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网

军事·传奇

首页 > 小说 > 长篇小说 > 军事·传奇

第二十三章

金家岭真正热闹起来了。金家岭旅游区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投资经营者的巨额投入,旅游配套设施的完善,旅游项目的开发丰富,加上不计血本的广告宣传,真正成为了国内外知名度高,游客出行首选的目的地。让金柱憎恶痛绝遍布旅游区各个大小角落,只见小姐不见洗发水、理发工具的发廊消失了,代之是统一规划布局装修华丽的美容中心。没心思进入美容中心理发的人,也找不到一点邪念,人家是正正当当的美容中心,没有以往袒胸露背,打扮妖艳眼睛盯着男客人的小姐。金柱已是风残烛年,当然不知道金家岭旅游区眨眼出现的“洗浴中心”、“成功人士俱乐部”、“某某联谊协会”等的牌子意味着什么,更没有机会窥探里面玄机,只觉得做旅游就像做旅游的样子,用小姐卖淫、赌博招揽游人总不是办法,如今见金家岭旅游区的发廊没有了,自己誓言一把火烧光旅游区内发廊的恶气消了。
金柱现在最关心的是阿金一人独居,还是由金贱出面,先和金叔在家的大小儿子打了招呼,要接阿金回自己家一起住,他们当然很乐意送金贱这个人情,还怕阿金死活赖在金叔家族,到头来收尸还要烦他们。阿金离开了金叔二儿子阿光的老屋,可以说是净身出门,阿金的生活费又要金柱一家分担了,但对于已是百万元户,每年有租金分红发放的金柱一家来说,只能算在大鱼大肉中添加一双筷子。金家岭人又见阿金和金贱在阿金那块产生不了多少经济价值的菜地,打发白天的时光,偶然见金柱渗杂其中。金柱更多的时间是到云峰山脚下看旅游区放养的牛群吃草,对牛群中新增的小牛哪头是公牛,哪头是母牛分得特清楚,不厌其烦地向观牛的游客解说公牛和母牛的区分,把公牛和母牛的生殖器食用方法津津乐道,引来游客的逗笑戏弄,成了游客值得回味的一件出行趣事。为此,金家岭旅游区奖励了一件米黄色前后印有旅游区字样的运动衣给金柱,金柱穿着这件色彩鲜艳的运动衣,人显年轻精神,活力十足,跨上一头温驯的老母牛背上,悠然自得,一副老顽童的派头,为旅游区增加了一道风景,招来金家岭人的非议,说金柱作贱金家岭人。金贱和阿金没有理会金柱的所作所为,用她们两人的一致意见来说是“他爱怎样闹就怎样闹,只要他觉得开心就好。”
金柱有一天收到阿福和阮绍冬的邀请,要请金柱一家喝他们大女儿的出嫁酒,金柱觉得不可思议;越南婆的大女儿家在贵州,怎么在阿福家出嫁?
金柱不放心,提前到阿福家探问,见阿福和阮绍冬在家张罗大女儿的嫁装,明白阿福没有骗自己,还是要问个究竟。阮绍冬继续为大女儿准备出嫁的行头,由阿福陪金柱喝茶解释:阮绍冬在贵州生的大女儿在广东读大学,假期常到金家岭探望母亲,母女感情很好,把阿福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把阿福这个继父当成了亲父。阮绍冬的大女儿毕业后在广东找到工作,和当地人恋爱、结婚,出嫁前阮绍冬大女儿和亲妈商量,要把生母家作娘家出嫁,得到阿福的大力支持把嫁期定下,这就有了阿福请金柱一家喝喜酒的由来。
阮绍冬大女儿出嫁那天,金柱穿了金家岭旅游区奖励给他那件显眼的运动服,金贱和阿金像自己女儿出嫁,穿着整齐和金柱一同到阿福家喝喜酒,每人给了五十块钱贺礼,看见阮绍冬大女儿如花似玉的脸容,比广东女子高挑的身材,不禁啧啧称赞起来,把阮绍冬直捧得美滋滋,笑不拢口,阿福担当父亲责任,忙前忙后,只管招呼前来喝女儿出嫁喜酒的亲朋戚友。金柱坐下喝过茶,趁酒席上桌的功夫,扎进迎亲的人堆,找不着接亲的新郎,拉着正在忙碌的阮绍冬问哪个是新郎。阮绍冬放下手头的事,耐心地向金柱解释:新郎家当地的风俗习惯,新郎和家人是不去迎亲的,到女方娘家迎接新娘的是新郎家的亲戚朋友。金柱对新郎家当地的这种风俗习惯有了微言:“这样的风俗习惯也太损人了,日后两口子吵架,男方说不是我娶你回家的,还不把女方气死。”
“你这个死佬,我们是来喝喜酒的,怎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金贱回了金柱的话。
“金贱你不要把他话当真。说起来金柱比年轻时爱想问题了。”阿金劝住了金贱又替金柱说了话。
当初不看好阿福和越南婆阮绍冬婚姻的金家岭人,到今天已无话可说,金柱多想了一个问题:如果金叔不死,阿福和阮绍冬会不会请阿阿金和金叔一起喝女儿的喜酒呢?
