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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 香梅自缢

耀祖和山花出走的头天晚上,香梅坐在炕上,在油灯下静静地绣荷包,小翠一边为她沏茶,一边赞扬道:“姑娘的针绣大有长进。”
“唉——”香梅停下来,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长进又咋样?不长进又咋样?”
“那可不一样。”小翠把沏好的茶倒在一个青花瓷茶碗儿里,双手端着放在香梅的面前的炕桌上,忽闪着一双丹凤眼说,“好针绣,看起舒服,人人待见。你这个荷包,少爷一定会喜欢的。”
“这是你的想法。”香梅说着,低下头继续做活儿,“他是不会喜欢的。只是为了听夫人的的话,我才绣这个东西。”。
刘夫人的话顿时在她的耳际响起:“感情是培养出来的,时间会让你们相互待见。你也得想方设法建立你们之间的感情,你要有眼力见,设法让他待见你,主动接近他,做让他高兴的事儿。哎,耀祖很喜欢荷包,他那个荷包是我给他绣的,好几年了,旧了。你给他绣一个,绣上鸳鸯戏水。他喜欢这类东西……”
突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香梅的回忆。
小翠放下手里的活儿,到外屋应门,拉开门栓,撩起门帘,见耀祖站在外门,感到有些惊讶,一时语塞,默默地闪到一旁让他进屋。
耀祖边往里走,边说问:“她没睡吧?”
“她在给你绣荷包。”小翠不假思索地所问非所答。
耀祖听了感到莫名其妙,不高兴地说:“我也没有让她做这种东西呀”他说着撩起门帘,进了里屋。
香梅听说话声是耀祖,心突然咚咚地跳了起来,把手里的活计顺手放在炕桌上,下地迎接,刚把身子挪动到炕沿上,耀祖就进来了。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了红晕,往后挪了挪,搭讪着说:“你坐吧。你喝茶不?”话一出口,她感到自己的问话很愚蠢,暗暗地怪怨自己嘴笨,钝了顿,接着对正要张罗着给耀祖倒茶的小翠说,“小翠,快给少爷倒茶!”
耀祖没有坐,站在地上,用复杂地目光望了望香梅,把目光转向小翠,说:“别倒了,我不喝。你出去一下,我和她说个事儿。”
小翠放下茶壶,转身走出里屋,随手关上了门。她并没有离去,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耀祖开门见山地说:“你进了柳家的门,实在委屈了你。你我这桩婚姻实际是一座坟墓,掘墓人是我们的父母,我恨他们。你一定怪怨我,甚至恨我。我是不好,我不是个称职的儿子,也不是个称职的丈夫,因为我是个叛逆者。你别念我,也别恨我,更不要做对不住自己生命的事。记着: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是回到你母亲身去吧,只有她才是你的保护神。”说完,转身拉开门离去,随手轻轻地关上了。
香梅听了耀祖这番话,大脑变成一片空白,一时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觉察到他离去,仿佛在做一个模糊不清的梦。
把耀祖开门出去,小翠栓上门,走进里屋,见香梅神丧魂失魄,像个没有灵魂的泥塑像,呆呆地坐在炕上,一动不动,于是明知故问道:“少爷和你说啥来着?”
听了小翠的问话,香梅的记忆开始活动,耀祖的话在的耳畔断断续续地响起:“……你我这桩婚姻是坟墓,掘墓人是我们的父母,我恨他们。……好死不如赖活……回到你母亲身边去吧,只有她才是你的保护神。”她明白了,他来的目的是,给她下驱逐令,换句话说,是要把她休回娘家。这是一个女人最耻辱的事情,这种遭遇的女人,一辈子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也给娘家带来耻辱。想到这里,她眼里涌出了泪水,但没有哭出声,抓起未做成的荷包,拿起剪子铰成了碎条,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然后躺下,拉开被子,蒙头睡去。
小翠站在地上惊得不知所措。
第二天早上,香梅像往常那样起了床,小翠帮她梳洗后,去餐厅吃早饭,没有任何异常表现。
早饭年后,香梅回到自己的屋里,打开箱柜,找出婚礼时穿过的那身大红衣服换上,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开始仔细地化妆。小翠急巴巴地推开门走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姑娘,不好了,少爷带着山花出走了!”
香梅好像早已知道似的,镇静地说:“这有啥大惊小怪的?你去给我准备热水,我要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有两天了没有洗,身上很刺挠。”
小翠犹豫了片刻,应了声“哎。”,转身出去了。
她准备好热水,伸手去推香梅的门,可是推不开——门从里闩着,于是叫道:“姑娘,开门!”
屋里没有应答声。
她又敲了敲门,同时她抬高嗓门叫道:“姑娘!姑娘!开门!”
屋里还没有香梅的应答。
她如此多次敲门,呼叫,可是屋里一片死静,没有丝毫动静。一种不祥的感觉向她袭来,她慌了神儿,一时失去了思考力,脑袋里一片空白,像根木桩立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如梦初醒,立即转身,往外跑,一边大声呼喊:“来人哪!快来人!快呀!……”
管家孙貌和两名家丁打开香梅的卧室门,不禁惊叫道:“啊!”
香梅走了,她脖子上系着一条鲜红的裤带吊在房梁上,瞪着委屈和悲愤的眼睛走了!

