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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酒(中篇小说)下部

作者:许立强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5708      更新:2015-11-06

7


       金松推开师莹所在房间的门,看到师莹正躺在迎门的长连椅上,用原来穿在身上的面包服罩住自己的头部和上半身睡着了。金松和李深走过去,刚想唤醒她,她已像得到什么感应似的猛然一掀面包服坐了起来,当她定睛一看来人是金松和李深时才像从一场恶梦中醒来一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金松很客气地对师莹说:“对不起,我们又打扰你了。”
       师莹不知该怎么回答,便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金松又说:“刚才忘了告诉你,你的儿子现在有他的二叔二婶照顾着呢。”
       师莹又点了一下头,轻声吐出两个字:“谢谢。”
       金松说:“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下你原来在东风化工厂工作时的情况,具体一点说,就是你跟你们车间主任井春生的关系。”
       师莹用惊疑的目光望着金松,半天才像反应过来似的不解地问:
      “怎么,井春生也与案情有关?”
       金松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是的,否则我们不会找你了解他的情况,你应该配合我们的工作,如实地把情况说清楚。”
       李深见金松没有让师莹移动位置的意思,就顺手从室内两张写字台前分别搬过两把靠背椅放在师莹对面。
       师莹望着在自己对面坐下来准备倾听自己婚外艳史的金松和李深没有马上回答,屋内一片沉静。金松似乎并不急于听到师莹那不经大脑过滤的讲述,对于这样一个几句话很难说清楚出的话题,他认为应该给她一个回忆和梳理的过程。师莹仰脸望了望天花板,有点无可奈何地吁出一口气,而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两年前在东风化工厂工作生活的一些往事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脑海: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冬天,过了春节,又过了正月十五,师莹打理好行李随着丈夫由淄博市博山区的农村来到省城济南,被安排在济南东风化工厂一车间干操作工,车间主任井春生是个热心人,对她的到来十分欢迎,而且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那时厂职工宿舍房子紧张,经市拥军办公室的人出面跟厂里协调,他们被暂时安置在厂单身职工宿舍一号楼五层一间15平米的房子里。五层是顶层,这栋楼虽然被称作单身宿舍楼,但顶层住着的都是结婚成家的双职工家庭,四层以下住的才是单身职工。楼是筒子楼,房间面积也不大,但对于师莹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工人来说,一进厂就能住上厂里的公房已经很不错了。当师莹听说厂里有很多青工结婚些登记一两年都分不到房子时心里更是满足。洗洗涮涮有公共卫生间,炒菜做饭都在走廊上。房子的墙壁是车间主任井春生安排车间的人帮着刷的,安放煤气灶的铁架子和放油盐酱醋的小铁厨也是车间主任井春生吩咐车间保全工段的工友给做的。师莹庆幸自己初来乍到,举目无亲,遇到了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主任。后来师莹听人说,井主任也是农村娃,是顶替父亲从德州农村进城当的工人,他结婚已快20年,媳妇至今仍在乡下老家务农。她认为井主任关心自己是因为跟自己有着相同的农村生活经历,而且她也觉着跟井春生特别容易沟通,一些别人不理解的事,跟他一说,他能给你分析得头头是道,别看是农村娃,在城里呆久了,又当了两三年的车间领导,说话办事就是有水平。师莹心里对井春生有了好感,遇到一些心里一时想不开的事也爱跟井春生谈谈,于是俩人的关系越走越近。前年七月的一天,同车间青工杜小川结婚,她跟井春生一起去参加婚礼,宴席上一桌十个人,她所在的一桌除了井春生以外都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在井春生的提示下师莹按济南人的老规矩给同桌上的工友每人敬了一杯酒,谁知等她敬完酒之后,在坐的人又都翻过来每人敬了她一杯,这一来一往喝得有点高了。井春生说她一个人回去路上车多不放心,就打了一个面的把她送到家,而且还把她扶上楼,帮着她用钥匙打开房门,一直把她搀扶到床上。井春生没有马上离开,他望着仰身躺在床上的师莹端详了许久,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俯下身去吻了她。师莹摇摆着头说“不要,不要。”,可她万万没想到井春生竟强行脱下她的裤子强奸了她。事后她本想到厂保卫科去告发他,可想到自己的名誉,想到丈夫的态度,想到井春生平时对自己那无微不至的关怀,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可她没想到的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丈夫部队有任务不天天回家,井春生三天两头到她家串门,只要孩子在厂托儿所,他就死缠硬磨地要跟她发生性关系,每次都说是最后一次,可事后又都不认帐。无奈之下她向丈夫提出调动工作,她认为只有离开这个环境才能真正摆脱井春生的纠缠,否则这样日复一日的持续下去,迟早会引起左邻右舍的怀疑,弄得满城风雨,最终导致无法想象的后果。可她不敢如实地跟丈夫说出井春生纠缠他的事情,只是说对厂里的化学气体过敏。丈夫徐健对她的话根本不当回事,说的次数多了他就嫌她唠叨,催得紧了他就脸一拉,眼一瞪说:“你别踩着鼻子上脸行不行,要不是我当兵提了干,你能来济南这样的大城市当工人吃国库粮吗?现在说不定还在地里锄草、扬粪,拾倒庄稼呢,别不知足了。”师莹虽然看不惯丈夫那副“救世主”的神态,但还是忍了,因为她觉着丈夫说的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师莹从小受的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家庭教育。自从嫁进徐家的门,她就一门心思想当个好媳妇。