金柱喝完阿福和阮绍冬女儿的结婚喜酒,又有一喜:接到定居美国的儿子打来的越洋电话,要请他和金贱到美国探亲。金柱放下电话,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金贱,在焦急等待金贱和阿金从菜园回家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阿金:如果阿金能和我们一起到美国见识就好了。金柱把自己的想法悄悄和金贱说了,阿金见金柱迫不及待把金贱拉近卧室,以为金柱在阿福家吃了喜宴来劲,等不及白天也要和金贱来事,装着没事转身抿嘴到厨房做晚饭。
“儿子是对我们两老的孝心,怎能做主把阿金带上?再说去一趟美国要花很多外国钱,加重儿子的负担怎安心?”金贱凡事比金柱想的周全。
“我只是觉得,我和你到了美国探亲,阿金就成了外人,心里会很难受。”金柱把自己的忧虑说出。
“啊!这事你比我想得周全。儿子在美国一人工作,养活一家子不容易,他是见我们身体硬朗还能走动,尽心愿尽孝心。对了,我们这辈子在金家岭过,没有到外面见过世面,还不是过的好好的,美国也是人生活的地方,去不去看也没什么稀奇,我们不去美国探亲,能给儿子省下很多外国钱,又不会使阿金孤单。我说的对吧?”金贱脑子比金柱灵光。
“可是,可是——是我们儿子的一份孝心,不答应去美国探亲会冷了他们的心。”金柱替儿子着想。
“给儿子回话说我们坐不了车晕车就说过去了。”金贱出了这个主意。
“哈哈,你、你……哈哈。”金柱忍俊不禁。
“死佬,你笑什么,发花癲呀!”金贱被金柱突然一笑摸不着头脑。
“我说你见识短不是?从金家岭到美国有几万里路,中途有什么太平洋这样的大海,汽车能过去?要坐飞机才能到美国的。”金柱自认比金贱有见识。
“哪,哪就是说我们身体行动不便。”
“你想死呀!儿子知道我们身体不好,会挂心赶回金家岭,说不定还会带回外国儿媳和中国人的种,我们的孙子孙女。”
“哪不正好吗?说心里话,我真想看看洋孙子的真人。”金贱和金柱只有在照片上见过。
金柱觉得找不出其他理由拒绝儿子的好意,同意了金贱的主意,悄悄给远在美国的儿子回了话。
金柱和金贱在卧室商定好,把儿子请他们到美国探亲的事对阿金保密,两人从卧室出来时,阿金已把晚饭做好,金贱帮忙进厨房把饭菜摆上桌,金柱一边吃饭一边和金贱、阿金谈论日常永远谈不完的话题,往日不时插话的阿金像想着心事,只是不得不出声时简单应对,想必还为白天明目张胆进卧室做事的金柱和金贱暗笑,见两人没有做事后见人心虚的样子,阿金觉察他们很会演戏,很快把他们两人干的事抛在脑后,和往常一样加入了金柱和金贱的谈论中,十足一家子其乐融融。
金柱和金贱的儿子从美国回到了金家岭,金柱和金贱想见的洋儿媳洋孙子没有同行,让金柱和金贱有点失望,但能见到八年后从美国回来的博士儿子,他们都很高兴,准备了年节时才有的丰盛饭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家人团聚的欢乐。金柱和金贱儿子认识阿金,但对阿金成为家中一员还是想不明白,饭后金贱和阿金收拾碗筷,儿子和金柱两人聊天,儿子忍不住心中疑惑,向父亲问起阿金,金柱把金强死后金贱把阿金接回家住,阿金嫁给金叔后金叔死了,他和金贱又把阿金接回家的过程说了,儿子才解开心结,为父母的宽厚爱心感动,也为阿金的遭遇深表同情。