二 刘夫人之死

耀祖的死信传到柳家大院,一开始大家瞒着刘夫人。然而,笼罩着大院浓重的愁云悲雨、人们匆匆的步履、窃窃私语和向她投来意味复杂的眼神告诉她,她的儿子出了大事儿。
柳员外知道,儿子的死终究得让刘夫人知道,问题是咋让她知道?他立即将管家孙貌叫到书房商量,孙貌沉吟了老半天,谦卑地说:“依我看,纸里包不住火,我们不能总瞒着夫人吧?还是早点告诉她好些,您看呢?”
“我也这样想,但不知道咋告诉她,才能让她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您想得对,得想个法儿,先给她下毛毛雨,让她有个心理上的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再把事情挑明,她听了就不那么突然,或许能减轻对她的打击。”
“你所言极是。你看,咋给她下毛毛雨?让谁去给她下?”
“依我看,还得您……”
他们正说着,刘夫人神色慌张地推开门进来,打断了他们。她随手关上门,一边往员外面前走,一边问道:“我的儿子找到了没有?”
员外和孙貌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一时不知道说啥好。孙貌慢慢地站起来,搭讪着说:“夫人,您坐,您坐。”说着,把自己坐的椅子拉到刘夫人跟前。
刘夫人没有坐,疑惑的目光来回扫射面前的两个男人,等待他们的回答。
员外客气地说:“你先坐下,听我说。”
“快说!我站着听。”刘夫人固执地说,眼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两手颤抖着握在一起。她见丈夫一脸悲哀,像泥塑像似的低着头,接着问道:“是不是没有找到?”
员外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抹着眼泪,说:“你要挺得住。”
“你这是啥意思?”刘夫人嘴唇哆嗦着追问道。
“耀祖他,他喝洋烟,走,走了!”员外泣不成声地说。
“啊?你胡说啥?”刘夫人大声说:“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你骗我。”她嘴角现出一丝惨笑,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眼里露出惊恐的神色,瞳孔倏然放大,身子摇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
孙貌立即上前,把她抱在怀里,用右手掐住她的人中,她慢慢地苏醒过来。
然而,她从此神志不清,不吃不喝,嘴里不停地呼唤:“耀祖儿,你在哪儿?我的儿,快回家?耀祖儿,答应妈!妈想你呀!你不能撇下妈走呀……”她呼天抢地地恸哭,悲凉凄惨的呼唤声从柳家深宅大院的高墙飞出,在全村的上空飘荡,即使是铁心钢肠的人听了也不能不动容。
连日来,员外日夜陪伴着神经错乱的夫人,劝慰她,关照她。没几天,悲伤、痛苦和劳累击倒了他——他生病了,发高烧,不住地说胡话。暂时由新来的丫头陪伴夫人。
阴历腊月的一个夜晚,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大院里那棵老榆树干枯的树枝发出凄厉的哨声,听去犹如冤鬼哭泣;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幽蓝的夜空稀星闪烁,好像魔鬼眨巴着眼睛。
那天夜里,那丫头将夫人安顿睡着,自己很快进入梦乡,一觉睡到天大亮。她睁开眼睛,发现炕上地上没有夫人,赶紧爬起来,到外屋去看,外房空荡荡的,房门半开着,寒风吹动着蓝色棉门帘不停地呼扇着,给屋子平添了阴森的气氛。
刘夫人不见了!这个消息震撼了柳家大院。
孙貌立即组织家丁,到处寻找,最后在后花园的水井里找到了刘夫人的死体!

