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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启动物保护的“天眼”

作者:王雁翎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422      更新:2015-09-20
  
   文/王雁翎
  
  我一直自以为是一个热爱动物的人,尤其热爱狗,不管洋狗土狗、大狗小狗,只要看到它们出没于街巷的身影,我都要驻足弯腰,去跟它们逗上一逗,心里因此而充满快乐。但当我读完蒋子丹的新书《一只蚂蚁领着我走》、《动物档案》,我却发现自己还远远不是一个够格的动物热爱者,因为真正的动物热爱者不仅仅只是热爱它们可爱的神态、热爱它们给你带来的快乐和满足,更要有一颗悲悯之心,关怀普天之下动物们遭受的伤害和苦难。
  动物热爱者首先应该是一个动物关怀者,进而成为一个身体力行的动物保护主义者。
  蒋子丹从对母亲留给她的一只老白猫的深厚感情起意写一本关于宠物的书,到最后完成这么两本关于动物保护、思考人与动物关系的书,我想她一定也经历了这个从热爱到关怀的过程。随着她对人与动物关系思考的一步步深入,她的关怀也越来越宽广,从与人关系最密切的伴侣动物,到野生动物、实验动物、农场动物、工作动物等等,她的眼睛无处不看到动物挣扎的惨状,耳朵无处不听到动物痛苦的嚎叫,她的心灵因此而备感沉重。
  说实话,这也是我读完蒋子丹的新书的感受。它不会像畅销书那样给你轻松愉快的阅读,除了书中那些动物伤害事件令人压抑、愤怒外,如果你是一个认真的读者,你还会随着她抽茧剥丝般的追问而一次次陷入两难困境的泥淖。因此,当我终于断断续续读完这两本书时,竟长久无语,思绪纷繁。我真正明白了她为何历时四年、几易其稿,一次次重新洗牌。
  人与动物的关系,说到底是人类自身的问题。由于人类的妄自尊大、无止境的贪欲,我们给同处于这个世界上的另类生命造成了种种痛苦和伤害,这些在《一只蚂蚁领着我走》书后的附录《人类集体暴行录》中都有具体的令人惊心的记录,而贯穿两书的则有作者以文学化笔法描述的一个个动物的遭遇。《动物档案》就是以著名动物保护人士张吕萍创办的民间小动物收容基地——北京市人与动物环保科普中心收容的众多流浪伤残的小动物为主,讲了一系列狗故事、猫故事,同时也是豢养宠物的各色人等的故事,表面写狗,背后写人,世道人心尽在其中。形式上则兼有散文、小说、童话、纪实文学、调查报告等交叉性的文体特征。作者以最大的善意、同情感同身受,给我们展示了动物们悲惨的生存状况,揭示了人在对待动物方面种种令人震惊、愤怒、焦虑、无奈的现象,而对这种种现象的分析、思考和批判,对人与动物关系中无法克服的尴尬、矛盾和伪善的深入追问,则是《一只蚂蚁领着我走》的主要内容。
  具体评论此书的思想意义,不是我的能力所为,我只想谈谈此书对我个人的意义和我的一点困惑。
此书对我来说,是一本动物保护入门的书籍。其中动物福利、动物权利、动物解放等诸种概念,使我对国际国内的动物保护运动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当然,它对我最重要的意义,是开启了我关怀动物、保护动物的“天眼”。从此,我会做一个自觉的动物保护者,而不仅仅是满足于个人情感愉悦的动物热爱者。
  其次,它引起我对人与动物的关系、人类中心主义的思考和反省。人与动物的关系问题,不仅仅是人类如何对待动物的问题,归根结蒂是人类如何理解自己在自然世界中所处位置的问题。按照《圣经•创世纪》所言,上帝在创世的第6天照着自己的形象造出了人,派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一切昆虫,由此赋予人类管理动物的特权,人类自然成为高于其他动物的高等生命。到西方文艺复兴启蒙主义时代,人类又从神权的禁锢压迫中解放出来,我们耳熟能详的莎士比亚名言就是对人类的最高礼赞:“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行为上多么象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象一个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神退位之后,人类成为宇宙的主宰,成为衡量万事万物的尺度。人类由此越来越狂妄自大,失去了对自然的敬畏之心,随意根据人类自身的利益改造自然,使包括动物在内的一切自然资源为我所用,生杀予夺全由人类一手掌控。这种人类中心主义意识已深入我们每一个人的潜意识,成为我们骨子里积淀的东西。实施动物福利乃至达到动物解放,需要我们每一个人对自己深入骨髓的人类中心主义进行反思和修正。
