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邹蓉

凌霄城地处四川省兴文县，距成都四百多公里，距古宋镇（兴文县城所在地）60多公里。位于僰王山镇（晏阳镇）南15公里的同心乡与长宁县梅硐乡交界处，最高海拔1497.9米。
史书上有记载，凌霄城建于公元1258年，是南宋抗蒙时在凌霄山上依山而建的城池，南宋王朝灭亡九年后，凌霄城才被元军攻破，可以说凌霄城是南宋王朝的最后骨气。后来，明朝神秘的僰（bó）人渐渐迁居至此，就南宋留下的城池，屯军屯粮，在万历之役与明军殊死搏斗，其惨烈也不亚于十三世纪的宋蒙之战。可随着时光的流逝，这座城池也逐渐荒废，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中了。
在兴文世界地质公园，凌霄城园区因为地处偏僻，山高路险，极少有人能至，而历史上的两场大战，特别是与灭僰有关的种种遗迹和传说扑朔迷离，引诱着我们前往此城一探究竟。
远望凌霄山，就是一座空中城堡，山顶平坦如刀，其北、东、西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侧与另一边的土山相连，连接处的两边也是断裂悬崖。山不算高，但是山势陡峻，雨后的雾霭缠绕在山腰，更显神秘。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凌霄城的特殊地理位置和环境，古人的智慧与机智，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
历史上，凌霄城，是包括合川钓鱼城在内的长江、嘉陵江上游流域，山城堡垒体系的重要支撑点。南宋淳祐三年（1242年），朝廷任命余玠为四川宣谕、制置使兼重庆知府。余玠的确有不凡的军事才能，他入川后，在几个重要的州县建据点，选择依山傍水的地方筑堡垒、建城池。所建的城池用于屯兵屯粮，建立地方政府，遇到蒙军前来侵犯，就退居城池中，把守要道，使得蒙军无法破坏政府机构。当初，余玠在四川由北到南建了大小几十个，这些堡垒连成一气，主次分明，牢牢把守着长江水道，阻止蒙军顺江而下，进入长江的中下游地区。凌霄城凭借自身的地理环境，三面绝壁，蒙军不能攀爬入城，也无法借用云梯攻城，这样，宋军在城池内亦兵亦民，以相对充裕的粮草与蒙军打了整整九年的持久战。南宋虽然灭亡了，但是凌霄城之战却虽败犹荣，是中国史籍上惊天地、泣鬼神的篇章。
我们一路颠簸，凌霄城已经近在咫尺，茂密的丛林横在面前，往凌霄城去的小路似有似无，隐于其中。四下安静得出奇，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声音，还听得到心脏的跳动声。路边蒿草丛生，足足有半人高，灌木也长得张牙舞爪，看来当地人也很少走到这里，来的人或是贪玩的小孩，或是采草药的奇人 拨开蒿草，一条小路深藏其中，乌黑厚实的石头，牢固地镶嵌在泥土中，大小如成年人的巴掌，排列并不规则，却是错落有致。脚下有些像马蹄状的凹槽，中间有残存的雨水，也不知道这些凹槽是否就是马蹄印。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南宋军民铺就的栈道，抑或说是秘道更为贴切，看似不刻意，所以极隐蔽。
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小路，旁边不是悬崖，就是陡壁，岩石也都是些石灰岩层，也正是这些岩层才生出这样稀奇古怪的地形。一条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在前面迂回曲折，只能看到前方十余步的地方，又总是能柳暗花明，好像有人在前面变魔法，路就是一点一点地变出来的。再往前走，道路稍宽，还出现石板铺就的路面，转过一个弯，巨石横断，零乱的草木中，隐约可见有一个高约两米、宽一米的门洞，门洞内的通道大概三四米长，有十来步石阶，可以拾级而上。