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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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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一 感恩复活

洪水过后,河流下游的人们总是到河滩捡“宝”,如破衣物,旧家具等,有时也有猪羊、鸡鸭、牛马,不过几乎都是死的。
王仁老汉只捡有用的东西,看见死动物,就挖坑掩埋。
他家住在殊慧和感恩遭遇洪水袭击的那条干河下游;外号叫王善人,年过六旬,身板硬朗,中等个头,心地善良,说话轻声慢语,养着一条大黑狗,那狗四腿粗壮,脊背宽厚,两耳直立,毛皮油光,样子好像一只黑色的老虎,因此,人们管它叫黑虎。王仁老汉下地干活或走亲访友,黑虎像个忠实的保镖,总跟在他后面。
那天傍午,王仁老汉得知干河山水下来,扛起铁锹,带着黑虎来到河滩,发现浅水处躺着一个人,走到跟前看,是个半大男孩儿,仰面躺着,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蹲下身子伸手摸摸他的眉头,感觉冰凉,试试鼻息,感觉不到气息,又扳开眼睛看看,发现眼仁儿没有光彩,断定他已死亡。
王仁老汉把死人拖到河岸上,放在一棵老榆树下的阴凉处,开始挖墓坑。
黑虎过去,伸出一个前爪子,抹去死人脸上的污泥,接着用粉红色的舌头,舔掉他脸上的泥水,然后静静地站那儿,用悲哀的目光望着他,仿佛为他哀悼。
王仁老汉只顾挖墓坑,没有注意到黑虎的行为,挖好墓坑,过去拖死人下葬,可是黑虎却龇着钢钉般的牙齿,发出了愤怒的吠叫,护着死人,阻止主人接近。
黑虎对主人一向很温顺,从未向他发过飙,因此王仁老汉觉得,它的行为很蹊跷。他相信狗有灵性,一定对死人感到悲伤,于是对黑虎说:“乖乖,别悲伤了。人死不能复活。天这么热,死体放不住,我们得赶紧把他埋掉。”说着,强行把黑豹赶开,过去拖拉死人,可是心底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摸摸他的脉搏,看有没有脉象。”
他蹲下身去,拿起死人的一只手,摸了一会儿脉搏,隐约觉得好像还有脉象,但十分微软!
王仁老汉十分惊喜,连铁锹都顾不得拿,背起他就向附近的国军军营跑去。
河滩距离军营至少有七八里路,王仁老汉没有停下来歇息,好像脚下生风,一口气就跑到了军营医疗所。
医生立即开始为他检查。
王仁老汉焦急地问:“他能活过来吗?”
“脉象不错,心脏在跳动,没事儿的,过会儿会苏醒的。”
“那就太好了!太好了!”王仁老汉激动地涨红了脸,不住地搓着两只粗糙的大手,眼里放出兴奋的光彩
“多亏你老人家了。”医生用赞赏的目光望着王仁老汉地说:“老大爷一定是个大力士,要么有神仙帮助。这人有一百三四十斤重,一般人背着他走这么远的路,恐怕累得爬不起来了。”
王仁老汉笑着:“我平素抗百十来斤粮食,走不到半里路,就得歇息。不知咋的,今儿个我浑身是力气,背起他感觉不到分量,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好像长了翅膀,在空中飞。这一定是神仙给我身子里注了力量。”
医生听了惊得目瞪口呆。
感恩觉得仿佛沿着一条狭窄而笔直的小路向前走,路两旁长着参天大树,苍翠的树头上挂满了白色的花朵,灰蓝的天空像一条小河,在头顶上空静静地流动;一棵大树的树头上顶着一个太阳,形状和颜色好像一个巨大的鸡蛋黄;四周看不见人影,也没有鸟兽,静悄悄的,好像是死静的墓地。他有些害怕,正要转身往回返,突然,面前不远处出现了一位银须飘逸的老人,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东山老人。
感恩问道:“您上哪儿去呀?”