在厨房内,金贱对阿金问儿子为什么突然回家,一时高兴,把儿子请金柱和她到美国探亲的事说了,让阿金知道了原委,在责怪金贱和金柱不把她当家中看,对她留心眼时,为金贱和金柱放弃到美国探亲可惜,也为金贱和金柱对她的好感动,搂着金贱不放,金贱一时不知所措,但很快清醒过来,装着气愤的样子,说阿金把她和金柱当外人,才使阿金恢复了常态,和金贱姐妹般谈聊,忍不住把那天白天金柱拉金贱进卧室的猜想说出,引出金贱一翻话:“阿金你还没老啊!大白天还会想起这事,要不要我为你再张罗一个男人!我也是说个笑话罢了,女人不比男人,只要有手提一箩谷糠的力气,就有能力做那事。金柱现在虽然还行,总比不上年轻力壮的时候,犯不着猴急猴样的。我和你也一样了,对这事也没了兴趣,心情好的时候,只当做人家老婆的本份,要不要都一样了。女人也不是男人的东西,想用就拿来用。阿金你说是吗?”
“金贱你说得对,我们女人也是人。可是——到了我们这般年纪,还算女人吗?”阿金把想了很久的心事说出。
金贱一时回答不上,在她想来:男人把女人当女人,就是能和男人做这个事。金贱现在不喜欢和金柱做这个事,又怕金柱在家没有得到,和金叔一样到发廊寻事,做出荒唐事情,只好委曲和金柱做事成了负担,日久落下了心病,只要金柱要和她做那事,腰疼会有好些天。这事金贱憋了很久,今天才和阿金说出,还嗔了阿金一句:“你以为这事是享福呢!”
阿金作为女人,有过和金叔的经历和感受,同情金贱,庆幸自己摆脱了男人。
金柱要好好陪八年没有回过金家岭的儿子走走,看看金家岭成为旅游区后的巨大变化,两父子在金家岭人羡慕的目光注视下,踏遍了家乡的山山水水,金柱特意带儿子到云峰山脚下看牛群,儿子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这让金柱很迷茫。金柱也不多想想,儿子从小在金家岭长大,与牛为伴,对牛的认识深入脑海,不似城里的孩子见了牛以为珍稀动物,只有书本上关于牛的概念。还有是金柱把自己与牛的感情,强加给没有和他与牛有过特殊经历的人,不得不使人啼笑皆非。在回家经过金家岭旅游区规划整齐,装饰华丽的“洗浴中心”、“美容中心”、“某某俱乐部”、“成功人士协会”等牌子的商贸区时,金柱儿子随口说了一句:“我以为这些东西只有国外有,想不到在金家岭还能看到……”
金柱见儿子对这些地方产生兴趣,很自豪地向儿子介绍:“金家岭世界有名了,当然外国有的这里也有。往日乱七八糟的发廊小姐没有了,金家岭旅游区干净了很多。”
“外国有的金家岭也不应该有,像这些东西——里面就是原来的发廊、小姐……”儿子向老子解释。
“哦?金家岭还有发廊小姐的。不对,我在门口见过很多洋女人往里去呢。”
“老爸,您不懂,这些洋女人是里面的小姐,就像发廊的小姐,也在挣中国男人的钱。”
“我以为金家岭干净了,想不到旅游区换了门面,把金家岭人蒙住了。”
“不是金家岭人,是把您老蒙住了。这事不管国内国外,有商品经济的地方,有需求的地方都有。不说这些了,说了你也不懂,我们回家吧。”
金柱是不懂,原以为金家岭没有了发廊小姐就干净了,男人就少了出洋相的地方。金柱经过儿子的点拔,发觉自己真的老了,跟不上新生事物的发展,最后还是不服气丢下一句:“我以为门庭高了,屋里就干净,还不是发廊、小姐的货色。”
