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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

作者:邹蓉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6160      更新:2013-12-03
文/邹蓉

大雪,很大的雪。
应该雪的地方已经下雪了,或是渐有积雪,或是大雪纷飞。我总在应该下雪的日子里想着那些应该下雪的地方,雪下了我又没有看到,我希望雪从那些地方飘过来,哪怕是一片两片的雪花也是可以的……
我好像还是记错了,在去上海之前我先到的是杭州西湖。如果我是先到的西湖,那么应该是从杭州坐汽车去的上海,所以在这里我要纠正一下,我不是从成都坐飞机到的上海,至于我是否从成都坐飞机到的杭州,这样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抑或在去西湖之前我还去了别的地方。
关于我行走的路线和时间都是有疑问的,这样的疑问还是没有办法可以解决,我还是不确定是否是路线的问题,也许是时间的问题,在不同的十一月,我分别去了杭州和上海,至于哪个发生在前面,我自己都说不好。
西湖比我想象的要大,至于大多少这个不好说,因为我对西湖的影像源于《白蛇传》,又不完全是这样,很多从镜头里延伸出来的景象,我实在是无法和眼前的西湖叠加在一起。对于西湖,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由的记忆,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前面牵引我,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和西湖越来越近,好像可以走进西湖,可以走进西湖的深处去,恍惚中还看到左手的五根手指相互缠绕在一起,又各自盘绕……非常奇妙的感觉,让我不得不相信自己和西湖有某种密不可分的渊源,其中的关系又实在说不出来。
我的西湖柳丝织烟碧波轻舟,有如少女的轻盈纯美。古有苏轼把西湖比作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如今的西湖美艳迷人,成熟而妖娆,经众多能工巧匠的反复雕琢历世事不见沧桑,平湖秋色、断桥残雪、南屏晚钟、三潭印月,西湖十景与南北二山是相得益彰。湖面已经被人为分割,湖与湖的隔离变成了水与水的不相生,如此违背生态的自然,娇柔中平添几分做作。
人说西湖的美在于湖,人说西湖的美在于山,我说西湖的美在于一种精神。
我崇尚精神,说到精神我不得不提到法海。法海的精神也是有目共睹,他超人类的改造精神无人可比。一个六根清净的和尚,他不是佛,但他超越祖先人给的肉眼凡胎,忘记自己的肉身非金刚不坏。作为和尚也基于是人,是人他就脱不了人的共性,只不过他吃斋念佛的同时选择性地强化和淡化了某些大我和小我的意识,但只要作为人,他总还是有大我和小我。说法海的时候自然会提及白娘子,法海逼其显出原形以示许仙和天下人,此行径天下人是褒贬不一,可是法海一直给人看到的是他非人的一面,他应该是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那是怎样的一面我不敢去杜撰,就法海能抵制对小青的倾慕就能说明其定力非一般人,但是他作为六根清净之人是否就无法勃起?勃起的时候还要不要用手握着?罪过。当然,如果他在佛的面前坦诚自己无缘故的勃起,那么我就暂时找不到说法海的理由。
找不到说法海的理由,我却找到了说自己的理由。
身边有些朋友已经皈依佛门成为居士,我也有类似的想法,这样的想法一说出来就得到很多人的支持,有人觉得我身体不好,应该修法静心,到时候身体说不定就自己好了。我的出发点是想求学,想有所信仰,佛学和很多学科一样博大精深,可是直到现在我还徘徊在大门外。我对皈依佛门所需要遵守的戒律作粗略了解,俗家弟子的戒律远没有佛门弟子那样森严,可是一旦选择了戒律就要遵守。比如说不杀生,我做不到,我偏执地以为,人不可能做到不杀生,我每天不知道要踩死多少只蚂蚁,打死多少只蚊子,另外作为一个女人,一不小心我就会怀孕,不是怀孕就可以生小孩,那么我可能会堕胎,堕胎也是杀生;再如不打诓语,这让我做起来也相当的难,对于一个爱说话的人,一张嘴上下两张皮,稍微一动就会说出许多话来,其中很多话是不经意间从两片嘴唇中间蹦出来,我自己无法把持;又说邪淫,戒律中把男女之事说成不净,这些我都不能认同,这忽略了人性,或者说忽略人作为动物的本性,我们有需要,这样的需要是一种精神的疏导,有利于身体的健康,这样的需要让我们快乐,而且生命的延续也源于此,毕竟夏娃捏人只是一种传说,人类的生存不能依靠传说,把握不好的尺度,不敢轻易应承下来;最后说饮酒,这个我应该是可以做到的,能做到的原因还是因为身体不好,医生已经明确告诫我不能喝酒,所以我不喝酒……
看看以上我说的这些,没有一样是我自己能戒的,唯一能做到的也是因为有别的原因了。还有我觉得自己身上有妖气,又说不出来由,但我相信是有来头的,所以我一直在佛门外面打望,不敢一脚踏进去。
我就差那么一点说自己是妖。
在西湖边上,我看到左手的五根手指相互盘绕在一起,它们兀自在那里扭动,完全不顾及我的惊厥,这无疑在印证我是妖,那我应该是什么妖呢?