“找你来了。”东山老人和蔼地说,“我到处找你,好不容易找到。”
“您不是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了吗?”感恩疑惑地问道。
“他们炸不死我,”山东老人眼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严肃地说,“永远炸不死。我还没有完成任务呢。”
“您看见殊慧了吗?”
“我把她送到游击队去了。现在就把你送去。你们还是孩子,要不是贪玩儿的话,哪会走散?我们走吧。”东山老人说着,拉起感恩的手就走。
感恩突然觉得天地在旋转,一阵昏晕,什么也不知道了。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听到有人在说活,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身边还站着两个人,感到惊诧,问道:“这是啥地方?”,
“医疗室。”年轻人微笑着望着他说,“我是大夫”
“我咋躺在这儿了?”感恩眼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你被山水冲到下游,是这位老大爷把你救起来,背来的。” 大夫指着身边的老人说。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大夫用一只手轻轻按住他,说:“别起来,静静地躺着。”
感恩的记忆渐渐恢复,想起了被洪水袭击的可怕情景,问道:“殊慧在哪儿?”
“殊慧是谁?”大夫不解地问。
“她是和我一起找游击队的。”
“我只看见你一人,没有看见别的人”老人亲切望着他说
感恩脸上略过痛苦的神情,眼里涌出了泪水。
“你别难过,或许她也被救起来了。”大夫和老人安慰道。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大夫用一只手轻轻按住他,说:“别起来,静静地躺着。”
“这里是八路军游击队对吗?”感恩用手背擦了眼泪,问道
“你找八路军游击队干啥?” 大夫反问道、
“打鬼子。”感恩说。
“我们是国军游击队,也打鬼子,是你的有用之地。我叫陈国忠,从今以后,我们是战友了。”陈国忠微笑着说,“哦,你叫啥名字?”
“我叫感恩,不,我的意思是我叫柳耀祖。”
“想必你出身于财主家庭。”
感恩苦笑着摇摇头,闭起了眼睛,呼呼地睡去了。
陈国忠和王仁老汉见感恩睡去,轻轻地离开了他,走出了医疗室。

二 感恩梦里见殊慧

感恩恍若独自走在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这路隐没在一望无际的油菜地里,油菜花儿盛开着,蓝莹莹的,和湛蓝的天相互映衬,将天地融合成一片无边的蓝色,蓝得醉心,蓝得晃眼昏晕。路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一只白色的小鸟飞在他前面,轻快地闪动着翅膀,与他保持十步之遥。他想,或许这只鸟儿知道殊慧的下落,不妨问问它,他想说“小鸟,你看见殊慧了吗?”,可是嗓眼儿好像有什么堵着,发不出声音。
然而,他听到小鸟说:“看见了。我知道她在哪儿。你跟着我走,就能找到她。”
他好像两只胳膊突然变成了两只翅膀,跟着小鸟飞去,可是怎么努力也飞不快。那只小鸟飞得越来越快,突然变成了一个蓝色的圆点,融入无边的蓝色中。他觉得翅膀又变回了手臂,继续往前走,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脚步。这十字路口形状好像一个英文字母T,他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正在犹豫之际,殊慧突然来到他面,两人都喜出望外,正要上前拉手,空中突然响起了说话声:“他还睡着呢。”
他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看见身边站着两个人,一骨碌坐起来,用惊恐的目光望着他们。
陈国忠笑着说:“我们把你惊醒了。”说着把手里的衣物,放在床上,“你把这套衣服换上。”
感恩以为还在梦里,用手背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默默地瞅着那深灰色军装。
陈国忠接着介绍说:“他是我们的团长。”
“我姓秦,名叫卫山。”秦团长微笑着说,用和蔼亲切地目光望着感恩,“我们欢迎你来跟我们一起打鬼子。”
这时,感恩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梦,现在醒着。他将目光从军装上移开,胆怯地抬起头,用敬畏的目光望面前的团长:他约莫四十出头,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器宇轩昂,身着深灰色的军装,腰间系着褐色皮带,肩头挎着手枪,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你念过书吗?”秦团长开始盘问道。
“念过。”感恩说话声音有些颤抖,他精神很紧张,觉得坐在床上被人瞅着,很不自在,心里闪过“下床”的念头,可是身子始终没有动。
“读过啥书。”
“四书五经都读过。”
“你是出家人吗?”秦团长问道,和医生交换了一下疑惑的眼色。
“是的。”
“你多大了?”
