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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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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爱的方言是诗情
有爱 生命就会开花
一片一片 一瓣一瓣
雨花飞舞
我也飞舞
以翩跹的姿势
踏碎流言

感情上的失落,并没有阻碍莺儿在作品上的发展,相反,她最近在各家大报上发稿很猛。
不久前,她收到一家很有影响的杂志社汇来的稿款,告诉她获得“独家优秀新闻纪实奖”,并邀请她去欧洲、澳洲、东南亚等地参加笔会。
前段时间她又出了本散文集,更是燥得全城沸沸扬扬。电视台也找她联系拍摄“散文TV”。
“行高于人,众必毁之。”那天下班前,季主任让她去会议室说是洪书记找她谈话。
莺儿一路在想,这个从部队转业下来的老布尔什维克,找我干什么?
“小林,请坐下。是这样的,最近我们听到不少群众的反映,所以我们决定找你谈谈,群众反映你写自己的东西多,写单位的东西少,是不是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洪书记,我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东西?什么是单位的东西?我喜欢业余时间写点东西,在外发发稿,并没有影响我的工作,再说,也是在提高我们小报的知名度呀。”
“你要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嘛。我们觉得你是不是考虑一下,换个岗位?”
“换到哪里?”
“去文联、杂志社,都可以,我觉得那儿更适合你!”
“我第一没本事调单位,第二我觉得自己很爱目前的工作,也能胜任这项工作。”
“小林啊……我来后就跟同志们说,让大家都来帮助你,你看看,你身边就是你不是党员。人是要有追求……远大理想的,我看你以后要少往外发发稿,多写写思想汇报,积极向组织靠拢,不要整天想着那几个稿费。”
“洪书记,我觉得许多的地方我做得比党员还好,我在思想上早已入党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认为你自己做得很好,而埋怨我们党组织没有发展你?”
“我从不怨谁,只怪我自己机遇不好。”莺儿转身就离开了会议室。她知道再不走,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20年前,她就有远大的理想,加入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可是两年一度的“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她培训了五次,也就是说10年过去了,也没发展到她。“成熟一个发展一个”,单位里编辑、记者,甚至是打字员、驾驶员个个都入了党,唯独没有她。
从青年追求到中年,她实在是太累了,也就不再有那么远大崇高的理想了。
她不再信仰什么,每天晚上都在网上聊天,有时写点网上文学。
回到家,莺儿情绪坏到了极点,她打开QQ,看到秋之雾在网上,心里有一丝温暖的感觉。
她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多少岁?职业?
他也只知道她的网名叫依依。
可他们却在网上成了很好的朋友。
“秋之雾,你是不是党员?”
“不是,我们家没一个是。”
“为什么不入党,你的思想境界太低了。”
“依依,你今天怎么这么马列,我的思想境界比老党还高,你若想与老党聊,咱们Bye Bye!”
“别,别!千万别BB。我今天心情不好。”
莺儿将上班时书记找她的事,复述了一遍。
“难怪哩,我觉得你今天怎么像换了个人。我心情也不好,那女孩真的不见了,我写了好几封信都没有消息,我要去你们的城市找到她。莺儿,你们报社怎么不开设一个‘真情故事’栏目,帮我找找她。”
“她是谁?”
“上次告诉你的,贵人多忘事,她叫杨秋怡,和你在一个城市,起初是因为她,我才想和你聊的。”
“好的,我帮你找到她,88。” 莺儿看到为了另一个女人才找她聊这一句很不舒服,你当我是谁?她很快点了88,就下线了。
  莺儿主动打电话给卢部长。
“卢部长,我能不能今天见到你?”
“可以的,小林,晚上下班后我们还在那里见。”
她听他匆匆挂了电话,知道他说话不方便。
一个是政界的知名人士,一个是走红的记者,不知情的人,会如何想?他们平素都非常注意,形不留影,动不留踪。
莺儿再次来到“紫藤”。
她记起卢风上次讲的话:“以后我们就定在L号,我们姓的共同一个字母。”便推开那间L号紫色门。
卢风还没有到,她先坐下来。
她一直就有一个好习惯,不管他(她)是谁,只要约好时间绝不迟到,她觉得这是对人的一种起码的尊重。她看不惯一些人,故意拖时间,以显示身份与架子。她认为无礼不表示清高。
莺儿一面喝着茶,一面等着卢风。
环顾四周,她不觉为设计这小屋的人叫好。
紫色是人们仰慕已久却不敢轻易触摸的,紫色的浪漫多情、紫色的含蓄与凝结,在这里阐述得淋漓尽致。不到5个平方米的小包厢,一个对面卡座,角落一只小柜,上面插着她喜欢的紫色小花勿忘我。柜橱里摆放了一些佐料,还有手纸,牙签等,考虑得很周到。
一阵动感的音乐飘入她耳膜:
我爱的人已飞走了,爱我的人他还没有来到。
……
我要试着离开你,不要再想你 ……你曾说过会永远爱我……以为你会说什么才会离开我,你只是转过头不看我……当看尽潮起潮落,回忆里爱情的香气,我以为不露痕迹,思念却满溢,或许这代表我的心,如果你会梦见我,请你再抱紧,如果这是最好的结局……
莺儿耳里飘进的曲子荡气回肠,听着听着泪水不禁就飞出眼眶,止不住掉下来。
一种美好的声音,总会在人们心里占据一定的位置。也许,它曾经让她想起很多刻骨铭心的往事;也许,它只在她的生命里匆匆路过;也许,只是想要留下一些值得回忆的东西。
此刻她想起杨杰,想起很多年前,他们恋爱时,也曾这样对面坐着,情意绵绵。虽历经岁月的风风雨雨,如今依旧那么清晰如昨。
  一日一月,在头顶更迭;一春一秋,在身旁轮回。她常常构想着他们最美丽的爱情:门前能有棵美丽的枫树,秋天的时候,落叶飘满回家的小路,她携手慢慢地走,慢慢地老,老得哪儿都去不了,坐在摇椅里轻轻地摇,他依然把自己当成手里的宝。
可是如今,她真的好难受,伤感太多,心丢给谁保护?疲倦的烟火,谁会替她都赶走?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要你相信我的爱只肯为你勇敢,你会看见幸福的所在……
可是,可是我的幸福在哪里?今夜谁会陪我去看流星雨?莺儿在问自己。
爱一个人是很苦的事。 
为什么我却不能停止付出! 
  爱一个人是很累的事。 
  为什么我却不能拒绝相思! 
  爱一个人是很傻的事。 
  为什么我却依然执迷不悟! 
  爱一个人是很快的事。 
  为什么我却保留你的影子! 

