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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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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 痛苦的回忆

饥荒这个恶魔总是折磨人们的灵魂,吞吃人们的血肉,给人们制造难以言明的痛苦!
干旱是可怕的恶魔。人类历史上有记载的一百多次大饥荒,都是干旱造成的,杀死了无数的生灵。
历史记载,在清王朝日趋衰亡的年代,一八七六年至一八七九年,中国北方的大旱灾持续了四年之久,山西、山东、河北、河南、陕西等省灾情最严重,到处呈现出田园荒芜,“饿殍載途,白骨赢野”的悲惨景象,阳间饿死一千多万人,阴间多了一千多万饿死鬼!
二十世纪初,有一年中国北方又遭受了大旱灾,不少地方冬季没落一片雪花,春夏没下一滴雨水,土地龟裂,硬似钢铁,春天种子播不下,即使播下也不会发芽,禁锢在黑暗之中,失去生命,变成泥土。大地好像死人的脸色,毫无生气,灰蒙蒙的,仿佛突然变成无生命的星球。饥饿这个恶魔张牙舞爪,到处疯狂横行。人们为了活命,剥光了树皮,杀绝了耕畜和猫狗充饥。有的地方发生了人吃人的悲惨现象。瘟疫是饥荒的孪生兄弟,总是伴随着饥荒而爆发,各种传染病到处肆虐,无情地残害着生灵。两千多万人在这场饥荒中挣扎,五十多万人成了饿死鬼。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六十年代末,中国连续三年干旱,受灾地区几乎波及全国各地。这次饥荒中,饿死的人上千万。
中国发生的每一次饥荒不仅是华人的痛苦回忆,也是人类痛苦的回忆。它警示人类,水是生命之源,爱惜水就是爱惜生命。
太平庄这个地方地下水丰富,所以在二十世纪初的那次大旱灾中,春天还能播下种子,秋天还有些收获,不少人家里粮仓还没有见底,锅盖还能勉强揭开盖,,勒紧裤带度荒年,吃糠咽菜喝稀饭,莜面糊糊山药蛋是最好的饭。
那年,这里经常来逃荒的人们,他们扶老携幼,衣衫褴褛,面黄善肌瘦,目光呆滞,步履艰难,沿街乞讨,呼爹叫娘,十分悲惨。这种凄惨的人生境况使村民们十分震撼,他们自身的安危引发了对遇难者的同情,人人都能设身处地想,换位考虑:“要是来年再不下雨,自己也会被迫离开家园,四处流浪逃荒,那些逃荒者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想到自己将来的悲惨命运,他们仿佛置身于那些逃荒的人群之中,感到不寒而栗。他们淳朴善良,对因果报应的佛教理念非常虔诚,认为自己善待别人,别人也会善待自己,将心比心,勒了勒裤带,从自己的碗里省下几口饭食,端给逃荒者充饥,把自己的旧衣破衫送给他们裹体取暖。
太平庄的百姓就是这么善良,这个国家的百姓和太平庄的百姓一样善良,上天喜欢善良的人民,眷顾善良的人们,也许是因为我们善良,我们的文明能一直继续下去。动物世界里,凶恶者越来越少,善良者越来越多。比如,凶恶的虎豹豺狼少的可怜,善良的兔子遍地可见。人类社会也一样,企图征服世界人民的纳粹希特拉,当时是何等的凶恶,然而闪电似的彻底覆灭了。

