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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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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一 山花受嘉奖

那天清晨,像往常一样,高昂激越的起床号声响起,寂静的山村立即活跃起来,迎来了漫天朝霞。
山花身着白色粗布护士服,清纯靓丽,像一朵缀着露珠的玉兰花,双手端着一个盛放药物的白色油漆木盘,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了病房。伤员们看见她面带天使般的微笑,出现在门口,躺着的赶忙坐起来,坐着的挣扎着下床,不约而同地举起手,向她肃然敬礼。她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尚礼待,弄得很尴尬,一时不知所措,脸上飞起了红晕。她看到他们严肃的神态,知道他们给自己敬军礼是对自己的敬重和感激,红着脸说道:“同志们好好躺着,我来给大家换药。”说着来到庄大民的床前,用温柔的语气说:“靠着床头坐好,伸出那只受伤的胳膊来。”
壮大民眼里露出了敬畏的神色,望了她一眼,像听话的小学生,把胳膊伸到她面前。
她用白嫩修长的手指一边揭包扎在伤口上的纱布,一边问道:“你今儿感觉咋样?还疼吗?”
“不疼了,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你配置的药真好,我的伤口好像一下子好了。真神!”庄大民大声说,眼里闪着感激的光芒。
庄大民约莫三十岁,大高个头,一脸憨厚,上个月执行炸鬼子碉堡的任务时,他的右臂受了伤,因为缺乏消炎药,伤口感染得很厉害,每天用盐水冲洗几次,疼得他浑身无力,受尽了疼痛的折磨。
她给庄大民换完药,接着给另外几个伤员换,听他们诉说伤口越来越不疼,看到伤口开始愈合,感到十分欣慰。
“我这伤口快两个月了,好赖不愈合,钻心的疼,我以为我再也上不了战场了。没想到,你配置的药很快征服了猖狂的疼痛,我的伤口开始愈合了,不久我就能去打鬼子了。” 牛耕耘高兴地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彩。山花一边给他处置伤口,一边听他诉说。
牛耕耘长得五大三粗,四十岁出头,说话瓮声瓮气,一个月前在夜间袭击鬼子的运输汽车时,左小腿受伤,胫骨被子弹打穿,因为没有消炎药,肿得几乎和大腿一般粗,疼得他日夜呻吟,一百七十斤的体重,掉了二十斤。
山花掀开肖同伤口的敷料,发现完全消了肿,伤口愈合得很好,用手指轻轻地按了按,问道:“疼不疼?”
“不疼,不疼,只是有些痒痒。”肖同说。
“用不了几天就好了。”
“我也是那次和老牛一起执行任务受伤的。伤口这长时间了,霸着不消肿,折磨的我坐立不安,受了老大的罪。山花同志,你的药像神仙的手,敷药当天就不疼了,用药才十来天,就愈合了,真是妙手回春呀!”
肖同约莫二十五六岁,一米八五的个头,长着一张娃娃脸,高鼻梁,双眼皮,十分英俊。
牛耕耘接着说:“山花同志一来,就像春天的阳光灌满了我们病房,立刻温暖了我们这些被伤疼折磨的死来活去的战士的心房。”
庄大民笑着说:“山花同志,你是仙女下凡吧?”
病房里掀起了一阵欢笑声。
笑声未落,高鲁突然推开门,面带微笑走了进来。
见高队长进来,大家立即坐起来,有的挣扎要下了床。高队长向大家作了个“不要动的”手势,问道:“大家有啥喜事儿,这么高兴?”