“对不起,我在开一个会……”卢风在她身边坐下。
她嗅到一股淡淡的烟味,恨不得扑在这个人的怀里大哭一场,可他们根本是不相干的啊,她一边收拾自己的窘态,一边落泪。
他轻轻地捏着她的手,温柔地递着餐巾纸说:“看到你哭,会让我有很多的联想,你不知道你有多美,美得令人心痛。”
他就这么有耐心地听莺儿说着,一张张地递着餐巾纸。
两个小时过去了,莺儿渐渐平静下来,抬头望着卢风,他仍机械地重复着递餐巾纸的样子,突然间她心里就有一种感动,很自然地,她拿起他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两下,她想说什么,可什么也没说。
“我一定不让你受委屈,相信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他一阵冲动。
她放下了他的手,睁着茫然不信的眼睛。
他抓住她的胳膊,“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两个人的世界,纵然是父亲,也无法介入的。
他轻轻揽过她,让她的头落在他的肩膀。
她告诫自己,不要走得太近,但她的心又对自己在说,在失恋的日子,给受伤的感情找一副可以依靠的肩膀、给破碎的心一个休憩、修整的地方,谁又能说不应该?
她俯首于他的肩上,轻淌着泪水,听他悄悄地问:“你知道女人眼角流淌下来的是什么吗?”
她无助地摇着头,想那答案一定不是泪水。
他说:“女人眼角流淌下来的,是她们点点滴滴破碎的心,尤其是此刻,我想你应该体味得最为真切。”
她无语,不知道是不是该默许,然而却已默许了,只是这破碎的滋味又怎是泪水可以言尽的,况且她不知道,此刻除了泪水,她还能用什么来表达这种复杂的心情。
他紧紧地拥住她,她很自然地伸出了双手,将他轻轻揽住,像一片叶子,无力地躲进在这瞬间即逝的温情里。
他的两臂揽过她,重重地叹息一声:“我不敢爱你。”然后狂热地吻了她。
她的逃避、她的漂泊都在这一吻中崩溃!
她在婚姻的门槛上挣扎了这么久,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这一吻,使她在感情的绝望中突然发现,她还有感觉,感觉中他是那样地可爱。

