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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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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老程点起一支自卷的烟,吸了一口,说:“日子过得飞快,刁进财的双胞胎儿子的满月眨眼就来到了。我给你说说,他给儿子满月的故事,你一定感到吃惊。”
他说,我们这一带,人们有钱没钱,都讲究孩子过满月,从孩子呱呱落地那一刻起,就开始盘算着如何过满月。旧时过满月,亲戚朋友来祝贺, 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一顿油炸糕。满月这天,要给孩子剃胎发,抱出去,经风见太阳;产妇在屋子里闷了一个月,满月这天走出房门,在院子活动活动,感到仿佛来到了新天地。过了满月,产妇可以像平日那样生活,可以做些不费劲儿的家务活儿,也可以和丈夫同床。这个习俗,现在许多老百姓还坚持。
然而,现在,暴发户们给孩子过满月,互相攀比,排场得让人咂舌,闹腾得惊天动地。
那天,刁家大院张灯结彩,宾客如云,笙吹鼓乐,热闹非凡。四十多间房子里都住满了来宾,摆了五十桌酒席,从早到晚,一直没有停席。宾客多半是当地有权有势,有头有脸,腰缠万贯的人;席上摆满玉盘珍餐,琼浆玉液,不必细说。
庆典满月仪式新颖隆重,别出心裁,空前未有。别的不表,只说剃胎发和抬高这两项,足以让你大开眼见。
庆典仪式设在正房中央的一间堂屋,缎帐绸幔,鲜花彩带,玩具气球,花灯耀眼。双胞胎婴儿的巨幅彩照悬挂在正面墙上,靠墙摆放着三张红木太师椅子。春花坐在中间,身后站着她的保姆李媛。两个奶妈分别坐在左右两边,怀里各抱着一个婴儿,身旁各站着婴儿的保姆,手里端着闪闪发光的银盘,准备盛放胎发。春花等五个大人和两个婴儿身上都穿着鲜红的衣裳,看去像燃烧着的一堆火焰。
庆典仪式由央视著名女主持人主持。
仪式开始,先由北京梦幻庆典公司天梦乐队奏乐。
接着,由高僧给婴儿剃胎发。那高僧是彩虹山通天寺的主持,通灵禅师。只见他身披红光耀眼、金星闪烁的袈裟,一手握着念珠,由刁进财陪同,身后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款步提衣,走上正房的台阶,迈进房门,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阿弥陀佛!”,然后问刁进财:“请问施主,哪个令郎为长子?”
刁进财回答说:“白发的。”
通灵禅师瞅了瞅孙英怀里的白发婴儿,眼里倏地冒出一缕惊异的光芒,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刁进财敏锐地发觉了禅师的神情变化,连忙问:“请问禅师,这黑发和白发到底意味……”
“阿弥陀佛!”禅师打断刁进财,说,“老衲今儿的任务是给他们剃胎发,而不是预测他们的未来的命运。常言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前不久偶然听到有人唱一首爬山歌,歌词是:

