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今晚和我接触过的所有人（毛志辉除外）都是一个可随时变形状的影子，这些影子是我这种泛泛之辈难以掌控的。而毛志辉不同，在我心目中毛志辉是摸得着的实实在在的，跟他交往我心里踏实。
累，我也感到累，重要的是心累，真想快点回到家睡上一大觉，好好洗洗心头的污垢，把今晚的所见所闻抛到云霄之外。于是，我一踩油门，加快了车速。
回到镇上已是凌晨2点多钟，街上行人稀少，多数店铺已关门。毛志辉看到有一家日杂店还亮着灯，便想下车买包烟。我看他比我还疲劳，况且他还醉眼朦胧，我就不让他下车。我说，毛副你坐着别动，我下去买。
我刚下车，毛志辉却把我叫住。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干脆这样，你就买两条芙蓉王吧，这几天上面有领导来，招呼领导是少不了烟的，我就懒得去买了。
我以为我听错了，我说，毛副，你是说要两条芙蓉王烟？
毛志辉粗声粗气地说，对，要两条！
也许是毛志辉的声音太刺耳，或许是他的两根手指头不依不饶地揪住我不放，我的心一阵抖动，我的脸好像被人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我很不情愿地向日杂店走去，脚步坠着铅团似的沉。
两条芙蓉王烟共花费460元，而我只付了100元。我身上只剩下100元了，迫不得已我只好向店老板赊了账。我把烟递给毛志辉时心想，这个毛副镇长平时只抽5元钱以下的烟，今天真是胃口大开、作风大变啊。而他的这个要求，是我始料不及的。认识他以来，我第一次对他刮目相看。
小龙，我累啊，真累啊，我做死做活也没得到什么好回报，哪比得上齐书记呢！甚至连陶秘书也比不上啊！
毛志辉撂下这句话，朝我摇了摇头，把两条芙蓉王烟夹在腋下健步而去。
毛志辉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我的视线时，我才发现夜空已变得比先前白亮，而我散了骨架似的身体却像陷入一片黑色之中，我的心也掉进了一个黑窟窿里。我努力使自己从黑洞里抽身出来，再望毛志辉的身影时，发现他的身影歪歪斜斜地，一会儿像蛇走形，一会儿又像狼奔形……总之，是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