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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

作者:那耘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211      更新:2016-04-18
文/那耘

“欸!我这么厉害,别人可怎么活啊!”我不止一次,也不止从一个人那里,听到这类悲天悯人的话。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深受感动,然后感恩。迟钝的我,却有些气馁,自卑甚或自责。团队里拖了别人后腿的末等生,大概就是我这种心态。
电影《南征北战》里李军长有一句话说:不是我们无能,是共军太狡猾。这句话我很受用,很受安慰,它几乎是救命的一句话。没有多大本事,拖了别人的后腿,还要苟活,这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的,是一些借口。
弱者如我,其实也不乏活下去的借口。就想,总不能人人都做秦始皇忽必烈拿破仑吧,总得有人衬托铺垫吧。而聪明的伟人,也会为我们指明活下去的足够理由。凡是后世公认的伟人,都是很会吸引追随者,核心的一招,就是追随者的价值。你会由衷觉得,做一个合格的奴隶,是你一生最伟大的荣耀。生性多疑的退栖园,反倒对这一套产生了疑虑,甚或抵拗。
有两类人似乎不愿意给弱者更多的借口:那便是父母和老师。父母会揪住你粉红的小耳朵,痛打你稚嫩的小屁股,原因是你没考过邻居家的孩子。班主任老师也会因为你考不过师大附中的学生,而责骂你,羞辱你,说你有辱先人,浪费粮食,你这样的窝囊废,还不如跳楼了罢!跳的人多了,老师也就挑些轻的骂。像我这样没跳楼的,心里倒也不记恨凶煞的父母老师——毕竟,他们几乎是无私的——即便有点小私,也是迹近于无。
老板或单位领导对弱者的责罚,不管野蛮的还是文明些的,起点似乎都是公则,有些出于公心的意思,但也难免挟带私心私利。他的罚或骂,怎么听着,其舒适度都不如父母或老师。
元帅将军最讨厌的便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一言。这话似乎有些挑拨离间,存心煽动那些骨们,不要为将而枯。枯萎了自己,而玉成了伟大的帝业,在我们今天看来,几乎是很高尚的事。而被认作帝王的私心私利,这几乎就是冤案——帝王们,很多时候也是事实上的苦主。但另一个事实,他们的确是最大也是最终的受益者。
比帝王们更难证明自己并非利己的要数盖茨马云这样的商业巨擘了。好在他们也不甚避讳自己的利己,公众也认可了他们的利己。帝王们的利己事有苦衷:商人们的利己遮掩很难——难道,利己主义走到末路了吗?
二零一二年的时候,北京大学钱理群教授提出了一个有意思的概念: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钱先生的担忧,是今日的教育出了问题。大学已被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所盘踞,所垄断,培养的,自然就是一群又一群精致的小利己主义者。长此以往,人文澌灭,国将不国了。
以北大为例。印象中的大学,是出大师的地方,是思想的发源地,是三教九流,各种门派荟萃之所。这里既充满了奇谈怪论,也不乏有趣味的奇异之人。施教者,为天下培育英才为己任;受教者,以拯救天下为己任。全然乌有一个私字,行为自然坦荡,其人自然倜傥非凡。
现如今,老师成了导师,博导。导出的学生,不是省长部长,就是总裁董事长。一个导师,同时辅导几十个官员大款。于是,这些知识分子的地位上升了,一边做着国师帝师,制定规矩,一边做着顾问独立董事。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是受益者。古代的帝师,一旦事败,尚有掉头之虞。现在好了,一旦政策调整,换了一波学生,他也照样还是赢家。
于是,校园里出现了一批知识权贵。学生们趋之若鹜,称他们为老板。跟着老板,自然前程似锦。过去的北大,最有威望的,往往是文史哲的教授。现在文史哲边缘化了,大概因为过于寡淡吧。年轻人的过于趋利务实,令钱先生们感到了担忧,所以才提醒人们对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保持警惕,以免他们毁掉大学精神。
其实,精致的利己主义已是全球的普遍公害。全球规模的金融危机,全由一伙智库搞出来的,之后,他们再拿诺贝尔经济奖——因为投票的,都是他们的学生。同样,倒阁了,总统下台了,他们也照样做着他们的精英。
鸠占鹊巢,婴孩夺奶,这朴素的利己主义,其实有些可爱;我负全天下,天下皆誉我——利己,并且这么精致,简直令人不寒而栗了。
前贤梁漱溟的父亲粱济跳湖前问过儿子一个问题:世界会好么?
也许,他找不到那个答案,也没有勇气再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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