在他们面前我是贴心的长嫂,我从不端皇后的架子,我比谁都清楚我根本没有端架子的资格。汉朝的江山是张良、韩信、彭越、英布、樊哙、陈平、萧何、周勃、曹参这些数不清的将士们用生命换来的。我对他们只有敬重。他们每每见了我,也皇嫂、皇嫂地叫着,让我心里充满了温暖。
那戚懿再得宠也只是个妃。为此,她不满足,一次次算计着,时时想除掉我取而代之。我用隐忍来击碎她的阴谋,可她不甘啊,野心滋长的结果是不择手段,她如同一个猎人总在暗中布置陷井,我凭着智慧一次次险中逃脱。我虽是皇后,却活在她忌恨的刀尖上。我不大出永乐宫,只有这永乐宫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乐土。
皇上上朝了,一直忙于处理国事、朝政。下了朝,大臣们窃窃私语地跑到我这里说笑话,他们一个个笑得呲牙咧嘴、怪模怪样:“皇上都一把年纪了,上朝时还把戚夫人一直抱在怀里的,真是越老越活回去了。”
岂有此理,让一个小女子祸乱朝政,大汉的颜面何在!一股怒火窜上我的心头,我终于决定该拿出点皇后的威严来教训一下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大臣们一走,我便压抑不住怒火带着宫人前去未央宫。
一走到门口我却犹豫了,定定地站了很久。戚夫人听人传报后,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口里咀嚼着鲜嫩的荔枝,蜜水淌过了她的嘴角。我在未央宫里尴尬地站着,戚妃轻蔑地丢过一句话:“大热天的,乌鸦也来撒野了。”,她在骂我,她从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自我回宫,她极少向我这个皇后请过安,路上遇见也趾高气扬,她想用这个表情告诉我她才是这个后宫真正的女主人。风嘲笑地拍打着我的脸,我的双腻腿麻木,我皇后的尊严在这里荡然无存。
我强忍着她的无理。大概吃累了,她终于抬了一下头问:“姐姐怎么有空来我宫啊?”,连座也没让,一点规矩也没有,我心里压着火。
我上前一步温和地说:“好久未来看妹妹,十分挂念。”
戚妃可不吃这一套:“姐姐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上门一定是有事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想好言劝诫妹妹,最近朝里传得风言风语,指责妹妹在朝堂上不成体统。”
“姐姐算是教训我嘛?男人爱美貌,女人爱权势,这是没办法的事,姐姐要不开心向皇上问罪好了,送客。”戚妃一向在我面前飞扬跋扈,这次也不例外,两条柳眉一横将我赶出了未央宫。我的脸色越发难看,心里升腾起一团火。她用无礼蹂躏和践踏着我的尊严,此刻,我多少渴望拥有真正的权利,用权利来讨回一切所受的屈辱。
出了宫门,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我,热浪翻滚着,我如同油烤。正思量着,一个低微谦和的声音:“给皇后娘娘请安。”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毕恭毕敬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抬眼一看原来是薄姬啊,她十分虔诚地向我行大礼。我顿时找回了尊严,感激地对她笑了。
“妹妹恭请娘娘回宫,天太热了,娘娘可要注意身体。”声音清凉如丝,一下子钻进了我的心里,瞬间熄灭了我的怒火,我忙把她搀扶了起来。薄姬是敌是友我尚未定论,但我打心眼里喜欢她的低调、谦和。虽然我现在是个被冷落的皇后,但薄姬从不排斥我与我争宠,见了我总是低眉顺眼的,她生得也是个儿子啊,但她懂得回避锋芒,在这个是非恩怨的宫里,这是一种多么优秀的品质,作妃子就该像薄姬这样,我望着她的背影暗自长叹。
风轻颤着夜的羽翼,我一人寂寞地躺在雕花的床榻上。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学得算计与阴谋。我表面不动声色,暗地却波涛汹涌,我发誓要让自己更好地活着,不仅要好好地活着,还要成为后宫真正的主人,我要击垮所有的对手,我相信我有这个能力。皇宫是个权力太过集中的地方,每一个细节都会成为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
第二天,欣儿陪着我在院中赏花。
“皇上来了。”一个宫女一头闯了进来。
夫君要来了,真是稀罕,我心头一阵子狂喜,忙整理裙带,拨弄云鬓、涂脂抹粉。接着,欣儿扶着我惊慌失措地前去迎驾。
夫君的脸阴得几乎快能拧出水来,一进门便踢翻了侍女欣儿,我还没明白过来,他便把我最心爱织机一脚揣翻在地上,我一阵心痛。
“身为国母,为人善忌,不守妇道,该当何罪?”
我诚惶诚恐,两腿一软便跪倒在夫君面前,张口想要向夫君解释戚妃的无理。
“啪”一个巴掌极有力地打上了我脸上,带着我所陌生的恨意:“贱妇,竟敢辱骂陛心爱的女人,今日起每天在院中罚跪,好好闭门思过。”骂完,拂袖而去。
我呆呆地迎着骄阳跪在院中,汗水打湿了我的妆容,躲在阴凉处监督的小太监望着蔫不拉几捂着嘴偷偷嬉笑着,羞辱的痛苦在午间蔓延,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着,双膝下跪着我的尊严。
我沉默着,当年楚营里所遭受到种种委屈与凌辱,又如同影幻般地浮现在我眼前,人生多么残酷,它无情地将我最美好的情感撕成碎片。我忍着,隐忍是最好的自我保护方式,总有一天我会真正地强大起来,我暗自发誓。



节日,是后宫女人们比美弄姿的欢场。她们企图用妖艳、狐媚、鲜亮来掠夺皇上的青睬。
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大殿被灯火装饰得华丽炫灿,一轮满月似光华四射的水晶球挂在皇宫上空。宫庭里灯火通明、张灯节彩、喜气洋洋。皇上设家宴邀众嫔妃共同赏月。
一群没有思想的女人,她们个个却靓丽可人,相互攀比炫耀。宫里的女人多啊,没有戚妃,还有李妃、张妃,尽管她们脸上的稚气还未完全蜕去,却学会了用虚伪和妒忌满足私欲与贪婪。
我何尝不是这样,以另一种方式刻意张显我的权威。我身着明黄彩凤皇服,以示尊贵,并向众嫔妃表明我至高无尚的身份。笑容还没合上,一只细足挤了过来,狠狠踩了我一脚,把我生生地挤到了一边。谁那么放肆,我一阵生痛正欲发作,抬眼一看,便眼球发烫,一身与我雷同的鹅黄彩凤钗裙的戚妃,钗裙胖瘦合体,将她玲珑的身段映衬得恰如其分,却比我多了几许风流。按例,此黄服除我与皇上、皇子外其他人一律不得穿戴,而戚妃得宠,皇上破例允许戚妃穿桔黄,以示恩宠。
“皇上”一声娇痴,一抹水蛇腰瞬间朝皇上扑了过去。
我一脸的微笑,心中却暗起风暴。难怪几日前,宫女们关注我的节日服饰,原来是戚妃借故挑战我的权威,她无非借此暗示大家,她才是后宫名副其实的女主人。细微和碎小的举动隐藏着不可告人的行径,她把我的尊严又一次踩在了脚底下,使我对她的恨一点点往深处延伸。
嫔妃们顿时惊鄂,面面相觑,而后窃窃私语,我用虚伪的笑容掩视内心的愤慨。大厅上表面依然一团和气,编钟齐鸣,舞娘翩翩起舞,庭院花团锦簇、香气袭人。皇上龙颜大悦,与众人共同举怀,欢庆太平盛世的到来。
在众多天香国色的女子中,我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我讨厌这种宴会,一大群摆弄风姿的女人,一张张献媚讨巧的脸,各种明目张胆、令人心跳的讨好。这里吵闹、排斥、伤害、是非,让我喘不出气来。
戚妃总是最抢眼的,她乖巧地对皇上道:“良辰美景,爱妃愿献一支《霓裳羽衣舞》为大家祝兴。”
她习惯于处心积虑地将皇上的目光集中在她一人身上。戚妃的舞姿堪称一绝,她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借此在众人面前露一手。
皇上一听非常高兴,忙吩咐左右乐师为戚妃音乐伴奏。
没多时,戚妃迈着凌波微步从后庭款款而出,她身披孔雀羽衣,淡色彩裙。音乐响起,只见她时尔旋转回眸,时尔纵送游龙,细腰柳无力,衩裙云翻滚。看得众人目瞪口呆,连我也不得不感叹此舞非人间所有。皇上更是龙颜大悦,连声感叹:“爱妃真乃天上仙子啊,今得爱妃,此生足矣。”我一听,酸甜苦辣在心头搅成一锅酸汤。
一曲舞罢,戚妃不怀好意地揶揄道:“听说薄姬当年可是齐王韩信的舞姬,舞姿一定不凡,今日何不舞一曲给大家祝兴?”提起韩信,皇上脸上立刻有了不悦之色。
我抬眼望去,薄姬一脸倦容,两弯似蹙非蹙的烟眉,行走似弱柳扶风。
薄姬是胆小谨慎的,平日最怕他人提她出自韩信齐王府一事,忙推让:“妹妹笨拙,怎与姐姐相比,今日实在不敢献丑,姐姐就放过妹妹吧。”