师莹知道,别看丈夫冲着自己凶,其实在外面是一个经常忍气吞声的老实人,他读书少,文化底子薄,没有多少学问,一个人在外面混又没有后台,能够两次立功,提拔成干部,靠的就是平时工作训练甘于吃苦,任劳任怨,危险面前,闯激流入火海,不畏艰险,勇往之前。所以在家里无论啥事师莹都让他三分。她不仅对丈这样,在村里时对公公婆婆也是如此。进了省城后,婆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没少到他们这儿来。不管自己经济多么紧张,只要进了他们家的门她都是好吃好喝好招待,千方百计地维护好丈夫在亲朋好友中的军官形象和面子。特别是丈夫爱在人前显示自己在家里具有的绝对权威,请战友、老乡、朋友来家吃饭时,指使她干这干那,不允许她在人前说半个不字,席间说道谁谁怕老婆,“有妻管严”,他就嘲笑谁说:“连自己的老婆都调教不好还算什么男人?”师莹每次听到这话心里都觉着很不舒服,但当着外人的面,每次她都是一笑了之。夫妻之间相处的时间长了,自然非常了解对方的底细,她知道丈夫不关心他调动的事,其实是因为没有能力给她办理调动。既然丈夫办不了她就自己想办法,有一次她陪车间一个文艺女青年到市工人文化宫话剧班排练话剧,认识了话剧团一个姓窦的导演。那导演不仅风流倜傥,才华横溢,而且神通广大,当她求他帮忙换个工作单位时,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而且一周之后就给她联系好了中兴机械厂,无以回报的她便半推半就地倒在窦导演怀里从了窦导演。至今她还似懂非懂地记着窦导演那晚跟她分手时朗诵的一句台词:“伟大的莎士比亚曾经说过,爱的力量是和平,她不顾理性、成规和荣辱,它能使一切恐惧、震惊和痛苦在身受时化作甜蜜……”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等待了许久的金松用问话打断了师莹的回忆。
       师莹慢慢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金松和李深。她知道,她有责任和义务接受公安人员的询问,配合他们破案。再说了,事到如今人都没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想到这她干脆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刚才沉思中想到的一切毫无保留地抖落了出来。
       金松听完师莹的讲述随口问:“你现在跟井春生还有来往吗?”
      “怎么会呢?”师莹用不可思意的口吻反问道。
       金松说:“你的意思是你跟井春生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来往了?”
       师莹说:“当然。”
       金松问:“不来往有多长时间了?”
       师莹答:“两年多了。”
       金松问:“你丈夫认识井春生吗?”
       师莹答:“认识。”
       金松问:“他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吗?”
       师莹想了想回答:“不知道,肯定不知道。”
       金松问:“他们之间最近有来往吗?”
       师莹答:“没有,绝对没有。”
      了解清楚师莹和井春生目前的关系之后,金松紧接着又向师莹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井春生是不是有一条用藕色暗方格布料做的裤子?”
       师莹闻听金松的提问不由地一怔,她用惊疑的目光望着金松没有回答,她没想到金松会提出这么一个非常具体的问题。师莹明白刚才金松为什么问她“你丈夫认识井春生吗?他们之间最近有来往吗?”难道自己的丈夫被害真与井春生有关?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金松没有再向师莹重复追问这个问题,因为他从师莹那惊诧的面部表情和疑惑的目光里已经得到了答案。他用平和的语气不急不躁地对师莹说:“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得知井春生有这么一条裤子的?为什么对这条裤子又如此地感兴趣?我可以告诉你,为了更多地获取破案线索,尽快破案,市公安局向市环卫局、河务局等单位发出了请求协助查找被转移尸体的函,这条裤子就是环卫工人从井春生家门口的垃圾箱里捡到的。据你们宿舍的人反映,案发当天,有一嫌疑人穿的就是这条裤子。”金松在说这番话时两眼紧盯着师莹,密切地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好像要从中扑捉什么。
       师莹听了金松的话,脸上不仅没有出现异常的表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对金松说:“井春生是有这么一条裤子。”
       金松问:“你能确定?”
       师莹点点头说:“能,但井春生不可能是凶手。”
       金松问:“井春生为什么不会是凶手?”
       师莹反问道:“井春生为什么要杀我丈夫?”
       金松明白了,师莹这是在说,井春生没有杀害她丈夫徐健的动机。停顿片刻,金松话题一转又问:“井春生在厂里经常穿藕色暗方格的裤子吗?”
       师莹说:“不经常,他平时都是穿厂里发的细帆布工装,只有走亲访友和参加同事婚礼等重要场合时才舍得穿。”
       金松随口问:“你们已经两年多没联系了,为什么对这样一条裤子记得还这么清楚?”
       师莹沉默了。她心里很清楚,金松是故意用很随便的口吻提出这个问题,目的是避免给自己造成尴尬,可她却不能避而不答,因为这很可能就是他分析整个案情的关键一环。想到这儿,师莹很坦然的说:“井春生在我家和我第一次干那事时,穿的就是这种裤子。”
      金松听了师莹的回答并不惊讶,只是“嗯”了一声,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在金松想进一步向师莹提出问题时,门外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金松猜到是分头察访案情的刑警队员回来了,听那非同寻常的脚步声就知道他们又发现了新的线索或出现了新的案情。他有点沉不住气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师莹说:“我们先谈到这儿,你休息一会,我们去听完汇报就回来。我们还知道你春节前回娘家探亲时,傅新专程乘火车去找你的详细情况,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一定会如实地告诉我们。”说完金松起身和李深飞快地出了屋门。