在金家岭村边的大榕树下,儿子提议金柱歇歇,金柱说不累一直走回家。金贱和阿金到菜园摘自家种的有机生态蔬菜,这是金柱最近听来的叫法,在美国定居的儿子很久没有吃上老家的有机生态蔬菜了。儿子向谈兴很浓的金柱插话:“你和妈妈不是身体不好,不能到美国——”金柱抢过儿子的话:“是你妈妈出的主意,我们的身体好好的,为什么?还不是为你阿金姨着想,还有为你少花外国钱……”
“爸,我知道了,你们是怕我花钱,没问题的,我在那边生活过得去。就是,就是为阿金姨着想我不明白。”儿子不明白,金柱把和金贱的想法告诉他,儿子感觉父母在心中高大起来。当晚,金柱儿子在吃晚饭的时候,对金柱、金贱和阿金说,待他回美国安定后,要请他们到美国探亲,金柱听后第一个反应:“好!儿子喝酒。”金贱望了一眼阿金笑对,阿金等了一会才明白过来,直往金柱和金贱的儿子碗里夹菜,口里说不完的感谢话:“真好真好,你们一家子都当我家里人。不要说一同去美国开眼界,有你们这份心,我阿金就是明天死了也没有什么记挂了……”阿金说了大实话,其实金柱和金贱他们能否到美国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这份孝心。
阿福知道金柱的儿子回了金家岭,捎上一只大公鸡、自己编织的竹制工艺品和阮绍冬上金柱家。金柱儿子认识阿福,知道阿福是金家岭的王老五,想不到阿福娶了一个越南女人,而且是父亲做的媒人,不禁多看了金柱一眼,至于父亲为什么认识越南女人,金柱儿子不便探究,但对阿福送给他带回美国的竹制工艺品礼品发生了兴趣,详细了解阿福的竹制工艺品制作情况。阿福见金柱儿子对自己的手艺感兴趣,像找到了知音,很高兴地和金柱儿子介绍制作的原料,要取哪种竹,竹龄多少才能用,取回后经过浸泡、晒干、除去竹子的表皮叫除青,到将竹子开片、破篾成条后,经专门机械分成枝打磨才能人工编织,编织好后用山上一种名叫薯良的植物根块物泡水着色,既防虫防湿防腐,又美观环保耐用。金柱儿子问阿福一年的竹制工艺品生产量有多少,阿福很实在地回答:竹子从采购到生产出成品,都是他和老婆经手,一年的产品还不够到金家岭旅游区的游客抢购的。
金柱儿子问阿福为什么不扩大竹制工艺品生产量,阿福说他和老婆没黑没夜地赶活,除了睡觉,把全部时间都用上了。阿福还以长辈的口吻对金柱儿子说:“钱是挣不完的,能挣的钱过好生活就满足了。有些人为了挣钱累死累活,把命都送上——不值。”金柱儿子见阿福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说:“挣钱不全是靠累死累活的,可以请人……”
“我也知道出钱雇人,这雇人的钱也是钱,我干嘛不自己挣。”阿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阿福叔,我的意思是投资扩大生产规模。”
“世侄,有头发谁想做癞痢。我们两公婆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只够家用,剩余不多。投资——我又不是大老板,哪来这么多钱!”
金柱儿子见阿福还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将自己国外有个朋友,专门做世界各地的竹制品生意尤其是对竹制工艺品有很多客户,这次回国这个朋友还给他一个任务,帮忙联系在中国找一个竹制品投资合作伙伴。阿福一听赶忙说:“世侄的意思是我两公婆到你朋友的工厂打工?”