这就是传说中的城门，凌霄城已经越来越近了，心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城门外小道边就是绝壁，俯瞰下面的村舍田垄细小如缩微的沙盘，人若从此处跌落山崖，怕是尸骨难全。目测古城门，应该是在巨石中间凿出的通道，然后用石块垒出的城门和城墙，钻过门洞，右侧还有石阶可以上到城门上，估计是作放哨和瞭望之用。城门的厚度，恐怕是用炮轰也难以摧毁，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自古以来四川给各朝政府的进贡甚为丰盛，蒙古意在灭南宋，四川对南宋和蒙古各有意义。随着川西几个富庶州县沦陷，税收被蒙军掳去，南宋的国库日窘。四川境内的长江、嘉陵江、沱江、岷江沿岸的军事堡垒，连续失利，蒙军破嘉州、收服钓鱼台，灭宋建元。蒙灭南宋时，川内众多的城池遭不同程度的损毁，留下的多是颓垣断壁，想必蒙军是担心南宋的残存势力有一天东山再起。蒙军攻破凌霄城，也是故伎重演，大肆破坏，这一点还未进凌霄城，古城门的遗迹就可以印证。不难发现城门内的城墙，上下石壁上的纹样不一样，下半部应该是原有的，上面部分看似后来垒上去的。再仔细看，上面部分虽用料结实，工艺却很粗糙，而城门顶部是在原木上铺上泥石，也与整个城门的格局不符，明显是后来重修的。
明朝初年，生活在川南一带的僰人无意中发现这座荒废的城池，特殊的地形、地貌，还有可以修复的军事堡垒，于是重建凌霄城，用于抵挡外族的侵犯。后来明朝对拒不臣服的僰人进行征剿，在长达一百余年里，先后两次兵临凌霄城下。第一次是在明成化四年（1468年），僰人据险而守，明军久攻不下，虽然将士殊死拚杀终于破城，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第二次是明万历元年（1573年），明朝派出数十万大军苦战半年之久才攻入城内，导致僰人最终消亡。传说僰人是因“赛神节”醉酒轻敌，凌霄城才被明军攻克。
又往前走了一段，走在最前面的人已经调头回来了，说前面完全看不到路，全是半人高的野草，不知道虚实，没有熟知地形的当地人，不敢再往前走。凌霄城就在前面的平顶上，可是已经变得遥不可及，心里的遗憾不是三两句话可以说出来的。
远眺凌霄城，俯瞰山崖下，很后悔没有找个当地人作向导，这时才忽然想起，其实我们先前避雨的那家农户，就座落在凌霄城东面的悬崖下。那家农户的小孩仿佛还说过，如果不是因为下雨，从他们家的后山的小路只需二十多分钟就能爬上凌霄城。
虽说雨已经停了，天空却一直阴沉沉的，没有一丝亮光，这时就更加阴晦。即便真的上了凌霄城，也有可能无法顺利下山，只能怀着遗憾离开。
“凌霄巍巍耸天外，川南重镇有遗篇。四十八拐天梯立，断颈岩下一线天；烽火台上狼烟举，跑马场上鼓角喧。黑白分明荤素井，贯古通今传万年。”进了凌霄城的城门，又没有真正进入凌霄城内平顶山，当然也看不到那传说中的荤素二井。都说二井常年不涸不溢，浑井的水浑浊，可以供牲蓄饮用，又可以用来浇灌庄稼；素井井水清洌甘醇，供人饮用。据说川内十几座南宋抗蒙的城池，都有常年不渗不漏、不涸不竭的水池或水井，由此可以看出，南宋抗蒙时，余玠在选址上可谓是用心良苦，凌霄山上建军事堡垒，也绝非偶然。
看不到炮台、更鼓楼、溜马地、练兵场，也不见烽火台、战壕、哨所……历史中的凌霄城，先是蒙军的扫荡，又是明军的剿平，经历近千年的风雨侵蚀，到今天还残存多少古迹？也许凌霄城的平顶之上，已是一片废墟，也可能连废墟都被蒿草掩埋。见与不见凌霄城，注定都是遗憾，历史离我们越近，也就离我们越远。在返回的路上，路边农舍中传来锤打敲击铁器的声音，循声而去，还真是一家铁匠铺，正在加工犁头、锄头……也许，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最后一淬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