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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车间内冷冷清清,我百无聊赖地坐在那把唯一的快要散架的椅子上想心思。可我纷乱的思绪总被两个女人的聊天打断。
“别管怎么说,大哥厂里还算可以,你们日子不愁呀!可我们不行,两个人都是三百多元的工资,还发不全,俺欢欢这么大了还整天零食不住嘴,日子紧的很哟!”我们杨姐无论什么时候总忘不了哭穷。像是五八年给饿怕了似的,即使是她这个年岁赶上了五八年,也不过是还没断奶的小胖囡,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记性?真是难以让人理解。
“日子好过呢!”王大姐不服气的接茬。“还有几天俺那宝贝儿子就升初中了,十几岁的小孩子非闹着要穿西装,还时不时的偷他爸的摩丝往那小头上抺。这不,昨天非缠着我买西装不可,还说不给买就不去上学。我一听就火了,越来越不象话,再说一句把你的嘴撕叉。”王大姐的儿子叫品品,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就起了这么个名字,总给人长了三张嘴的感觉,准是吃八方的料。大姐说这小子打小就能吃,面包就着冰淇淋吃,肚子也没事。看来这长大了,知道美了,又讲上穿了。可是大姐毎次淡起儿子,即使被气的咬牙切齿,也难以掩盖那发自内心的自豪,儿子毕竟是儿子,比闺女优越的多,现如今都是独生子女的社会,下一代要是个女孩,到老了受罪去吧!
“你舍得打你那宝贝儿子,我才不信呢!疼还疼不过来呢!”杨姐淡淡地笑着,根本不相信王姐的样子。心里老觉得王姐是在她面前炫耀,杨姐家欢欢是女儿。
“错就错在这儿,所以他不怕我,就怕你大哥。等你大哥一下班回家,这小子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似地老实了,再不敢提那茬。”说到这儿,两个人都笑了,我也跟着笑了笑。这独生子女是好,她儿子品品的的可爱与调皮在一瞬间使我感觉到一丝幸福家庭的影子。
车间里没活儿已经两周了,急的厂长毎天都给业务员们开会。又是下达任务指标,又是设立奖罚制度等等,可是全不见效。邪了门了,以前玲珑八面的业务员们现在也不知怎么了,每天趾高气扬的出去,垂头丧气的回来。这不,我们车间主任仲庆奎也出去跑了,听说,转天厂长也要亲自出马,真不知能不能有所好转。
二位大姐还聊得热火,嘴里不停,手也不停,那手里毛衣的勾针打地还挺利索。这什么天?热的要死,她们却在这儿织毛衣。大吊扇在上面以最高速旋转着。我老觉得这电扇转不了多久了。
在车间里转了个来回,没发现其他人。那帮臭小子准又钻到宿舍里打勾机呢!这些无忧无虑的傢伙,真不知道深浅,厂里活多时他们骂娘,骂厂长是资本家,靠剥削爷爷们的剩余价值作威作福。厂里没活还骂娘,骂厂长是窝囊废,没有本事揽活还办什么企业!骂归骂,但就是赖着不走。这会儿倒乐的清闲。他们也不想想,就这么个闲法,厂里能维持多久,这个月的工资拿到手与否都不好说。我一时感觉很闷,抽出一只烟点着,心想在车间里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去宿舍找赵飞下盘棋去呢!
厂里的男工宿舍有两间,一间大点的一间小点的,都是学校里那种高低床铺。里面住宿的都是我们这些有职业学校分来的外地青年工人,其他的工人老大哥大姐都是人家本地的,下班夹车子就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谁稀罕在这儿住,又挤又味儿的。我没有奔自己的宿舍,我知道那儿肯定很热闹,尽管是上班时间,他们不敢太放肆,也一定是赤膊露腿的在电扇下面小声的打勾机。我直奔赵飞的宿舍,他那间宿舍比较狭窄,这大热天的没人愿去。
赵飞宿舍的门虚掩着,我也没敲门便推门进去了。谁知赵飞正与女朋友袁芳在接吻。袁芳见有人来,迅速地由赵飞怀里挣脱出来,那藏在翠荷色连衣裙里的高耸的胸脯还一忽闪一忽闪的跳动着,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激动的。赵飞就穿一小内裤就那么斜靠在高低床的床柱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冒失,连忙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刚刚迈进去的步子又急速地退了击来。
赵飞无所谓的一看是我,开口叫道:“哎,别走呀!我正说找你呢!”那副神态根本没有为他那身穿着感到尴尬的意思。
我看他说的认真,便又走进屋来。开玩笑的说:“你们好歹也把门插上,亏我刚才什么也没看到。”
袁芳一旁羞红了脸,却偷偷地抿嘴笑,又把赵飞的大裤衩从床里边拿起扔给赵飞。袁芳也是我的同学,都是学机电一体化专业的。两年前,我们一行十七人由学校被招进这家私企开关厂。阴差阳错的被分散到各个项目车间,从事着半技术半体力的劳动,男生都进了钣金和配线车间,仅有的五位女生都进了小开关车间,那里的活轻快又干净,我们的活又脏又累还与专业没什么关系,谁叫我们是男生呢,没办法。经过两年的磨练学习,我们一行十七人基本上都成了车间的骨干力量,厂子想发展,还真就缺了我们不行。五位女生的宿舍与我们在同一个楼层紧挨着,可惜都名花有主,每当寂寞之时,看到人家成双入对的,心中不免有几分妒忌,心中禁不住抱怨几句僧多肉少,老天不公之类的话。
赵飞说:“得了吧,看见就看见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行为。来,你坐下,有话我给你说。”


没想到赵飞比我有危机感,他把我叫住,其实是想拉我合伙。他已经通过一个朋友在外面找到了一处活路。十台低压盘,对方提供图纸、设备、原料,我们只负责制作即可,价钱已谈好,干完就给钱,时间在晚上。
“你看怎么样?我看行!”他胸有成竹的望着我。我知道只要我答应,今儿晩上就可以去。
我豪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可以吧!只是我们两个人还不行,是不是再找两个帮手?”
