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毋庸置疑，在这张圆桌上，齐国超的话比圣旨还管用，他的号召刚一发出立即得到下属们一致响应。坐在齐国超右侧的陶珊不愧是秘书，颇能领会领导的意图，手脚也快，她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对我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和我之间只隔齐国超一人），龙老板，小妹我非常乐意跟你切磋一下，还请你多让小妹哦。
陶珊柔情般的声音让我想起一个词：以柔制刚。同时，这个词又让我想起另外一个词：车轮战术。是的，依我的经验看，齐国超使的十有八九是车轮战术。当然，这是酒桌上的车轮战术。我有点犹豫。我犹豫并不是我担心自己会败阵，我考虑的是，假如我应战了，会不会让别人、特别是齐国超觉得我是好斗分子？或者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再或者觉得我很好酒并有酗酒倾向？要知道，我现在的一举一动全在齐国超眼里，我的目的是借助今天的机会先留给齐国超一个好印象，为下一步工作打好基础，若是一不留神搞砸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接受陶珊的挑战，那就等于不给陶珊面子，不给她面子就相当于不给齐国超面子……我越想越开朗。最后我说，好好，我从命，我就跟在座的领导每人一条牌，先从陶珊秘书这里开始。
这回是陶珊洗牌，打色后也是她先拿牌，她翻第三张牌出来，是一个梅花十，她咯咯地笑着说，逢十成双。听起来她有十足的把握，通常情况下女人总是出其不意、出奇制胜的。不过，我并没有被她的柔媚和先声夺人所迷惑，再说我和她的决战是从一阵掌声开始的，这无形中增强了我的斗志，激活了我雄性的必胜心理。
我一边看牌，一边在心里说，我们美丽的大眼睛秘书陶珊，你就等着好戏看吧。
其实，对于这个陶珊我并不陌生。她原是A镇中心小学的一名普通老师，在校时还当过我女儿的班主任。据说她很有才情，写文章很棒，而且能歌善舞，又是远近闻名的美女，连我们这些当家长的到了学校也都要多瞄她几眼。有时我在想：真不知她父母是干什么吃的，生了这么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就在一年前，一张调令下来，这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就走进了镇政府办公大楼，当上了党政办秘书。那时她才24岁。她的上调非常神速也不留痕迹，很多人就对她的调动充满好奇和怀疑，有的说她有当大官的亲戚帮她，有的说她家里很有钱，有的干脆说她傍上了县里市里的大人物。总之是越说越神秘，越说越玄乎。不过我并没有猜想过她什么。毛志辉有一次在饭桌上对我说，现在任用干部都讲究年轻化了。我相信毛志辉的话，所以我更愿意相信陶珊是因为年轻（当然文化也高）而被任用的。
呀，我拿了全花色，这下要好好敬龙老板啦——陶珊突然惊呼一声，全桌人都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继而发出赞许的笑声。我定睛一看，陶珊的牌果然是全花色，而我只有一对，第一轮回合就输给了她。我心想，这女孩不可小瞧啊，我纵横酒场牌桌10余载，今天没有一点预兆地就输给了她，我心里有点不甘。但，事实摆在眼前，我只好自嘲似地说，嘿嘿，好男不跟女斗，让你陶秘书一着。
怎么叫让我一着呢？我不要你让，使出你的真本事吧。陶珊又咯咯地笑。
接下来，我和陶珊斗牌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与先前我和齐国超的结果一样，只不过是我输了4次，而陶珊仅输了1次。在我端起酒杯的瞬间，我发现齐国超的膝盖碰了碰陶珊的膝盖，陶珊的膝盖又迎合般地碰过来。虽然这个过程前后不够1分钟，但我却看得清清楚楚，我这个人通常情况下都是比较细心的，我的朋友都说我能成为小老板靠的就是胆大心细。而且我确信，齐国超和陶珊碰膝盖绝对不是无意的，原因很简单，如果是无意的，陶珊就不会迎合了。还有一点值得再罗嗦一下，就是男女之间偷偷地相互碰膝盖，其用意到底是什么？
酒下肚，我感到心里拔凉拔凉的。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残酷，以前我喝酒都是感到全身从外到内都热乎乎的，可眼前这杯酒喝下去却别样感受，这让我对过去的喝酒体验产生了怀疑。
不过，我的心理活动并没有影响到我的言谈举止，我把酒杯在空中翻了翻，对陶珊说，陶秘书你看，我干完了，你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呵呵，哪里哪里，是龙老板承让了。陶珊客气了一番，话锋一转说，龙老板，听说你有个亲戚在县城开计算机公司？
我是有个熟人在县城开了一家计算机公司，听说生意很红火，不过他不是我的亲戚，而是我的同学。但我不想纠正陶珊。我说，是啊，陶秘书是想买电脑吗？
陶珊看了一眼齐国超，齐国超是始终保持微笑状态。陶珊说，其实也算与电脑有关，是这样的龙老板，镇政府一直没有复印机，你是知道的，镇里每天需要复印的材料非常多，没有复印机一点都不方便，但政府财力有限，一直想买都买不成，所以，看看龙老板可否帮联系一台过来？
这不算难事，陶珊的意思不就是想要我做中间人以便获得优惠吗。于是我说，行啊，我给我的亲戚打个电话就搞定了，他肯定会打折的。
小陶啊，这点小事怎好麻烦龙老板呢——谁知齐国超却略显严肃地对陶珊说。陶珊似笑非笑，脸色微红。齐国超又转过脸对我说，再说，现在财政困难，哪里还拿得出钱买复印机，不比龙老板阔啊。
其实我并不笨，我听得出齐国超确实有苦衷，镇财政紧张一直是镇领导头痛的问题。关于这些，毛志辉跟我说过。不过我不是领导，用不着操心这种事。
我很同情齐国超。我说，齐书记，镇里各种开支大，财政上有压力是可以理解的。我说这话时，陶珊又看了一眼齐国超。
我以为陶珊又想说什么，听到的却是毛志辉的声音：要我说嘛，这也算不了什么难事，一台复印机也要不了多少钱，我建议龙老板给镇政府捐赠一台，齐书记，你说呢？
这……不能太为难龙老板……啊……齐国超面露犹豫之色。
我听了毛志辉和齐国超的话，心里正盘算着该如何回答。这时，只听到陶珊说，好啊，毛副镇长的建议不错，这样一来，既可解决镇财政紧张问题，又可融洽企业与政府的关系。另外，我还建议龙老板在复印机身上写上你的厂名和你的大名，这样的话人人都知道是你龙老板捐赠的了。
陶珊的语速很快，我感到她的话就像圆珠落地，每粒珠子落到地上都发出刺耳的声音。说实话，我这人每每遇上语速快的女人就会感到紧张，我觉得我很难对付这样的女人。
小陶，这种事怎能随便求人呢——齐国超不满地看看陶珊。他顺手端起一杯酒对我说，龙老板，他们也只是说说而已，你别放在心上，来，我们喝酒。
我很不自然地端起酒杯。
我感觉手心在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