“你是不是又去找她父亲了,女人到了你这样的年龄也只能找找老人家了。”杨杰回家对莺儿说。
“你以为你年轻吗?不要忘了我们是同年同月生的。”莺儿嘲讽地说。
“男女不同,女人三十豆腐渣,男人三十一朵花。我现在这个年龄的男人正是抢手货,十八岁女孩争着抢哩,你哩就只能找找女孩的爸爸了。”杨杰说着脸色一变,凶凶地又说:
“过去皇帝号称‘后宫佳丽三千’,现在的男人谁没有三四个情人。女人就必须老老实实,乖乖守在家里,你不要以为我不好,你就可以怎样,门都没有。”
莺儿抬起头,冷漠地注视他:
“打从你有外遇,你就没有资格决定我的行为和思想,否则我们分手。”
“我告诉你,我们永远不可能分手。我也和卢雨讲得很清楚,我和她永远不会结婚。有些人适合做老婆,有些人是适合做情人的,我杨杰清楚得很。”杨杰说完推门扬长而去。
莺儿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如潮水般夺眶而出,杨杰只是把婚姻当成了某种东西和权利可以随便占有,好像“老婆”只属于“他”的私人东西,他就有权使用。
婚姻的本质是为了使爱情更长久、更稳定,而给它一个合法的形式,但杨杰的观点、人格却永远达不到这种高度。
  
她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她想看看秋之雾在不在?她好想找他聊。
他不在,她有点失望。
秋之雾在QQ上留了一串话 :

这两天你失踪了,是不是还在为你的“位置”烦恼,该去哪就去哪吧,想开些。
我算是看透了,从外貌看来,人最高贵,狗最低贱,但圣人一致认为:重义的狗胜于不义的人。人类就是动物,人类的生活竞争比一切动物残酷,因为他可以定计划、有预谋、有目的地去竞争,还可以把自己的低级欲望用漂亮的外衣掩盖起来。
中国人奴性太深,惰性太重,许多人只会想,不会做,或不愿做。他们只希望别人去干,自己袖手旁观,保留批评和权利。比不上别人便竭力去诽谤、嫉妒。这是卑劣人的一贯作风。
莺儿啊,强者不是没有挣扎的,但不会以毁灭自己来结束痛,但愿你在挣扎中获得新生。我的老师常常对我说,读万卷书行千里路,书暂时不读了,我去游山玩水了。祝你的心情好上一点点。

莺儿又点击好友杨秋伊,她的留言是:我在你的信箱里面发了篇题为“深秋的牵挂”的小文给你。你闲时、心情好时,让你消消火,方便时帮我找找文中的他——秦天(他在给我的信中名字叫秦瘦)。
莺儿打开E-MAIL,找到秋伊发来的邮件,愉快地欣赏起来。
深秋的牵挂
  我生长在美丽的古城,我供职在一家报社,每日每日,为了赶稿,忙忙碌碌,混混沌沌,机械地重复着“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永恒程序。却忘记也疏忽了静下心来静静地享受友情的温馨,更懒得去理会那个叫做“尘缘”的东西。

(一)