8


       金松和李深一前一后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看到等侯在办公室里的两位便衣刑警已经自己给自己倒上茶水,一人端着一个大瓷盖杯在大口大口地喝着。他们是负责去傅新所在单位中兴机械厂等处查访傅新案发当天下午一至五点详细行踪的一路刑警。这个组的组长名叫胡世英,名字虽然有一点女性色彩,但却是一个留着一脸络腮胡的纯爷们,他一周前刚过了三十七周岁生日,是市刑警支队一名有着丰富侦破经验的老同志。他见金松和李深进门,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说:“跑了一晚上,没顾上喝水,实在是渴坏了。”
       金松说:“你们辛苦了,先喝水,喝饱了才能安下心来谈情况。”说完金松提起立在写字台旁的暖水瓶,给他们俩人的杯子里添了添水。
       胡世英见金松和李深分别在相对而置的两张写字台前落座,便示意同来的刑警也像他一样在写字台旁的电镀折叠椅上坐下来,而后他把手里的大茶杯往写字台上一放,就迫不及待地汇报起来:“我们从这儿离开后,在中兴机械厂保卫科同志的配合下,上门走访了跟傅新在一个班组工作的五位工人,他们都证实傅新下午一点至四点没有到车间上班,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谁也不清楚,只有一个叫杨三的人知道他中午一点多找车间主任请过假。我们又找到车间主任吴光荣家,吴光荣说,傅新确实找他请过假,说是到他哥哥工作的单位山东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看病,他批准了。我们又赶到山东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不仅没有在挂号处查到傅新看病的挂号登记,也没有查到他看病拿药的记录。我们跟医院分管保卫工作的副院长提出见一见傅新的哥哥,副院长说,他哥哥和医院内科主任一周前就出差去了上海,两天以后才能回来。我们让副院长给内科主任通了长途电话,内科主任回话说,这几天他一直和傅新的哥哥在一起,情况一切正常。晚上一点多钟我们直接去了傅新住的厂单身职工宿舍,和他同住一屋的两名青年工人已经入睡,我们把他俩叫醒,问见到傅新没有?他们都说下班后一直没见傅新回宿舍。我们在宿舍内外搜查时,发现院子里扯着的一根绳子上晾着两件衣服,经同宿舍两名青工确认,这晾着的褂子和裤子都是傅新的,但不是我们要找的军上衣和藕色暗方格裤子,是一身蓝涤卡布料的中山装。我用手摸了摸衣服的湿度,可以确定傅新下午三点多钟回过宿舍。他不去上班,急着洗这两件衣服,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我们怀疑这很可能就是傅新杀人碎尸溅上血迹的衣裳。另外同宿舍的两名青工还反映,傅新近一时期几乎每晚都回宿舍睡觉,很少回父母家住。可他今晚一点多还没回宿舍,行为有点反常。为了尽快找到傅新,对他实施监控,我们在厂保卫科的配合下,十几个人分头行动,几乎找遍了他有可能去得所有地方,可直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我们俩前来汇报时其他人还在继续搜查,一有情况就马上打来电话。从以上情况看,我们认为傅新有作案潜逃的重大嫌疑,建议增加人力,以厂区为中心,实行地毯式搜索。”
       胡世英汇报完情况,屋内一片沉静。
       片刻李深打破沉静不解地说:“傅新如果做案后急于潜逃为什么还要洗那两件衣服呢?为什么还要到厂职工食堂餐厅吃饭?”
       “是呀。”胡世英听了李深提出的两个疑问也感到有点费解,这确实有点不符合逻辑。”他胡啦了一把脸上的络腮胡补充说:“我问过跟傅新同住一屋的两位青工,他们都说没见过傅新有军上衣和藕色暗方格裤子,这就是说还不能完全排除凶手另有其人。”
       说话间,走廊上又传来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不一会临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负责去傅新父母家查访的刑警孟凡思和刚从警察学院毕业的青年刑警程东。
       金松起身说:“你们回来得正好,赶紧说说你们的情况,这样我们可以综合分析一下案情。”
       青年刑警程东从墙跟搬过两把电镀折叠椅打开,一把递给孟凡思,一把塞到自己腚底下。
       李深倒了两杯水放到孟凡思和程东脸前说:“来,先喝口水。”
       孟凡思说:“谢谢李队,我们都在傅新母亲家喝过了。”接着孟凡思向胡世英及身边的刑警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而后平心静气,有板有眼地向金松和李森汇报了他和程东在派出所老赵的配合下,跟傅新母亲谈话的详细情况。说完后端起脸前的茶杯喝了口水又补充说:“遗憾的是没有在傅新父母家找到军上衣和藕色暗方格裤子。”
       李深听完孟凡思的汇报分析说:“从世英和凡思二位同志谈的情况来看,傅新的作案嫌疑越来越大,有些新情况也使案情更加复杂,比如傅新在宿舍院内晾着的两件衣服,很可能是傅新杀人碎尸时溅有血迹的衣裳,因为傅新下午三点多钟不到单位去上班,而是急着回到宿舍洗衣服,我们这样判断是有道理的,如果说这两件衣服一件是草绿色军上衣,一件是藕色暗方格裤子,那么这凶手是谁也就确定无疑了,可现在的问题是它是一身蓝涤卡布料的中山装,这就有点让人费解了。另外还有孟凡思和程东在傅新父母家查访时获知傅新私自藏有枪支,这也说明傅新有蓄意杀人的嫌疑,但她母亲却一口咬定傅新没有军上衣和藕色暗方格裤子,而且不仅傅新没有,傅新家的亲朋好友也没有。从傅新母亲谈出的情况来看,我认为她没有说谎,这又进一步增添了傅新没有军上衣和藕色暗方格裤子的可能。自案发一来我们一直认为傅新就是那个穿着军上衣和藕色暗方格裤子在作案现场附近转来转去的人,但从目前情况看,很难将二者挂起钩来。”说到这李深止住了嘴,没有再往下说,既然是案情分析,他就想抛砖引玉听听大家的意见。
       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胡世英听了李深的案情分析说:“我们是不是可以撇开军上衣和藕色暗方格裤子来分析案情?我总觉着这藕色暗方格裤子是有人故意给我们下的一个套。”说完这话,他两眼紧盯着金松,在全市刑警这个队伍里他最佩服的就是曾是自己顶头上司的老刑警大队队长金松,他跟他干了近十年,在很多大案要案陷入迷茫,走进死胡同迟迟不能告破时,大都是他明察秋毫,理清头绪,拨开迷雾,使案清晰地呈现在大家面前的。他曾私下由衷地评价金松说,他就中国当代的“福尔摩斯”。今天这个建议是他经过深思熟虑提出来的,他希望能得到金松的肯定,然而让他遗憾的是金松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更没有开口肯定。
      孟凡思见金松和李深对胡世英的建议都没有表态就说:“这条藕色暗方格裤子就像斗牛士手里的红毛毯,一会儿把我们的视线诱向东,一会儿把我们的视线诱向西。你要是认为这是凶手在用它来迷惑我们的视线不去理会它吧,又担心放弃的万一是一条破案的重要线索。你要把它当成一条重要破案线索全力以赴去捕捉吧,它又时隐时现,闪来闪去,把那凶手遮掩得无影无踪。”
       胡世英对孟凡思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讲话风格不太欣赏,就毫不客气地打断孟凡思的话说:“你这话说了不是等于白说吗,现在又不是‘文革’,不会有人秋后揪你的‘小辫子’。甭说那些摸棱两可的话了,是什么意思直说。”
      孟凡思不以为然地看了胡世英一眼,接下来的话明显地不再绕弯子了:“既然‘藕色暗方格裤子’这条线索与案情有直接关系,我们就不能轻易放弃。这条线索不仅是案发现场附近好几个群众提供的,而且环卫工人还在夜间清运垃圾时发现了这条裤子,更让人费解的是这条裤子的遗弃地点就在师莹的老情人井春生家门前,难道这是一个巧合吗?如果我们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就应该继续追查,直到揭开谜底。从目前的情况看,除了傅新有重大嫌疑外,井春生的嫌疑也不能排除。”说到这里,孟凡思仰头看看了墙上的康巴斯石英钟说:“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五十分了,去寻找井春生的人还没有回音,这么晚了井春生不在班上,又不在自己的宿舍里,是不是也不正常?”话说到这,孟凡思住了嘴。他有个习惯,愿意发现问题,提出问题,不愿意在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说出自己的猜想或结论。
   胡世英接过孟凡思的话说:“现在我们迫切需要得到的是寻找井春生那拨人的反馈信息,如果井春生有作案时间,那么‘藕色暗方格裤子’这条线索自然不能放弃。如果有人证明井春生没有作案时间,那么藕色暗方格裤子则仍然还是一团迷雾,我们是避开眼前这团迷雾,还是继续陷入其中?我认为应该及时地作出一个了断。”
      “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好猎手。”金松一句充满自信的话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就在金松还想继续往下说什么时,写字台上的电话铃响了,或许是夜深人静的缘故,电话铃声显得特别响亮,也显得特别急促。李深飞快得抄起电话,一听对方那熟悉的声音,便扭头对急切等待着信息反馈的金松说:“是寻找井春生的人打来的。”
       金松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那目光却紧盯着李深手里的电话筒没有丝毫的移动。不仅金松是这样,全屋里的人也都是全神贯注,急切地想知道电话里传来的内容…… 