牛耕耘说:“我们正在夸奖山花哩,她配置的药效果很神奇,消炎止疼,绝了!绝了!我们的伤口愈合得很快。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跟着你去打鬼子了。”
“好啊!”高鲁高兴地说,“山花同志是天上的菩萨派来的白衣使者,给我们抗日军民带来了福音。你们脸上痛苦的阴云换上了灿烂的笑容,充满痛苦呻吟的病房洋溢着笑声,这多亏她了。我们要奖励她。”说着,他从肩头卸下自己的手枪,双手送在山花的面前,肃然道:“山花同志,你为我们抗日大业做出了贡献,人民不会忘记你的功劳。这手枪跟随我整整十年了,现在归你了。”
山花犹豫了片刻,举起手给队长敬了个军礼,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接过手枪。
接着病房响起了一阵欢笑声。
山花对大家的赞赏、队长的嘉奖感到既高兴,又不安,高兴的是,她找到的药材能救死扶伤,为抗日军民做了一件好事;不安的是,她觉得,接受大家的赞扬和领导的嘉奖,有贪天之功的嫌疑,因为她自己知道,发现止疼消炎药材是菩萨对抗日军民的惠赠,但她不能这样说,因为她不能泄露天机,只是说,小时候跟着妈妈们学会识别一些药材。药材本是山中之宝,自己托大家的福报找到了。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拿手枪,而且是队长嘉奖给自己的。她激动地心跳加快,手微微颤抖着,脸涨得通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更不知道怎么使用。高队长看出了她的心思,幽默地笑着说:“别怕,手枪听主人的话。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指挥着它射出仇恨的子弹,消灭鬼子。”
山花点点头,眼里闪着感激的泪花。

二 战场重逢

那是仲秋的一个夜晚,劳作了一天的军民都进入了梦乡,整个村庄都笼罩在浓重的夜幕中,只有位于村东头八路军游击队指挥部的窗户透着昏黄的灯光。
突然,尖厉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响起,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惊动了村口那棵老榆树上栖息的鸟雀,它们有的扑腾着翅膀惊恐地鸣叫,有的飞起,向夜的深处逃去。狗狗们不约而同地开始狂吠,家家户户的纸窗户几乎同时透出了摇曳的灯光,整个村庄顿时变成了一片沸腾的光海,与高空群星交相辉映 ,望去十分壮观而神秘。
军民们拿起武器,立即从四面八方奔到操场。
高队长挑选了三十名机智勇敢的游击队员,另外有医护员山花、周小曼和李珍,还有六名抬担架的村民,组成了突击队。鲁政委作了简短的战前动员,只是说:“我们接到上级紧急命令,和国军游击队黑虎团联手袭击丰同县城里的鬼子,彻底端掉他们,夺去枪支弹药。”
幽蓝的夜空,疏星寥落,山谷沉睡,万籁俱寂。
队伍抹黑默默地急速前进,脚下崎岖的山路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没有说话声,也没有咳嗽声,只有脚掌踏在坚硬的山路上发出的杂沓声。
几年来,山花无数次跟随游击队夜里行军,去执行战斗任务。她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每次去执行任务,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第一次跟随游击队执行任务的情景。那是她刚到游击队不久,也是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他们的任务是拆毁铁轨,炸毁鬼子的军运列车。那是她拿到步枪的第三天,刚学会打枪,拿起枪手还颤抖,听到枪声心就发慌。他们先拆毁一段铁轨,接着把炸药包串联起来排放在两条铁轨之间,然后埋伏在铁路两边的高粱地里,等待着鬼子的火车驶来,车头栽倒地时,点燃导火索。不一会儿,只见火车头闪着贼亮的灯光,喘着粗气,吐着灰白色的烟雾,像凶恶的魔鬼似的从黑黝黝的隧洞里钻出,狂吼着向前冲去。隐约看见车顶上黑洞洞的机枪口指向两旁。当火车头冲出铁轨,连同数十节车厢轰然倒地时,高队长带领一名游击队员冲上去点燃了导火索!接着轰——轰——轰——轰……响起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十多节车厢一瞬间都被炸倒在地,鬼子狼嚎鬼哭,血肉横飞。过了一会儿,鬼子的两架机枪几乎同时突然开始向铁道两旁射击,发出“哒哒哒!哒哒哒!”的射击声,黑洞洞的枪口吐出一连串燃烧着火焰的子弹,像两条火龙,尖叫着飞进黑暗的夜空。高队长大声命令道:“狠狠地打!彻底消灭他们!”经过一阵激烈的战斗中,敌人的机枪突然变成哑巴;游击队员猛烈地向垂死挣扎着的鬼子射击,战抖经过二十多分钟,彻底消灭了鬼子。这次战斗,游击队只有五人胳膊受了伤。山花和另外两名医护员,冒着枪林弹雨救护伤员。
战斗结束后,高队长问山花:“在战斗中,你害怕吗?”