1996年岁末,我收到一封来自宁叫秦天的男孩写来的信,说是从一些流行杂志里读过我的文章,便向杂志社讨来地址:“世界一定很小,让我不经意地被你淋倒。谢谢你让我读这么美的文字,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原话)他说他孤傲,他凄怨,他去过很多的地方却找不准心停泊的方向,如果我们有缘,有缘成为诗友多好!信尾这样写道:“北风初吻江南的时候,我特地为你一个若虚若幻的精灵创作一首,聊作圣诞贺礼:风/撩起柳帘/我于是望见/万里晴空一派祥和/而此刻/会否有位小仙/也在寂寞深处/拨云窥我。”信封下还留下了他托人转交的地址。我笑过之后,就把这位“诗友”塞进了杂乱的稿纸篓里。那时类似这样的信,我每天都能收到几封,也常常成为家人茶余饭后的趣谈。
大约不到半个月,又收到了秦天写来的第二封兴师问罪的信:“你怎么不回信?”一张大大的稿笺上,画着一颗大大的心型图案,还用笔重重地、夸张地在“心”上勾了道道“伤痕”,下面一行字:是你敲裂了他,又不让他碎。我吓了一跳,生怕他下次再干出更出格的事来,引起家人误解,便铺开稿纸,给他简单地复信,信末,将我在电台工作的地址留给了他。
秦天的目的达到了,很快他的信、他的诗,如雪片般飘来。我很忙,也很少给他复信,“你在听吗?我知道你在听,尽管无人回答,尽管江水依旧向东流,然而我永远不会停止给你写信”,他常常这么自说自话的。他信封里载的东西太多,几叶新茶,几片花瓣,还有那磁带芯,总要让我用小螺丝刀忙上半天,装上后,听来全是些老歌,有时重复一首伤感的曲调。每一次听都仿佛有一只手轻轻拂过我的脸,心疼的寂寞和孤独在它的轻托下唤醒过来,我会突然有一种要哭的冲动,心中涌起一种被理解的感动。
一次他寄来厚厚一叠信,将我的年龄、性格、爱好描述得非常准确,想不到这个平素玩世不恭的人却有如此的洞察力,能读懂我的渴求、我的孤独,让我浑身一冷,有一种“我在明处,敌人在暗处”的不平等感觉,我复信时跟他开了个玩笑,告诉他昨天是我40岁生日,不要再拿“老人家”开心了。信末,签上了“小姨”。他的信很快来了,一声声叫我小姨,说很久没接到我的信,怅然若失,还说你越是故作老道泰然,越是显露出你内心的憔弱。
  1998年4月6日是我的生日,那天我在新闻部赶稿,两位邮政礼仪小姐挎着红色缎带,直奔我面前,很夸张地将他捎来的一枝玫瑰送给我。望着周围的目光,我好气好恼,隐隐间也有一种做女人的快乐满足。我写信骂他,让他收敛点。5月的一天,我下班时接到一个电话,那浓浓的北京腔,好有磁性,好听极了,他让我猜猜是谁?我报了好几个异地友人的名字都被否定,我还在猜,那边却长长叹了口气:“我是秦天呀!我知道我的玫瑰惹事生非,我知道我很烦你,但是你千万别不理我呀!让我来看看你好不好,我好想见到你。”我说:“不要来,相识何必要相逢呢?记住一种感觉与记住一张面孔有什么区别呢?我们只是朋友,对吗?”仔细品味一下,倒觉得自己挺超脱的。真的见了面,许多料想不到的事就来了,人总是超越不了自己,超越不了环境,那实在不太美好了。
他让我寄照片,我不寄,他却寄来了一张贺卡,一首小诗旁贴着他的尊容,三十来岁,长得挺不错的,我看了看,便随手塞进了抽屉。我们只是朋友,无需苛刻要求对方的完美,我也不必在他面前软语温情,彼此交往很轻松的,不牵挂不依托不恋不恨,来也淡淡去也淡淡。

(二)