9


       金松和李深离开师莹所在的房间时,金松留给师莹的最后一句话让师莹陷入了沉思,这句话就是:“我们还想知道你春节前回娘家探亲时,傅新专程乘火车去找你的详细情况,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一定会如实地告诉我们。”师莹觉着金松说这句话时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异样,语气也很平和,但决不是随便一说,而是话里有话,其含意很多。一是告自己,我们已经掌握了你和傅新的不正当关系,包括傅新去淄博找你的事;二是点给自己,傅新千里迢迢去找你,其中必有隐情;不要对我们隐瞒。三是给自己挑明,你是个聪明人,给你一个说清问题,撇清自己的机会,别不知好歹,去当他人的殉葬品。其实金松的真正目的还是想了解傅新有没有杀人动机。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殉葬品”这三个字,师莹就觉着后脑勺发冷,像是有一股冷风飕飕地刮着,吹得她浑身打颤。她下意识地裹了裹披在身上的面包服,伤感地合上眼睛,春节前傅新乘火车去淄博找她的前前后后又跟过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映入她的脑海……
 
      师莹跟傅新交往一段时间后,发现傅新对自己越来越痴情,理智告诉她,再继续下去已不是影响夫妻感情的问题,很可能要导致家庭的破裂。为了孩子,为了家庭,她决意跟傅新分开。痴情的傅新想用喝药自杀来表达对师莹的忠贞不渝,结果收获的却是心灰意冷。他获救出院后在亲朋好友的劝导下,决定改弦易辙,走出那荒芜苦涩的情感野地,找个正儿八经的媳妇过那平平淡淡的日子。
       师莹的丈夫自打知道师莹跟傅新的事,就对师莹加强了监管,师莹每天的行踪他都想知道,置身于这种郁闷压抑的生活环境,夫妻二人的感情开始急剧恶化,经常深更半夜吵架,吵得精疲力尽之后,师莹倒在床上睡不着,就两眼望着天花板常常在想,婚姻也许真是爱情的坟墓,它把两个毫无爱情的人捆绑在一起,等到春暖花开,瓜熟蒂落之后才发现彼此爱的并不是对方,可是这时社会的舆论,世俗观念,儿女亲情等已经拧成了一道牢固的精神索链,束缚着你在婚姻的泥泞中不能自拔。婚姻的目的是什么?是生儿育女?有了儿女就有了责任,而这时你不得不承认,捆绑婚姻的不是感情而是责任和义务……
       师莹从丈夫这儿得不到温存和关爱,便不由自主地想到傅新。有一天她下班后,因一连几天未见傅新的身影,竟情不自禁地向傅新家走去,当她看到傅新在家门口打家具准备结婚时,一种莫名的忧伤不由地萦上心头,他就要跟自己挥挥手,不带走一点烦恼,去度那香甜的蜜月去了,而自己则还要留下来继续进行那无休止的争吵……想着想着便伤感地流下了眼泪。师莹清楚,傅新一但结婚生子他们俩的缘分也就基本到头了,想起那些心惺荡漾的日子心里还真有点恋恋不舍。傅新也知道,自己一旦结婚生子便有了更多的家庭和社会责任,再想走回头路重归于好也不现实,在这相恋相惜的最后一刻,情感的潮水又一次冲决了理智的坝堤。夜幕下,他俩人又情不自禁的搂抱在一起,当晚还在学府路一建筑工地内再一次发生了性关系,即将逝去的旧情又得以死灰复燃,两颗受伤的心经过相互的抚慰又像是有了生机,两个心灰意冷的精神家园也犹如告别了寒冷的严冬,重回到花红叶绿的春天。然而这毕竟是一种违背道德伦理的情感,失去理智的情感就如同那刹车失灵的汽车在悬崖边上行驶,越踩油门,越给力,后果越不堪设想。
       当师莹从短暂的“浪漫”中返回到传统的现实生活中时,她又意识到那花红叶绿的春天只不过是诱人的过眼云烟,不会永驻;那花红叶绿的植物也不过是一棵颗妖艳的罂粟,它只能让你在沉迷和麻醉中走向穷途陌路。意识到这一点后,师莹又开始为自己一时的感情冲动和不理智而后悔了。
       师莹心里很清楚,她跟丈夫的感情虽然出现了危机,但他们毕竟有一个共同经营了许多年的家,而且更重要的是家里有他们共同抚养长大的儿子。她曾很认真地问过儿子:“假如父母分开你愿意跟着谁过?”儿子哭了,她没想到的是,他那一向娇横倔强的儿子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泪汪汪的眼睛望着她,用乞求的语气说:“我不要你们分开,你不是看不出来,爸爸其实是很爱你的……”那一刻,她望着突然长大懂事的儿子,听着儿子那悲凉的哭声,她清醒了,作为一个母亲她毅然地拿定了主意,为了孩子,为了维护好这个家,她愿意承受一切,用自己的牺牲来换取儿子的幸福……
        她知道要想让傅新重新冷静下来,她跟他必须分开一段时间。于是春节前夕她带着孩子回到了淄博市的娘家。
       傅新不明白师莹为什么又疏远了他,更猜不透师莹为什么跟烙烧饼似的反复无常。备受精神煎熬的傅新,心绪如麻,坐卧不宁,那几天他像精神受了刺激似的,一个人走在路总是哼唧那首“姑娘你就像一朵花,跟着你的眼睛到你家,你把我引到那井底下,割断了绳索你就走了,哎呀,哎呀,哎呀……”的歌,天天期待着师莹得归来。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望眼欲穿的他再也承受不住这难耐的煎熬,便买上火车票只身去了淄博。
 
       他们在一家小旅馆那昏暗潮湿的小房间里见了面。傅新到旅馆附近超市买了两瓶“味美思”红葡萄酒,又到食品店和小吃摊买了一些下酒的菜,两个人便在旅馆房间里一起喝起酒来。或许是这带色的葡萄酒口感比白酒好,师莹陪着傅新喝了一杯又一杯,两瓶酒下肚师莹先醉了。傅新也不客气把她抱到床上就强奸了,当他满足了性欲,精疲力尽地坐在床边时,他发现她的眼角流出了泪,他这才意识到,师莹根本没醉。
       傅新问:“你哭什么?”
       师莹没有出声,许久才反问道:“你说爱我,你能跟齐莉离婚娶我吗?”
       傅新说:“我回济南就去打离婚,打完了就娶你。”
       师莹没有吭声。
       傅新又反问道:“你能离婚吗?”
       师莹摇了摇头:“他不会同意。”
       傅新说:“我要让他人间蒸发了呢?”
       师莹说:“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傅新说:“你还爱他?”
       师莹说:“我的儿子不能没有爸爸。”
       傅新说:“他老找茬欺负你,你还护着他,这不是不吃好粮食吗?。”
       师莹说:“你不了解他,他其实很实在,很善良,而且对我有恩。”有恩必报,是师莹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也许她对丈夫徐健的忍让是回报,不告发强奸她的车间主任井春生是回报,跟话剧团的导演发生性关系也是回报。也许她觉着自己除了有一点姿色,别的一无所有。然而这种伤风败俗,超越道德底线的回报酿就的必定是一杯难咽的苦酒……