“哈哈哈。”戚妃娇笑道:“谁不知妹妹当年的舞技就连齐王韩信都一见倾心啊,难道妹妹的舞只为齐王而舞吗?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众人惊骇。薄姬原为韩信府中舞姬,才貌出众,又因俩人同是吴国人,于是暗生情愫。谁知皇上对薄姬一见钟情,硬将其占为己有。当年皇上与楚霸王项羽垓下一战,腹背受敌,皇上沦陷垓下无人救援,多次派人找信韩信求救,可韩信迟迟不发兵救援。一时间谣言四起,说韩信因皇上横刀夺爱,故意袖手旁观。其实,是韩信欲挟天子封他为王,与薄妃根本无关。可皇上抵上住流言蜚语一直冷落薄妃。
挑拨成功,皇上果然动怒了,非命薄妃当众献舞。
我冷眼观看,薄妃无法躲闪向她射来的暗箭,只得强作欢颜敷衍,曲调时尔舒缓、时尔幽怨。突然急骤,薄妃一头栽倒在地。皇上心疼,刚要上前搀扶,戚妃挑拨道:“妹妹今日太令我失望,听说当年在韩将军府一舞胜过天仙,而今没有了可心的人妹妹便舞不起来了,哈哈哈。”
大殿鸦雀无声,韩信是皇上心头的一根长刺,加上戚妃挑拨勃然大怒,抓起酒杯狠狠向薄妃砸了过去,薄妃却一动未动,一团血猛然从薄妃下身溢出,大厅一阵惊叫,薄妃流产,一个生命由此而终结。皇上面色苍白,大声疾呼:“快传太医。”
太医早已被戚妃买通,薄妃还未知自己怀孕的喜讯便已流产,表情凄惨灰冷。
我听见了一片嫉恨的急喘,众嫔妃的眼睛里明显对戚妃充满了杀气,其中也不乏兴灾乐祸,宫中某个女人一旦成为皇上的专宠,她对同类的伤害简直是不可言喻的。
戚妃你真傻啊,即为众人除掉了一个对手,又用一只无形的人将薄妃推向了我,自己却成为众矢之的。从此,戚妃的阵营里又多了无数个敌人,我的嘴角不由漾出了一丝嘲讽的笑。
皇宫中,每天都有一些无法避免的事上演,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裙带关系,往往都会引发一场劫难,人人之间互相攻击与伤害,我厌倦这无休止的利益纷争,又不得不参与其中。



宫里比任何时候都平静,平静之中惶惶隐藏着不安。
阳光依然被乌云遮蔽,迷漓的雾里有一股看不清的阴晦,窗外的残柳折断了腰,我寂寞地坐在窗棂下。一个小太监跑得飞快传唤,皇上要在他的寝宫甘泉宫召见我。我心头一阵狂喜,有多少天没见皇上了,一时间,我兴奋得把茶壶撞翻在地上。幸好有欣儿提醒我,我是女人,女为悦已者容,我忙描了眉、扑了粉,点上了腮红,穿上了皇上送我的苏州刺秀紫色缕花裙。对着镜子,我还是看到了自己该死的两鬓白发。怎能不老啊,织布种田、颠沛流漓、牢狱里那些不死不活的日子,如同一把利锉把我平滑的肌肤打磨、锉皱,让年华在我脸上毫无生机的一点点老去。
终于收拾妥当,我加快步子赶过去,不然皇上会动怒。我坐上凤鸾彩轿出了宫。刚走到皇宫门口,一个低垂的女人双眉紧锁,是薄姬。一见我,她神色惶恐,脸上难掩紧张。一定有什么心事,我张口要问,她却忐忑不安地下跪给我请安。
她恭敬的样子让我颇为满意,安份守己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护身服。做人任何时候要明白自已的身份、懂得尊卑贵贱。看着薄姬卑微的样子我又于心不忍,忙把她搀扶起来:“妹妹脸色不好,要多注意身体。”
薄姬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妹妹没什么大碍,只是娘娘自己要当心才是。”我还想追问,薄妃却匆匆离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定有事,我心里七上八下,于是加快了步伐向皇上的寝宫走去。
甘泉宫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目无表情的侍卫庄严地立在两边,俨然有一种森严之气,毕竟是皇上的宫殿不同凡响。
一进寝宫,扑入眼睑的是戚懿坐在皇上膝盖上的媚笑。她竟然也在,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步履变得艰难起来。俩人旁若无人地亲热,对我的存在视尔不见,我又难过起来。两人终于亲热够了才抬眼看我,戚妃递过来一个不怀好意的奸笑,笑里含着一种极致的狂欢与快乐:“姐姐今日可有大喜事了,妹妹给姐姐贺喜。”
何喜之有,我心头一紧,我太熟悉这种张扬、怪异的笑,充满了一种无声的挑衅,我立即警惕起来。
皇上终于也扭过头对我笑了,笑得我心头一阵温暖:“夫人,此次召你来,要与你商议一件大事?”
看皇上慎重的表情,一定是件大事情。戚妃又在窃窃嬉笑,我莫名地不安起来。
皇上一脸的慈爱:“我想把我们的女儿鲁元公主许配个好人家。”
“你说什么?”我一听顿时懵了,自已的女儿刘乐——鲁元公主早已嫁了张良的儿子赵王,并生有一子,如何再嫁他人啊?
皇上发话了:“我准备把咱们的女儿嫁给匈奴单于。”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她可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且已嫁人,你是父亲怎么能如此对她?”
皇上表情复杂:“夫人啊,匈奴单于派遣使者来我汉朝提出要一位公主前去和亲,你叫我怎办?”
我傻了,心脏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把自已的亲生女儿嫁给野蛮的单于?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啊,我盼了多少年终于盼来了一家人的团圆。苦命的乐儿,从小跟我颠沛流漓吃尽了苦头,我最爱的人却要我们骨肉再次分离,何况是遥远的蛮夷,我扶着胸口疼痛得喘不出气来。戚懿嘴角兴奋地歪到了一边,好狠毒的女人啊,她想赶尽杀绝呀!我怕极了。
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皇上万万不可啊,西部蛮夷野蛮凶残,让亲生女儿嫁于单于,无异于羊入狼口啊!更何况女儿已有夫婿再嫁他人,不仅是大汉的耻辱,也是国人的耻辱啊!”
皇上态度强硬,显然受足了戚妃的挑唆:“身为皇后要深明大义,以一个人来换整个国家的安危何乐而不为?”
“皇上,可那是我们的乐儿,你怎忍心?”我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那单于也是王,你女儿去了可是皇后,从此以后两国安定,岂不是一件美事?难道你非要刀光剑影吗?汉朝再也经不起战争了。”戚妃厉害,一语就点中了皇上的死穴。
“皇上何不召众臣一议?”我仍不甘心极力搀回。
“区区家事,何需惊动众臣?不要说了,我主意已定。”皇上态度坚决,戚妃满意地笑了,风情地递给皇上一个含情脉脉的媚眼。一切已成定局,戚妃早已扇够了风、点足了火,我无力挽回。
我艰难地离开甘泉宫,一步一摇。一路上,我咬破了嘴唇,血从牙缝中流了出来。
天又黑了,我坐立不安忍不住往戚妃的宫前走,我甚至想与她握手言和、屈膝求她,不管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她肯放过我的乐儿。
秋雨把一层叶子摔在脚下,我心里有事疾步如飞,不远便听到一阵鼓乐之声。我太天真了,未央宫好热闹啊,歌舞升平,编钟悦耳地凑着欢乐的曲子。笑声,又是戚妃的笑声,好开心啊,高亢的声音敲打着我的耳膜。
那是一种胜利的笑,因为得逞而带来的悦乐。一声闪雷惊裂我全身的骨头,我的内心响起凄厉的尖叫,仿佛生命从高空中堕落,让我痛不欲生,我转身折了回去。
回到永乐宫,我一眼瞥见了可怜的乐儿。她长发披散、两眼红肿。女儿的漂亮多像当年的自己啊。“母亲……”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朝我扑了过来,我的心顿时碎了。
我是个多么失败的母亲啊,我抱着乐儿潸然泪下。我是皇后,更是母亲,可我连自己的女儿也保护不了。乐儿与夫婿多么恩爱啊,可如今他的父皇就要将恩爱夫妻活活拆散,我再度心寒。   
“母亲,我不去,我不去啊,要女儿嫁于单于,女儿生不如死……”乐儿泣不成声。
我沉默了,我不能让自己如同乐儿般地倒下,我要磨尖自己的利瓜留着对付敌人。
哭声盘旋在宫门外,连皇上也听到了,皇上来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忍。
一见皇上,我积攒了多年的委曲顷刻而泄“臣妾多年为皇上受尽煎熬,身边唯有太子、鲁元公主一双儿女,他们一直过着攻苦茹酸、风餐露宿的日子。如今,好容易一家团聚,皇上怎忍心再将我们拆散?”
我们母女再一次抱头痛哭,哭得皇上也心软了,不住地唉声叹气“此事该如何是好啊?”