黄色沙丘消失了,黄色湖水出现了。
黄泉路上没老小,父母还在儿没了。
宴席再盛也必散,钱财再多也要完。
子弟好坏祖上德,同胎孪生有猪蛇。

春花听了,仿佛突然看见毒蛇窜到面前,浑身哆嗦了一下,那个梦境立即又出现在她眼前,她感到震惊,惊得魂飞魄散,她感到诧异,无法想象那老和尚为什么能念出她在梦中听到过的那首爬山歌!她突然感到头晕,低声对李媛说:“我不舒服,快扶我回卧室去。”说着起身便离去。
刁进财看见春花脸色煞白,由保姆搀扶着离去,以为她体弱坚持不住,因为她的身体一直没有回复元气。
那禅师转过身,对身后的小和尚说:“拿剃发工具和佛水来!”
小和尚将剃刀递给禅师,拧开瓢葫芦,缓缓地将清亮的水淋在黑发头上。禅师口里念念有词,左手托住小脑袋, 右手持着剃刀,剃刀所到之处,乌黑纤细的毛发簌簌落下,眨眼间,像变戏法儿似的,那乌黑的小脑袋变得光亮洁净,看上去像一个削光皮的大土豆。那婴儿瞪着两只无声的眼睛,躺在奶妈怀里,一动不动,像个木头玩具。接着,小和尚给白发头上淋水,水一沾头发,那婴儿像受惊的蛤蟆,圆溜溜的眼里冒出了惊恐的光芒,拼命地挣扎,踢蹬着小腿儿,挥舞着小手臂,歇斯底里地哭叫,任凭奶妈怎么哄,都不能静吓来。禅师见这般光景,皱起眉头,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阿弥陀佛,我们无缘。”说完,转身离去。
刁进财疾步赶上,用乞求的语气说:“禅师,请您留步,为他将胎发剃了吧!我许愿每年向贵寺庙捐钱五十万,直到孩子成人为止。”
通灵禅师一面往外走,一面不动神色地说:“啊弥陀佛,金钱买不了缘分。老衲遵照佛祖旨意,慈悲为怀,帮助众生消除痛苦,变丑为美,除恶扬善。无论多大的帮助,也只是外力,而外力只是一种条件,被帮助的对象要改邪归正,归根结底要靠他的本质起作用。任何人都不能改变恶狼吃人、毒蛇咬人的本性。那孩子和善美无缘,你们用剪刀给他把胎发剪剪吧!老衲实在无力相助。”说完,款步走下台阶,拂袖而去。
刁进财当时听了,感到莫名其妙,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渐渐明白了禅师的这一席话。
送走禅师,刁进财只好自己动手,用剪子给有才粗略地剪了胎发。
剃完胎发,接着举行抬高仪式。这抬高仪式是刁进财想出来的,后来在那部分暴发起来的富人世间很快流行起来了。遗憾的是,刁进财并没有获得专利。如果他当时向有关部门申报专利的话,说不定因此转瞬间,他的梦想就能实现——成为中国的首富。
所谓抬高是,在尽可能长的竹竿顶端固定一个篮子,将婴儿放在篮子里,牢牢系住,由当地有权有钱的人高高举起,这象征着那孩子长大后,会升官发财。
本来,由孩子们的老爷李万禄来举高,可是他的扭伤还没有完全好。刁进财只好请了两位县领导举高,一位是刚升为副县长、原公安局局长邢得利,另一位是新调来的县长刘佩。这两个人都年青力壮,野心勃勃,仕途无量。让他们举高,孩子们长大后,一定有出息,刁进财这样想。
举高仪式在刁家大院子举行,家人和全体来宾聚在一起观看,只见两个奶妈将自己手里的婴儿小心翼翼地放在固定在竹竿儿一头的鸟笼般的不锈钢篮子里,盖牢盖儿,加了锁。刁进财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确认安全无忧。主持人大声说:“各位注意,举高开始!请刘县长和邢县长两位领导为两个宝宝举高!两个宝宝长大后,一定会像这两位领导人一样,仕途无量,升官发财。”话音一落,只见两位身穿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满面红光,春风得意,斗志昂扬,挥动着手臂,出现在人们闪开的一条通道上,来到竹竿前,像举重运动似的,活动了几下手臂,弯下腰,双手抓起竹竿。那竹竿慢慢直立起来,像两件奇特的古代兵器,无情地戳破了灰蓝色的天幕。来宾先是屏息瞪眼观看,接着突然爆发出欢呼声和噼里啪的拍手声。大家正兴高采烈,叫好赞扬,只见刘佩手里的竹竿摇晃了几下,突然发出“嘎巴”的断裂声响,折成了两截,上半截掉在房脊上,停了片刻,骨碌到地上,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同时响起了“啊哟!”的惊叫一声,接着是一阵骚动!刁进财发疯似的奔到篮子跟前,蹲下身一瞧,只见那篮子里,剃光黑发的婴儿闭着眼睛在睡觉呢。刁进财从篮子里把他弄出来,他睁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人们,咧着小嘴傻笑。
大家原以为这孩子一定摔得血肉模糊,见阎王去了,可是见他安然无恙,惊愕不得了,个个目瞪口呆,人人心头升起一种变态的想法:他应该死去!
这时,突然响起了“呱嗒!呱嗒!”的竹板打击声,大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跛脚老乞丐出现在大门口:瞒脸污秽,衣服褴褛,一条褡裢挎肩头,手里握着竹板器,打击得响,说唱得欢:

竹板这么一打呀,
呱嗒,呱嗒的响,
我老汉今儿别的不想唱,
只想说这双胞胎的福气相。
你看他哥俩头发颜色不一样,
一个黑来一个白,
长大一定升官发大财,
一定能当上县太爷,
或许进了中南海。
……
众人听到这里,大声喝彩叫好,打断了乞丐说唱。等大家静下来,他接着又打起竹板,说唱道:

这竹板呀二打,
哗哩哗啦的响,
我老汉名叫梁满仓。
别看名字叫个梁满仓,
家里粮仓空荡荡,
耗子嫌穷跑得光。
……
众人发出了哄堂大笑,笑声过后,竹板声又响了起来:
这竹板三打呀,
震天那个响,
这富县地下有宝藏。
官商联手开煤矿,
建起一个富人的真天堂。
官员富人摆排场。
多数百姓温饱无保障,
我家有八旬多病的老爹娘
没吃没烧没有衣裳。
乞丐说到这里,人群里响起了零落得掌声。他没有打住,继续说唱:
我听说刁家大院过满月,
我不请自来凑热闹,
想吃满月的油炸糕。
还要东家行行好,
给我一件旧绵袄。

过完满月的第七天,是刁母的七十寿辰。那天刁家的佛堂举行了揭幕仪式,不用说刁家大院又大摆宴席,不必细说。
讲到这里,老程端起碗喝了一口茶,说:“当今我们这一带,家里供财神爷和观音菩萨,像上世纪五十年代那场流行感冒一样,在那部分有钱有势的人家里流行起来。刁进财家也不例外。刁家的菩萨像是黄铜铸镀金的,据说造价上千万。可是令人震惊的是,一天夜里,菩萨像身上的镀金不翼而飞了。”
他接着,传说,管家张改发那天夜里,做了个梦,梦见,菩萨对财神爷说:“阿弥陀佛,这神州大地上还有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请财神爷高抬贵手,将暴发户们的钱财分给穷人们一些,他们一定会感激你。”
财神爷听了,仰起头哈哈大笑了一阵,不以为然地说:“看你说的,我的任务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难道你不知道吗?”
菩萨用责备的语气说:“那你也不能将大部分钱财给了少数人,把人们的收入差距弄得越来越大呀!贫富差距拉得悬殊,社会不会和谐,甚至会引起社会动乱的!”
财神爷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你说的道理我不是不懂。基尼系数0.4为贫富差距的警戒线,这里的贫富差距大大地超过了警戒线。这是很危险的。”
“你是财神爷,你有权解决现在的分配不公的问题。”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非昔比啊。”财神爷抱怨道,“其实,我现在没有实权,只有个空头衔儿。”
“那你也不能整天坐着享受敬供呀!总的想个办法解贫富差距日悬殊的的问题?”
财神爷抱怨道:“我也不是啥也不干,坐着享受敬供。实话告诉你,我提出一个解决分配不公的妥善主张。为实现我的主张,缩小已拉大了的收入差距,我到处奔破,可是到处碰壁。我真有点灰心。”
菩萨用请求的语气说:“你的主张是什么?请说说,好吗?或许我能帮你一把。”
“只有两个字儿:征税。”
“咋个征法?”
“收入越高,征税越多。比如,就目前国民生活水平而言,每月收入十万元的人,征他百分之八十的税,每月收两千元的人,不向他征税。”
“这倒是个新鲜办法。看来你没有白吃敬供。”

“其实,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在发达国家里,早就这样做了。”
“那你为何不向当局献出这个法宝呢
“我说得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没人听啊!”
“他们为何不听?”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我不明白。”
“我的办法对既得利益者不利。”
菩萨听了,长叹了一口气,说:“啊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一向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为己任。看来,我的道行还不够深,不足以给天下劳苦大众造福!我还得修行五百年。”菩萨说完,把身上的金质外套脱下,撕成碎片儿,撒于天下,坐着莲花飞走了!
第二天人们发现那菩萨像身上的镀金不翼而飞了,只留下一尊黑黄色的塑像。
听到这里,我感到很震惊,不禁问老程:“真有这种怪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