三 柳员外神经错乱

祸不单行。不到半年,柳员外接连死了三个亲人,这接踵而来的灾难给了他沉重的打击。他往日那种不可一世的财大气粗的派头消失了,变得精神萎靡举止猥琐;那种红光满面春风得意的精神状态不见了,变得黄肌瘦精神沮丧。 他暗暗忏悔,谴责自己,当初不该为胎儿订婚,更不该干涉儿子和山花的恋爱,可是后悔晚矣。
耀祖和山花第二个忌日那天早晨,天空异常晴朗,夜间一定有天使用圣水洗过,不然咋能蔚蓝的令人发晕?东方天边被朝霞染成玫瑰红,上面边缘镶一条青灰色的饰物,再上面飘动着几条曲线状蚕丝般的洁白云彩,望去好像挂着一幅宏伟、壮丽、巨大的精致挂毯;形状似驼峰的东山顶峰仿佛在玫瑰红的岚烟中微微飘曳,望去酷似琼楼仙阁;微风在树林间、草地上、田园里、山坡上漫步,将花草树木禾苗的清香扬撒在空中,调制出馥郁醉人的清新空气。上天一定用空气的洁净和花草的芳香,向世人表明,这对殉情者纯洁的爱情。
吃过早饭,柳员外在管家孙貌的陪同下,去耀祖和山花的坟头祭奠,出了村庄,上了一道缓坡,不禁举目向东眺望,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壮丽的图画——锅儿山顶变成了鲜红色,像燃烧着的火焰。他们惊得目瞪口呆,像突然被魔法定住似的,迈不开脚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幻觉,以为在做梦,以为耀祖和山花的鬼魂在作祟。
员外梦呓般地说:“那该死的锅儿山咋失火了!?”
孙貌说:“恐怕不是失火吧!”
“不是失火,咋成了红色?”
“要是失火,一定会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可是那儿没有烟呀,也没火光。再说呢,山上也没有树木,尽是石头,失火烧啥呀?”
“我说失火,就失火。那个泡山头夺走了我儿子的生命,我恨死它了。烧吧!烧吧!啊,烧吧!把它烧成灰烬!……”员外大声叫嚷着,一边双手举过头,像投降似的,扑通一声,面朝东跪在地上,开始像鸡啄米似的磕头。
孙貌想上前扶起他,可是转念一想:“让他发泄发泄情绪,也许有好处。他失去了独生儿子,紧接着儿媳自缢,接着夫人神经错乱,投井身亡。他太痛苦了,精神压力太大了,好像一个背负千斤的骆驼,随时会被压得趴在地上,永远站不起来。”
然而,孙貌没有想到,员外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傻笑着转过身,顺着来路手舞足蹈地走去。
孙貌发现,员外动作疯狂,表情怪异,语言异常,好像神经失常了。
柳员外不是好像,而是真的神经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