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筱卉

我几乎是揣着古诗登上嘉峪关城楼的。背包中，有林则徐、陈其学等人曾在这里留下的苍凉诗句。
无意于文昌阁的吟风咏月，更无心罗城戍楼的精妙建工，我径直地穿过瓮楼，朝柔远门外的西城门而去。出得古城关，将曾坚守千年的古城旧墙抛在身后，心中却不知何时悄然生出一丝悲凉和沉重。
天气晴好，秋日下午的天空碧蓝而澄澈。从嘉峪关城门向前向西，走上一条宽阔的马车道，沿斜坡而上，漫漫的戈壁荒漠突然闯进了我毫无意料的双眼！碧天下，旷野上，孤亭和远山似乎在无声地召唤。脚步不知不觉离开了团队，我独自向荒原向大漠向远山走去。
这里就是关外。是古代将士出征的起点，是家眷亲人哭断愁肠的离别之处。王翰诗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千古诘问，想必亦是出自如此远征前的关外大漠。
任思绪和步伐信马由缰的游走，忘了自己究竟要去探寻什么。一个人走出了很远，前方的群山却仍然没有丝毫拉近的感觉。频频回头，用身后渐行渐远越来越小的城楼来求证走过的路程。嘉峪关号称“天下雄关” 自是名符其实，但在走远之后，它的威仪和雄奇便只剩下了规矩和中正。或许这也是幂幂之中世事万物的禅意？那些万般看重、执著追求、曾经以为不可替代的事物，等到走开时，才发现它其实并没那么重要。所以，有些风景不能走近，远眺才是最安全的美丽。
原来，一定要独行，你才能找得到自己。
这里不是风花雪月的泽国，也不是甜蜜嬉趣的温柔乡，在这里，自然生长的生命如此珍稀，天的澄澈与地的旷达，显露出生命的孤独本意。
远处的风景既然无法更近芳泽，那么索性由着性子追随自己的影子在荒地里行走。偶尔将身子转一个圈，看看茫茫的四周，想象着千百年前战鼓如雷，吼声如潮的勇猛将士在这片热土上纵马杀敌；也遥望着西城楼上如蚁的身影，想象着即将步入沙海中的出征将士、出关商旅对故土故人的留恋目光。
直到我慢慢慢慢地靠近“天下雄关”的碑亭，这座在荒漠里冷峻骄矜地站立了数百年的碑亭，这座见证和承载了太多离愁别恨的碑亭。站在它面前，悲伤和酸楚莫名涌上心头。为多年前曾从这里出发戍边卫国一去不返的将士而泪，为思念亲人却只能在城内击打燕鸣石祈福的关内家眷而痛，更为驻守边疆四十载，暮年时呈请安葬于哪怕关外以期墓中与家人相见的将军而哭。
眼泪在秋风中不拭而干。孤亭仍旧坚定地守在日渐西下的荒野里，迎吹箫的人走进，送反弹琵琶的人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