       从淄博回到济南后,师莹没想到傅新真的以感情不和为由跟登记结婚还不到一年的济南搪瓷厂女工齐莉到结婚登记处办理了离婚手续。办理离婚手续后的当天傅新就迫不及待地回厂告诉了师莹,而后又带上定情结婚的礼物正式向师莹求婚,然而让傅新失望的是,他从师莹那儿得到的回应只是一个“不”字和两眼忍禁不住的泪水……
       后来师莹去找过齐莉,劝齐莉和傅新复婚。齐莉说:“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我不会再跟他复婚,这事与你没有关系,你不用内疚……”
 
       师莹正沉思着,忽然隐隐约约地听到隔壁办公室里响起急促的电话铃声。她知道金松、李深他们正在开会分析案情,她还猜到这深更半夜打来的电话一定非同寻常,也许今晚他们就有大行动了,有大行动,说明他们已经初步掌握了凶手的行踪,在这个时候自己应该主动地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跟金松谈谈,否则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10


       李深接完在外刑警打来的电话,放好听筒,而后给金松汇报说:“井春生已经找到了。他们车间党支部书记孔祥诗的大儿子昨天结婚,请他当主管,从昨天早晨6点到下午三点多,井春生和孔祥诗一直在一起忙活婚礼的事。婚宴结束送走亲朋好友后,孔祥诗又留井春生等几个帮忙的人在家里喝酒,因为婚礼办得比较成功,没出任何闪失,大家心里高兴一直喝到晚上九点多,井春生喝多了回不了家,就倒在孔祥诗家的长沙发上睡着了,有很多人可以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
       李深转达完电话里的情况后说:“井春生既然没有作案时间,那么嫌疑人就只剩下傅新了,如果认定傅新就是凶手,可为什么我们费了半天劲,调查了那么多人,就是不能把傅新跟‘军上衣和藕色暗方格裤子’扯到一起呢?‘军上衣和藕色暗方格裤子’是案发现场附近好几个群众分别提供的线索,不可能与案子没有一点关系,就是毫无关系,要排除也该有个合乎逻辑的解释和理由吧。”说这番话时李深一直紧锁着眉头。
       在坐的人听了没有一个人应茬,不应茬不是不想发言,而是这确实是一个百思不解的疑问。屋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着的康巴斯石英钟在“嘀哒、嘀哒……”得发出着秒针走动的脚步声。面对这样一个百思不解的疑问,大家只好把目光投向金松。
       金松是从市刑警支队队长职位走到公安局副局长职位上来的,有着近20年的侦破经验,是闻名全省的破案专家,经常被省公安厅抽调去参加侦破一些公安部和省厅挂牌督办的大案要案,他的最大特点就是能够在错综复杂案情面前,通过一些不为人们觉察或注意的微小细节发现问题,而后通过心理分析和逻辑推理,把一团乱麻似的案情梳理得顺条顺绺,清清楚楚。金松提副局长时,市委组织部的人来局里考察,找李深谈话了解情况时,谈起金松的业务能力,李深佩服的说:“过去我一直认为大侦探福尔摩斯是侦探小说里塑造的人物,是艺术夸张,现实生活中根本没有,没想到我从德州调来济南跟着金支队干,真见到现实生活中的福尔摩斯了。”组织部的人半信半疑地问:“真有这么神?”李深说:“那当然。”接着他给组织部的人讲起《金松细解疑案,真凶无奈现身》的故事。组织部的人听的入了迷,忘记叫下一个,屋外等着谈话的人是又着急又纳闷,怎么会谈这么长时间呀?李深平时说话办事没有这么罗嗦啊?直到局组织处的人进屋提醒,李深才住了嘴……
       此时,金松坐在写字台前,一只胳膊搭在写字台上手里下意识地摆弄着一支红蓝双色铅笔。一只胳膊杵在写字台上手扶着额头在琢磨什么问题。许久金松才把身体坐正,挺直腰板,睁大眼睛,振作了一下精神,而后用肯定的语气对胡世英、孟反思等几个刑警说:“你们刚才汇报的情况很重要,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可以说案情已经非常明朗,但留给我们抓捕罪犯的时间也已非常紧张,如果天亮之前我们不能抓到凶手,侦破工作就会陷入被动,甚至会使这案子遥遥无期地拖下去。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大家都不能休息了,我们要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争取在天亮前把犯罪分子捉拿归案。
       金松在说这番话时像是早已经胸有成竹,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的含糊,容不得在座的任何人质疑。可凶手到底是谁呀,难道是傅新?因案情存在很多疑问,在座的谁也不敢下这个结论。
       金松说:“军上衣和藕色暗方格裤子不用找了,胡世英刚才说得对,那是凶手故意给我们下的一个套,更确切一点说就是给我们放了一个烟幕弹。凶手不是别人,就是傅新,傅新就是杀害徐建的凶手。我敢肯定他现在还在济南,没有潜逃,正如李深刚才说的,傅新如果做案后急于潜逃为什么还要洗那两件衣服?为什么还要到厂职工食堂餐厅吃饭?他这样做就是心存侥幸,想证明自己没有作案时间,摆脱嫌疑。再说了,通向市郊的各交通要道我们都已进行了严密封锁,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我琢磨着今晚傅新最大的任务是处理移走的肢体。但是如果天亮之前我们还找不到傅新,他就有可能真的就地隐藏或混进拥挤的人流潜逃外地了,甚至改名换姓,改头换面了,永远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下一步的任务就是全力搜捕凶手傅新。”
       金松说到这把视线移向李深:“我同意胡世英的意见,调整警力集中力量以厂区为中心进行拉网式搜索。另外傅新今晚很可能会去探望自己的父母,还要安排人对其父母的住处进行严密监控……”
       大家注视着金松,一边听他布置任务,一边在心里暗自发问,刚才大家还在为谁是凶手这个问题纠缠不清,怎么仅过了几分钟就柳暗花明,水落石出了呢?大家心里虽然有点不解,但谁都没有怀疑这个结论,特别是李深、胡世英、孟凡思这些资深刑警,跟着金松干了这么多年,破了那么多大案要案,对金松已有了充分的信任,金松既然敢下这个结论,就说明他已经掌握了可靠的依据。可让大家不明白的是,今天金松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得出结论的分析过程像解数学题一样,先“因为”后“所以”地一步一步“演算”出来,让大家恍然大悟,让大家口服心服。金松今天没讲“因为”、“所以”是不是因为情况紧急没有时间?不对,时间紧可以长话短说。缜密的思维,高度的概括和准确的表达是金松开会讲话的三大特点。那么是为什么呢?金松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在座的四个刑警都不好多问,就把目光投向李深,希望他能解疑释惑。李深心里的疑问跟他们四个人一样,也想知道金松断定傅新是凶手的依据是什么?也不明白金松今天为什么没把得出结论的分析过程讲给大家?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便说的隐情?