夏天到了,我因忙于调动工作,心里特烦恼,很少写信给他,只是寄点我的作品。他的信却有始有终每星期一封。“你不让我见你,现在我只有等待,无尽的等待。等到某一天:步雨后红莲/翩翩/你走来/从一首古典小令里。现在我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细读你的每一字句,说实话读你的美文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可能美丽的东西大都有毒,你的那些美得让人心疼的文字令我精神食物中毒。”他让我记住,他永远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他说:“知道你爱听西洋唢呐,却久等不见新曲面世;知道你爱剪发消气,总想去美容学校报名;知道你喜欢秋天,恨不能一夜摇落你的城市的所有树叶,造个秋天与你永驻。”
他写信从不署真名,稿笺花花草草、大大小小,很不规范,很随心所欲。他的信有时长得要逐页标明阿拉伯字,有时又短,顺手从流行歌曲里摘一段歌词什么。读他的信很费力气,因为那字实在很瘪脚。但每封信的右下角,总是用仿宋体,工工整整地写着“秦天”两字,我想他平日无事常训练这两个汉字的结构笔划吧。
我起初有点烦他,渐渐地便习惯了他的问候,习惯了阅读他。也大致对他有了点了解,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建筑设计院工作,与头搞僵了,辞了职;与老婆搞僵了,离了婚,现在一家旅行社做导游。
1998年底,他的信突然不来了,几个月过去了,我有点牵挂他。1999年5月8日,我又收到了他的信,读着,读着,我惊呆了,那么生机勃勃的秦天竟然得了肿瘤,我真有点不相信。我立即翻出他留下的BP机号码,不停地CALL他,第二天他才复CALL,说医院打长途不方便。我道,让我来看看你。他说,不要,我现在很丑,化疗使我的头发掉光了。让我放心:“我饥一顿饱一顿的,长期营养不良,所以营养不足的‘肌瘤’会先我一步‘饿’死的。”并让我在金山寺为他祈个寿签。
接下来的日子,他的信很少。我却开始很认真地给他写信,问问他身体,说说我的烦恼,还告诉他,很想去看他。
2000年6月7日,我收到了他的最后一封信,文笔依旧那么轻松,好像生绝症的不是他:对面阳台上的少妇娴静地梳理她如瀑的长发,挥洒间有风送来的几缕青丝于我窗上。推开窗却没能拈着,我于是报以一份无可奈何的憨笑,却又发现她举着被子在一张圆凳上扭曲着调整平衡,好惊险!我做了个夸张接抱她的动作,这回她看见了,用半截手臂掩鼻哂笑……小姨,活着真好啊!你好像总是跟自己过不去,“新的工作,零碎的小事,却忙忙碌碌,心情好浮躁”,这种活法简直就是“安逸”词的名词解释,多少人打着灯笼想找还找不到呢,大小姐(他总是这么称呼我),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挺笨的小女人,你的条件蛮可以活得很好,好得足以令身边的人背地里一个劲地巴你倒霉,你的表现果然遂了他们的心愿,你放着那么健康的身体,为何郁郁寡欢呢?我只希望快乐着你的快乐,不愿你悲伤着我的悲伤。真的很想来看你,面对面地仔细看看那个曾一度令我神魂颠倒的“很浪的女人”,可是现在不行啊,我要接受治疗,目前化疗效果不错,等到秋天我长出一头漂亮的头发,我一定会来看你,你等着。
终于秋天到了,他没有来,深秋快过去了,仍然没有他任何音信。
信寄过去,没有退回,也没有消息,拨他旅行社的号码,传来“你所拨的号码是空号”的声音。

(三)

2001年深秋,我出差去了他的城市。我相信以他的坚定和执着他一定活着。那天我刻意打扮了自己,一头如瀑的头发,一身飘逸的长裙。我上午很快办完公事,下午便请司机按照秦天曾留给我的三处地址一一寻找。来到××部队想找当初替我们转信的那人,谁知他退伍了。又找到××居委会,查无此人,秦天这个名字只有我知道,而我并不知他的真名。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车开到升州路,绕了好几圈都找不到那家叫着“大西洋假日旅行社”。人海茫茫何处有你?街边的梧桐摇落了不少黄叶,片片砸乱我涌动的情绪,一股浓郁幽幽的失落感顿时充盈了我整个心间。好久没有感受什么了,好久没有被什么这么懊悔过,但是,此刻,我……哑然无语,怅然若失。“风吹来的沙落在悲伤的眼里,谁都看出我在等你。”可是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来来去去都是一场梦!深秋如故,往事如烟,人去楼空。最终我不得不相信,秦天已主动地从我生活中消失了。
以前总是觉得他好烦好烦,他的信我保存很少,甚至耐心读完的也很少,一日整理抽屉,发现几封,我想也许就是他的遗物啊,便小心翼翼地将它装订好,我不曾见过他,更谈不上爱什么,他的来他的去都是一种谜,但是对他的牵挂,特别是深秋的时候,却随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我常常幻想着一个留着好帅的头发,潇洒有型的大男孩,风尘仆仆地站在我面前,“嗨,我是秦天呀!你好吗?”
以后的每个秋天,我都会默默地祝福,为秦天,也为所有悲悲喜喜的生命。

莺儿看后,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默默地感觉着文中的美丽情景,然后睁开眼,迅速地在电脑中敲了一段文字:

我喜欢一切美的东西,美的文章、美的视角、美的服饰。梁家辉在《情人》电影中,所展现的美臀;迈克道格拉斯在《第六感追缉令》中所展现的裸身;张曼玉在《花样年华》中所展现的旗袍。
在我身心皆疲惫的时候,读到你的《深秋的牵挂》使我愉悦震颤。琼瑶用美丽的句子编织一个又一个的梦,如透明的玻璃的泪珠,一滴滴融入我心;三毛用美丽的句子作盘缠,浪迹天涯,如一弯清月,照见自己的影子;席慕蓉,读到她,我便读到了优雅与华贵的幸福与美丽。
那么,秋伊,你那美丽的句子,我还得如何赞美呢?用喜欢行不行啊?简洁、直接。残酷的美。