她说:“我除了消灭鬼子和救护伤员的意念,好像啥也没想,也顾不得害怕了。”
“你的感受符合人性的情理。”队长说,“在战斗中,只有一个想法,消灭敌人,保护自己。钢铁是在数千度高温的炉火中炼成的,战士的胆量和勇气是在无数次血与火的战斗中炼就的”
七年多了,山花参加过无数次战斗,不止一次受过伤,忍着疼痛为伤员敷药止血,在枪林弹雨中抢救生命垂危的伤员。在血与火的战斗中,炼成了一名坚强勇敢的战士。每次战斗前,她都想着“或许在战火中能遇到感恩。”,因为她相信感恩一定活着,一定在某一个部队里,和她自己一样打鬼子。她经常梦见感恩穿着黄色军装,挎着手枪,威风凛凛的向她走来,可是当她伸出双手去拥抱他时,他却突然消失了。他醒来,总是想:“还不到我们相遇的时候,就遇不到,这是命运的安排。”昨天晚上,她又梦见他了:仿佛是一个细雨蒙蒙的夜晚,她跟着游击队悄悄地进入一个敞开着的城门,街上空荡荡的,临街的店铺都装着门板,看不见一个人影,一只白色的猫轻巧地从地上跳到一个房顶上,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隐约听见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游击队员们手里端着步枪,排成二路纵队,默默地行进。她在队伍的后面走着,拐过一个墙角,队伍突然散开,眨眼间像捉迷藏似的躲藏起来。她正在纳闷之际,看见一个身着黄色军装,手里提着手枪的士兵从街那头向她疾步走来。她立刻认出,那士兵是感恩。她正要伸出双手拥抱他,突然响起了激昂的冲锋号声……
她醒来,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地睡去,突然被紧急集合哨声惊醒。
队伍出了山,急行军一个半小时,来到了薛刚山脚下。薛刚山离丰同县城东门约两三路,是一个孤零零的小山岗,形状好似一个圆圆的大蘑菇,从平地冒出;山坡覆盖着灰绿色的灌木丛。 从这儿可以望见,城门楼上的探照灯不住地向四周扫射,贼亮的光束所到之处,亮如白昼,地面上的物体暴露无遗。队伍休息了片刻,在夜幕的掩护下,从北面山坡上的玉米地里迅速向城门移动。
与此同时,国军游击队黑虎团一营扮装成日本鬼子的巡逻队,经过城南古长城,来到东城门前。营长柳耀祖用日语向城楼上执勤的鬼子喊话:“喂,打开城门!快点!”
执勤鬼子警惕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城外巡逻队。”
“口令!”
“必胜。”
“你们是八路游击队!啊!?”
“你们他妈的胡说什么?连我们巡逻队的口令都不懂,大大的失职,不想要脑袋了,是吗?”
“……”
“快点打开城门!”
“……”
“我们有紧急军情向城防司令报告,要是耽误了,你们的脑袋别想继续长在脖子上,懂吗?”
“好啦,好啦。我们马上开门,马上开门。”
不一会儿,厚重的城门慢慢打开,发出沉闷的吱嘎声响。
开城门的两个鬼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阎王去了。收拾了那几个执勤的鬼子,柳营长率领队伍潜入城里,去袭击鬼子的宪警队。
随后,高队长和鲁政委带领游击队进了城,迅速端掉了敌人的城防司令部,接着去援助和敌人展开激裂巷战的国军。
在硝烟弥漫的巷战中,山花。周小曼、李珍和国军的几个医护兵冒着枪林弹雨救护伤员。
第二天清晨,战斗接近尾声,零落的枪声此起彼伏,子弹嗖嗖地在上空飞舞,像流星似的在灰蓝色的天空中划出一道道刺目的光亮,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硝烟味儿。柳营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自语道:“战斗已打了三个半小时。”接着大声喊道:“弟兄们,大家要掩护好,提防敌人的冷枪。我们要保护好自己,彻底消灭鬼子!”
他的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嗖地飞来,他应声倒下。身边的卫兵立即蹲下,把他抱在怀里,一边大声呼叫:“卫生兵!卫生兵!”
山花,周小曼和李珍立即赶来,开始救护。
那卫兵急得直搓手,泪眼汪汪地央求道:“请你们把他救活!他是我们的营长。”
山花她们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紧张地处理伤口。
柳营长的伤势很重,子弹是从他脑部的右侧打入,从左侧钻出,带着热血掉在了地上,鲜血如泉水从伤口涌出。山花她们迅速止住了血流,包扎好伤口,把他轻轻地放在担架上,抬到了一个安全的角落。
他处于昏迷状态。
那卫兵跪在地上不住地呼唤:“柳营长,你醒醒!你醒醒!”
然而,柳营长面色苍白,静静地躺在担架上,没有丝毫反应。
山花给他轻轻地擦去脸上的血迹,一张似乎熟悉的脸呈现在她眼前,她不禁叫了一声“啊!”,脑袋嗡地响了一声,心跳骤然加快,但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平静地语气问那卫兵:“你们营长叫啥名字?”
卫兵说:“叫柳耀祖。他以前是和尚,叫感恩。怎么?你们认识?”
这时,山花完全肯定,面前的伤员就是她日夜想念的感恩。她没有回答那卫兵的问题,将嘴唇附在他的耳朵上,柔声地呼唤:“感恩,我是殊慧,你醒醒!耀祖,你醒醒!我是殊慧,我是山花。你醒醒!你醒醒!……”
耀祖的身子微微动弹了一下,慢慢地睁开迷离的眼睛,瞅了瞅山花,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接着露出了惊喜的光彩,嘴角现出了一丝微笑——他认出面前是自己早夕想念的殊慧。他蠕动着干裂的嘴唇,但没有发出声音,又陷入了昏迷状态。
在场的人一时感到莫名其妙,人人惊得目瞪口呆。
这时,战斗结束了。新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
时间是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