11


       李深望着金松迟疑了许久,在四位刑警那期待目光的催促下,他还是禁不住地向金松提出了心头的疑问:“金局,你是怎么确定傅心就是凶手的?”
       金松听了没有应茬,那神情好像是暂时不想回答。沉思片刻金松可能又觉着不回答不好,就说:“一些案件之所以很难让人一眼就看出谁是真凶,是因为真相隱藏在两个以上的可能性中,但这两个以上的可能性并不是一样高,如果你看出哪个高,那么你就找到了真凶,因为真凶就藏在那个高的里面。”
       李深听了这话觉着金松这是在大而化之故意搪塞自己,仍有点不甘心地说:“你讲的这是理论,难道你就是仅凭这一理论来断定的?”
      金松说:“当然不是,判断高与低,还需要一些信息和线索。”
      说话间,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走进来的是在走廊上值勤的一位当地派出所民警。他报告说:“师莹说,有事要向金局长报告。”
      “咦,她怎么主动起来了?”李深觉着师莹有点反常。因为师莹自打来到办公室就一直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问她丈夫得罪过什么人,她摇头。问她心里有没有可疑的人,她仍然摇头,完全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虽然是问她什么她就说什么,可始终没有主动给公安人员提供过任何线索。
       研究过心理学的金松对师莹这一反常举动丝毫不感到惊讶,因为他刚才向师莹询问完情况,离开房间时给她留了一句话。师莹不傻,那句话足以让她明白,公安人员一开始就认定这一凶杀案跟她的“红杏出墙”有关,因为勘察案发现场的公安人员曾问过她,家里有没有丢失的东西?她当时拉开三抽桌抽屉看了看,见里面的390块钱和一枚6克左右的金项链都没有丢,就不加思索地摇了摇头,所以公安人员那时就排除了凶手图财害命的嫌疑。在这之前她不肯说出自己认定的嫌疑人是谁,并不是认为这个人能够逃出法网,也不是不知道包庇犯罪分子要承担法律责任,而是她不想因她的举报使他走上断头台,那样她心里会一生不得安宁。金松还清楚,她现在已猜到公安局人员把傅新锁定为凶手。因为在自己告诉她“我们还想知道你春节前回娘家探亲,傅新乘火车去找你的详细情况”时她就猜到了,不锁定傅新,一个市公安局副局长不会如此地关心一个普通工人的私生活。她之所以现在才主动来谈情况,是因为她知道她的“主动”已是马后炮,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她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撇清自己。
       金松刚才之所以没有给李深等人分析案情,就是因为还需要师莹的进一步证实,他一直在琢磨傅新为什么要对师莹的丈夫徐健痛下杀手。因为有许多人背着丈夫或妻子在外面偷情,只不过是为了寻求一时刺激,如此走向极端,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这个原因就是傅新杀人的真正动机。不过现在师莹主动找上门来谈情况,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因为他猜到了师莹要告诉他什么,所以现在可以把自己的分析判断一五一十地讲给大家了。
       金松对站在门口的民警说:“你告诉她,我在开会,完事之后我会找她。”
      “是。”民警打了个敬礼转身离去。
       金松又对在座的说:“你们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定傅新是凶手的吗?好啊,那我就给你们说说。”接着他像福尔摩斯断案似地分析起案情来:“我之所以认定傅新是凶手有三方面的分析:一是案发现场附近几个群众分别提供的‘军上衣和藕色暗方格裤子’的线索是我认定傅新就是凶手的重要依据之一,因为傅新不仅不是跟‘军上衣和藕色暗方格裤子’扯不到一起去,而且是有着无法排除的联系,因为傅新很清楚师莹的老情人井春生有这么一条裤子。这一点也许你们有疑问,会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可以提醒你们,刑警孟凡思和程东到傅新父母家查访时,傅新的母亲曾说过,傅新厂宿舍的抽屉里有一张一桌人在婚礼上举着酒杯合影的照片,傅新就是从这张照片上看到井春生有一条藕色暗方格裤的。”
       金松说到这,大家的目光都投向孟凡思,孟凡思有点愣了。他心想,我汇报时没说那照片上有井春生啊,更没说井春生穿着一条藕色暗方格裤子,因为自己没见到照片,傅新母亲也说那照片上她只认识一个“小狐狸精”师莹,没提过井春生。总之,自己压根就不知道那照片上有位井春生,更不用说还见井春生穿一条藕色暗方格裤子了。可金松是怎么知道的呢?而且还说得这么肯定,没有丝毫的含糊。
   金松望着孟凡思笑了笑,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说:“你不知道不怪你,但是你提供的这条线索很重要。我在跟师莹谈话时曾问过她,井春生在厂里经常穿一条藕色暗方格的裤子吗?她说不经常,他平时都是穿厂里发的细帆布工装,只有走亲访友和参加同事婚礼等重要场合时才舍得穿。我又问,你们已经两年多没联系了为什么对这样一条裤子记得还这么清楚?她沉默了许久不得不告诉我,井春生在和她第一次干那事时,穿的就是藕色暗方格裤子。”金松说到这顿了顿,看着孟凡思继续说:“你虽然没告诉我照片上有井春生,但你给我说过,你问老太太照片上有你认识的人吗?老太太回答说,有一个。你又问,那个人是谁?老太太说,就是那个小狐狸精。你问,哪个小狐狸精?老太太很反感的说,就是那个叫师莹的小狐狸精。”金松说到这儿把话打住了,他扫了在场的每个人一眼,在写字台前坐下来,房间里一片沉静。
       片刻,刑侦队长李深反应过来,他接着劲松的话说:“师莹跟井春生第一次发生性关系时穿的是藕色暗方格裤子。而在发生性关系之前他们一起参加了别人的婚礼,在婚礼上他们一桌人举着酒杯合了影,所以那照片上有师莹也有井春生。”
   金松听了李深的推理分析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接着说:“我曾用了很长时间在琢磨,这张照片怎么会到傅新手里呢,琢磨来琢磨去,只有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这就是傅新在师莹家里,看到师莹至今还珍藏着她和井春生的合影照片,心生醋意而偷走或强行拿走的。不过是什么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张照片把傅新和‘藕色暗方格的裤子’联系到了一起。所以我说这是凶手下的一个套,目的就是要把我们的视线引向傅新一直嫉妒在心的井春生。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正是他这多此一举让我们抓住了狐狸的尾巴,认定他就是凶手。”
       听完这段绕来绕去的案情分析,胡世英和孟凡思都觉着很有道理,程东等两个刚进刑警队没几天的青年刑警则像听天书似的听得入了迷,真没到这侦破案件光靠不怕吃苦受累还不行,还得费这么大的脑筋。
      金松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又继续说:”我们认定负心就是凶手的第二个方面是,傅新有很强的作案动机。傅新跟齐莉离了婚,要娶师莹为妻,师莹的丈夫徐健是他达到目的的最大障碍。从发案现场勘察的情况看,现场为第一现场,但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从傅新母亲那儿我们获知傅新持有枪支,这就对上茬了,这是一起持枪杀人案。”金松说完了第二个方面,停顿了片刻,见在座的都没有提出异议就又接着说:“第三个方面是傅新杀人不是一时冲动。傅新杀害徐健的目的是要和师莹结婚过日子,所以他才在案发前想到了嫁祸于人,所以他才在作案后心存侥幸赶到厂里吃饭,向人们表明他没有作案时间,以此来达到逃避法律制裁的目的,只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演绎了一场情祭春梦的悲剧。我之所以说傅新天亮后会隐藏起来或趁早上上班时间人流密集,警察疏于盘查之时乔装打扮逃离济南,是因为傅新今天他还没有回父母家,他的母亲自然也没有见到儿子,但傅新今晚和母亲见了面就会知道警察正在找他,就会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末日来临,就会彻底打消侥幸心理千方百计地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我说形势紧急,必须马上集中警力全力抓捕傅新。凭着刚才同志们谈的情况和我的经验,我认为傅新在尸体还没有处理完毕之前不会跑得很远,厂区及周围附近是他熟悉的地方,也应是我们今晚搜查的重点区域……”