莺儿不喜欢和陌生人聊天,在她QQ好友上只有秋之雾和杨秋伊。
秋伊是她在报社相交的唯一女性朋友,她以为单位的同事不能走得太近,也不能让他们了解自己太多,所以她从不和单位的同事交朋友。

春节到了,四姐妹除了张晓敏,都到了本命年。年初二下午,她们相约去“梦缘”喝茶。
颖兰这个大忙人,今天显得特别悠闲。
对于穿颖兰不太讲究,不追潮流,也很少在服装店留连。冬天她干脆连胸罩也懒得戴,她喜欢穿起简单的带拉链的衣服,显得利索又麻利,很适合她性格。今天她穿了件没有什么特色的羊绒紫色大衣,早已坐在那里等候。
莺儿则不同,今年是她的本命年,她早早给自己买了两套红色的文胸、内裤,手腕上也钉钉挂挂地拖着一个个用红色绳子串起的玉件。
今天她身着中式立翻领的黑色布面小袄,精致的盘扣,红色小花锻布镶边,加上有腰身的合体的黑色长裙,散发着典雅文静的美丽。
“我是美女我怕谁?”四人见面后一起叫出了声音。这是她们从小喜欢挂在嘴上的一句口头语。
莺儿长叹一口气说,从小到大我没尝过失败的滋味,只要我想得到的我都能如愿以偿,特别在爱情问题上我身边从没缺少过注视的目光。所以我一直就这么好自信地过着每一天,爱着每一天。我喜欢拿破仑的那句“不能这一词在愚人的词典里才有。”可是,可是……
颖兰接过话说:“过了新年,又长了一岁,对于我来说,真是一次要命的打击,我突然间就觉得自己在一天天变老,一天天走向生命的终结,这种恐慌就这么一直笼罩我,让我好几天都不安宁。”
“每个年龄都有自己的美丽,我是美女我怕谁?这些我常常得意的句子对我真的是不再适合了,我心情好糟哦。”莺儿的情绪一直处于低潮。
晓敏说:“废话!年龄是金牌,我虽然已不再年轻,但我的心态不能和我的年龄一起走向衰老,我愿我们的心儿永远年轻,永远不老。生命中只要有爱,我仍会自信地说,我就不是美女我怕谁?”
白梅今天一言不发,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闲聊中,颖兰带来一个坏消息,她说听小王讲卢雨和她父亲闹翻了,杨杰帮她租了间房。她每晚都陪杨杰去迪厅,尔后一起下班去那小屋。
莺儿听后一言不发,一杯杯喝酒,谁也阻止不了她。
“哈!益明。”晓敏端着酒杯,向走来的一位男青年打着招呼,随后起身拖过来一张椅子:“这是信息咨询处的张益明。”
“你们好,欢迎你们到我处来咨询个人、团体信息。”他和他们一一握手,说着广告语。
“那你为我们四姐妹的家庭预测一下。”白梅这时带着嘲讽的语调说。
益明用手推了一下眼镜,慢悠悠地拿出笔和一个厚本子,挺认真地将他们及各自先生的出生年月记下,然后翻翻,算算,过去了20分钟。
“你们谁先来,其他大姐回避一下。”小张望她们问。
四人同说:“不用,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唉!怎么讲呢,现在流行找一个爱我的人做丈夫,找一个我爱的人做情人,而你们四位大姐都搞反了,都找了自己爱的人做丈夫。在任何一个爱情事件里都是付出少的一方往往拥有更大的操纵权,由于你们把自己奉献得一览无遗,使得你们在这场事件上甘拜下风,整天围着爱的人转。最终……最终这四个家庭,信息传来……我还真不好说啊……都不是好兆头,有凶杀、监狱、伤身之祸,如果要避开……”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白梅破口就骂。
“你能不能帮我单独测算一下感情方面的信息?”莺儿很认真地问小张。
自她和杨杰的感情出现危机后,她特别爱干的两件事,一是烧香,二是算命。这几年她跑了不少著名的寺庙,求菩萨保佑全家幸福,夫妻和美,也常常东找一个算算卦,西找一个看看手相。
有道是,知命不算命,算命不知命,她相信算命,可能是想确定一下自己不能处理的事情,从那亦真亦假的话语中,获取点暗示力量,解除心理的压抑。这在理智精明的人眼里,固属荒唐,但也未尝不是当事人出于对命运的一种无奈和虔敬吧?
益明望着莺儿,再次推推他那黑色边框的小眼镜说:“你一般很看中各类保险的,但是,一旦你把自己的忠诚交付给另一个人,却没有应付受伤害的感情保险。你与属猪的属相特别有缘,今年有交友信息,向你求爱的人很多,但有女人找你麻烦,近三年你的路不好走,要走过本命年才能顺一点。目前你的家庭不稳定,有小人介入,工作不顺心,领导压制你,群众嫉妒你,友人也会背叛你……出门小心,有车祸之类。”
莺儿越听越相信,她想真准啊,卢风属猪,她有两个神交已久都未谋面的异地朋友秋之雾和离离也属猪。家庭烦恼,单位的困惑都给他说中,真准。
她赶紧问他如何能避开灾难呢?他说,金银首饰不属于你,你挂点玉件。还说,你在单位坐的位置要移动方向,总之,处处小心啊,大姐!
益明说完起身告辞:“我那边还有朋友,以后再聊。”
“晓敏,你怎么认识这男孩的,我以后还要找他好好算算。”莺儿说。
“我很迷信的,前年公司想搬迁,托人找他来看风水,你别小看他,他在四川什么地方拜过名师呢!”晓敏说。
  “我才不信他的话哩,我们就不谈了,看看颖兰家多幸福。”白梅说。
  “不要羡慕我,我,我从来就没有尝过女人的幸福滋味。”颖兰喝多了,脱口而出。
  