  动物保护是一个悖论丛生、险境重重的领域,还在于它给动物保护的呼吁者、实行者们提出了几乎无法实现的要求:那就是,你既然爱护动物、尊重动物,那你怎能再吃动物的肉、穿动物的皮?而人作为食物链中的一环,注定是一种荤素杂食的物种,吃动物肉,是人类满足自身生存的一种自然需要,起码现在人类还无法逾越自身这种局限。而作为一个向来讲究知行合一的知识分子,蒋子丹为此深感困惑乃至羞愧,她的心灵也因此备受折磨。但她不回避这种困惑和困境,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这种困惑,她在《一九七五年纪事》中道出了自己也是人类面临动物保护问题的困境:“一种焦虑随之而来。一种关于自身状态和行为的焦虑,让我时不时在真心赞叹作者的真知灼见之余,又陷入深深的失败感。像我这样坐在真皮沙发上,阅读一本为动物解放大声疾呼的书,本身就是十足的讽刺意味。以深深的同情关注动物命运的同时,我能不能在一夜之间成为完全的素食者?能不能细心照料自家的老白猫之后,对厨房里成群结队的蚂蚁也满怀友善实行大赦?面对人类潜意识中的人类中心主义,生活中的消费主义意识形态,特别是身体里与生俱来的生理习性,面对人类施加给动物的利用、剥夺、虐待和残杀,和自身根蒂固的甚至是无法超越的物种、基因、伦理、思想的局限性,我目前所能做一切到底还有没有意义?”这种自我反思和怀疑,正是目前人类在对待动物问题上无法克服的矛盾和尴尬。
  蒋子丹最后把解决此种矛盾的出路寄希望于未来科学技术的发展,制造出人造肉和人造革,使人类彻底摆脱食肉的难题以及由此带来的良心自责和犯罪感。现实似乎也印证着蒋子丹这条思路的可行性。2008年4月15日《参考消息》上即有这样一篇文章《人造肉即将推向市场》,文章称在挪威举行的首届试管肉研讨会上,专家们称人造肉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摆上超市的货架,与传统的肉类争夺消费者。这种肉在“生物反应皿”中培养,科学家认为其无危险,无疾病,环保,不会给动物带来丝毫的痛苦。这真是一条令全世界动物保护者振奋的好消息。但若再深想一步,又会有困惑和疑问产生:试想,假使色香味与动物肉毫无区别的人造肉大量生产,摆上了人类的餐桌被人类大快朵颐,人类再也不用吃动物肉来满足自身的营养需求,动物们再也不会因此死于人类的屠刀之下,那么动物是否会无限繁殖,最后与人类争夺生存资源?毕竟地球上的资源是有限的,不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再者,生物链、食物链是一种自然秩序,老虎、豹子、狮子、狼这些食人动物,它们会因为人类不再吃它们而与人类达成默契,改变本性,也不再吃人吗?也是前不久发生了一个真实的事件:哈尔滨北方森林动物园的一只老虎吃掉了一名精神病患者。此前这个动物园的老虎就有吃人的前科。那么谁能让老虎免开虎口、立地成佛?
  天地之间自有一种无言的自然秩序存在,人类只能遵从它,最好不要轻易改变它。所以,在是否素食的问题上,我倒是赞成“生态愤青小黄”的看法:“既然人是一种动物,而且是一种荤素杂食动物,人为地压制食肉的欲望,就是违背自然规律。……人类真正需要警惕的不是自身生存的自然需要,而是超出自然需要边界的贪婪,贪婪才是凶残的根源。”(《大水冲了龙王庙》)
  所以,我自认是一个动物福利主义者,而不是一个动物权利主义者,如果动物权利者是指赋予动物与人同等的道德地位,使动物成为与人类同生共处的独立的生命主体的话。人与动物之间不可能是平等的,人注定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这是既成事实,我们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在动物保护方面就可以无所作为。
  不管怎么说,蒋子丹这两本书的出版,都是世界动物保护界一件值得记录的大事。如同蒋子丹为彼得•辛格1975年写出《动物解放》一书而以历史学家的眼光写下《1975年纪事》一文一样,未来的某一天,人们也会为蒋子丹这两本书在2008年的出版问世,而完成一篇《2008年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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