12


       偌大的天幕,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像是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烟雾,阴沉沉的,黑乎乎的。沸腾了一天的济南中兴机械厂也已疲倦地进入沉睡的梦乡,整个厂区一片寂静。那种机器轰鸣,焊花飞溅,行车穿梭的场面随着夜幕的降临已消失得无踪无影。马路、院落、厂房,一切都显得空荡荡的,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就像置身于荒芜凄凉的原野,使人感到孤单和惧怕。只有那刺骨的寒风,刮着几枚枯黄的落叶,在积雪尚未完全融尽的土地上,时而停息,时而迅跑地发出嚓嚓嚓的声音。
       当啷,一声金属的撞击划破了宁静的夜晚,热处理车间厂房的大门前闪出一个人影,猫着腰,用一双狡黠的眼睛向四下窥视,片刻吁出一口气,轻轻推开了厂房的大门,而后一转身踮着脚向厂房南一个黑暗的角落奔去。不多时推着一辆二八自行车返回来,车的后座上捆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下意识地向四周眺望了一下,而后轻手轻脚地将自行车推进了厂房。门咯吱—声紧紧地关上了,只听到里面不时地传出搬动物体的声音,却不见进去的人打开照明的电灯……
       负责搜查厂区的十三名刑警队员,把警车停放在厂办公楼前的空地上下了车,而后在厂保卫科科长汪亮的带领下,穿过一处杂乱无章的建筑工地向生产车间奔去。
       路过一个简易的小型篮球场时,保卫科科长汪亮给刑侦支队队长李深介绍说:“傅新跟师莹闹矛盾时就是在这儿喝得敌敌畏。”
       李深听了“嗯”了一声没再接话茬,当路过厂热处理车间时,李深警觉地问保卫科科长汪亮:“厂房的窗户怎么都开着,平时也这样吗?”
       汪亮回答说:“不,我们有严格的岗位责任制,下班前必须关窗锁门。”
       李深打开了手里的强光手电筒,“唰”一道光柱径直射向厂房的大门,发现厂房大门上的吊锁被人打开了。
       汪亮见状说:“傅新是班长,有厂房门的钥匙,会不会是他躲在里边?”
       李深打了个手式,示意大伙隐避,而后顺着墙边溜到厂房门前,用脚推了推厂房门,里面插着推不开,用耳朵仔细一听里面有动静,再顺着门缝往里瞅,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李深跟胡世英、孟凡思等几个人分析了一下里面的情况,认为傅新隐藏在里面的可能性极大,傅新持有枪支有反扑的可能,为了预防万一李深决定把门口、窗口和路口都把守起来,而后由身着便装的刑警队长李深和厂保卫科长汪亮上前叩门,如果不开门就将警犬从打开的窗子放进去。一切布置完毕,李深和汪亮大大方方地向厂房门口走去。
       “当当!”李深用力叩响了热处理车间厂房的大门,里面没有动静。
       “当当当……”李深又用力一连叩了十几下里面才传出一声嘶哑的声音:“谁呀?”
       “巡逻查夜的,开门。”李深道。
       里面的动静又消失了。
       “快开门!快点。”李深再次催促道。
       “什么事?”里面问道。
        汪亮接了一句:“开门出来说话。”
       或许是傅新对汪亮的声音比较熟悉,里面平静了下来,过了片刻大门才拖着“咯吱吱……”的怪异声调慢慢地开启了一个缝,接着从门缝处挤出一张人脸疑惑不安地向外张望。
        李深为了稳住对方,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平和地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值班。”
      “你叫什么名字?”
      “傅新。”
      “出来说件事。”
       闻听此言迟疑了一下,旋即开门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根指头粗的钢筋。他果然有反抗的准备。就在傅新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被从暗处突然扑上来的公安刑警死死地擒住了。
       李深领着两名队员走进厂房,先是感到里面暖烘烘的,紧接着是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李深没有找到徐健的肢体,只在烧铸件用的高温电热炉旁发现一辆自行车和一个尼龙编织袋,还在自来水池子里找到几块碎小的骨片。
现场勘查完毕,他们押着傅新上了汽车。途中傅新故作镇静地试探着问:“找我干什么?是不是这一带发生大案子了?”
      傅新的问话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公安人员没有理采他。当“北京吉普”穿过师莹居住的大院,进入临时指挥部院内时,他才好像明白了一切……
       临时审讯室就设在师莹刚才待过的房间里,这里不仅房间面积大,而且因为曾用作库房,窗子都安装了防盗网。师莹已对破案没有什么帮助作用,被人用车送到历山宾馆照看儿子去了。
      傅新垂头丧气地坐在房间西南墙角一个棕褐色的椅子上,搭拉着脑袋,两手合并插在两膝之间的缝隙内,就像那泄了气的皮球,周身没有一点气力。“完了,一切都完了。”他心里这样想着,头垂得更低了。
      金松副局长看了看手表,此时已是凌晨四点零五分,这个时候正是人们睡觉最香的时候,然而那些沉入梦乡的人们怎么会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危及人民生活的杀人犯被公安机关捉拿归案了。
     “你知道为什么请你到这儿来吗?”金局长目光威严地盯着傅新。精力饱满的金松虽然已是年近四十的人了,熬了一个通宵,没合一会眼,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的倦意。
       傅新抬起头,望着金松那不容置疑的神情,只感到眼前一片惨惨的空白。他什么也没说,心里更加绝望了,像霜打了的秧子完全丧失了精气神,困乏地重新合上了双眼。
       “今晚,这么多公安干警,这么多车辆都是为了你,你知道吗?”金松说话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电击一样刺激着他那脆弱的神经。
      傅新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冲垮了,他喃喃自语地说:“还说什么呢?反正是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