回家路上,莺儿开着摩托车,顺着逐渐斜上的大道驶去,表针已由60迈指80上,她整个人像睡去,稀里糊涂同迎面过来的一辆车“吻”上了。莺儿重重从车上摔倒,右腿血肉模糊,疼痛使她从昏昏沉沉中清醒,仓皇中,她瞥见了一个人从车窗伸出了陌生面孔对她喊着:“找死!”一边扬长而去。
莺儿想站起,可是车子又压在腿上。她忍着痛,从包中取出还未摔坏的手机,拨通了杨杰的号码:“我在你单位附近摔伤了,你能不能过来一趟?”她问。
“不能来,今晚DJ请假,我要放音乐。”他说。
“见鬼!”莺儿心里骂了一句。
明明是被卢雨缠着无法脱身,“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找谁救自己?她太需要有一个很强大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保护着她啊。她想到一位平素与他们家交往多年的朋友小丁,他回电时说:“你找杨杰吧,你们闹成这样,我来不好。”
她放下电话,小丁以后在她的记忆中已被删除了。也许并不是别人的过错,她没有一个男朋友,是因为她以前只爱杨杰,后来失去他的爱,她也疲倦坦白自己的内心,有些知情的男人,很技巧地表达了对她的爱慕之情,她都高傲地告诉他们,她的家是如何地幸福。
颖兰夫妇赶了过来,送她去了医院。
包扎完伤处,那位老医生对王去病说,“你的同学真勇敢,伤处泥、油、血、肉模糊,很难清洗,不错,挺勇敢的。”
肉体的伤痛远不及心灵的疼痛。
莺儿一再劝慰自己,短暂的苦痛在所难免,除了靠自己的努力,别人是永远帮不上忙的,唯有自己对自己的生命珍惜。
人生旅途难免崎岖,重要的是自己必须忍住疼痛,勇敢地爬起来。
她向自己露出一个惨笑,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正如那司机说的找死,但毕竟她没有死,在死亡门前返身而归,她发现自己冷静了许多,如同由死亡中复活的感觉。 
她默默地询问自己为什么自我毁灭呢?活着可能没有意义,但死则更没有意义。
卢雨这类的女人正等着这一天呢。
只要活着,人生的输赢胜负还在未知之数呢?她突然觉得自己可以为爱她的人死,却不能为不爱她的人而死,死是人看不开的行为,既然已看开了,就应该活下去。