“那是自然,跟吴平、杨山说说,我想没问题!”
对出去打零工这事,我虽然没有认真思考过,但还是非常赞成的。与其在这儿干靠,还不如出去另找活路。我们这儿又不是国营大厂,或许能等着国家拨款救济。一家自负赢亏的私营小厂哪有那么多优惠待遇加在我们头上。再说现如今国营大厂的工人被迫下岗的也满大街都是,也都焦头烂额地满世界找工作呢。更别说我们这些中专毕业给私企老板打工的人了。厂子一倒,就等于失业。再不认真思考一下个人的退路问题,以后肯定流浪街头没有商量的。
就这样,我们一行四人在黄昏时分悄悄地乘上77路公交车奔向新的工作地点。在车上赵飞一再叮嘱:“哥们几个都听清楚,这次的活儿是我联系的,现钱交易。大家谁也不许偷懒耍滑,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一是为我朋友长脸,二来以后咱们有可能在这条路上愈走愈宽。我先声明,挣的钱咱们平均分,谁也不多拿。”
“赵飞,你这样说就不应该了,我们哥仨即然跟你出来,活儿上就不会有错。再说这分钱上,你多拿点也没有什么,要不是你想着哥们,这外块我们一分也捞不着。”吴平快人快语,把赵飞不太相信自己的意思全给顶了回去。
“赵哥说明了也好,咱们都是多年的弟兄,免得闹出不应该的误会。上次配线车间的几个人不是就因为偷着出来拦私活儿,钱的分配上闹得不愉快吗?咱们不能那样!”杨山出来说公道话。从这儿我才知道配线的几个小子原来早就这样干过我还被蒙在鼓里呢!和陈明还是上下床,嘿!这几个小子嘴可真严!
“好了好了,咱们几个没有这么多事!赵飞也没有想多拿几个的意思。就觉得这厂子朝不保夕,这个月的工资很难说能准时发下来。所以才想共来挣两个。没有别的意思!”我出面制止了这场没有必要的口头交锋。
78路公交车是通往城市北郊的。我们在城乡接合处的农贸市场下了车,。赵飞带头朝农贸市场旁边的一条胡同里走,我们仨紧随其后。胡同走到尽头是条大路,焦黑的路面像是刚刚铺过。大路的对面是处宽大的院子,镂花的铁门虚掩着,四周是高高的围墙。
赵飞说就是这儿,老板有几台旧机器,是转租别人的。他并不专搞这行,没有固定的工人,有活时招几个人一通干完,没活时就去搞别的。营业的生产资质大概也没有。我们仔细观察了一下大门两侧,确实没有挂着厂名的大牌子。
“管他呢?给钱就给他干。”吴平说。“这个月,穷的香烟都没得抽了!”
我们走进院子,这时天已经黑了,院里的东西已看不太清楚,车间里亮着灯,看样子还比较宽敞、
见有人进院,一位穿T恤的汉子迎出来。我们报了身份,那人便由警觉变成了满面带笑,还客气地从兜里掏出烟来一人分给一颗,然后说:天挺热的,哥几个辛苦了,我给你们准备了两个西瓜,吃完了再干不迟。
我们见那人真诚,便跟着他去吃瓜。吃完西瓜我们才知道敢情这十台低压盘工期是三个晚上,否则,误了人家的工期是要扣我们钱的。我听完之后心里就一哆嗦,从下料到制作,从焊接到打磨修整完,十台三天,四个人可闲不住,这么大的工作量自己得有个心理准备。
吃完西瓜吴平跟赵飞就理论上了:“刚才听老板一说,我差点叫出妈来!这么大的工作量谁能受得了?赵飞,这一点你可没说。”
赵飞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这点他也不知道。
既然来了,就不能再回去。干吧,管他妈累死还是累活呢!
结果干到下两点才好歹弄出三台来,汗水不知流了有多少。老板还算不错,为我们准备了盒饭和碑酒,吃完喝完,全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竟不觉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