欣儿端着茶盏走上前来,多么相似的年华与容貌,我突然眼前一亮,闪过一个念头:“欣儿,你与乐儿长得好相像啊。”随即,我又立即打消了这个龌龊的想法,我怎么舍得欣儿。
欣儿是何等聪慧的女子,跟随我多年马上明白我的心意,她立即跪下:“欣儿身份卑微,但欣儿愿替公主远嫁单于。”
皇上一展蹙眉大声叫道“好,太好了,此计甚好,即可解匈奴发难,又可让乐儿免受蛮夷之苦,就这么办。”
我却坚决反对,欣儿随我多年,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我,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给予我最贴心的温暖,我不能答应。
乐儿在一旁又嚎啕大哭起来:“母亲,要女儿嫁匈奴女儿一天也不要活下去。”
我的眼泪再度流了下来,乐儿啊,你又怎知母亲的难处。我对欣儿又有多少不舍,多年来,我与欣儿虽是主仆,却如同相依为命的母子。
乐儿和亲的日子日渐临近,我每日望着落日熔金沉默不语,欣儿苦苦地守在我身边。乐儿终于上路了,我被人搀扶着送了一程又一程。
我黯然回到宫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吓了我一跳,乐儿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眼前,我一阵狂喜紧紧抱住了我的乐儿。不对,我突然发现宫里少了什么,我发疯似地四处寻找,始终不见欣儿,我口里大喊着欣儿的名字,欣儿早已经远离了我。今生也许再也见不到我的欣儿,这个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灵魂与躯体与我最贴近的女子。我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醒过来满宫都是欣儿的笑声、欣儿的背影,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瘫倒在床边大哭起来。
毒计不成,戚妃的脸上灰溜溜的,见了我直翻眼皮子。
我死死地盯着她,直到盯得她低下头去,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才刚刚拉开帷幕。这是一张轻飘飘的脸,她利用色相肆意地掠夺情感、掠夺爱情、掠夺权利、掠夺对他人的生杀大权,我决不放过她。有一天我一定要加倍奉还。



皇上越来越不待见我。
从何时起,我和皇上的心隔着一条银河。从伤心到平静,我很快适应了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皇宫上空每一轮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场旧梦也随之结束。
戚懿的挑拨离间计再次生效,即便不是她,也会有李妃、王妃,宫里的妃子太多了,多得碰腿。我的激情与爱情早已埋藏在宫殿的深处。深宫里不是个培养爱情的场所,这里只能滋生贪婪与阴谋,没有人会为善良买单。
我开始把心思转移,转移到百姓、转移到国事,饱受多年战事的国家急待恢复,我关注着各地传来的消息,注视着这个国家的一举一动。
戚懿肆无忌惮地笑着,笑声格外张狂。每当皇上冷落我时她总是这种得意的笑,她在我面前始终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顾盼自雄,权利的得到对她来说太轻尔一举,容易得让她忘了自身的危险。
在后宫,皇上的宠爱对一个女子来说就意味着权力。戚懿就是这样,她越来越娇横,远远见了我便伸长了脖颈,极力显示她的尊贵不可一世的美丽与身份。什么东西,在我眼里就是个跟男人冒着骚味的狐狸精,靠性来充足私欲的工具。时世捉弄人啊,贤惠如何,忠贞又怎样,不过是夫权下套在传统女人身上的枷锁。
我隐忍,对她不屑一顿,心里却装着更加宏大的目标,一定要掌握真正的政权,让国家强盛、让百姓富裕。没事时,我博览群书、博采各家之长,我看到了农业急需恢复,百姓急需安居乐业。
我内心却一天比一天强大。我不动声色,伺机私交众臣。戚妃其实是个再愚蠢不过的女人,空有美貌,不可一世、处处树敌。但她有一个强大的后盾支撑,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男人的宠爱,使她足够拥有一个世界。男人用武力征服得到世界,女人只需征服男人同样得到世界,多少荒谬而又对等的互换。与她争斗,与宫中的势力争斗,我忘了年龄、忘了身份、忘了性别。我不再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女人。我要撑控权利,权利是这世上最无敌的利器。
沦为弃妇,女儿差点亡命天崖,我竟不恨皇上,一点也不恨,传统的观念给我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不论他如何薄情寡意,他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夫君。不仅如此,他还是皇上,这种至高无尚的权利是我无法舍弃的。
深秋了,天空罩着一层阴霾。宫外的干戈声刺穿了皇上内心的宁静,皇上坐在宝座上沉默着,我越发感到了皇上的惴惴不安。
宫外的飞尘,夹杂着金戈铁马的暗伤,声声铁啼暗示着一场战争即将拉开帷幕。一向忠诚稳重的萧何也满面愁云,我知道韩信来逼宫了,我越来越关注朝中的大事。
韩信就驻军在宫门外,带了足足二十万大军。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彭越、英布,他们都是为汉朝立下汗马功劳的重臣,他们拼尽性命为皇上打下了汉朝江山,他们甚至功高镇主。皇上已给他们封了王候,给了封地,可他们还是不满,他们想要的更多更多,多到一个国家。皇上不舍得给,谁得不会舍得,落入口中的肥肉岂能让给他人。金戈马嘶的声响在霜降的空气中缓缓上升和凝固。
我再也睡不着了,思绪顷刻回到了楚汉争霸时代。
早年,夫君为沛公时奉命押送一批劳工去骊山为秦始皇修筑陵墓,一场磅薄大雨改变了一个朝代的命运,夫君与劳工们困在了山下,秦律残酷啊,耽误了归期一律死罪。夫君带领九百劳工反了,不反也没有出路,左右都是死罪。夫君待人宽厚,走到哪里都受百姓拥戴,很快成为一支极具规模的义军。可要与暴秦对抗,无疑以卵击石。项羽此时走到了历史的前台,他手握兵权,力能举鼎,所向披靡,是世人敬仰的盖世大英雄。夫君一直屈居项羽麾下,得张良出谋划策,暗中养精蓄锐,终于羽翼丰满。项羽与夫君曾邀定:谁先进关中,谁被封为汉王。夫君一路受万民拥戴顺利先进关中,被封为汉王。项羽勃然大怒,欲杀夫君,夫君回避锋芒,不得不听从张良计策退居巴蜀。
张良是夫君几经周折寻访的谋士啊。他足智多谋、用计过人,夫君得他尤得半壁江山。
夫君退回巴蜀后,听从张良之计火烧了唯一出巴蜀的栈道,终于解除了项羽的戒备之心,夫君的队伍才能休生养息、重振旗鼓。
一切就绪,可唯独缺少领兵打仗的将帅,夫君愁得夜不能寐。正当我与夫君一筹莫展,张良竟送来了韩信。
初见韩信,我便惊住,此人眼神锐利无比,寒光一闪,犹如日月之光。韩信个头不高、少言寡语,看似平凡,实则一蛟龙出海,寥寥几句,便流露胸中暗藏沟壑,从小随父看相的我便知此人是一神驹。
我又细细观察,发现此人虽心思缜密却桀骜不驯。我得知他在项羽帐下,受跨下之辱却不得重用,即投夫君,一定不甘做平庸之辈。
由于他个头不高,又曾有跨夫之辱称,夫君始终很犹豫,不肯委以重任,众臣也未并看好他。可他目光如矩,一眼就看穿夫君与众将心思。
“汉王是想带兵离开巴蜀,重振旗鼓收回失地。”他虽言少,却如一把利剑直戳夫君胸口。
“你有何良策?”谁都知道巴蜀唯一栈道已烧毁,要想离开难于上青天。
  “这有何难,区区小事一桩,汉王若命我为领兵大元帅,我定能带汉军走出巴蜀。”韩信用不可一世的眼光看着夫君。
“容我考虑考虑。”夫君嘴上虽说考虑,心里却认为他是狂妄之徒,只把粮仓交于他管理。
萧何一直忠心耿耿,为夫君搜集将才,与韩信相处不足一月,便发现了他的旷世之才,再三向夫君举荐韩信,可夫君依然犹豫不决。韩信失望之极想要离开巴蜀,萧何竟月下策马连夜追赶韩信。当夫君看到韩信留下的进谏书后悔莫及,正当夫君后悔得捶胸顿足时,萧何竟带回了韩信见夫君,夫君立即决定立韩信为领兵大元帅。
做为一个元帅,韩信早已把生命交给了汉军。他先命樊哙大张其鼓重修栈道,修复栈道何其艰苦,死伤劳工无数。惊动了楚霸王项羽,还未等项羽领兵布阵,韩信早已带着大军西出勉县转折北上暗渡陈仓,如天兵神将般杀了个楚军措手不及。
那年夏天,是汉军能否占据中原关键一战。到了虚丘,韩信驻军至山顶,众将士极不看好此计纷纷反对,谁都知道山顶驻军乃兵家大忌,前不可攻后无退路。
韩信坚持,并下令命士兵将沙袋加高大堤。夫君与众将帅都忧心重重,韩信却游山玩水,我也心急如焚,再三催促韩信布阵,韩信却悠哉悠哉:“不急、不急,时候未到。”
到了第二天,突然天降暴雨,大雨几天几夜。韩信命将士们火速将沙袋移开,夜色之下,只听水声滔滔,渭水决堤,汹涌的河流如猛兽般朝着废丘城猛虎般冲灌下去,瞬间水流淹没了护城河堤,洪水以无法阻挡之势淹没了章邯的兵营,场景惊心动魄,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此一战让汉民声势大作,而楚军则大伤元气。
夫君当众赞叹:得张良得半壁江山,得韩信得整个天下!
自从得了韩信,楚军变得多么松散和轻忽啊。楚军节节败退,韩信不负众望,在垓下布下十面埋伏,又用四面楚歌之计使楚军人心涣散,一举歼灭了楚军。在兵器与马匹齐驱并驾中,在争战与血流对决中,让一人可敌千兵的的楚霸王背对乌江拔剑自刎。
韩信,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奇才,临晋设疑、夏阳偷渡、木罂渡军、背水为营、拔帜易帜、传檄而定,灭齐、平定四国仗仗打得漂亮,他心中的计谋可抵挡百万雄师。
可他想反了,多么可怕啊。城外的刀枪在碰撞,众多的士兵手持兵器立着,他们表情肃穆,随时一个不满,会冲进宫殿。



大殿上,气氛沉闷,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漫霪。大臣们表情哀婉,他们仿佛看到战争又开始吹响了号角。皇上老了,他那斑白的两鬓藏不住他的脆弱。群臣们七嘴八舌、惶恐不安地交换着表情。
我已习惯了躲在帷幕后,静观事态的发展,都是些没用的计谋,关键时刻没有一个济事的。
看着皇上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我心疼。我煲了皇上最爱喝的莲子汤,亲自端了过去给他清火。
皇上的脸色依旧很难看,正对着爱臣萧何唉声叹气:“韩信已围城多日,不行就答应韩信要求,送他二十万担粮草。”
“皇上万万不可,一颗粮食也不能送。”我一听壮着胆子上前阻拦。
“下去!妇人之见,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皇上怒喝,顿时把气全撒上了我身上。
“俗话说,若行兵马、粮草先行,那韩信围军城外多日已是弹尽粮绝。皇上此去提供大批粮草,岂不是雪中送碳,韩信军队若兵饱粮足还怎肯退兵,退兵之日更加遥遥无期了。若无粮草,二十多万大军,不出几日,衰兵不攻自破。”
萧何猛拍大腿:“对呀,我们怎么没想到呢?皇嫂所言极是,韩信得不到粮草,岂不快快退兵。”
皇上也如醍醐灌顶:“此计甚巧。夫人真是智谋啊,怎是一群大男人能相比的啊。”皇上不加掩视地对我大加赞尝。多日与众臣谈论天下,再加上日夜苦读,我对当今时政早已胸有成竹。皇上一扫往日阴霾容颜大悦,对宫人大喊:“拿酒来,今晚陛要与皇后一醉方休。”
醉意朦胧里,皇上把我拉进了怀中,轻声慢语地唤着我的小名雉儿,我顿时潸然而下。
一个女儿身埋没了我所有的光芒,我又岂非普通男子能及?