“十六。”
“多大年龄出家的?”
“八岁。”
“啊?”秦团长和医生几乎同时惊叹道,接着问,“你几岁开始上学?”
“这辈子没有上过学校,上辈子是读书人。”
“啊?”秦团长和医生惊得几乎跳了起来,以为他是个疯子,追问道:“你到底是咋回事儿?”
感恩把自己前生和今生的遭遇简略地诉说了一遍,末了担忧地说:“不知道殊慧是不是还在人间。”
秦团长和医生听了确信无疑,因为他俩都是丰同县人,对柳耀祖和山花私奔殉情的故事很熟悉。
秦团长对他安慰道:“你放心好了,菩萨会保佑她安全的。

三 耀祖在战斗中成长

一天上午,耀祖来到团部,见秦团长正在伏案写什么,轻轻地说了声:“报告。”这是陈医生教他的,说起来很不习惯,因为在寺庙从来没有听说过“报告”,只说“阿弥陀佛!”
秦团长停下笔,给毛笔套上黄色的铜帽儿,搁在砚台旁,抬起头微笑着说:“请坐!”
耀祖好奇地打量着房间的布置:靠窗台放着一张油漆脱落的八仙桌,八仙桌一边,放着一把旧太师椅——团长正坐着它;另一边,靠墙放着一个白色长条木凳子,估摸可坐四五个人;北墙上挂着一张大地图——他前世和今生 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感到很新鲜,目不转睛地瞅着,仿佛没有听见秦团长让他坐下。
秦团长笑着说:“那是张地图,你以前没有见过吧?”
“是的,也没有听说过。”耀祖点头承认,如实地说。
秦团长理解他的好奇心,走到地图前,说:“你过来看看,这是我们中国的地图。”
耀祖胆怯地向前走了几步,像站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似的,垂着双手站在地图前,一边眯起眼睛看,一边听秦团长讲:
“我们中国是世界上少有的大国,面积有九百六十多万平方公里,一公里等于我们两华里。你想想有多大?我国历史悠久,地大物博,山河壮丽,人民勤劳勇敢,爱好和平。然而,近百年来,清朝政府腐败,列强入侵,军阀混战,人民生活在水深火之中。日本鬼子侵占了我们大片领土,每天屠杀我们同胞,妄图侵占全中国,从地球上消灭我们中华民族。”他说着,拿起桌子上放着的教鞭,指出日寇侵占的城镇和乡村,接着说:“我们全国军民齐心协力,团结一致,正在浴血奋战,抗击日本侵略者,保卫我们国土,保卫我们家园。”
秦团长说完,放下教鞭,问道:“听明白了吗?”
耀祖一边听,一边想着东山老人的训导,感到心里更亮堂了,于是点点头说:“明白。你讲的和东山伯伯讲的一样明白。”
“东山伯伯?”秦团长问道,眼里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是的,东山伯伯向我和殊慧讲的和你讲的道理一样,他说,全国军民团结一致消灭日本侵略者,拯救我们国家。”
“你说的东山伯伯是谁,他姓啥?”秦团长追问道。
“他姓王。”
“你在哪儿见到他的?”
“前几天,在寻找游击队路上,我和殊慧在他家住了几天。他是游击队的联络员。”
“他好吗?”
“怎么?你认识他吗?”
秦团长点点头。
“他牺牲了!”
“啊!?”
