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网

岁月留痕

首页 > 散文 > 岁月留痕

老丁的外号

作者:罗小华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656      更新:2016-05-11
文/罗小华

老丁是我的上级,具体说老丁曾经是我的上级。我作为老丁的领导从什么时候开始已记不清楚了,总之我从来在老丁面前没有把自己作为领导,这不仅是老丁做过我的领导,年龄也长我二十岁的缘故,而是老丁当我领导时不像领导的样子,把我作为酒友,到我当他的领导时自然还是酒友。
老丁二十出头是副科级干部,从团县委副书记调到镇当副镇长、副书记也是副科级干部,后来调回县城热门的外贸局当副局长也是副科级干部,老丁是那时我的上级。到整顿部门职能重叠精简机构实行大部制时,我做了老丁的领导。老丁在去年退休时以主任科员身份才领到正科级工资。
老丁有很多外号,到底有多少无从查考。我只知道老丁那时的小丁当团县委副书记时外号是“猪一刀”,据说是沾了父亲是杀猪匠的光,但我知道老丁从小目睹耳染,刚到提起杀猪刀的力气就冷不防帮父亲把猪一刀毙命。当了团县委副书记的老丁杀性不减,下乡到了基层团委干部家,碰上谁家请来杀猪匠准备宰杀养了一年的大把猪,总是手痒忍不住自告奋勇当杀手,杀猪匠也乐得把这项工作由老丁完成。老丁在基层宰杀的猪多了,团干部们也有意无意送老丁人情,把待杀的猪留给老丁试身手,老丁不负“猪一刀”称号都是一刀毙猪命。那时的人特别是农村人都知道,一个月吃顿猪肉不容易,哪家杀猪那天是大事比过年还热闹,少不了吃大块肉喝大碗酒,老丁爱吃能喝那时就有了基础。
老丁长着一副南方人矮胖健硕的身材,特别是双眼特大,是否有神我看不出来,村干部都不叫他镇长、副镇长什么的,只叫他的外号“大眼仔”。这也难怪人家叫他“大眼仔”,老丁没有当领导威严不会摆架子,大大咧咧的性格,加上贪吃酗酒的品性,叫他“大眼仔”的人也没有恶意,老丁也不会往坏处想。老丁与群众打成一片,接待过老丁的农户虽然心痛留待年节才吃的鸡和猪肉,花上一家人半个月油盐钱买了两斤分配给耕牛过冬御寒的劣质白酒。但能请到镇领导做客在村人面前也有面光。
别看老丁平时言语滔滔,特别是酒至七八成时精彩语言不断,也就是将民间的趣事笑话叙述生动加上个人添油加醋,常常令听众如痴如醉。说到老丁当镇委副书记时在大会上传达上级精神,与会者散会后第一时间都会问对方:今天会议的内容是什么,有什么要求?另一方回应我正想向你请教呢。好在与会村队干部平时同老丁相熟不耻下问,老丁也不厌其烦逐一解释补充,大家才在会后将老丁想说漏说的内容掏出来。老丁又得了一个外号“讲不清”。
我做老丁下级的时候改革开放已有一阵子,在酒席上老丁专门为我解答“讲不清”这个外号的苦衷,他做镇委副书记的时候,那个县委副书记还是“文革”时思维,除了空空如也的高调,就是脱离基层实际的工作部署,却要下级回到单位传达落实,特别是这个县委副书记把他分管的工作看成特别重要,对是否召开会议传达盯得很紧,老丁硬着头皮传达,这种“讲不清”的效果因此产生。不知是老丁不适应这个县委副书记的工作作风,还是老丁为退休在县城定居打算,才使我与老丁建立了从上级到下级的关系,发展到成为酒友的地步。
我还是老丁下级的时候,一同派去一个县的开发重点项目征地,作为征地组长的老丁,带领我们这些组员不分白天黑夜与农户做工作,还亲自带队上山丈量征收土地,在我们累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常会说些可定为黄段子的笑话解闷去累。其中广为流传的“三叔”故事原创者就是老丁。
话说好久以前,有一个农民中年丧妻留下两个儿子,儿子已娶妻结婚,一天这个中年农民在一处边远偏僻的山窝耙田,已到晌午累极收耙放牛吃草,自己在田头小溪边小憩抽俗称“大头钉”的自制卷烟,等待儿媳送午饭没到,等待多时念妻性起,在自慰时喃喃自语:“有母在生你排第三,如今只好让你水中流啰……”。当中年农民自慰完后饥肠辘辘,见大儿媳姗姗来迟便埋怨起儿媳来,只见大儿媳眼含泪水委屈地说:“你送三叔下水的时候我就到了……”。老丁这个故事使组员们忘记了疲劳,却给他增加了一个外号“三叔”,叫他“三叔”的人不论男女都会会心一笑。
老丁的征地工作组有一个做内勤管账的中年妇女,在外做生意的老公包二奶,与她离婚三年了。组员们因为这个妇女言语尖酸刻薄平常难与其坐在一快,都不愿和她搭话,特别看见她对老丁指东指西,呼呼喝喝更加不顺眼,私下为老丁打抱不平说老丁不像个男人。老丁也就是被人叫“三叔”正红火时,倒不恼不火还仗着与主管副县长的私交帮中年妇女的女儿入了县城重点中学。我曾不屈不饶追问老丁与中年妇女的私情,老丁坚决否认,行为上也滴水不漏,我只好将这事烂在心里。