我与他到底是夫妻,这一夜星星很亮,月光抚摸着我的皮肤,皇上好温柔,他终于跨过银河,紧紧地贴着我温暖着我的心房,我们又回到了从前。
闪动的蜡光跳着着火苗,夫君明显地老了,深深的额纹里沦陷着血腥与兵器的杀场,他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受众人仰目,可又谁知皇位底下满眼权欲的撕杀,将领们各心怀鬼胎,诸候王又独霸一方。刘家的江山屁股还坐在火堆上,整个汉朝还在风摇欲坠中。那些手握重兵权的王候暗地里虎视眈眈,曾舍命疆场的将帅们还在蠢蠢欲动。他太疲惫了,一刻也不曾安宁过,睡在我怀里,像个伤感的孩子。
韩信又来了,他不想再造反了,多年的南征北战早已让他厌恶了战场。谁不想过好日子啊,他过上好日子了,可这好日子过得不踏实,几十万重兵在握让皇上对他有了想法、有了防备、有了顾虑,这种顾虑让任何一个钟爱权利的男人寝食难安。
韩信来了,他提着项羽昔日手下的钟离昧的人头,他太自负了,他自以为能麻痹皇上。钟离昧何许人也?他曾是项羽的左膀右臂,竟然来策反韩信阴谋造反。
韩信在政治上太天真了,他自以为杀了钟离昧皇上就能信他,他不知皇上早已埋下心病岂肯放过他?对于所有敢觊觎皇位的人,皇上都会毫不犹豫地斩草除根,更何况是韩信,韩信是所有人威胁中的最大。
我知道韩信此时并不想造反,韩信的好日子还没过够。皇上立即命人拿下。
此时韩信却毫无惧色,竟仰天长笑:“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破。”一语道破皇上心病,天下安定了,我也该死了。他眼里两道凛冽的寒光直刺我胸膛,令我心惊胆颤。他高昂着头,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之势,令我顿生敬仰,这才是真正的盖世神将。
皇上心软了,惧怕了,将他从轻发落,从楚王降为淮阴侯。
彭越谋反、英布谋反,一条条坏消息从密不透缝的嘴里传出,坏了皇上的情绪,乌云如同一片黑布蒙在他脸上,紧张得让人喘不出气来,让整个皇宫惴惴不安。
萧何走动得更勤了,时不时来永乐宫叙乡情、谈时政,我看得出他忧心匆匆,他那诚实的双眼充满对大汉的忧虑,对皇上他始终是忠诚的。
我身边的重臣渐渐多了起来,陈平、樊哙、周昌,他们都是朝里的重臣,他们跟我拉家常,说掏心窝的话,我隐隐感到我的力量在一点点无声地扩大。我不动声色地拉拢他们,伺机把他们培养成我的亲信。我格外看好萧何,别看萧何长相平平,言语厚道,论才不及张良,论谋不及陈平十分之一,可他从无二心、忠心耿耿,在这个充满杀机与狡诈的宫里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萧何越来越依赖我,遇事总向我这个嫂嫂讨教,从中我获得了不少重大的信息,这些信息为我的精心筹谋埋下了伏笔。渐渐的不少大臣也尾随其后,我逐步在宫中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
春绿庭院,柳翠桃艳。我趁着春暖花开与薄妃踏青。
“皇上因与韩将军产生隔阂,心里郁闷已久,妹妹何不借机为皇上解忧?”我悄然试探。
“妹妹愚顿,生就不会讨他人欢心,又怎能解皇上之忧?”薄妃躲闪得很快,我知道韩信也是薄妃的心病。
“韩将军一向看重妹妹,妹妹何不书信一封,劝说韩将军看望皇上,趁机化解君臣隔阂?”我有意点拨。
薄妃脸色徒然大变:“姐姐万万不可,妹妹对韩将军已是躲闪不及,怎可私通书信?”
太胆小怕事了,如何能成大器,我装做不经意,心里却暗暗感叹薄妃不是最佳人选:“姐姐只是担忧皇上随口说说,妹妹若不肯全当姐姐没说。这是谁?妹妹身边竟有如此倾城之容颜?”我立即把眼光转向了薄妃身边的侍儿佩儿,这佩儿真是花容月貌,我一见就喜欢,姿色一点也不亚于戚夫人,与戚妃相比,佩儿红润的脸颊更透着青春的妩媚与逼人的诱惑。连女子都心动了,男人能不心动,我得意地笑了。

天色依然蔚蓝,宫中依然宁静,后宫的嫔妃频繁走动,今天与往常没什么分别。我闭目躺在永乐宫的床塌上听窗外鹦鹉绕舌。很快,听到宫人来报:“淮阴候韩信到”听到此报,我立即从床塌上坐了起来。
几日前,我已劝说萧何书信一封约韩信来皇宫看望皇上,以便化解皇上与韩信茅盾。萧何为人厚道,加上他与韩信是至交,因皇上与韩信许久不合心急如焚,听到提议果然眉开眼笑。立即书信一封告诉韩信:“陈稀叛乱已平,京城大臣都来祝贺你也来吧,正好与皇上普天同庆!”
我深知,此次陈稀谋反之前曾与韩信私密共同造反,现陈稀镇压,韩信为洗脱干净与陈稀的关系,会来京城,再加上韩信对萧何深信不疑,必然欣然前往。
我未出宫门,老远就听见萧何欣喜地叫声:“皇嫂,韩兄弟来看望皇嫂了。”
我一脸庄容地安坐大殿上。
萧何一只脚刚踏进门槛便兴奋地大叫着:“皇嫂,看谁来了,你念念叨叨的人终于来了,这是韩老弟敬献的珍珠。”韩信身着便装,连盔甲都没穿,更别说带随身卫士了,见我也一脸喜色忙做揖行礼。
我向他们微笑了一下,抬眼望到了窗外,风在巨大的蓝布上绣了一只雄鹰,雄鹰在展翅翱翔,多像韩信啊。
我手一抖,“砰”的一声脆响,身边的花瓶碎成几瓣。身后几人黑衣人突然蜂拥而至。
我不再犹豫,猛然大喝一声:“把叛党韩信拿下。”一群人黑衣人瞬间把韩信绑成了个粽子。
萧何大惊:“这是为何?皇嫂一定弄错了,韩兄弟此次来除专程看望嫂嫂外,是与皇上握手言和的。”
萧何真是太天真了,而韩信是何人,立即明白大势已去,他幽怨地看了萧何一眼,长叹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我勇敢地与他对视着,心里却不寒而栗。这是一双怎样智慧的眼睛啊,犀利、敏锐,是一把世界最锋利的武器,能直穿他人的心脏。
我叹息着,声音却磨出一把明亮的匕首 “把叛贼人头拿下!” 说也迟、那也快,寒光一闪,韩信立即尸首分家,血猛烈地从那个没了头颅的躯体上喷出,那些鲜红的液体咕咕地在我眼前跳动着,绵延不绝。
萧何呆了,手里的珍珠噗然落地,寂静的宫殿上响满了珍珠声音,惊悚而又意外,萧何如雕塑一般立在了那里。
曾几何时,萧何月下追韩信被将士们传为佳话,没有萧何何来韩信,没有韩信,何来汉朝江山。
一代枭雄啊!一瞬间死于我一个妇道人家。他现在不反谁能保证他将来不反。凡成大事者,决不会被一些儿女小私情所左右。
有人飞快地跑去上报皇上了,探者回报皇上呆呆地坐在了大殿上,好久竟一语未发,我能想像他的内心何其的复杂。
暂草还须除根,否则后患无穷。这一刻我变得沉稳而迅速。杀!宫门前黑压压的跪着韩氏三族人。红彤彤的天一片血色,苍鹰在天空中盘旋哀鸣,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杀!百号人啊,利刃戳破了柔软的喉管,血顿时溅红了宫门的台阶。
这皇宫里外本来也没有一片净土,不在乎多几个陪葬。红色刺伤了我的双眼,我不忍看闭上了眼睛。韩信啊韩信,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难道你不知帝王床塌岂容他人酣睡。
死亡,在平常人家是件再大不过的事,置身于宫中,你会发现,生命在这里竟然薄如蝉翼。哪里是再平常的一句话,随时都会引来杀戮,这就是残酷的宫庭,它的冰冷与凝重是任何一道城墙所无法超越的。



火,一场莫名的大火在南宫烧了起来,火光映红了夜空。
一时间,跑步声、叫喊声,杂物声,人声鼎沸。我朝着那个方向望,开始忧虑起来。肥儿和其它皇子的寝宫就座落在南宫方向,肥儿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我的孩子。我走出宫努力朝着那个方向张望,火势很快扑灭了。
这场火烧得蹊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宫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暗流在涌动。
一个宫人跑是飞快,被我呵住。宫人战战兢兢:“火灾中发现了黄色的龙袍,人们都传皇子有篡取太子之位的嫌疑。”宫人上气不接下气。我暗吃一惊,不知谁又是这次事件的牺牲品。随后又放宽了心,宫里皇子十几位,最没有干系的便是我的盈儿,盈儿是皇上亲授的皇太子。
肥儿寝宫失火,肥儿的母亲曹夫人很快进宫了,我忙梳洗整齐迎了上去。
在我嫁给夫君刘邦前,曹夫人已为夫君生有一子刘肥。曹夫人相貌平平,平时少言寡语,再加上家境贫寒,一直不得皇上宠爱,到现在都未能给她一个名份。就连肥儿虽是皇上的长子,可皇上还是封了盈儿做太子。男人都是喜新讨旧的,我心里暗生同情。
曹夫人来了,我亲自把她迎进了宫。多年不见,曹夫人的两鬓早上布满了白霜,指节如竹笋般硬着,腹部早已滚圆地突了出来。曹夫人老了,我欲语哽咽。
晚上,我们如从前夫君不在家时一般,亲热地挤在了一张床上,谈起了村庄、谈起了沛县,谈起了一些我们共同熟悉的人或事……此次失火,曹夫人为肥儿很担忧,她不懂宫里的阴暗,急得眼圈红了,却再三地叮嘱我要好好保重身体,万事小心。
在宫里能有这样一番真情真是难能可贵,她让我在冰冷的宫里感到了一种人间的温暖。我紧紧地贴着她,就像从前夫君不在的那么日子,我们相依为命。
佩儿得宠了,佩儿怀孕了,二八年华的佩儿在嫔妃们显得太年轻了。皇上越来越多地的眼光落在佩儿的身上割舍不下,这正是我想要的。
