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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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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恰尔科夫夫妇对李长庚解救爱莲之事非常感激。
       李长庚摆摆手,指着阔阔夫的尸体说道:“感谢的话就别说了,赶快把这个死猪处理掉要紧……”
       恰尔科夫跟莫妮娜大致解释了李长庚的意思。看着阔阔夫的尸首,恰尔科夫一家人极度恐慌起来。
     “要是被官方抓去,那我们……”
       莫妮娜的话没敢说完,犹犹豫豫地看着丈夫恰尔科夫直摇头。
     “要是那样,就完了……”恰尔科夫无奈地说。
     “可是,他是帮助我们的,是他救了爱莲……”莫妮娜紧张地说。
     “所以,由我去……”恰尔科夫说。
     “那样的话,我和爱莲……该怎么办?” 莫妮娜几乎哭了出來。
       恰尔科夫无奈地摇摇头。
     “快点!”
       李长庚再次催促,他有些不明白,这两口子还在犹豫什么。不过,他猜得出来,他们肯定是说关于阔阔夫的事情,大约是如何处理尸首。
       恰尔科夫和莫妮娜,还有爱莲,一家三口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同时投向了李长庚。那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充满了悲伤,也有无奈。
      李长庚不知道这一家人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他有些奇怪,也很不理解。
    “什么也别说了,先找个地方,把它埋了。或者,干脆扔到河里……”
      莫妮娜不知道李长庚在说什么,目光转向丈夫恰尔科夫,恰尔科夫给她翻译了一下。
    “啊!那样,可以吗?”
       莫妮娜非常紧张地看着丈夫恰尔科夫。恰尔科夫的脸色很难看,神情紧张而焦虑。莫妮娜又转过身来,看着李长庚。
       这个陌生的中国小伙子,典型的东方人的特征,黑头发,黄皮肤,身材不高,还有点清瘦。但他一脸的真诚,目光清澈而坦荡,神情沉着而冷静。
       看着李长庚坦然沉着的样子,此时此刻,莫妮娜心里更加矛盾了。她回过头来,看着偎依在自己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儿爱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她已经不知所措了。
       李长庚把目光再次转向恰尔科夫,那眼神非常肯定。显然,他是在最后催促。
       其实李长庚心里也急,他是想尽快把尸首处理掉,好脱身,也好让恰尔科夫一家人免受牵连。
       恰尔科夫看着妻子莫妮娜和女儿爱莲,再看看李长庚,他点了点头,一咬牙说:“只好这样了。”
       李长庚找来两根长木杠,用绳子在底端绑了两根一米左右的短木,做成爬犁状,然后把阔阔夫的尸首绑在爬犁上,用莫妮娜找来的一块旧布子包住肥猪脑袋。恰尔科夫腿脚不便,李长庚就和莫妮娜一人抓一根木杠,把阔阔夫的尸体悄悄拖向西边河谷。
       那天夜里,月光出奇的蓝,幽蓝的月光,飘渺中又有几分神秘,把幽深的夜空照得异常诡异。旷野里不时传来几声恐怖的怪叫,风吹原野枯草荒地的声音,野兽的嚎叫哀鸣声,还有说不上来的声音,那些来自天地旷野的呼号和呐喊……
       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月光地里行走,人的身影就跟幽灵一样,诡异,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从伐木场住地到西边河谷约有两三里地,没有路,他们就借着淡淡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边移动。其实莫妮娜也没什么力气,全凭李长庚拉着。他们在半道上稍微休息了一小会儿,借着月光,判断了一下方向,又继续前行。
       到了河边,李长庚找了一块条石绑在阔阔夫的肥腰上,将尸首用力推下去,沉入河中。他们做得干净利落,神不知鬼不觉。
       秋天,河水很深,肥猪阔阔夫被扔进河里,“噗通”一声就没了踪影,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
       看着肥猪阔阔夫在幽深的河水里消失了,莫妮娜长舒一口气,对着月亮默默祈祷。
       她在祈祷什么?李长庚并不知道。
       莫妮娜自己呢,好像也不十分清楚。其实,她并没有从惊恐中完全解脱出来,刚才在路上,包括在家里时,她的身体一直在发抖,一路上都在发抖,直到现在,她依然在发抖。她不知道该对李长庚说什么,她看着他,内心充满了感激。
       蓝色的月光下,这个黑头发的中国小伙子,个头不高却很挺拔,皮肤黝黑而有质感,五官端正,目不旁视,眉宇间有一股英武之气,看上去非常硬朗而且自信……
       小伙子非常利索,一路上莫妮娜就感觉到了,刚才处理阔阔夫的尸首,他想得那么周到,他的沉着、冷静,让莫妮娜感觉到一阵温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信任。
       是的,现在,莫妮娜对李长庚充满了信任,尽管语言不通,尽管她不知道他的任何情况,在她心里,他是个好人,他一定是个好人。
     “嘎斯巴斤(先生),斯巴斯依巴(谢谢)!”