二 逃荒者

深秋,凛冽的西北风从蒙古高原一跃起,卷带着沙土,呼啸着越过高山峻岭,来到太平庄,把天空搅得一片昏黄,把大地搅得一片昏暗;世界呈现出一片令人惆怅的混沌,好像末日到了。
一天上午,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逃荒来到太平庄。他们服褴褛,面黄肌瘦,疲惫不堪。好心的村民同情他们,有的给他们一块糜子面窝头,有的给他们半碗莜面糊糊,有的送给他们几件破旧衣服。他们很感动,向施舍的村民不住地作揖磕头,表示感激。他们感受到,这里的人们心地善良,待人热情,同情遭难者。
男人说:“我看这个村庄不赖,好像人们或多或少还有些吃的,没有看见一个衣服破烂、饿得瘦骨伶仃的人。”
女人接着说:“我也觉得好像是你说的样子。他们很同情我们这些逃荒要饭的人。”
“我看,我们别走了,在这儿呆几天看看。”
“我也这样想。”
“要是能找些营生做, 我们就呆下不走了。找不到的的话,再走。”
“那我们暂待几天碰碰运气。”
于是,他们在村里的土地庙里住下了。
男人生得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大手大脚,给人粗狂憨厚的印象,虽然被饥饿折磨得面黄肌瘦,但浑身好像充满力气,一看就就知道是个老实厚道的好劳力。他妻子高挑身材,胸部丰满,大半脚,大眼睛,看上去很扑辣。女儿一双天脚,容貌俊俏, 身段苗条,举止优雅,皮肤白皙,清澈似秋水的眸子,映着修长的睫毛,闪烁着智慧的灵光,一根又粗又黑的大辫子,一直垂至臀部。
围观是人性的好奇使然,因此古今中外的人们都喜欢围观,而且地方越偏僻,消息越闭塞,人们越喜欢围观。一个村庄突然来了三个陌生人,长得各有特色,那母女俩,一个是大半脚,一个是天脚,这是多么奇怪,令人不可思议啊!这里八十岁的老人也没有见过。少见多怪嘛,人们对没见过的东西,就感到稀奇,稀奇的东西,谁不想看看,开开眼界?村民们对他们很感兴趣,连日来每天有不少人围观。
有些人想知道更多的东西,来满足好奇心,于是就不厌其烦地盘问他们。
那男人面带笑容回答村民们七嘴八舌提出的问题;母女俩却不做声,母亲脸上带着吃惊的神情,闪着两只大眼睛,怯生生地瞅着围观的人们;女儿坐在母亲的身旁,总是羞羞答答地低着头,用修长的手指!不住地手抚弄着辫梢。抚弄辫梢是胆怯的少女为了掩盖羞怯特有的举止,让人看了十分爱怜。
“你们从哪儿来?”
“从河南。”
“离这儿很离远吧?”
“很远。”
“你们离开家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
“咋不在家里过日子,拖家带口的来这么远做啥?”
“我们家乡去年冬天没下一片雪,春天和夏天没下一滴雨,龙王爷好像忘记了我们那个地方。去年歉收,今年又是个大灾年,没啥收成,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发生了活人吃死人的事!。年轻力壮的人为了活命都跑出来了。我家四个老人都饿死了,还饿死了一个三岁的儿子。我没办法,才带着她们俩出来逃荒。”说到这里,他哽咽起来了。听的人有的红了眼圈,有的抹起眼泪。眼泪也有传染性。
“你们要去哪儿?”
“不知道。”
“不知道。”——几乎是每个逃荒者的回答。他们浪迹天涯,哪里有饭吃,有地方住,就去哪里。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哪里有吃住的地方,只好四处漂荡,因此人们叫他们盲流。
村里有个媒婆,姓刁,外号叫刁快嘴,五十岁出头,光洁的额头上镶着两只大而无神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紧闭着,两只小脚支撑着矮胖的身子,站立时,左右摇摆,看起来像个扳不倒。她看了这逃荒一家人,动了心肝,便说:“啧啧,那个姑娘是个美人儿,要是她生在有钱人家里,裹上两只三寸金,管保提亲的人会踢断门槛。唉,可惜哟,可惜哟!”
旁边的一个人说:“这也留不到家,你别发愁。会有人要她。”
另一个人接着说:“刁快嘴,你的营生来了,你问问,那姑娘有没有寻出去,你给拉个线。给别人找个媳妇儿,也救了他们一家的命。这事儿要是能办成,你就积了一大阴德,增加了一个死后进天堂的条件。”
刁快嘴听了,脑海里立即掀起了波澜,黄眼珠子闪着光亮,飞快地转动着,两片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了两排整齐儿微黄的牙齿,看上去宛如裂开口子的石榴。她站在那儿,很长时间不支声,脑子里翻腾着村里的光棍汉。
这时,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旧白茬皮袄,抄着手,慢腾腾地来到刁快嘴跟前,似乎要和她说什么。此人姓牛,细高个,窄肩膀,小眼睛,麻子脸,呲着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外号叫牛麻子,因为模样令人不愉快,再加好吃懒做,找不到老婆,一直打着光棍。没等他开口,刁快嘴就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看上了那个姑娘,是哇?”
牛麻子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脖颈,伸出手挠着头皮,呵呵的笑了两声,说:“你真行,钻到我的心里去了。”
刁快嘴撇了撇嘴,说:“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会放啥屁。你呀,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去去,快去寻个旮旯旯儿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张脸!”
话音未落,旁边的几个人发出了哄堂大笑。
牛麻子红着脸,悻然走开,躲到人群里去了。
那天,柳员外从县城回来,乘着轿子走到村口,撩起帘子,发现土地庙门口聚集着一堆人,一些人伸着脖子,踮起脚尖,张着嘴巴往里瞅,一些人抄着手,三个一堆儿,两个一伙儿嚷嚷着什么,还有一些人从人群里的钻出来,一副满足好奇的得意神态。
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对轿夫说:“停一停。”
轿夫们慢慢放下轿子,一个轿夫上前撩起轿帘子,扶着员外下了轿。
员外背抄起手,迈着方步,向人群走去。
看见员外的人们都向他打招呼,没等他询问,就有人对他说:“土地庙里住了三个人,是一家子,从河南逃荒来的。”
员外一边点头 “哦!哦!”地应答,一边往前走。人们给他让开一条道,他径直走进土地庙里。
当时,员外正要雇一个轿夫,两个女佣人,他一见这一家三口的体格和长相,就动了心,于是盘问了他们一会儿,接着问那男人:“你愿意不愿意当轿夫?”
那男人愣了一下,不解地反问:“啥叫轿夫?”
“就是抬轿子。”
“愿意,愿意。我有的是力气。”那男人脸上的愁云瞬间消失,换上了兴奋的神情,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挺了挺胸膛,赶紧说,生怕说晚了,失掉了这个机会。
员外接着问:“她们母子俩想不想做营生?”
“想,想。”夫妇俩同声回答。
“能干啥?”
“织布、纺线、缝衣、做饭,洗衣,整理屋子、打扫庭院,家里田里的活儿都会做。只要是力气活,她俩都能做。”那男人搓着两只大手飞快地说,语气十分诚恳。
“你姓啥“”
“我姓张,弓长——张,叫张吉堂。我女人姓孙,叫个孙兰兰,我女儿叫山花。”
员外看着他那憨厚的神态,心里很是喜欢,微笑着问:“关于工钱,你们有啥要求?”
“没要求,没想法。只要给口饭吃,给个地方住,哪怕是马圈,草房都行。”
员外笑着说:“我亏待不了你们。你们这就收拾东西跟我走。”
张吉堂一家三口就这样成了柳员外的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