龙袍事件越查越紧,每一个看似谜底的浮出都可能殃及一个无辜。除盈儿外仿佛每一个皇子都有嫌疑,可似乎每一个皇子又都没有谋逆的可能。一时间流言四起,焦点突然集中在了肥儿身上,我不相信。
佩儿的身子柔软地如同蜗牛,她紧紧地贴着皇上的身体,我看到了戚妃的眼中的火焰。心中有一种酸楚更升腾起一种快感,我将一蓝新鲜的荔枝尝给了她。
晌午,一群嫔妃集在花园里喝茶、说笑,戚妃的隐藏与缺席是我最大的疏忽,我竟然忘了戚妃不在。
佩儿自然不落于他人,她笑着笑着,脸色扭曲起来,突然大叫着,殷虹的鲜血顺着钗裙在地下滚动,我忙惊惶失措地传太医。
笑和生命一样容易消失,佩儿死了,一堆腐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飘浮在我宫院的鱼塘里,她还太年轻,却成了宫斗的一件牺牲品,她不是第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如此缜密的安排,我竟然毫无查觉,所有的疑问都指向我,皇上把一只茶盏用力地砸向了我。
我选择保持沉默。
龙袍的事件越演越烈,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着整个事件朝着一个方向走,矛盾聚焦了,所有的证据指向了肥儿,曹夫人终日惶恐着。有密探从中左右,逐渐从肥儿烧黑的宫殿里搜出了更多的罪证。
曹夫人自杀了,她用杀死自己借此交换皇上的同情与宽恕,证明肥儿的清白。
很快,又有证据显示,我是暗中诬陷肥儿的主谋,一些看不见的刀刃和弓箭一起射向了我,我无处躲藏,佩儿的流产、佩儿的死、曹夫人的死、肥儿丧母的怨恨、对手的幸灾乐祸,顷刻间毫无保留地一起指向我。
皇上大为震怒,我知道我又一次陷入危机之中。皇上的脸变得异常凶狠,他毫不犹豫下了杀令。大臣们苦苦阻拦着,我被打入了冷宫,这对皇上来说是一种最为宽容的作法。
肥儿一次也没来看过我,我知道他恨上了我。他怎知整场闹剧中我也是个受害者。想当初,我嫁夫君时肥儿已经好几岁了,他虽不是我亲生,我一见他那双羞怯的眼睛便喜欢上了他,多年来我一直疼他、爱他,曹夫人离开了我,肥儿也无情地离开了我。
我已经是第几次进入冷宫了?我不愿回首。每一次进出都让我深刻地感到了这个世界的寒冷与悲凉。
每一个黎明开始,每一个黄昏来临,我的岁月在一处荒宅里荒废流失。时光眼睁睁地溜走,雨水敲打着我的骄傲与落寞。我始终是一个人,一个人孤军奋战。巨大的孤独无助又一次地包围了我,这个曾经让我梦寐以求的地方再度对它伤心绝望。创伤再一次历练了我,我在冷宫沉默着,却比任何时候更渴望拥有权利。
戚妃来了,笑容绽放如花一样灿烂,她的脸上还留下了匕首的痕迹。在这间阴冷被人离弃的院子里,这种杀气更显得肆无忌惮,我更加肯定了戚妃是整个事件屡屡行凶的杀手。我对她的恨一层层植入到了骨髓。
我把她做为皇权路上最大的一个障碍,都是为了权利与欲望,我与她的对决中,没有对与错、善与恶的评判,只有生与死、胜与负的较量。



春天到了,温暖在一点点放大,阳光明媚、百鸟欢唱,如同我欢快的心情,我被放出冷宫。
我终于又见到了皇上,他许久不见的面容又憔悴苍老了几分。萧何偷偷跑来告诉我,彭越也想反了,英布也想反了,还有许许多多不安份的王候。我又成了皇上的主心骨,皇上把我从地狱拖回了人间。我始终是爱他的,我坚信我们是统治这个王国中的最佳搭档。
宫外的秋色如此美丽,已是收获的季节,可满目是荒芜的田野和饥饿的人们。战争,都是这该死的战争,让大汉的子民还饱受战乱之苦。百废待兴,这个满目苍夷的国家急需恢复。若有机会,我一定尽我所能让国家安定、让百姓休生养息,让大汉的子民过上好日子。
想着这些,呼吸着宫外清新而自由的空气,我愉快地哼着家乡小调。
谁呀?这么莽撞地撞上了我。
一个生硬的戳痛,我脚踝疼痛得几乎快要裂开,哪来的该死的莽夫。
我正欲发作,抬头一看竟是彭越,我顿时开心得想要跳起来。几年不见,这个老伙计还是那么肥头大耳,肚腩由于饮用了太多的美食明显地凸了出来。
他的眼睛滚圆,一见我,满脸的泪水如同久旱干枯的禾苗忽逢雨露。“皇嫂快救我,我冤枉啊,皇上要把我发配蜀地,兄弟可再也没机会见大嫂了。”
看着他那张多肉的脸,我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我们曾一同走出沛县,一起南征北战,一起出生入死,一路上我给他缝缝补补,对他来说我更像他的大姐。
他紧紧扯着我的袖子不放,嘴里大口喘着气,一股熟悉的大葱味让我对这个莽夫有一种亲切感。
我早就听大臣议论皇上这次把彭越召进京城的目的。将彭越发配蜀地?我知道皇上又心软了。
望着彭越,他脸上的纹路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彭越也老了,可欲望却增长了,我笑了,笑得很温和。
皇上对部下总是宽厚的。这彭越也不是只什么好鸟,总仗着是皇上一块出来浑的兄弟,胆子越来越大。危难时候,皇上还亲自许诺要与韩信、彭越三人共分天下。可天下只能有一个皇上啊,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啊?彭越长着大眼睛、大块头,心眼与他的长相一样粗拉拉的,脑子一定被什么东西撞偏了,几次在皇上危难时不发兵援救。韩信死了,少了一个分天下的,给他敲了个警钟他怎么还不明白啊,还一心想自立为王真是蠢透了。
我微笑地安抚他。
他再次哭了,哭得像个纯真的孩子:“嫂嫂,我可是被冤枉的啊,你还不知兄弟,平时做事没个轻重,但我对皇上却一直是忠心耿耿的。”
我也难过了,眼泪随着他一起叭嗒叭嗒往下掉:“兄弟快请起,跟大嫂一起回去,彭兄弟可是开国功臣啊,谁敢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回头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彭越动了情:“还是皇嫂体恤我,哪像皇上全然不念兄弟之情,当年我几次死里逃生,而如今皇上过上了好日子什么都忘了,听信小人馋言,却要我守什么狗屁蜀地,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我不去!”彭越见有我为他撑腰,立即转忧为喜。
我心里却如同打翻了五味杂陈,一脸的忿忿不平:“这皇上一定受了见奸人的蛊惑,走,跟大嫂一起回去,看我不好好同你皇哥理论理论。”
彭越一听就跪下了,两眼含泪:“还是大嫂好啊,毕竟的自家的大嫂有此多年的感情。”
彭越跟兔子般地听话地随我回了皇宫。一路上,我们谈笑风声,谈着往事,谈着乡村、谈着别后各自的生活。
踏进皇宫大门,两扇朱红漆的大门在我们身后嘎然关上,把另一个世界关在了门外,也把善良、美好、亲情关在了门外。
彭越两只眼睛不注地张望着这个华丽的皇宫,我望了望他,对随从随即大喊一声:“把彭越拿下!”
彭越竟眼珠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嫂子可不好开这样的玩笑。”他以为我在跟他游戏。直到卫兵结结实实地将他捆死,面对锋利的刀刃他才如梦初醒,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疑惑不解。
在权利面前,我只能选择这样做,我与皇上,无论痛苦与快乐、刀剑与杀戳、富贵与贫苦,我们都要一起承担,共同面对。
从一个小小盗贼到一方的诸候,从一个掌控重兵的王再到生死牢狱,彭越对我惊鄂了。
我用最短的时间搜集了彭越所有谋反的证据,人脏并获,灭其三族,以绝后患。我继续延用了残酷的手段,将彭越的家族几百人全部带到了宫门前,男女老少黑压压的一片匍匐在宫门前。
彭越这时还心存侥幸,用求生的眼光乞求我来救他,一直以来,他是真的把我当做了自家姐姐,可不杀他皇上的江山又怎能坐稳呢?我早已把自己的内心锤炼成了铜墙铁壁。
乌云不停地在天空中翻腾着。杀,那叫声好凄惨啊,我心里一阵翻腾,皇嫂的叫声空落落地在午门上空回荡着,血又是血,腥红腥红地爬成了一条蜿蜒的红蛇,蹒跚着从一个个灵动的躯体里爬出,缓缓滑向死神的舌尖,我背过身去。
彭越之死,众臣一致保持沉默,从他们的眼里我看了恐惧、敬畏、敬佩,我再一次向那些男人们证明了冷酷无情的手段和超凡卓越的智谋。
皇上悄然地躲在了一边,没有做任何表态。但我知道,他的心腹大患解除了,在今后一段日子里,他会酣然地睡在嫔妃们华丽的床幔不再有恶梦的惊扰。



戚妃也瞧见血了,她的表情扭曲、阴险,她突然变得焦燥不安起来。
一段时间,她小心翼翼地盯着我,在沉思、在计谋。没过多久,有了主意的她再次快乐起来。
我看见戚懿的笑了,她月牙般的眼角里藏着一把尖刀。我闪烁的眼睛再次失去光泽,我的嗅觉变得异常灵敏,我时时提醒自己是在她的刀尖上跳舞。
面对这种笑,我重新建立起来的信心又轰然倒塌。她的得意对我来说如此危险,我又重新回到了如履薄冰的日子。我惧怕这种的笑,每当这种表情的出现,总有一种灭顶之灾在追随着我,我又成了摇曳在秋风的一片枯叶,孤独而又无助。
果然,皇上开始疏远我的皇儿盈儿了,提起盈儿,皇上脸上堆积了越来越多的厌恶。
一大早,几只乌鸭在头顶上盘旋。我抬头一望,大臣们一个个行色匆匆赶往朝堂。
那不是萧何吗?他的表情如临大敌。我突然心头有种不祥之兆,萧何终于也看见了我,神色紧张地把我拽到了一边:“皇嫂,不好了,皇上传出口风欲废太子啊!”