“阿福叔,我不是让你们进厂打工,是让你做老板,不懂?我朋友出资金,在金家岭买地建厂房,从国外购进先进竹织品加工机械,利用金田湾镇的丰富竹资源,人力资源你用自己的手艺技术入股,你现在制作的成型竹制工艺品作为知识产权转让,获得的转让金可作为投资入股,也可以一次性支付给你。明白了吧?知识产权值多少钱,看你制作成型的竹制工艺品市场价值估算。让我给你估算?依我的眼光,我朋友给的知识产权转让金,不会少于一百万元。”金柱儿子费了一翻口舌总算使阿福明白过来。
“我的手艺值一百万?我见你说的头头是道,不会骗我的。老婆——阮绍冬,世侄说我的手艺值一百万啊!”阿福兴奋若狂,行为失态。
金柱原对儿子和阿福的谈话不感兴趣,没事看金贱、阿金、阮绍冬她们有说有笑,在张罗饭菜,听见阿福突然发神经似的叫喊,大家被吸引过来,得到儿子的肯定答复后,金柱象不认识阿福似的,拉起阿福粗糙的手看过究竟:这是值一百万的手。金贱和阿金把目标放在阮绍冬身上:你就是百万富婆了。
这天,金柱家比过年还喜庆,最高兴的是阿福,饭桌上的酒杯没有停下来,敬完一杯又一杯,喝得熏熏大醉,口里还叫着:“我值一百万,我阿福值……”平常不沾酒的阮绍冬也喝了不少,满脸通红不停地说着感谢金柱儿子,感谢金柱一家的话,把喝醉的阿福当宝贝似的扶着搂着小心翼翼送回家。金柱比阿福还高兴:儿子是阿福的财神爷,父亲是财神爷的老子。
金柱儿子把阿福送的竹制工艺品带回美国,经营竹制品朋友赞其有商业眼光,如果金柱儿子不是戴着美国一个研究所首席科学家的头衔,一定要发展他为生意伙伴,挣全世界人的钱。金柱儿子朋友第一时间飞到金家岭,和金柱接上头,由阿福领着在金田湾镇内跑了三天,考察完竹资源后,特意在金家岭选了一块地,投资几千万元建厂,吸纳当地工人近千人,上缴税收追上金家岭旅游区,成了金田湾镇乃至县的缴税大户,安排当地人就业的明星企业,阿福作为中方合资人技术顾问,不但享受工厂高层优厚的薪金,通过知识产权转让金入股,阿福的收入成为金家岭当仁不让的首富。阿福成为了金家岭的首富后,社会知名度大增,经过多次热心公益事业捐助,无党无派的阿福顺利成为县政协委员,是金家岭首个在县挂上号的人物,后来阿福在阮绍冬娘家越南开办了一家规模不小的独资竹制品企业这是后话。
金柱儿子得到朋友一笔丰厚佣金,向金柱、金贱和阿金发出了到美国探亲的邀请,金柱经过和金贱、阿金的商议,认为美国有的东西中国都有,没什么好看的,一致同意不想惹旅途的劳累,放弃了到美国探亲的打算,由金柱回复儿子:如果他真有孝心,欢迎儿子带洋媳妇洋孙子回金家岭看看。
这个季节注定不让金柱好好过,金柱接待儿子从美国归来,引见儿子朋友和阿福做成一翻事业,身心感到疲惫,放弃了和金贱、阿金到美国探亲的打算,本想静下心来,安稳过日子,突然接到金老师在澳洲定居的孙子,要将父亲阿刚的骨灰送回金家岭安葬的消息,金柱不知如何是好,乱了阵脚。本来阿刚的儿子遵从父亲的遗愿,落叶归根,送父亲骨灰回老家安葬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金柱一想到自家居住的花园别墅是阿刚赠送的,心里不安起来:阿刚的骨灰在金家岭好找地方安葬,他的儿子、孙子们在金家岭也要找个落脚的地方,要是阿刚的儿子后辈们发起难来,认回金老师的祖业,金柱不归还,就是有理也不地道,定会受金家岭人白眼。
金柱从来没有想过金老师儿子阿刚会回到金家岭,这是阿刚将自家花园别墅慷概赠送给他传递的信息。现在阿刚以这种方式回金家岭,金柱更加不会想到,幸好阿刚的儿子是通过父亲生前告诉的电话号码,直接和金柱单线联系,没有其他金家岭人知道阿刚临死前的想法,金柱经过几个夜晚的独自思考,这样给阿刚的儿子回话:中国实行了殡葬改革,人死了要火化集中安葬,金家岭没有设骨灰安放点,这事很难办。作为金家岭的乡亲,我感谢阿刚死了还记挂老家的情分,还多谢你对金家岭人阿刚的孝心,只是,只是政府政策不允许……大洋电话那头传来阿刚儿子的声音:我们也知道中国政府的殡葬政策,我是为了了却父亲生前的心愿,如果你们——家乡的人不通融,我也只好作罢了。嘀——嘟嘟……金柱耳里只听到这种声音。