       莫妮娜向李长庚深深地鞠了一躬,非常诚恳地说。
       李长庚知道莫妮娜在谢谢他,他摇了摇头,示意她尽快离开这里。
       莫妮娜带着李长庚回到家里。
       恰尔科夫看着李长庚,非常诚恳地说:“再次感谢你,救了我的女儿,但是,这件事,绝不能连累到你。”
       恰尔科夫的汉语非常生硬,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李长庚大致听明白了。
     “不要这么说。阔阔夫是个恶魔,他不但欺负中国人,也欺负你们苏联人,他是死有余辜。”李长庚说。
     “可是现在,他是看管我们的官员,他失踪了,官方很快会发现的,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那我们现在就逃,免得夜长梦多。”李长庚不假思索地说。
       恰尔科夫摇了摇头:“要逃出西伯利亚,唯一的出路就是铁路。只要坐上火车,就可以到达莫斯科,可以到圣彼得堡,可以到任何地方……”
       恰尔科夫说的火车是俄语“坡尤资”,铁路是俄语“热雷资类达柔给”。李长庚突然想起两年前他和乌鸦岭上的几个弟兄被苏联边防军押去修路的事。那时候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整天拉运石料、木料,天寒地冻,周围有荷枪实弹的苏联军人。那是不是恰尔科夫说的西伯利亚铁路?
      他确切地知道也是后来恰尔科夫告诉他的。恰尔科夫感慨地说:那是世界上最长的铁路!西伯利亚是亚洲的腹部,物产丰富,沙皇时期就开始推行“远东政策”,亚历山大三世颁布了修建铁路的命令,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亲自到海参崴参加奠基仪式,从一八九一年到一九一六年,历时二十五年全线通车,成千上万的贫苦农民和劳工冒着严寒酷暑开山搭桥,许多人劳累而死……
       西伯利亚大铁路原本是沙皇向远东扩张的一把利刃,它虽然让沙皇实现了掠夺财富的梦想,却没有保住他的帝国统治。然而几十年后,这条贯通欧亚的大动脉,为苏联打败德国法西斯实现卫国战争的全面胜利立下了不朽的功勋。这是这条铁路的始建者,没落的沙皇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李长庚有些恍惚,脑子里突然闪了一下。他记得村里老人们说家乡有人到外国修什么铁道的事,不过那时候他太小了,不知道是哪个国家,也不知道铁道是什么东西。而西伯利亚大铁路,确实有几十万中国劳工的血汗。只是当时恰尔科夫没有告诉李长庚,连李长庚自己也没想到,他也是这条铁路的修建者之一……
       不过,那年修铁路也让他长了见识,比如,那些平平整整的路基上铺上整齐划一的轨道,长龙似的火车就在上面咵咵嗒嗒地跑起来,非常奇怪……
       他眼前浮现出在矿山给日本人挖煤的情境,他们没日没夜地挖煤,背煤,运上火车,每个人都跟黑炭似的,劳累,疾病,死亡,万恶的日本鬼子……
       唉!天下那儿都是穷苦人受罪,受欺压。这时候,李长庚突然对恰尔科夫一家人萌生了一份好感。
       恰尔科夫问李长庚后面有什么打算?
     “想回中国。”李长庚回答得非常痛快。
     “现在,东部战事紧张,你恐怕很难过去,不如你跟我们一起走,从西部回去……”
       李长庚并不知道恰尔科夫所说的东部西部的概念。东部,是不是他们闯的关东?西部呢?西部又在哪里?他心想,不管那么多了,西部就西部,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天,你们先走,我后面赶过去跟你们会合……”李长庚说。
       恰尔科夫点点头。
       第二天,莫妮娜去请假倒也顺利,她说丈夫的腿伤严重了,需要到镇上去看病,伐木场的官员也就同意了。莫妮娜找了一辆破旧的拉拉车,扶恰尔科夫坐在车上,她和爱莲一起拉着车向镇上走去。
       初秋的西伯利亚,天气已经转凉,深蓝的天空像是掉进了大海,被黝黑的巨浪翻卷,旷野上呲呲地抽着冷风,干燥的空气中夹杂着干枯野草的土腥味儿。
       镇子离伐木场有十几里地,莫妮娜和爱莲累得满头大汗。莫妮娜不太会拉车,要不是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她甚至连这种拉拉车都没见过,更别说拉了。她们在厨房烧水做饭,有时候就会用拉拉车拉水,拉菜,拉木柴。
       到西伯利亚以来,莫妮娜整天跟奴仆似的干活,洗菜、做饭,她娇嫩的双手已经粗糟了,手掌上也磨出了茧子,这是她做梦也没想过的事情。现在她每天都在干着,被迫干着,有时候累得不知死活,也没地方叫苦,为了活命,为了丈夫和女儿,只能咬着牙忍着坚持着努力干着。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练,莫妮娜已经学会了拉车。然而她毕竟是个弱女子,一次拉这么远的路还是非常吃力。遇到上坡,莫妮娜在前面拉,爱莲在车后面推。爱莲打小就没做过什么活,她既不会用劲,也没有力气。母女俩拉车时那种吃力的样子完全可以想象,用举步维艰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
       每当这个时候,恰尔科夫就要下车来,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他一步一步艰难行走的样子,不亚于妻子女儿拉车困难的样子。甚至,他上坡更艰难,几乎要跪在地上往前爬了。
       十几里的路,一家三口足足走了半天,到了镇上,一家人筋疲力尽。
       莫妮娜将身上的首饰换成钱,说是给丈夫治病用。她购买了一些食物、药品,还有一些衣物。一家人找了个僻静处吃了些东西,一边休息,一边等待李长庚。
       莫妮娜打听到今天晚上就有一趟直达莫斯科的火车,她很兴奋,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恰尔科夫和爱莲,一家人沉浸在幸福中,仿佛就要逃出恐怖的西伯利亚回到自己的家园了。
       可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