“什么?”我心头一震,山雨欲来风满楼。皇上若废太子,这不是要扼杀我最后的希望吗?盈儿这个太子可是我扳倒戚妃、掌握后宫的唯一一张王牌,我岂肯罢休!
“萧兄弟,这可怎么办?”我紧紧地拉着他,此时,我俩心照不宣,我们俩可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即损,若戚妃得势,等待他是下场是什么他心里比我更清楚。
“皇嫂,你莫着急,若皇上决意如此,臣等一定竭力阻拦。”萧何的表情很坚定,我俩的眼神快速交流了一下,萧何匆匆上朝去了。
九级台阶,我看着皇上一步步地踏上去,直到踏过最后一阶台阶。随后,他威严地坐在了宝座上。望着雕着飞龙在天的座椅,我的手在不断抖动,这座椅标榜着最高皇权,让天下人敬畏。
一支冷箭即将破空而来,我躲在了朝堂的后面,戚妃猫一般温顺地倦在皇上的大腿边,两只水汪汪的媚眼多情地望着皇上。皇上感动了,用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来兑现他的承诺。我难过地闭上了眼睛,心如刀割般的疼痛,真不害躁,朝堂之上竟如此不成体统,这让我对她的恨又增加了几分。
这该死的狐媚子,差点害得我忘了大事,我又十二分警惕地望着朝堂,满朝文武严庄肃穆地立在那里。
皇上威严地发话了:“今日,联召大家来要商议一件我朝大事,太子刘盈软弱无能,不能继承皇位,联决定废太子,立小儿如意为太子。”声音铿锵有力。
戚妃的脸立即绽放成一朵花蕾,没等到她的笑容收回去,只听一声巨响:“皇上若废太子,臣等绝不遵从!”是萧何。“臣也不从!”“臣绝不从!”顿时,文武大臣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我感慨地望着他们,这帮大臣个个都是明眼人,站队可是一门高深的官场学问。
戚妃脸色大变,嘴角斜歪地抽了起来,抽得五管错了位置,她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不管,我不管,你答应立我们如意为太子的。”皇上大怒,袖一挥:“退朝!”
众臣也深知不妙,立即识趣地退出了朝堂。
我知道,今夜皇上一定留在戚妃的未央宫哄她呢!果然,午夜,戚妃的宫女飞儿悄悄跑来告诉我,戚妃在皇上面前大哭大闹的,连皇上的胡子都拨下来了。
我又开始失眠了,整夜在沉思在谋划,每一个重臣、每一个职位都在我的策划的范围之内。
戚妃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一定会千方百计地让她的儿子如意当下太子的。
怎么办?我暗自活动,四处笼络人心,本来这些臣子们跟我就是一个战壕出来的,很快,他们都表明了立场。那戚妃有什么好,整天高高在上的,空长一副漂亮脸蛋,眼里只有皇上一个,而我心里装着大家。跟谁有好果子吃,这些兄弟们心里亮得跟明镜似的。
果然,戚妃又起妖娥子了。
皇上又开始召集大臣了,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紧张得快从心眶里蹦出来了,若盈儿被废,不光是我,盈儿、乐儿,还有我们吕氏一簇还有 那些和我站在一起的大臣哪个也逃不出戚妃的魔掌。
我悄悄地藏在后宫,不安地望着朝堂。
皇上发话了:“今召集大臣在朝堂,仍为废太子立如意为太子一事。”
戚妃得意极了,坐在皇上的大腿上,满脸充满了胜利的笑容。大臣们的脸阴得快能拧出雨水来。
“臣反对,若、若皇上要、要废太、太子,臣死、死、死也不从!”是周昌,他一着急就有结巴的毛病。
“你说什么?”皇上有些没听清楚。
周昌一急更结了:“皇、皇上想、想废太子,臣情、情、情愿一死、死、死”嗑了半天,周昌终于才把这个死嗑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臣们被周昌的结巴闹得哄堂大笑,皇上也笑了,说不下去了,整个朝堂乱哄哄的,都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皇上原来性格豁达,没好意思翻脸,朝堂乱成一团,他没法再议废太子一事。
我也憋不住地笑了,这个周昌老儿还真有一套,多键时刻结得多合适啊,没想到结巴也能拯救多少人的生命。只有戚妃一人不笑,脸拉得比驴脸都长,我再一次见识了她的丑陋。女人一旦有了野心,她与美丽就划清了界线。
才刚走出宫门,戚妃便对着众臣飞扬跋扈地威胁道:“走着瞧,总有一天我会好好收拾你们这帮老东西。”
哈哈哈,我从心里笑了,多蠢的女人。我又一次看到了战胜她的法宝。她有什么,她有皇上,可皇上只有一个。我没皇上,我有众臣,满满的一大群。她还有什么?她还有美貌,可在这皇宫里从不缺美貌的女人,缺得是智慧的女人,像我这样睿智能力挽狂澜的女人又有几个,这些老臣什么没见过,他们把朝中的局势早就看得一清二楚,我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周昌刚一走过来,我立即扑倒在地双膝给周昌深深地跪了下去。众臣们都吓了一跳,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我吕雉是懂得感恩的。周昌更是惊惶失措忙搀起我:“你可折杀臣子了。”周昌不结巴了,我心里更加感激,长跪不起:“今日恩德没齿难忘,来日若能出头一定重报!”
没想到,周昌却毫不领情道:“我保太子实为汉朝,不为你也不为自已,我是为保汉朝江山。” 这老头当真刚正不阿,不管怎样,他今天还是救了我们母子一命我从心底里感激他。
我开始在宫里四处走动,团结一切力量为我所用,渐渐地,我在朝中形成了个权利的中心,他们每个人都企图向我靠拢。
南方淹了,北方旱了,一大堆国事让皇上心烦透了,戚妃紧紧缠住皇上,夜夜不离左右。
我庆幸从小能断文识字,我开始夜以继日全力帮皇上处理政事,不仅为他排忧解难,更重要的是从中我也找到了乐趣,这才正是我想做的事,我要做的大事,我的野心一日日在膨胀。



英布终于反了,他扛着造反的大旗,带着几十万大军杀气腾腾地自南向北驶来。
封了九江王,还不消停。我早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他能背叛项羽,如今就能背叛皇上,这家伙天生就长着反骨。英布虽然骁勇善战,可目光短浅,又容易被旁人左右,我料他成不了大器。
英布自持英勇无敌、所向披靡,他未料皇上会再次出征讨伐他。
夜色沉睡,烛灯下,岁月撕毁了皇上的自信,他须发灰白、皱纹深陷。我泪花夺眶而出,单膝跪倒在皇上的脚下,皇上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他脸色憔悴,神情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壮。我紧紧把脸颊贴着他那样的不舍,我内心散发出的悲凉与深情无人能解。
战争仿佛一触即发。寒风里,旌旗的飘扬,战鼓的雷鸣、马匹的嘶吼,兵器的碰撞,这是战争的一个前凑。那种熟悉而又哀婉的女人的哭泣在四周响了起来,皇上身着盔甲立在军伍的最前面,皇子们齐声呐喊:“祝父王打败逆贼凯旋而归。”
盈儿却伤心地哭了,他紧紧拉着父王的手不放:“孩儿盼父王早日平安归来。”说完,俯在皇上的马前泣不成声。
我第一次为盈儿的表现而欣慰,尽管从前很讨厌盈儿宅心仁厚、善良软弱,可这次他表现得恰到好处,连皇上都感动了,我看见皇上混浊的眼里沾满了泪痕。皇上真得老了,灰白的眉头上陷入了深深的额纹,一阵风,他的须发飘扬成旗,我一阵心酸,原谅了他对我的种种冷落。
皇上不在的时候,朝政开始由我帮着打理,治理国家,让我的才华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我是多么向往能统治一个国家啊。
看着这张像征最高权利的龙椅,我对它充满了渴望。没人时我悄悄地走近它,踱量着它的阶梯,整整九阶。九是所有数字中最大的一个数,我用手扶摸着龙椅竟情不自禁偷偷坐了上去,一瞬间,似一道闪光击中我,那种感觉如此美妙,让我有种从未有过的激动与快感。
谁在追我?皇上拉着我跑啊跑啊,跑得满头大汗。我跑不动了,前面是悬崖,英布的弓箭手就在身后。我不住地喘气,“嗖”皇上中箭了,直挺挺地跌下谷底,我手伸老长拼命地拽可怎么也拽不住,我大哭,眼前突然一片黑暗,我猛然一震从梦中惊醒。
夜色深沉,一轮清冷的明月悬挂半空,宫殿浸淫在一种阴森森的白昼寒光之中。我坐了起来,仔细地寻找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断断继继从远方传来,是皇上,他在遥远的地方唤我。
此刻,我陷入了沉思,皇上这次出征不知成败,胜会怎样?败又会怎样,夜幕里,我精心地思忖着每一个即将发生的可能。
信使飞快地穿梭于京城,英布被杀,皇上将凯旋而归。
终于回来了,我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即担忧又惶惑。
失道者寡助,我料定那英布成不了什么气候,忠将不侍二主,一个叛贼死有余辜。
战鼓齐鸣、彩旗飘扬,士兵们精神抖擞。皇上马上要出来了,我也皇上了,想立即扑在皇上的身上,闻他的气息、听他的言语。
怎么还不见皇上下来,盈儿扶着我有些着急,我也觉得蹊跷。
乐队停了,战鼓不响了,安静得让人呼吸不畅,怎么会这样,我刚上前,戚妃快速地朝着皇上的方向更早地扑了过去。
皇上憔悴地被抬了下来,我眼睁睁地看着戚妃依偎着他。原来梦竟是真的,皇上被箭中伤,隔着人流我心疼地望着他。
