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毛志辉和我一前一后走进酒店三楼的一个包厢。
包厢里已有5个人围坐在圆桌边，除了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是生面孔，其余4个人我都认识。他们分别是：A镇组织委员、副镇长吴少林，宣传委员、副镇长吴梅，统战委员牛路，党政办秘书陶珊。在我印象中，在A镇领导班子里，除了未见过面的党委书记，上面提到的几个都是70或80年代出生的人，文化高，有冲劲，可以说是男的生龙活虎，女的不让须眉，是A镇干部职工队伍中一道靓丽耀眼的风景线。
为了表示礼貌和友好，我主动走近眼前的那道风景线。我乐呵呵地与他们打招呼，却始终不敢看那副生面孔。我有种预感，那个我没见过的男子十有八九就是毛志辉所说的大领导。但他看起来太年轻了，估摸也就28、29岁的人，这种年龄的人跟大领导的身份似乎划不上等号。
我伪装的表情和闪烁不定的眼神出卖了我，而洞穿我心思的人就是毛志辉。如果往深处分析，我露出伪装的表情和闪烁不定的眼神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虽然认识那几个镇干部，但也仅仅是认识而已，没在一起吃过饭更没深交。这种情况注定我跟他们打完招呼后会有短暂的沉默。而经验告诉我们，在人与人近距离交往中如果出现沉默往往会衍生出尴尬的局面。我担心身处这种局面，所以流露出闪烁不定的眼神。不过，我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因为洞穿我心思的毛志辉很快就挺身而出了。只见他走到生面孔旁边，转回头向我招手，说小龙，你过来，我给你引见一下。
我被一条线牵着似地走过去。我的脸上堆满笑。
小龙，这位就是我们镇新来的党委书记齐书记。毛志辉把我推到生面孔身边，他自己却闪过一边去。
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听说A镇来了一位名叫齐国超的新书记，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况且人家党委书记大忙人一个，像我这样的小老板在A镇多着呢，并不是谁想见人家就能见到的，特别是在这种场合。这种场合是很微妙的，有时可以是谈工作的地方，有时又可以是私聊的地方，它既可以制造出一些烦心琐事，也可以酿造出惊世盛事。
天道酬勤，我偏偏能在这种场合见到A镇最大的领导。过去，我也很想认识镇领导，可是在A镇任职的前两任书记我一个也混不熟，原因也许并不在我身上，他们当中一个刚上任不到一年就因为执行上级任务不力而被撤职，另一个到来两个月后又被调往他镇任职。可以说，对于这两个书记我只是在路上见过他们的车子。而今，我不但见到新的书记，还跟他同桌共进晚餐。我有点飘飘然，连忙说，齐书记好！我叫龙大发，请齐书记多多关照！
在我惶惶然间，齐国超已站起来，很大方地向我伸出他的手掌。我也伸出我的手掌。俩人的手掌紧紧地握在一起。我感到我握着的是一条可以开启辉煌人生之门的金钥匙。
齐国超身边有个空位，他示意我坐到这个位置上。这个位置好像是专为我备的，我毫不客气地坐在它上面。接着我娴熟地给人敬烟。趁着递烟的机会，我迅速打量了一下齐国超：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坐姿挺拔神情泰然。也许对这位书记怀有好奇，我忍不住地拿他与在座的人相比较，结果令我大吃一惊，除了秘书陶珊，其他人（包括我自己）都比他年长（从外表就完全看出）。这么年轻就当书记，就成了拥有7万人口大镇的一把手，不简单啊。如此一想，我突然对他肃然起敬，赶忙端起一杯酒敬他。
齐国超果然不同凡响，不卑不亢地举杯回敬我：龙老板年纪轻轻的，但一看就知道是做大事的人，有礼有貌，酒量高人一等，为人又爽快。他讲话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虽然他对我的赞美有过而不及，但我觉得很受用。好话谁都爱听，坏话刺耳，这几乎是颠覆不了的真理。
当然，我也不是糊涂蛋，对于齐国超对我的抬高我不能太骄傲，我得正面地表明我的心态。我说，齐书记过奖了，以后还有很多东西要向齐书记学习呢。
诚然，我的话多多少少也有点恭维的味道，但我并不在意。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旁的毛志辉恰到好处地说，小龙，你想向齐书记学习，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你可要抓住这个机会啊。他把一副扑克递给我，还向我递眼神。
不用思索我便明白毛志辉的意思，在酒桌上说向谁学习其实就是向谁挑战斗牌斗酒，这似乎是凡人皆知的事。我洗好牌，把牌放到齐国超面前。我说，齐书记，很高兴你能在百忙之中接见我，请给个机会我，让我向你学习学习，你手下留情啊。
远的我不知道，要说在A镇，斗牌斗酒之风可谓劲吹东西南北，牌才酒才也遍地开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就是牌才酒才之一，并且我在这方面的智商也往往高人一等。当然，眼前这位年轻的书记可能还不了解我的能耐。
这样啊……好吧，就玩一条牌。齐国超摸了一张牌上手，笑着对毛志辉说，你这个老毛，就会煽风点火。
毛志辉也笑，笑声中透出几分得意。
事实证明，我的牌技果然非同寻常，一条牌发5次，我只输了1次牌，而齐国超足足赢了4次酒。我相信这绝对不是偶然。因为我志在必得。因为我需要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
齐国超领回属于他的酒，用手托了托眼镜，说，龙老板，你真行啊，牛逼牛逼。他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对他的下属说，你们看，我赢了满满一杯酒了，再玩下去就顶不住了，你们和龙老板玩玩牌吧，多敬几杯龙老板。
在我看来，当领导的都很能喝，因为他们什么场面都见过，什么酒都喝过，应酬多了就喝出个酒桶。所以，我对齐国超的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