“东山伯伯在送我们到游击队的路上,被鬼子的黑老鸦轰炸死了!他是为了掩护我们俩牺牲的!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秦团长听了泪水夺眶而出,悲痛地说:“舅舅,我要为你报仇。”
耀祖感到很惊讶,原来秦团长是东山伯伯的外甥。
过了一会儿,秦团长从裤袋掏出一块洁白的手绢,擦去眼泪坐下,向耀祖做了个请坐下的手势。
耀祖默默地坐在长条凳子上,东山伯伯的声音笑貌在他的面前闪过,他发现秦团长的长相和气度很像东山伯伯,感到十分亲切。
“你身体恢复得咋样?”过了一会儿,秦团长换了个话题,关切地问。
“没事儿了,好了。”耀祖说,“我想跟弟兄们一起训练,学习打枪,扔手榴弹,好去打鬼子。我还没有摸过枪弹呢。”
“好,好哇,你很有志气。”秦团长用赞赏的目光望着他,幽默地说,“我们团里正在物色文书,没想到菩萨把你送来了。”
“原来的文书呢”
“不久前,在一次对日作战中不幸牺牲了。”
“哦。当文书也上战场打鬼子吗?”
“打。我们黑虎团上至团长,下至炊事员都要上战场。”
“我能和弟兄们在一起练习使用武器吗?”
“当然能,而且必须参加训练。你肩负双重任务——除抄写文件,保管档案外,还要参加训练作战。明白吗?”
耀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秦团长看出他迷茫的目光,完全理解他,鼓励他说:“你很快会熟悉文书工作,用不了多久就能学会打枪扔手榴弹,你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抗日战士。”
耀祖听了,舒心地笑了,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彩。
半年后,秦团长让耀祖到师部学习日语,他不解地问:“我们打鬼子,咋还要学习他们的鬼话?”
秦团长笑着说:“学鬼话是为了更好得打鬼。比如,我们抓住鬼子舌头,要审问,从他们口中获取军事情报,向鬼子喊话,敦促他们投降,还有别的战事,都得用鬼子的语言呀。”
耀祖听了心里亮堂了不少,刻苦学了三个月,回到团里,在实践中运用日语,工作做得很出色,受到了团里的嘉奖。
那年仲冬的一个上午,天空阴沉沉的,飘着零零落落的雪花,西北风刮得很紧,雪花在空中纷飞,织成了一张巨大的雪网,白茫茫的,望不到边际。
耀祖陪同秦团长冒着风雪到连队视察。那个连队离团部约六里路,隔着一道光秃秃的慢坡山梁。他们刚上山梁,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轰隆声,根据经验判断,这轰隆声是鬼子的黑老鸦。他们赶紧寻找隐蔽的地方,可是四周没有沟渠,没有树木,也没有较大的岩石可以作为隐蔽物。他们只好面朝下趴在地上。那黑老鸦瞬间飞过他们上空,企图轰炸团部,可是还没有飞到,就遭到地面上机关枪的狙击,扔下了三颗炸弹,调转头嚎叫着仓皇逃去。其中一颗炸弹落在距秦团长和耀祖二十多米的地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耀祖一翻身趴在了秦团长身上,几乎同时,炸弹轰然爆炸,弹片像喷泉似的向四处迸射,白茫茫的烟雾慢慢弥漫开来,和漫天飞雪融在一起。
那黑老鸦逃走后,秦团长和耀祖翻身坐起来。耀祖问:“团长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秦团长说话的语气很激动,望着耀祖关切地问,“你呢?”
“没,没事儿。”耀祖觉得左肩膀钻心得疼痛,说着伸出右手去摸。
秦团长发现,鲜血渗透了耀祖军大衣肩头,染红了他的手指,吃惊地说:“你受伤了!”说着脱下自己的大衣,撕下衬衫前襟,为耀祖包扎好伤口,搀扶着他回到团部。
耀祖勇敢地用身体掩护掩护团长,自己负了伤,团部为他记了二等功。不久,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一营营长阵亡,团长战地任命他为营长,他指挥全营战士,冲锋陷阵,彻底消灭了小鬼子,获得那次战抖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