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网

武侠·玄幻

首页 > 小说 > 长篇小说 > 武侠·玄幻

第10章 装憨傻意欲蒙混过关 眼金精佯做欲擒故纵

王爷静静地望着月下紫色的精灵,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喜欢看她跳舞,她跟别人不一样,她是用心在跳,她跳舞的时候,我就能感受得到她在想什么……好象她的心,在我身体里……”
“那王爷为什么不把她收入府中呢?跳给你一个人看?”善卿柔柔地笑道:“这样轻灵的舞蹈,在青楼中欣赏,不是被辱没了?况且,那样的环境,如何堪配这样的舞蹈,她又岂肯践做?!”
他吃吃地笑道:“要收入府中,也得是她主动来求我才行……不然,解救了她,还要恨我……”他顿了顿,说:“小丫头,桀骜清高着呢!你相信么,一个官妓,除了舞跳得出色点,其他还有什么?!”
当然还有很多,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知道了,该是要大大地吃惊。善卿在心里说着,轻轻一笑,莺声道:“王爷,我有个预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王爷爽快地一挥手。
善卿缓缓道:“我有预感,王爷,有一天,你会爱上她。”
他猛一下转过脸来,正视着她,英眉拧在一块,似乎很是意外和纳闷,少顷,他哈哈一笑,又是没正形的模样,只说:“我爱上她?!也许吧……等你一语成谶的时候,再来看我怎么收场吧!”
善卿静静地望着他,淡然一笑。

天已经大亮,两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醉春楼门口,袁妈妈笑吟吟地迎了出来,只见仆人,于是奇怪地问:“两位姑娘呢?”
“妈妈你真是奇怪,那两位姑娘也是有身份的人,不过是接徒弟,用得着亲自来么?”下人抬起下巴,说:“叫那小姑娘,赶紧地……”
说话间,甘夫人已经带了两个女儿出来了,分头上了两台车,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须臾便不见了踪迹。甘夫人眼巴巴地望着,有些惆怅。
袁妈妈近前来,宽慰道:“无论是哪一个,你落籍都是铁定了的。”
甘夫人摇摇头,叹口气:“我担心紫来……”
“唔,她是很有个性,”袁妈妈点点头,说:“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聪明人都知道权衡利弊的。”
聪明?!甘夫人低头复叹一声,不如说她固执,更确切一些。

紫来斜斜地靠在马车里,听着车外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周遭慢慢地安静下来,已经过了几条街了,这么僻静,想必快到了。她猜想,自己要去的地方,应该是善卿的住处,依稀记得袁妈妈说过,煜王爷要送善卿的宅子还在建,所以,必然会有个别院先给善卿容身。这个别院在何处,紫来没有一点兴趣猜想,她心里其实早就下定了主意,到哪里去,面对谁,要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压根就没打算配合。训练一个花魁,是他们一包子的劲,跟她没一点关系。
紫来此刻有些担心的,是姐姐蓝溪儿。自小蓝溪儿就是个柔弱的人,她听了母亲的话,刻苦地学习,技艺是精湛的,可是那个芙霜,虽然媚态迭生,但看上去还是很有些厉害,训练的过程该有多么艰苦,紫来可以想见。蓝溪儿去的地方,应该是王爷的私宅教坊,那个地方紫来是有耳闻的,据说从那里面出来的女子,几乎都是无可挑剔,而且大多数,都被煜王爷送给那些达官贵人,以构建庞大的关系网。
芙霜是教坊的领头,这么多年王爷一直没有把她送人,可见她是多么出色。但是相比之下,姐姐蓝溪儿还孱弱幼稚得很,那么最终,是否一样不能免于被送人为妾的下场?成为王爷手中的下一个牺牲品?
紫来的心慢慢地往下沉去,胸口又开始发堵。
苦思好一阵子,终是不能释怀。紫来蓦然间惊觉,这马车,似乎走了很长时间了呢。
她掀起车帘,朝外望去,看见一条丈许的林荫小道,蜿蜒向前,马蹄声得得地穿行在黄土的道上,两旁浓密的白杨树朝后退去,只有些许斑驳的阳光透过枝桠的缝隙照过来,风幽幽的,带着几许凉爽,感觉非常的舒适。
紫来微微一笑,这里仿佛是山林之间,行进之时若不去想自己此番是奔赴火坑,倒是很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啊。
马车拐过山道,缓缓地驶进山南的一个院子里,停下来。
下人掀起了车帘,恭声道:“请姑娘下车,上姑娘在茶厅等你。”说话间,已经有两个丫环模样的人迎了上来,穿着一样的绿色碎花裙子,朝紫来一鞠躬。
“善姑娘?就是善卿吧?”紫来大咧咧地说着,跳下车,拍拍屁股:“坐这么久,屁股都麻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粗鲁的动作和语言,让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好半天,一个丫环才细细地出声:“姑娘,在这院子里,您是姑娘,善卿姑娘是上姑娘,上面的上,她的名不是可以随便直呼的……”
“怎么规矩这么多?!”紫来故意咋咋乎乎,显得自己很没教养,她说:“反正我就叫她善卿。”
丫环赶紧闭了嘴,小心地领着紫来朝前走,紫来一回头,正好看见马夫在提自己的包袱,于是又是一声大叫:“小心点啊!那里面都是我的宝贝!”
丫环吓了一跳,再一次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分明是很震惊,却不敢说什么。
小样,这样就把你吓住了?我的杀手锏还没使出来呢!紫来在鼻子里哼一声,想把我调教成花魁,做梦!