征地结束时回到原工作单位我已是老丁的上级了,老丁只是干着局里面一个部门负责人的工作,还是和我保持酒友的关系,只是我的应酬多了,老丁的身份又不能领上桌面,渐渐和他喝酒的机会少了。老丁贪吃酗酒的本性没改,经常以到基层单位检查工作为由,到下面检查工作时拖到下班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非让人家留饭。这种情况发生多了,基层单位把与老丁掌管部门对接的工作放在面上就能应付过去,倒是待饭敬酒的程序不能少。老丁常常在酒桌上几杯下肚,跟人左弯右拐拉上不知几辈攀上的亲戚,最多拉上的是舅甥的关系,为此老丁多了人叫“舅父”。当然老丁总是乐呵呵接受这个外号,他知道又多了一条吃饭喝酒的门道。
老丁不只多外号,也有很多语录。有一回我和老丁一起上山征地丈量果树,干到四肢无力准备收工下山时,老丁见清明时节坟头上的白纸随风飘散,随口对身边人说:“清明时节我领你上山,我返你不返”。惹得众人大笑,下山的脚步也轻松了许多。还有一次我和老丁酒足饭饱从酒楼出来,老丁见县城沿江路河堤上有几个晚饭后做健身运动的老人,忘记了自己近六十岁的年纪对我说:“你看他们在垂死挣扎啊!”等我明白过来,差点把刚喝下的酒喷了出来。
我曾目睹老丁的狡黠,有一天我撇下手头上的公务,一个能让手下人代开的会议,跑到老丁的办公室闲聊,刚好有一个有事无事都爱到老丁处瞎聊的人,不知道我是老丁的上级,把我作为瞎聊的人,没大没小毫不顾忌,继续海阔天空口水四溢,让我难有插嘴的机会。老丁也知道我的到来也是闲聊,又知道那人说话太多,说话的内容老丁和我都不喜欢听。以老丁的为人也不拉下面子令对方尴尬,突然一指窗外说:那车上拉的什么?那人赶忙好奇往窗外张望半天没发现什么,回头问老丁车上拉的是什么。老丁故作神秘地对那人说:“车上拉了一根大铁棒。”那人忙问:“是干什么用的?”老丁回应:“大铁棒是用来挖耳屎用的!”“什么?大铁棒……死人你在耍我。”那人终于知趣地中途退出,老丁对我说:“他的话就像大铁棒入不了耳朵。”
老丁的好人缘是出了名的,并不是他八面玲珑,或善于投机钻营,要不他怎会在副科级的位置干了二十年?到头来还成了我的下级。老丁的好人缘和他没心没肺无大无小无轻无重的性格有关,就说老丁当副局长的时候,有一回和主管外经工作的副县长到京跑项目,在酒店和客商酒足饭饱后,与副县长一同钻进驻京办的专车,全然不顾及还伸手与外面客商打招呼的副县长,猛用力把门一关夹得副县长一阵杀猪声,回到下榻的宾馆,见同住的副县长浴后用一只手洗内衣裤视而不见,回来后还跟人津津乐道,我责怪他怎么不帮副县长洗内衣裤,老丁有充分的理由:我还没有帮过老婆洗内衣裤呢!还有一个退休的县委老领导,在老丁刚参加工作已是县里领导,现在见面还叫老丁小丁的,有一次在公园碰上叫小丁说一个笑话乐乐,老丁很随意地说:“笑话没有,听说你的老伴死后,你又到人家娘家的县城娶了一个是吧,我问你现在还敢到那个县城吗?”“有什么不敢?我现在的老婆还是她娘家人搭线的。”老丁忽然严肃地说:“你胆子也太大了,搞死了人家的人还敢在人家娘家的地方露面。”退休老领导一愣回过神来叫骂:“该死的长不大的小丁!”老丁回敬:“你不是叫我说个笑话吗!”
老丁也有被人耍的时候,有一个下了岗的旧同事,是老丁的铁杆酒友,在城里喝完了下岗补助金,回到农村老屋住自给自足,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老丁喝酒了,忽然捎话说他离婚后现在相好了一个女人,叫老丁务必到场参谋参谋,顺便从城里代买几斤肉一斤白酒。老丁知道旧同事在农村买卖不方便,没有多想买了东西踏上破旧自行车走了十多里路到了旧同事的家,只见他把老丁买的菜很快做好上桌,然后拿出两个大杯子倒满酒先喝了一大口,把瓶里剩下的全倒进自己那杯子里,叫嚷着老丁下筷喝酒,老丁礼貌地说:“还是等那个女的到了再吃吧。”“噢?她今天来不了了,吃吧。”老丁对旧同事至今没有提出给买菜钱而耿耿于怀,还说有其他几位旧同事也是这个理由上过那人的当,至于提到相亲女人的面更是无人幸会。为此老丁又多了一个外号“大傻”。
老丁终于干完了他称为这辈子正当的工作:在单位退休了。我估计老丁会和城里退休人员一样,在街头围着人家下棋半天,晚饭后聚在一起玩麻将、扑克什么的,早睡早起又是一天。直到有一个星期天,到了提升无望退休尚早,为了去掉应酬积下来的脂肪和伴有的高血压、高血糖病,自觉让专用的公车也休息的我,到田间地头走走看见老农一样的老丁在施肥种菜,大惑不解地问老丁“你有几千块退休金,怎么还要辛苦自己种菜?”老丁抬起没有染过的花白头发不慌不忙地说:“我的大局长,你也不是放着公车不坐,不走大路跑到田间小路来么?我跟你实说吧,我不会玩牌找娱乐,闲聊花不了多少工夫。我种的菜除了自家吃,主要是送人的。哈哈,你不知道我的新外号吧?“牛命,牛命……”我对老丁的新外号“牛命”若有所思,然后竟对着空旷的田野大声叫喊:“牛命、牛命、牛命……”。
评论信息
我要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