皇上受伤了,大殿里的空气凝重起来。我变得更加敏锐了,像一只伺机的狼静静地匍匐在宫的深处。我藏起了往日的冲动,机警地扑捉着每一个更有利的机会。我开始全力以赴的布局,到了最后生死的关头,每一步的一不小心就会带来满盘皆输。
在血雨腥风中,我把自己打磨得坚韧、智慧、狡诈、凶狠、残忍。我具备一个王者的一切,我需要的只是时机。
月光,鬼魅般地笼罩着皇宫,太监、宫女、太医脚步迅速地挪动着,甘泉宫的两扇门不断打开、关闭。我敏感地闻到了一股死人的味道,皇上的日子不多了。
宫内变得异常安静,每个人都在暗处密切地注视着甘泉宫的一举一动。
先下手为强,我快快命妹夫樊哙在宫内外布了一张密不透缝的天罗地网,连皇上寝宫的角落早已换上了我的人。
戚妃真的不爱笑了,她表情凄婉地将头埋在皇上塌陷的身子里。皇上眼光无限慈爱,他传唤大臣觐见,拟诏:废刘盈太子重立戚妃儿子如意为新帝。
宫人飞快进永乐宫告密,我镇定自若,没我的口谕皇上任何人也见不着,别说大臣。到了最后你死我活的紧要关头,我带着卫士包抄了甘泉宫。我昂首阔步走进了甘泉宫,后面跟着虎视眈眈的卫士。
皇上恋恋不舍地凝望着他的戚夫人,卫兵们步伐坚实地挪动着,我静静地望着他们俩最后恩爱的上演。皇上终于瞧见我了,脸色顿时苍白。
我撕去了所有的伪装,一把从戚夫从那里扯过了废太子立新帝的遗诏,扫了一眼便狠狠丢进了火盆,戚夫人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被宫人们狠狠地掼在了地下。
我笑了,随即拿出了早已拟好的立盈儿为新帝的遗诏,大声地念给他们听,皇上猛然间重重栽倒在床上,“哇”戚妃天塌般地放声哭嚎起来。
朝臣来了、皇子与嫔妃们来了。我把假遗诏递给了大臣,他们与我配合的天衣无缝,立即当着众人宣诏。
所有人的命运竟与一张皇诏捆绑,一瞬间每个人的命运尘埃落定。
戚妃的样子丑陋极了,她紧紧地抓着皇上不放,扑闪闪的睫毛里跟下雨 一般,她没希望了,我第一次开怀大笑,笑得面目狰狞。
她还在哭,声音幽深凄厉。我厌倦极了,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当我再次分辨出这些动人的眼泪曾是害人的毒汁时,冷酷无情地大喝道“把这贱妇给我拖出去!”瞬间,宫人们提小鸡般地让她离开了皇上的龙体。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啊!这贱人真是蠢透了。
皇上双眼紧闭,一串眼泪浸了出来,知妻莫如夫啊!他早料到了有今天,可怜他一世枭雄最终也有无能为力之时。

十一

皇上驾崩,我爬在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的夫君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在惨白的灵堂前我无法掩视自己的悲哀。
一只苍鹰在天庭下划过,我继尔被一种巨大的喜悦所击中,我看到了我的未来,我即将在蔚蓝的天空下振翅翱翔。盈儿成了大汉的皇帝,我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太后。我俯视着这片苍茫的大地,我将会是这片土地上万物苍生真正的王。
万物劲发、大地复苏,幸福代替了悲伤。没等我身上的孝服褪去,我的生活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卑微与谦恭,各种不惜代价的拉拢与讨好蜂拥而至,让我更深刻地认识到权利的至高无上与尊贵,除了生命,没有任何东西能超越它,而它又是生命的主宰者。
我开始更加巧妙地控制权力,如今我大权在握,我没忘了从前那帮老臣的好处。萧何还继续当他的宰相吧,这也是夫君临终前的意思。那些曾经对我有恩的人,我一个个给他们加官进爵,我开始建立一个以我为主体的权力中心,里面几乎都是与我有关的人,妹夫樊哙、至友陈平、还有在楚营与我相依为命的申不食,他们个个在朝中担当重任,我渐渐地开始培养吕家人,让他们有机会从幕后走向前台。
当一个人真正拥有了权利之后,很多事情的变化会超出人的想像,我个人生命和灵魂再次焕发出激越的光亮和活力。我不放过任何一个运用它的机会,我再无须看任何人脸色,我想高兴就高兴,想生气就生气。曾经的胆怯与惶恐、孤独与失落,危险与不安,一瞬间,从我的躯体剥离出去,世界现在属于我的,所有的一切围绕我们母子旋转,更确切的是围着权力旋转。
在我沉浸于巨大的幸福之后,戚妃的笑声突然在我耳际响起,我怎么把我的敌人忘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天色极好,阳光每一寸都均匀地分布在头底上。戚妃的日子过得怎样了?我一着急就加快了步伐。
一堵阴森的高墙,把皇宫划分成地狱与天堂。远远近近不时传来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吓了我一跳。
刚踏入永乐巷,一股鬼魅与腐烂的气息包围着我,阳光被高墙无情地挡在了另一个世界。巷子里充斥着肮脏、阴冷与血腥,我对这个地方还是满意的,这才应该是贱人待得地方。
我脚刚踏进门槛,眼前顿时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只有一人用藐视的眼光看着我,我用余光一扫便知那人一定是戚妃。她依然美丽,长发好看地拖在腰间,不过她脸黑了、手糙了,还是那么自以为是,这才是她。
我笑了,走上前去:“妹妹,这么日子过得可好?”
她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幽怨地唱着捣米歌:“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哈哈,我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如意,你很想念他吧。”我笑得很得意,我用得意削落她的自尊。
果然,她被激怒了,两眼冒着火焰,大喊着“我儿子一定不会放过你”我竟忘了,她还有一个时刻想复仇的儿子。
我抬眼看了看她的长发逶逦地遮住了她的宫腰,这长发还是那样好看的,只是配她有点糟踏了,它让我想起了自己关在冷宫的那些日子。
“皇上都死了妹妹还留着这长发给谁看呢?”我沉思着抚摸着她头发问她,她狠狠地腕了我一眼,依然那么嚣张。
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样,我今天就从你的头上开刀给你看看。
我扯了一把吩咐宫人道:“皇上不在了,戚夫人的头发没人看了,就把它们全部拨光吧。”几个宫人跑得跟兔子似的快,立即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把把的长发从那个光亮的脑壳上脱落下来,带着血迹。“啊”戚妃大声地惨叫着:“我儿子绝不会放过你。”这个贱人真是咎由自取。
对了,我怎么忘了还有她的宝贝儿子淮南王如意呢?斩草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我加快了步伐。
咦,轿子怎么不走了,我掀开帘子一个单薄的女子——是薄妃。薄妃一见我忙惶恐地向我请安,她跪在风中如片瑟瑟飘零的枯叶,我不由心疼地搀起了她。
“今日我儿赵王前去封地,妹妹肯请皇太后恩准妹妹随赵王一起前往封地,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我想起了薄妃昔日的好处。皇上都死了,还留在这冷清清的宫里做什么。我宽袖一挥:“去吧去吧。别误了时辰。”
薄妃没想到我答应得如此爽快,感激得再三叩拜长跪不起。唉,都是做母亲的人,谁不知母子分离的煎熬。
我眼前又浮现出如意那双诡计多端的眼睛,这小子一定不能留!我快步回宫。
一回宫,我立即给赵王如意下道召书,告诉他父王死了令他火速来京吊丧。坐在大殿,我开始静静等候如意的到来。
什么,小子竟敢不来,真是吃了豹子胆了。什么,是周昌拦着?这周老儿真真是老糊涂了,自知我不会动他便倚老卖老了。唉,当年他可是救了盈儿一命啊!别以为我就没办法,我先把周昌骗进了宫,随后,没有了主心骨的如意不得不跟进了宫。
盈儿这小孩子太善良了,哪有帝王之气,得知如意进宫,十里之外便去相迎。他早知我的心思,他不舍如意,寸步不离地守着弟弟。这小子太不济事了,他哪里知道那戚妃的如意是只潜伏在暗处伺机行凶的狼,当初他是怎样三番五次与盈儿争夺太子位,盈儿怎么都忘了呢。他哪一点像是我与夫君的儿子啊。我绝不能让历史重蹈覆辙。
在多年的宫庭斗争中,我已把自己变成一把利剑,杀性起时,任何人也无法阻拦。在对手面前,我早已变得冷酷无情。
盈儿死死守着弟弟,与弟弟同吃同睡,不给我任何机会。
我远远躲开这兄弟俩,让他们好好亲热去吧。宫人来报:盈儿外出打猎去了,如意懒在床上怎么叫也不肯起。我当即立断,立即叫人备了毒酒,我看人让人给他强灌了下去。他一开始还死命挣扎,后来不动了,他流泪了,鼻子出血了,嘴角也出血了。又是血,我别过了头去。
如意死了,盈儿嚎啕大哭。这傻孩子,他不知从今起他可以安心做他的孩子了。
儿子死了,戚妃不知会怎样了?我想看看她轻狂的样子。
戚妃果然还在唱歌,黄鹂般的袅袅余音在大院中央环绕,她还有心思唱歌,对,她就是用这个声音迷住皇上的,我非常不满。我得刺激刺激她:“戚妃,如意来了你想见吗?”