金柱了却了一宗心事,心里感觉做了一件坏事,整天六神无主像丢了魂,压抑的情绪无处发泄,就是金贱和阿金都不能说,只能把这事烂在心头。金柱实在烦躁不安的时候,想到阿福和儿子朋友合资的竹制品厂看看,解解闷消消气。金柱有个习惯,只要心里有事掺入,前事就会去掉,别管前事多么重要,这是金柱在金家岭生活七十多年,经历多少风风雨雨,至今安然享受人生的法宝。
金柱带着心事,却像是阿福和外商合办厂功臣的心态出现在工厂大门前,被大门的保安拦住,金柱说没事要进工厂看看,不回答忠于职守的保安提问,激怒了保安:“你以为这是你的家,说进就进呀,工厂有规定,闲人不能进入。什么?什么?你是老板的朋友,老板怎会有你这样的朋友。你是金家岭的,金家岭人又怎样?这里不是墟镇谁人想去就去。”金柱想进阿福工厂的想法被门口的保安打消了,把怨气发到阿福身上:好呀!阿福你这个没良心的,财大气粗不认人了。忘恩负义、忘恩负义……金柱唠叨着离开了阿福的工厂,在回家路上,金柱忽然发觉自己很孤单,一种悲凉感觉涌上心头:现在还有什么人可依靠?金柱又想到云峰山脚牛群悠然吃草的地方,这是一个不用买门票,随便进入的地方。每每金柱有不顺心或空闲的时候,都会到云峰山脚下看牛群吃草,和牛群嬉戏,引来游客一阵阵笑声,一段时间和金叔一起去,金叔死后,金柱去的次数少了,如今金柱发现自己这辈子与牛有缘,要不是被人撞见与水牛乸交媾的尴尬事,金柱可能在家里养牛,弄不好会成为养牛专业户。金柱知道忌讳,没有成为养牛专业户。知道金柱年轻时与水牛乸发生关系的金家岭人,背后还是对金柱指指点点,这是金柱不知道的,要不他怎么老往云峰山脚下牛群跑?
金柱在云峰山脚下看牛群消了气,回到家里还是忍不住和金贱、阿金说阿福不仁义,待金贱和阿金知道原委,都说金柱无事可做,就会精神空虚,横生出许多烦恼,人家阿福的工厂有工厂的规矩,如果外人可以随便进入还成工厂?“我又不是外人。”金柱不服气回敬金贱和阿金的指责。“阿福工厂的保安是外地人,谁认识你。你要进工厂看,不会跟阿福打招呼么。”金贱发现金柱越来越死脑筋。“我进厂看看都要和阿福打招呼,这不是显的生份?阿福是什么人,是我的领导不是?”阿金见金柱这样固执,用轻松的语气想缓解气氛:“呵呵,阿福现在是领导,是县的领导。”金柱不再和两个女人绊嘴,发觉自己理亏,在家一个人喝起了闷酒,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日久没有和金贱做夫妻之事,积蓄了能量,当晚在床上不管金贱愿意不愿意,金柱把金贱作为发泄对象,狠狠地放松了一回。
一天,金家岭来了一辆名贵的法拉利轿车,从车上走下一男一女,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向金家岭人打听一个从沿海嫁到金家岭叫阿金的女人,被打听的人指了指树边大榕树下独坐的金柱:“你们去找他。”这一男一女来到金柱跟前,说明了来意,金柱一愣:“你们是阿金的亲生子女?”男的说是阿金的儿子,女的说是阿金的女儿。金柱想起阿金说过亲生子女不会认她的事,替阿金生气:“你们有了新妈出国享福,还记得有个受苦受罪的亲妈!”“你——是什么人,见面就说我们不是。”阿金儿子是个易冲动的人,阿金女儿有修养:“阿伯,不是我们做儿女的不要妈妈,那时年纪小不懂事,爸爸不让见妈妈。我们在国外留学回来,都有了自己的事业,时常想念妈妈,现在我和哥有了条件,不再理会爸爸和后妈的反对,要把妈妈接回和我们一起住,让她老人家享受下半辈子清福。听说,我妈嫁到这里的男人死了很久,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谁说你妈一个人孤苦伶仃,阿金和我家一起过好好的。”金柱听说阿金孤苦伶仃就来气,这是对他的莫大侮辱。
阿金儿子开口了:“你——你是她的什么人?我妈又改嫁了!”