       在强大的压力下他交待了自己的整个犯罪过程:
       他和师莹的不正当关系,已经保持了两年之久。曾在厂集体宿舍,文化东路建筑群内,北园路宿舍等处多次发生性关系,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三日下午,他将一条女裤交给师莹,并在裤子里夹了一对耳环,一个戒指和一张纸条。师莹回家,抻开裤子,见纸条上写着:“莹:这是定婚的信物。”她考虑到孩子,考虑到她和徐健双方的父母,考虑到自己的前程,便将东西退还给了傅新。傅新认为师莹不能与自己喜结良缘,障碍是她的丈夫徐健,于是便产生了杀夫夺妻之念。
       傅新自制了手枪,准备了子弹,买了编织袋,又到基建施工现场与民工要了一条四米长的麻绳。在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他考虑到徐健住的是部队宿舍,为了进出不引人注意又到天桥区泺口服装市场买了一件草绿色上衣,在交了钱收好衣服准备转身离开时,他又忽然发现服装摊上摆着一条跟照片上井春生穿的一模一样的裤子,他自己也说不清当时是怎么想的,价也没侃衣服也没挑就交钱买了下来。
       一九八七年二月三日中午十二点左右,傅新在师莹上班的必经之路截住了师莹。
       傅新问:“徐健什么时候上班?”
       师莹回答:“下午一点半。”
       傅新问:“你的儿子几点上学?”
       师莹回答:“也是一点半。”
       傅新问:“徐健是带着孩子一起走,还是自己走?”
       师莹回答:“有时带着孩子,有时自己走。”
       傅新问:“你今天加班吗?”
       师莹回答:“嗯,我晚八点多才能回家,你问这些干什么?”
       傅新说:“你不用管了。”
       两人分手后,傅新在山东师范大学门口的小市上买了四两包子吃了,又回到车间向车间主任请了假,而后来到燕子山下的部队汽车连宿舍大院附近,在一拆迁工地内套上草绿色上衣和藕色暗方格裤子,大约十二点半左右来到大院门口,他发现宿舍内大部分居民相继走出院门上班去了。十分钟后又见师莹的儿子背着书包也出了院门,就估计此时师莹家如果有人也只有师莹丈夫徐健一人在家,于是便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内。师莹家住在三层楼上。他走到二层时从挎包里掏出手枪,子弹上膛,揣进怀里,而后叩响了师莹家的房门。
       门开了,果然只有徐健一个人在家。徐健见来人是傅新一股莫名的反感、厌恶和仇视萦上心头:“你来干什么?”
       傅新心不在焉地回答:“我来看看你。”
      “你现在和你的对象怎么样了?”徐健很关心这个问题,因为这关系到对方和自己妻子的交往。
       傅新说:“我们离婚了,那个女人不怎么样。”
       傅新的回答对徐健而言无疑是当头一棒,这意味着他还要死皮赖脸地缠着自己的妻子不放,不由怒火中烧。他讥讽傅新说:“就你这个熊样还能找到好对象?”  
       傅新反唇相讥:“我当然不如你找的好,你找的对象多漂亮,多迷人啊。”
       “你,请你滚出去。”徐健按捺不住地发出逐客令。
       “走就走。”就在徐健跟到门口准备关门时,傅新猛然转过身来,举起手里的枪顶在徐健的眼眉上,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迅速地勾动了板机。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声,血从徐健的额头冒了出来,身子摇晃了一下向后倒去。傅新担心死者倒地的声音惊动楼下,慌忙抢上一步抱住徐健慢慢地将其放倒在地板上。他喘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下紧张的情绪,然后到橱房拿来菜刀,先将其两只胳膊砍下,又将其两条腿砍下,最后砍下头颅。他把四肢和头颅装入事先准备好的编织袋内,本想再装躯干,无奈编织袋太小,只好用死者的皮夹克将躯干包好暂时藏在徐健儿子睡觉的床底下。当他清理完现场,提着沉重的编织袋走到楼下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
       傅新把“五大件”转移到北园路宿舍后,为掩人耳目,五点左右又回厂吃了饭,然后回宿舍焚烧了套在外面的“草绿色上衣”,洗了套在里面的衣裤。晾好衣服返回北园路宿舍的路上,又按事先想好的方案把用报纸包着的“藕色暗方格裤子”顺道扔进了化工厂宿舍区的垃圾箱里。回到北园路宿舍后,他原想把“五大件”投入黄河,可担心自己对去黄河的路不熟途中出现意外,就改变了主意。晚八点多他用自行车将“五大件”驮入厂内,投进车间的电炉里烧了,就在他认为万事大吉的那最后一刻,他听到了有人敲击车间大门的声音……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傅新万万没有想到,他原想用“藕色暗方格裤子”引开警方的视线,逃避法律的制裁,却给警方留下了破案的重要线索,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正应了金松说的那句话:“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从发案到破案,公安人员只用了十六个小时就把凶手傅新捉拿归案了。
 
      济南剧院的演出大厅座无虚席,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在公判大会上用宏亮的声音宣读了对傅新的判决:“……傅新,为满足私欲,持枪杀人、碎尸、焚尸,手段极为残忍,情节特别恶劣,非法制造枪支、弹药,造成严重的后果,必须依法严惩。依法对傅新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
       傅新后悔了。常言道,“万恶淫为首”,“色字头上一把刀”,一杯带“色”的美酒泯灭了他的良知,无视道德,薄法不遵,铤而走险,葬送了他年轻的生命。在押赴刑场的路上他哭了,一路走,一路向围观的群众深深地鞠着躬。二十四岁,风华正茂,他却过早地走完了人生的里程,带着泪水,带着悔恨到九泉之下忏悔去了……
       师莹更是追悔莫及,一时的放荡失去了丈夫,毁坏了家庭,丢掉了尊严,断送了前程。忧郁、惆怅、绝望在她心头缠绕,她多么想像别人那样,用理想,用希望去书写自己的历史,然而晚了,一切都晚了,她得到的只是冷落,蔑视和唾弃,可是这又能怪谁呢?自己酿制的苦酒只能由自己去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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