一个人信步在西湖畔走了很久,停下来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西湖畔那些婀娜多姿的柳树,犹如江南的女子,娴雅灵秀……
不远处就是断桥。说是断桥实没有要断的任何痕迹,我用一个类似建筑学家的眼光去考察这座桥,我不想说它的建筑特色,那是苏杭特有的风格,我只想着眼于一个“断”字,我把女人的挑剔苛刻和完美主义有机地结合起来,我要考究一座桥为何叫断桥。我独自坐在这里已经很久了,看看想想,又想想看看,我仍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也不想从网络上去查证这个疑问,我唯一可以做出的解释就是:法海在这里胡作非为,活活地拆散了一段姻缘,如此才能说是断,此断非彼断。
问题看似已经得到圆满解决,年轻的导游带团从身后走过,说断桥是段家桥,又说断桥残雪的浪漫色彩……
千篇一律的旅游说词让我懊恼不已,这些说词单调了生活的元素,折断了幻想的翅膀,被拔光了毛的凤凰变不成孔雀,只能变成一只鸡等着下锅,难怪中国的龙会被哪吒剥皮抽筋,最后恐龙都要绝迹。
谜底的早泄限制了想象空间,我痛恨那些自以为是的说辞。
我仍然要继续断桥的故事,就断桥残雪之说,这桥在大雪后会出现的景象:雪在桥上铺连不上,在中间断开,远远看去就像桥断了一般。如此说来这断桥是公母桥,所以有阴阳之分,阴为女,男为阳,两者的结合处为断。男为阳者积雪早化,女为阴者故絮残留,这才是西湖上的许仙和白娘子,法海奈何?
有人说西子,说蛇妖白娘子……
一声叹息,过往的人如何听得如此欢喜?
作为人受苦是必然的,从千年的蛇妖变成了人,我已经几世轮回,那些依稀模糊的故事,神仙依然是神仙,妖怪不是妖怪,不知道许仙已经变成了何许人,抑或他喝过孟婆汤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还有人说是我吃了忘情丹。
说得跟真的一样。
恍惚间,我来到了一个开满鲜花的地方,这里的人唱歌跳舞,辛勤劳作,丰收的果子铺满田园……亦如陶渊明的世外桃源令人神往,前面的小桥通往那块幸福的地方,我拾阶而上。
“你现在已经死了一半,如果你从桥上过去,你就真的死了。”桥头有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
婆婆的话是对我说的,我完全相信老婆婆说的话是真的,她是第一个说我已经死了一半的人。一句没人敢说的真话,我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眼下我应该决定要不要继续,如果我从这小桥上过去,我就把还活着的一半也死掉,就此结束我现有的生命状态。死亡到目前为止只进行到一半,未能进行的一半还要不要继续?还有时间给我考虑,想想清楚还来得及。
想想也就明白生命正在经历死亡的过程,这个过程从生命开始就已经进入倒计时,因为不知道正确的计算方式,总是用顺时和倒时交替计算,所以分不清生与死的距离。我实是没有想过死亡是这样进行的,用顺时针的计算就觉得它像慢动作在缓慢进行,缓慢到可以用数学的概念来表现。
我从生的阶段往死的阶段靠拢,一座桥就可以通往那里,那里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一个看起来既像春天又像秋天的地方,人人都那么幸福,人人还是那么快乐……
对于这个说真话的婆婆,我想到了某个人,就是给许仙喝孟婆汤的人,那么我是千万不能让她看到我的前世今生,我要像妖一样再次迷惑她,可是我记不得前几回我分别对她用了什么妖术,让她放我过去又不给我喝她的东西,也许她根本就没有给我喝东西,她也应该知道我是妖不是人,她知道我的尘缘未了。对于我所有经历过的那些幸福和苦难,我都不想忘记,我想保留下来,它们必须和我的生命一体。我已经死了一半了,对于还活着的一半在走过桥的时间里都会结束,那么我可以和他们在那里唱歌跳舞,生命的尽头让鲜花和丰收在望,这一切对我极具诱惑,于是我在犹豫。
我犹豫不决的样子具有麻痹性,做出观望的样子上了桥头,上了桥头又不急于过桥,其实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步又都心事重重,自己都不知道是心事慢半拍还是步子慢半拍,总是不能很好地合拍,然后又你等我、我等你。如此看不出端倪的慢动作,一瞬间就拿定主意,已经走到桥中央,意想不到地从桥上纵身跳下……
选择意想不到的死亡方式,这不同于别人给我指引的方式。死亡应该不止一种方式,它应该有多种方式,我出乎意料地作出抉择,身先士卒地大胆尝试。
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黑暗的摸索,我又不确定自己已经死去还是活着。
身体躺得笔直像死尸,还能动弹的身体长出长长的手,爬出去在一片柔软中触到一处刚劲的挺立,手指瞬间变成几条小蛇,齐心合力地缠绕住同一目标,抓紧救命的稻草,我触摸到前世的许仙,也可能是法海,我只是稍作牵引,强壮男人的身体翻身把我压在下面,让我发出了活着的人才有的呻吟!
我又一次从奈何桥勇敢地死亡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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