就这样一路穿过前院,院外是普通的白墙黛瓦,飞檐翘角,院里,却是别有洞天。古树青木,依山傍水,房前有石雕,窗几是木雕,拐角长廊里随处可见砖雕,错落有致的花草,精巧秀美的山石亭台,不是景在园中,而是房在景中,每一处,都布局得刚刚正好,仿佛是匠心独特,却又无任何刻意的痕迹可循,如同随意随心。
紫来在心里惊叹道,住在这里,不算蓬莱仙境,那也胜过世外桃源。这比醉春楼那样的经典,可强多了。秀气而不小气,庄重而不沉重,淳厚而不压抑,美啊……
一路走来,一路看来,紫来默然间,赞叹连连,不知不觉中已经穿过了整个别院。
“姑娘,茶厅到了。”丫环细细的声音响起,惊散了她飘飞的思绪:“请姑娘稍后,小的先去禀告一声。”
紫来的眼光,跟随着丫环,看见她掀起那绿色的竹帘,躬身进去,竹帘垂下来,透过间隙,里面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只根据模糊的影象,猜想是丫环俯身在汇报什么。刚才的举动,能吓到丫环,估计等下见到善卿,那“上姑娘”的脸色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紫来忍不住偷偷地裂嘴一笑。

丫环出来了,依旧是细声细气:“请姑娘进去。”抬手一顶竹帘,表情平静,语调也平和,看不出任何的端倪。紫来闷闷地瞥了小丫环一眼,心道,好修为,如果这府里的下人都能调教成这样,那善卿,就该是个意想不到的高人了。
一进茶厅,又是吃了一惊。
厅两旁是木格子的屏风,蒙着绿色的纱,只占了平面三分之一的样子,那余下的三分之二敞开着,一直通向尽头,尽头无遮无拦,只看见一池碧水,水面上莲叶田田,白莲嫩蕊初绽放,正亭亭玉立着。善卿就坐在茶厅最里面的竹塌上,也就是紫来看见的尽头,陡一眼望去,她根本不在屋里,而是凌驾于莲池之上。只见善卿盘腿塌上,鹅黄色的裙裾松散地垂下,在莲叶与荷花之间淡定而坐,左手捋起右手的衣袖,细笋样的手指轻巧地划个半弧,拎壶起茶。杯将满,停下,不慌不忙。半透明的袖管里,圆润的手臂莲藕一般的白嫩,双手执杯近唇,头略低,红蓝两色景泰蓝的步摇斜斜地垂下,衣袖轻轻一摆,手腕上抬,唇轻启,依稀可见绿色的茶水随气流隐于红唇内,随后嘴角滑过一丝淡淡幽幽的微笑,优雅的姿势一气呵成,毫不做作,美得自然,让人怦然心动。
这是不是就叫呵气如兰?不对!紫来摇头,心想,喝茶也可以喝得如兰,啧啧!
就在紫来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善卿回过头来,轻声道:“别站着,过来坐啊。”
紫来迟疑了一下,蹭蹭几步走过去,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
她以为善卿会责怪她,没想到善卿全当没看见,语气依旧温婉如旧:“紫来……”她抬眼看她,微微一笑,说:“你也象我这样坐好吗?很舒服呢——”
紫来想了想,抬起腿一劈,象根杆子一样,硬邦邦地上了塌,盘腿坐下,东摇西晃,仿佛坐不惯也坐不稳,一边眼睛还不安份地四处张望,猛地又是一愣。榻边,是一道不过尺高的围栏,宽宽的木栅栏下,已经是池水,荷叶就在手边,荷花触手可及。
善卿此刻,真是坐拥莲花喝碧茶啊,这份雅致,紫来从来都不敢想象的。
“紫来,”善卿温柔地笑着,轻声道:“你不想当花魁是吗?”
紫来呵呵傻笑道:“谁说的,想啊——”
善卿莞尔一笑:“这天下,能骗过我的人,并不多。”

