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毛志辉副镇长打来的电话让我颇感振奋，也让我充满期待。
在过去的日子里，我曾多次在毛志辉面前表露过日后如有机会一定请他为我引见领导的意图。我想和领导建立关系并不是我想进入政界当官，我知道我不是做官的料。我的想法很简单很世俗：和领导有关系办起事来就通顺得多，站在人面前腰杆子也直，因为有领导撑腰。在我的周围不乏有领导撑腰的人，他们的生意真是风生水起，他们的生活真是要雨得雨要风得风，我看着就眼红。比如A镇的夏某，他本是我们村上的一名游手好闲之徒，因为有个舅舅在市里当局长，他便踩着这层关系往上爬，爬得一点都不费劲，最后竟然坐在B县治安大队长的位置上，令许多昔日瞧不起他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从他身上我看到了有领导撑腰的威力。可是，这种威力不是谁想得到就得到的，也许我的祖坟立不正，我家几代人都没出个官。所以我就没领导依靠。所以我就没得到这种威力。所以我就要想方设法去认识领导，跟领导混熟。在A镇的领导干部中，我觉得跟自己关系比较好的就是副镇长毛志辉。他分管企业、城建和土地，而我经营着一家木器加工厂，平时联系较多，又有共同语言，所以就成了朋友。当然，我得让这位朋友发挥他应有的作用，我要通过他去认识更大的领导。毛志辉是个明白人，不需我摆出太多理由他就知道我心里的小算盘，于是他叫我放心，他说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安排我和领导相识的。于是我满怀真诚地等待这样的机会。终于，今天终于等来这个机会。我放下电话，但毛志辉的话还在我耳边上回荡：小龙，晚上我介绍你认识一位比我更大的领导，但你得安排晚餐啊。我连声说，没问题，没问题，我来安排。
算我没看错人，毛志辉心里果然装着我。我取出一笔钱后欣然前往。
下午5点多钟，我开车前往镇政府接毛志辉，然后一同去饭店见领导。说来凑巧，我这辆心爱的坐骑买回来不足一个月，记得从汽车销售公司开回来那天，刚好在街上遇见毛志辉。他摸摸崭新锃亮的车身，笑颜逐开，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龙，真不赖啊，鸟枪换炮了，以后就不用开摩托车了，下次开着小车去见领导肯定够风光。当时，我为毛志辉这句话兴奋和自满了好几天。想不到，毛志辉的话果然应验了。这不，我真的是开着小车去见领导。
车到镇政府门口，毛志辉早候在那里。我打开车门，他麻利地钻了进来。别看他动作麻利，但他天生一副圆圆实实的相，总是给人稳重诚笃的感觉，跟他在一起你会觉得很有安全感。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我相信这种感觉肯定会在我心底扎根，今后很长的路甚至是一生，他给我的印象也许不会更改。
我把一包玉溪烟递给毛志辉——这是我的习惯，每次见到毛志辉我都会这样做。我借着递烟的机会说，毛副，我们去哪家饭店？
去福光大酒店——毛志辉把我给他的烟放回原处。我眼神的余光追随着他的手，只见他从自己的上口袋掏出一包红梅烟，从中抽出一支，点上，缓缓地吐出一串轻烟。他的话声随着轻烟飘进我的耳里：小龙，我早就跟你说过，对我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别老给我买烟，你买的烟都很贵，多浪费呀，凭咱俩的关系就别搞这一套了。
毛志辉的这番话我听过很多遍了，也感叹过很多次。老实说，我虽认识毛志辉才两年多，但他却是我最敬重的镇领导，也是我最信任的镇领导。一方面，他特别热心扶持我们这些小企业，全心全意为小企业排忧解难。比如我的木器加工厂刚开办时由于经验不足，导致产品不合格而销路受阻，他得知情况后非常着急，立即为我联系了一名有技术有经验的师傅到我厂指导生产，从而使我摆脱了困境。另一方面，他这人跟别的领导不同，我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或听说过他接受别人的送礼，更别说伸手索要了。比如他好两口烟，但我每次送烟给他都被他推掉，有时实在推不掉他就象征性地拿一包，拿一包烟也露出难为情的样子。这是千真万确的。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企业主，但也有过“送小礼办小事、送大礼办大事”的经历，许多实权人物都是心照不宣地暗拿明要，而且每每得手。相比之下，毛志辉在这方面显得很低能。至少在我看来。
不就是一包烟吗，我还不至于买不起——我心里想。嘴上却说，毛副，其实是你跟我客气呢，你帮我那么多忙，我还没好好感谢你。
感谢我就不必了，等会儿见了领导，你好好表现就行了。毛志辉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
我下意识地摸摸后裤袋，里面的钱包还在，吃餐饭和送个红包绰绰有余了。接到毛志辉的电话我就有了心理准备，况且这种心理准备不是今天才有的，那是在我对我们村的夏某眼红时就开始萌生了。后来，随着我从毛志辉身上获取了许多官场上的信息和我准备上一个新项目，这种心理准备就越发充分和成熟。有了充分的准备，我显得异常平静地说，毛副你就放心吧，该准备的我一样不落下，包领导满意。
说话间，车子就到了福光大酒店。这是A镇最豪华最高档的酒店，平时如果不是招待重要客户，我一般不会来此消费。多年来的摸爬滚打，我已形成独有的消费规律。
事实上，直到走下车时，我还在心里猜想到底是哪位大领导接见我。本想向毛志辉问个明白的，但在来酒店的路上一直没有机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