果然,她的脸上兴奋起来,一种梦痴般的神态“我儿子来了,我儿子来救我了。”
“哈哈哈哈”我笑了:“痴心妄想,你不是一直让他做太子吗?可怜呀他没那个命,他天生就是一条虫而不是一条龙。”
她对我不屑一顾,继续唱她的歌,她太自负,总以为我不能把她怎样。
“戚妃啊,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我盯着她的脸问她,她不搭理我。“就是生的太漂亮,生得美丽不是你的错,可你用美丽来杀人就铸成了你终生大错。你很快会见到你儿子的,不过,他在另一个世界等你。这辈子你活着是没机会见他了,哈哈哈哈,别看你以前笑得好,谁笑到最后才笑得好。
杀人要先杀心,这曾是她教会我的。
“我要杀了你。”她呆了一下,突然疯子似的朝我冲过来。
“来人,把她的手脚剁掉!”我大声喝道,她再也不能伤害我分毫。
“你杀死我吧,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嚎叫着向我扑来。
看着她疯狂的样子,曹氏、欣儿、佩儿,她们一个个影子站在我背后。这一次,我是邪恶的,我的善良荡然无存,我要一刀刀将她的画皮还原本真,让她比死了更痛苦地活着“把她眼睛挖掉、灌上哑药,用烟熏聋她的耳朵……”血,又是血,我看着一点点成了一个血球,我心里积累已久的怨恨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我终于彻底地将她打败了。
我该走了,她现在是一个可悲的人彘了,我再没兴趣看这样的丑东西了。
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动物,一个奇丑无比的动物。世界空给她了一个美丽的皮囊,让她在世上行凶作怪,我不过是还原了她的来质而已。
如意死了,盈儿没完没了地闹,他非要代弟弟去看戚妃。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啊!看就看吧,看看也好,看了就会明白这个世上什么叫残忍。拉着盈儿的手,我朝着永巷走去。黑暗中,一个肉球在眼前蠕动。
盈儿没看明白,天真地问宫人:“这是个什么新鲜东西?联从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宫人目无表情答曰:“这是先王的爱妃戚夫人。”
“啊”盈儿大叫一起昏死过去。
这孩子太不济事了,我失望极了,国家与黎民百姓怎可交付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人?

十二

盈儿病了,躺在床上痴痴地发出我不懂的语言。我叹了口气,继尔我又无比的惊喜,我看到了宏大的理想正离我越来越近。
我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治理国家,我竭尽全力处理国事,改革,是改变这个国家命运的唯一途径。多年的乡村生活,我深谙百姓的疾苦,我爱大汉的子民。经过与大臣们多日的商讨,我决定在全国实施改革。尽管,人彘事件我成了毒妇的代称,但我从内心还是痛恨酷吏的。
我彻夜与大臣共商国事。“三族连坐罪”,什么破刑法,哪有一个犯罪,就株连三族啊。我先在全国废除了万恶的“三族连坐罪”。接着,我又取消了“妖言令”怎么能一个地方有妖言,这里的人全都得死啊。从我开始,全皇宫开始厉行节约,我鼓励发展农业,我以无为而治之,从民之欲,从不劳民,实行轻赋税,鼓励发展工商业,我要让汉民们过上最好的日子。
我走出了皇宫,走到哪里,听到的是百万黎民一片的赞美与欢呼,我坐在八台大轿上,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我为百姓们带来了好日子,为子民带来了富足。我带着我的国家正一步步走向强盛。
我越来越自信,这里是一片我驰骋的疆场,我仿佛是一只围困许久的野兽,热血沸腾地冲出了牢笼,使我潜在的才华得到了空前绝后的发挥。我更渴望名副其实地驾驭这个王国,成为这个王朝真正的帝王。
有盈儿在,我一直躲在幕后,我更渴望站在前台。
一股暗流在涌动。宫里宫外的男人们都不满了,他们无法忍受一个女流之辈掌握着国家的命脉。他们一个个地朝我发难,刘氏王候、大臣们,就连妹夫樊哙、一生最爱我的男人申不食也与我叫劲,一群凡夫俗子,这个世界是个强者的世界,谁有能力,谁才是真正的王。
他们忘了我的功绩,他们个个拿“戚妃事件”说事,用最不堪的词“毒妇”来诋毁我。在这里,根本无法用形而上学的臆断来判断某个人的是与非。不杀韩信、彭越,汉朝江山如何能稳?若胜利者是戚妃,谁又担保她不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从夫君与项羽争霸起我就明白,这个世界权利的较理中,从来没有对与错,只有成功与失败。
我在宫里又成了孤家寡人,盈儿疏远了我,大臣们时时防备着我,我蔑视这样的孤独。
我立即用另一种方式巩固我的权利,血缘是最可靠的一种人际关系,我不动声色地把吕家人一个个召进宫,给他们加官进爵、让他们执掌大权。
萧何死了,那就曹参吧,宰相一职就曹参吧,这也是夫君的意思。尽管夫君活着的时候那么的不待见我,我打心眼还是敬重他的。
曹参绝对属于大智若愚的人,表面整日在宫里只论吃喝玩乐,骨子里却千方百计阻止我权利的扩张。我只要一提重大人事变革,他便立即拿先皇的遗训来搪塞我。我对吕氏一族封王的进程缓慢很不满,他却两眼一闭横下心来说:“先王曾有遗训:非刘姓、不封王。”而后滔滔不绝地用先皇与前丞相萧何定下的制度来约束我。我算看出来了,这个老狐狸,他死死用装疯卖傻即保护自己,又阻碍着我以吕代刘。
我再不会轻易被一个人所击垮,我迅速思索、立即行动,很快,一个大胆而又完美的想法在我大脑中形成:让刘吕两家联姻,而且一定要是至亲的,这样天下永远可以刘吕两家共同拥有。
我为自己的妙计兴奋得无法入睡,起身找妹妹商量,妹妹一听要让自已的女儿做皇后高兴得眉飞色舞。
我立即把拟好的计谋告知盈儿,谁知盈儿的头竟摇得如同波拨浪鼓:“孩儿不喜欢,孩儿坚决不从。”
我苦口婆心劝他“盈儿,天下重要还是爱情重要啊,皇家的婚姻一向都是巩固政权的需要,现在只有吕与刘两家联姻,江山就会固若金汤。”可盈儿哪里有政治头脑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孩儿现在好歹是皇帝、万人之上,母亲为孩儿选得皇后孩儿实在无法接受。”盈儿闭上了眼睛,死命地抵抗着。
我瞧了一眼妹妹的女儿,唉,她哪点有妹妹的影子啊,整个一个小樊哙,不仅五大三粗,还粗声蛮气,五官就是一堆肥肉拼凑,难怪盈儿不喜欢。就是我也没兴趣多看两眼,这样的女子做皇后简直对大汉就是一种亵渎。
一计不成我又另生一计,嫌表妹丑我可以为你选个漂亮的皇后。于是,我打定主意让就让乐儿的女儿嫣儿给盈儿做皇后。嫣儿丹唇皓齿、乖巧可爱。
我主动来女儿的住所,与乐儿商量。乐儿的脸色顿时苍白得如同死人,她的灵魂与肉体似乎在这一刻分家:“母亲你说什么呢,嫣儿可是皇上的亲外甥女啊,这岂不是乱伦吗?”
“你懂什么?妇人之见,没我吕氏一族的人做皇后,将来谁保吕氏啊!”做出如此的决定,我心里如何不疼,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吕氏一族在我百年后彻底消亡。
如同那次远嫁匈奴,乐儿哭得死去活来,我只得硬下心肠,把吕氏一族的未来就放在小小嫣儿的肩上。
盈儿得知我要让嫣儿做皇帝如同晴天霹雳:“母亲,孩儿是嫣儿的舅舅啊,你怎么能让孩儿娶嫣儿,不如让孩儿死了算了。还是让孩儿娶表妹吧。”
“晚儿,就这么定了。”看着盈儿软弱无奈的样子,我不再纵容他的软弱,他必须快速成熟,他是皇帝,他必须背负着这个王朝给予他的使命,他做了什么,整天吃喝玩乐,可我还是心疼他,他毕竟是我的孩子,他是那样的瘦弱。
一纸召书,嫣儿成了皇后。
曹参终于死了,他在位的几年我吕氏一党被他压得死死的没一个有为的,我有些不满,尽管不满我仍以大局为重,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由谁来接曹参呢?先帝曾留下遗言:王陵与陈平。那就王陵与陈平吧,按先帝的遗愿,我封了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
盈儿的身子越来越弱,朝中所有的大事几乎都由我决定,而他整日躲在后宫享受声音娱乐,我知道盈儿不快乐。从如意死开始他就不快乐,戚夫人死他不快乐,嫣儿给他做皇后他更不快乐。盈儿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担心极了,我盼嫣儿早早生个皇子,可天不隧愿,盈儿一直躲着嫣儿,如同躲一个身体的恶魔,嫣儿又怎可怀上龙子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十三

盈儿死了,潜伏的危机隐藏在深宫的每个角落。
我彻夜未眠,那是一种怎样的坚强?我竟没有如一个普通妇人般地哭泣,在一堆面目狰狞地野心者面前,我必须坚强而决绝地挺立着。
夜的野兽在吼,野心的兽蹄在狂奔,一种不容分辩的力量从我的意念腾跃而出,我可以成为一个王,一个统治国家的女王。
狂风暴雨即将来临,我匍匐在大殿上,敏锐地扑捉每一个人的心态、表情。盈儿与嫣儿没留下子嗣,我立即找到了一位宫女所生的幼子立为君王作傀儡,随即将宫女杀死,把皇儿交于嫣儿抚养。一种古老的套路继续进行,嫣儿成了皇太后。
天空云积了几团乌云,阴霾里一股政治势力在蠢蠢欲动。很快,我准确地判断出真正的敌人与对手,权利的刀锋再次削去鲜活的生命,他们重重栽倒,一个个拦路虎被我毫不犹豫地铲除,一个个与意见与我相左的人被我投进了监狱,皇宫又一次成了一片阴森森的墓场。很快我撑控了全局,将权利真正集中在我手。
太阳火速地从东方跳了出来,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日子。
我延着台阶一步步向上,每阶台阶九层,九是数字之首,九九八十一阶,我一步步走过去,最后的九阶直达龙椅。
这是一把多么气派的皇椅,标榜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与显赫的荣耀,这把我太过熟悉而又梦寐以求的宝座,我正一步步地逼近它。
一只大鹏在高空翱翔,大臣们庄严肃穆地立在两旁,他们大气不喘,仰慕、敬佩、不满、气愤、愤恨、咬牙切齿,各种复杂的眼光一齐射向我。
我高昂着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停留片刻,俯视着这个男人的世界,随后,我坚定不移地坐在了龙椅。
坐在龙椅上,我的声音洪亮而有力,我大声地向众人宣布:从现在开始,由我来掌管这个国家。
一个新的时代的大幕拉开,结束了由男人掌管的天下历史。
我从死人的堆里从容地笑着爬过来,我是一个王,一个大汉的王。我不再是妻子、母亲,我不再有性别,我就是一个王,统治一个时代的王。
我,吕稚,我是开天劈的第一个女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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