“紫来,”善卿美丽的眼睛带着精光,却不逼人,深深地望着她:“我看得到你的内心,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做花魁的。”
“没有啊,我很笨呢!”紫来叫起来,继续傻笑:“主要是我学不来……”
“你不愿意做花魁,不是你不想过花魁那样奢华的生活,而是,你不愿意身在污境。”善卿笑着,小抿一口茶,然后沉吟良久,似乎在品味。
紫来张嘴想说什么,善卿快而优雅地竖起一根食指,示意她别出声,只微笑着,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低声道:“好茶,要用心来品。”缓缓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是要紫来端杯。
紫来看了她一眼,斜眼瞟瞟竹几上的碧玉茶杯,那么小小的,盛一掬晶莹剔透的绿液,精致美丽得很,她略一踌躇,伸手过去端了,仰头就往口中一倒,然后把小杯握在手中,无知无惧地望着善卿。
善卿一直微笑地,看着她,过一会儿,才问:“好喝么?”
紫来直通通道:“这么点,还不够润喉咙。”
善卿依旧微笑道:“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你还是知府家的小姐,紫来,你会这样喝茶吗?”淡淡的一句话,重重地敲在了紫来的心上,她蓦然间,感觉胸口一阵刺痛。
“你的父亲甘谦策,曾是涂州知府,官居从四品,万艾年间因筹集粮饷不力,被先皇在朝堂之上直斥,斩首于午门。你们母女三人贬为官妓,一时间,从天到地,家复不存,格之尽丧……”善卿瞥一眼紫来默然发白的脸,便停下了,然后又说:“这些都不提了,我只想问你,如果你还是知府家的小姐,紫来,你会允许自己这样喝茶么?象个粗鄙的下作之人?”
那带着淡紫色的眼眸中一丝悲伤难掩,紫来低头下去。
“你既然不想做花魁,那我答应你,你可以不做花魁,”善卿想了想,轻声道:“我知道,不做花魁,就可以跟青楼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一旦成为花魁,或许就必须象我一样,一辈子,都逃不了……”
“我现在能脱离,也是运气,不是每个人都样我这样的好命。”善卿的话语里,浮起浓浓的伤感和无奈:“你这样坚持,也是对的。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屈从于命运,我也一样选择了放弃,所以,能看到你这样的勇气,觉得很钦佩。”
紫来见她说得情真意切,却又怀疑她是惺惺作态,只为博得自己的好感。于是继续闷着,不声响。
善卿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宽和地笑笑:“你小小年纪,倒是具备了很多当花魁的素质,”她停了一下,说:“比如,冷静面对煽情,怀疑一切……”言毕,轻轻地笑了几声。
然后她说:“收你为徒,其实,并不想你想的那样的简单,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实我本也,没指望你当花魁……”
“不是你没有资本,”善卿柔声道:“永远也别说你没有资本,紫来,你比任何人都优秀,至少在我眼里,是这么看的。”
她说得很真诚:“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在这个院子里,你是自由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会有人干涉你。”她徐徐地说,话语如兰,仿佛优柔带着馨香:“你可以不做花魁,我也,不希望你成为花魁。”
这句话落在紫来的耳朵里,如同天籁之音。一瞬间的迟疑,她想怀疑,可是,却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怀疑。如果是真的,那么面前的这个女人很可亲,如果是假的,那就只能证明善卿够厉害。
既然她说不会逼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那我就权且信了她吧,走一步看一步好了。紫来思忖着,万一发现形势不对,自己还可以象以前在醉春楼里一样捣乱生非,主动权始终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这么一想,紫来放松了,一直硬镪着的双肩也随之轻轻往下一落。
动作轻微,却没能逃过善卿锐利的眼光,她微微一笑,只当没有看见。手指如兰花轻拈,青花瓷壶悄然而起,细细的茶流从小小的壶嘴斟出,满了半杯。
“来,紫来,”善卿笑着:“你告诉我,知府家的小姐,是该如何品茶的……”