莺儿躺在床上三天,没有吃一粒米,她忘记了饿的感觉,更忘了外面的世界,只是躺在床上,任凭泪水自眼角淌下,让枕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生命在她的感觉里并不可贵,但是她也不能轻易抛去。她不断鼓励自己:活着,好好地活着。她要竭力保持自己好强与高傲的个性,倘若死,也要死得光荣,绝不能接受任何怜悯与同情。
枕边电话响起,她很吃力地够了半天,拿起了听筒:“你怎么没撞死啊,看看你家的合家欢吧,那上面的玻璃是我砸碎的,你放在枕下的手表,是不是你老公送你的?我把它丢河里了……”莺儿气得真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迅速挂了卢雨的电话。
男人若在不忠实的过程中,能够撒谎用点子,技巧纯熟一点,给女人保住一点面子,便算是懂得游戏规则和尊重配偶的了。
偷情有道。带着别的女人上太太的床,则属无道无品。非但他的品质令人怀疑,人格也令人无法信任了,哀大莫过于心死。
莺儿对杨杰已心灰意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杨杰依旧潇潇洒洒,莺儿不烧饭,他就干脆不回家。
想到今天是周末,儿子要回家,她硬是勉强自己下床。也许是身子太虚,也许是久未进食,她才勉强起来,便觉得眼前一阵晕眩,重重地摔跌在地板上。
一股悲哀的情绪自然涌现,她禁不住悲从中来,不知不觉嚎啕大哭。
她愈哭愈恨,愈恨愈哭,终于将怨恨升至最高点。
“老天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为何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她心中堆积着无处宣泄的愤恨,她爱杨杰,杨杰却背叛她,伤害她,甚至毁了她,想到这,她便不寒而栗,所有的爱均化成深深的仇恨。
女人爱情如果失败了,多半是因为爱而过分地宠着那个不知好歹的男人。

现实生活太冷漠,莺儿又回到网络虚拟世界中,她坐在电脑前,打开了QQ,秋之雾刚好在线。“你帮我找她了吗?秋天了,我说过去看她的,可是我找不到她。”
“对不起,我没有发现你的她。”
“她是那么地喜欢秋天,我当时恨不能一夜摇落她的城市的所有树叶,造个秋天于她永驻。”
莺儿突然感觉这句话好熟悉哦,却想不起在哪读到过。
  “哦,所以你的网名叫秋之雾,是为了她?”
  “不是,她说因为她喜欢秋,所以加了我。”
“她做什么的?多大?”
“她原来在电台,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我生了一年多的病,再给她信就不见回音了。”
“你会写诗吗?”
“会,我出过诗集的。”
“你认识秋伊吗?”
“不认识,为什么要问我?”
“我只是感觉你们好像会认识,她是我的好朋友,也是编辑,她给我发了稿,也在找一个人,有点像找你。”
“哈,哈……我感觉我找的人,好像就是你哦。”
莺儿带着郁闷的心情在城中轻飘飘地四处乱走,她行走多数是毫无目的的。
一个人,静静地走在路上,连影子都倍感孤独,随秋风独自起舞,如身后的那片落叶。
她麻木地走着,总有一种和人打招呼的欲望,她第一次发现她和谁都不认识。
她感觉只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寂寞的隅间,听见自己心痛的声音。
泪在一瞬间冲破了眼睑。
有些事情,不想去想,却偏偏总是在记起。才明白:原来,有些人,有些事,是要用一生来忘记的。
独自一个人在街上行走。闷热的天气,遥远的歌声,清冷的人群。她不愿再看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每一个人都在远离,每一颗心都在飘摇。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寻找,寻找人群,寻找一张熟悉的脸。于是她走进了一家网吧,她要用文字来表述自己:
也许自己是无病呻吟,的确如此。一直把文字当做不快乐时的一种发泄,或许如此的态度,是对文字的一种亵渎。可是,已经无从再去思虑更多。
有些故事散落,失落,就再也寻不回来昔时的色泽,剩只剩下了落寞。
  玩笑的口吻,讲述最真的心情。没有人当真。这,或许该是另类的一种悲哀吧?无言以对。
  许多的事情直到你离开,直到不再来,还是有抹杀不去的痛感,在心内久久徘徊。
 日子终究是过去了。一天一天地,经过着。不离不弃,或是始爱终弃,或是一厢情愿,都不过是沧海一梦。
 有时终其一生,也找不到那个想找的人,也守不来那颗要守的心。
 而年华,就在一场场奢望之间,匆匆,老了颜容。
快乐不快乐,其实,都是心情自然排泄的垃圾。可是,我们常常却只是因了这样一种存在而左右了心情。
很多的累与疲惫,连自己都寻不到了来处。潜意识里,做着一场场辛苦的梦。美丽的, 却永远是不可能实现的,却是我们始终无法摒弃的。
泪落湿襟的时候,只是液体淌过,没有人瞥见那心内更深的凄楚。
一个人,总是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