“又改嫁了!”阿金女儿很焦急,等着金柱说话。
金柱见阿金的儿子、女儿把他看作救星,故意卖起关子:“阿金的男人金强死了,确实凄惨,一个人过受人欺负。我看不下去,是我把她接回家住的。”
阿金儿子、女儿似乎知道眼前的阿伯是什么人,齐声说:“你是我们的继父!”
金柱怕阿金儿子、女儿误会,认真地说:“你们在金家岭有两个继父——都死了。我是阿金的什么人?这、这事说不清,你们到我家找找我老婆就说得清楚了。”
阿金儿子、女儿由金柱领着,看见朝一幢半新的花园别墅走去,到金家岭之前,想象中妈妈一个人孤独地住在低矮破旧的泥砖屋情境消失,车到金家岭旅游区,没有他们想象偏僻荒凉的影子,出发之前一慷救妈妈出苦海的念头消失了,转而放下了高贵的身份,很客气地陪金柱说话,金柱也自觉不自觉地挺直了腰,忘记了阿金的儿子、女儿是开着法拉利名贵轿车到金家岭的。阿金和金贱正在家里还很有气派的客厅咬着瓜子,两人说着开心的事,传出郎朗的笑声。阿金的儿子、女儿在金柱的带领下,穿过比城市过千万元别墅的花园面积大几倍的花园,进入了客厅,看见年老长着富贵相的妈妈,像做错事的孩子,不等阿金反应过来,阿金的女儿抢先跪倒在妈妈的脚下,抱住坐在宽大沙发上阿金伸出的两条腿失声叫“妈妈!”阿金的儿子走到阿金面前,手扶在妈妈肩上竟然没把日夜思念的妈妈叫出声。
阿金认出了眼前的儿子、女儿,喜从天降,一下子很难接受现实,张开只有几个门牙的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听到儿子、女儿叫“妈妈”声声,才从梦境中醒来,两手拉着儿子、女儿,老泪从布满皱纹的眼眶流出。金柱有了思想准备,沏了一壶清明前在本地采摘手工制作的山茶,招呼阿金儿子、女儿坐下慢慢说。金贱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干坐着看着阿金母子母女重逢后的动人场面,当阿金和子女平静下来,金柱终于插上了话,把金贱扯进了阿金和子女的谈话中,要金贱解释阿金和他们一家过的前因后果,金贱说话中阿金子女不停地点头,还向金柱投向感激的目光。金柱受到阿金子女的鼓励,要起身捉鸡宰杀做饭,阿金儿子一把拉住金柱的手,说一会他在金家岭旅游区的五星级酒楼请大家吃饭。
阿金儿子、女儿将阿金、金柱、金贱让上法拉利名贵轿车,沿着环绕云峰山盘旋而上的柏油路,尽览金家岭旅游区风光。金柱第一次坐在车上看金家岭,发觉自己熟识的家乡的一山一水有点陌生,但看着使人舒畅。阿金儿子专心驾车,阿金女儿搂着妈妈有说不完的话,偶然带上金贱,怕冷落金贱,金贱第一次坐轿车忐忑不安,一只手用力抓住车门的手把,想必她有坐飞机的感觉。金柱一种见过大世面的架势,在金贱面前称赞金老师阿刚的豪华大巴坐着不用身子陷进里面,脚可以放到地上,向车外看比这里看眼界开阔多了。尽管金柱和金贱说话声音很小,由于法拉利轿车的隔音效果很好,车内说话人的声音大家都可以听清,阿金专心开车不作声的儿子,听到了金柱压低的声音,露出嘴唇前排金牙咧嘴没有笑出声。以往金柱要用大半天才能攀上的云峰山,一袋烟功夫悄无声息到了山顶,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式建筑物大厅前稳当停下,这就是金家岭旅游区位置最高最高档的云峰五星级酒店。