紫来闻言,沉默了一会,盯着茶水,似乎在思索什么。
善卿看着她,没有催促,只问:“你进来时,可有看过这园子?”
紫来抬起眼睛,望着善卿,点点头。
“你敢看我了么?”善卿浅笑道:“我想,你已经对我有好感了,不然,你不会把自己的眼睛暴露给我……”
这个女人,好厉害呢,只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她居然就猜到了最本质的东西,难道她会读心术?!紫来暗暗地吃了一惊,却傻憨憨地回答:“那日你在醉春楼,已经看过了,我也无须再躲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肆无忌惮地盯着善卿,倒想看看善卿会如何表现。
善卿相当的平静,淡淡的笑,还是温婉柔和的表情:“紫来,不要这么咄咄逼人,你知道,柔能克刚的道理么?”
紫来一怔,知道自己的意图,又一次被善卿识破了。她觉得有些自讨没趣,于是瘪瘪嘴,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这园子,是王爷送给我的。”善卿漂亮的杏眼一眨,笑意盈盈:“漂亮么?”
“漂亮极了!”紫来这话由衷地发自肺腑。
“我很喜欢。”善卿笑得更加甜蜜:“你喜欢么?”
紫来裂开嘴,傻笑道:“当然喜欢。”
“喜欢就好,你要在这里住一年呢。”善卿呵呵地笑起来,很舒心的模样。一望紫来,忽又问道:“你好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她是怎么知道的?!读心术啊!紫来索性也懒得遮掩了,直接问道:“我当时听说过,王爷要送给你的宅子,还没建好呢……”
“外边的人啊,就是喜欢以讹传讹。这院子虽是王爷特意为我建的,虽然也建了有整整两年,但我搬进来,也有半年多了,”善卿说:“王爷现在在修缮的,是他自己的府邸,把原来与他背邻的赵太尉家的院子买了,扩建一个大花园,听说里面什么奇花异草都有,比御花园还有气派……”
哦,紫来点点头,感叹道:“王爷对你,真是好呢。”
“他是个性情中人,行事为人,颇为爽快大方,能与他投缘的,自然能获得他的青睐。”善卿望着紫来,笑得更厉害了:“不过我感觉,你很讨厌他。”
“是啊。”紫来并不否认:“纨绔子弟,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只会到处沾花惹草……有钱,自然大方,撒把在女人身上,不就是为了充个面子……就象我们楼里的花魁,没钱你连给她提鞋都没资格……那些臭男人为了一睹芳容,到了上灯时分就朝楼上扔金子、银子,都这么大的个头……”紫来说着,将手一比划,做了个铜盆大小的形状:“半个时辰,扫齐了这个大一堆……”
紫来的眼睛圆圆地瞪得老大,表情显得特别的夸张和可爱,善卿吃吃地笑道:“既然当花魁这么好,你还是不愿意?”
“不愿意!”紫来马上叫起来,一忽儿,又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将嘴一捂,望着善卿,有些惶然。
“我知道你不愿意呢。”善卿笑了。
“切!你怎么知道?”紫来双腿往后一摆,跪在了榻上。
“坐好,”善卿用眼睛瞟了瞟她的腿,说:“你坐好我就告诉你。”
紫来想了想,重新盘好腿,端正了坐姿。
善卿的嘴角滑过一丝浅笑,她说:“你的眼睛里,藏着许多秘密,其中就有,你想做人上人,但绝不是花魁。”
紫来大吃一惊,她的心思,自以为埋藏得很深,居然被善卿一语道破。她眨了一下眼睛,陡然间又意识到,这或许善卿只是在使诈,于是骤然将眼一垂,把所有思绪都湮没了。
咯咯的笑声响起来,善卿开怀而笑:“紫来你虽然聪明,却还嫩得很,年轻没有阅历,也怪不得。若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是人中之人……”
“还是让我挑明了告诉你吧,”善卿缓缓地敛去笑脸,正色道:“当日王爷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和芙霜的徒弟,谁得花魁,师傅便可有自由。我想,将来的花魁,一定是你姐姐,芙霜也将获得自由,跟她的爱人双宿双飞。所以,我,只能在这院子里,听候王爷的调遣。”
“看上去,似乎是我输了,自由赌给了王爷,却没有人知道,那是王爷给我的一个体贴的台阶,”善卿幽声道:“因为王爷知道,除了这院子,我没地方可去。因为先皇虽有恩典,允我可随意居住公家之馆,可是我也跟你一样,耻于为妓。”
“普天之下的女子,谁愿意娼馆容身啊……”善卿长叹一声:“三教九流,九流又分上九流、下九流,官妓虽高于下妓,那还不是不入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