金柱见车停了,知道到了目的地,伸手要开车门,早已被人拉开了车门,车门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酒店制服,象解放军仪仗队一样的帅气小青年,左手放在背后,右手伸开弓身请金柱下车。金柱不费力气出了车,在帅气小青年的搀扶下走进宽大华丽皇宫似的酒店大堂,看见阿金和金贱由两个新娘装扮天仙似的高挑姑娘手挽着,在阿金子女左右陪伴下正往里走。金柱后悔出门时没有穿上印有金家岭旅游区字样的米黄色运动服,幸好把平时穿的人字拖鞋换了一双半旧的解放鞋,他以前听金叔二儿子阿光说过,有人穿拖鞋到省城的五星级酒店,被酒店大堂的礼仪小姐礼貌地挡在酒店门口,像怪兽一样接受穿着华丽,西装革履的酒店客人的目光。
金柱一行在一间可以放下五桌酒席的豪华包房坐下,服务小姐马上用精美托盘传递香巾,给金柱他们抹脸擦手,金柱对服务小姐说:“早上起床我洗过脸了,不用,不用……”还起身很有风度地说“多谢!多谢!多谢。”服务小姐按照酒店服务规矩,微笑弯腰伸出纤纤玉手请金柱受用,阿金他们只顾说一路上说不完的话,没有注意金柱在和服务小姐较劲。后来还是阿金儿子怕冷落金柱,在递给金柱一支高级香烟时,才给金柱解了围。金柱对阿金儿子说:“这样大的包间太浪费了,定一间能坐下五个人的桌子就行了。”阿金儿子向金柱解释,这个酒店的包间都一样大,没有更小的了,金柱还是嘟哝:“这么点人占着这么大的房子多浪费。”
金柱他们在说话的功夫,服务小姐给每人上了一小碟燕窝羹,金柱只当银耳做的汤不用碗里的小汤匙,捧起用口叼着咕咕喝下说好喝,服务小姐只手托着一瓶拉菲红酒问客人要倒几杯,金柱说他要喝米酒,阿金儿子代说酒店没有米酒上的,金柱只好屈就喝拉菲红酒,喝着感觉这红酒特别好喝,以前自己总以为喝米酒来劲。服务小姐把分摊在金柱面前碟子的一大块龙虾肉要撤走,金柱说他没吃饱留着送饭,阿金女儿放下和阿金、金贱的话,对金柱说还有七道菜没上,金柱这才把碟子的龙虾肉吃完,因为惦记着有八道菜,金柱对碟子上从来没有吃过的好东西一扫而光,吃到最后一道菜时肚饱酒足,硬是把服务小姐端上的一碗甜食灌下,也就是一小碗,要是用金柱家里的大碗上,够金柱撑的了。
阿金儿子叫结账,服务小姐麻利报账:“先生,盛惠28880元。”金柱听的很清楚,在阿金儿子递金卡的时候,忙对服务小姐说:“是不是结错帐?是2888块吧。”服务小姐专门向金柱报结账清单:“先生,上的燕窝每碗300元,法国拉菲红酒一瓶18880元……”阿金儿子制止了服务小姐,很有气派地递给服务小姐金卡结账。金柱还在算计:“一瓶红酒就18880块,怪不得这么好喝,一顿饭28880块……够上我们家几年的生活开销了!”在金柱自顾自为阿金儿子这顿饭算计的时候,阿金在儿子、女儿的百般请求下,加上一旁的金贱劝说,阿金同意跟儿子、女儿到沿海地方过一些日子,临别给金柱和金贱留下一句话:如果在儿子、女儿处过的不顺心,还是要回到金家岭和他们一起过。阿金女儿从精美的名牌包包里掏出五叠整新五万块人民币给金贱,感谢他们多年对妈妈的照顾,金贱推让最后还是阿金发话:“我的儿女就象你们的女儿,不收下就见外了。”这才收下了钱。离开酒店时,金柱要将桌上中央摆放,用植物根块精工雕刻的龙凤呈祥饰物捧走,服务小姐忙说:“先生,这是非卖品。”金柱说:“这是上了桌,结了帐的,怎么不能拿走。”
金柱特意领着阿金他们到金强坟前上了香,阿金眼里没泪,见金贱依依不舍,两人抱在一起才流下了深情的眼泪,直到阿金答应每年清明节回一趟金家岭,姐妹相见,给金强上坟,和金柱说了一声“保重身体。”金贱才放开手。在金柱和金贱送阿金上车时,金叔的大儿媳、小儿媳不知哪里得来消息,提着家里的土特产,向阿金儿子、女儿说阿金是他们的继母,弄得阿金儿子、女儿不知如何是好。金柱知道金叔大儿媳、小儿媳盯上了阿金这门亲戚,想攀附高枝茂叶,从中捞好处,气愤地大声喝斥:“你们不觉得丢人吗?天下哪有这样厚的脸皮。”阿金上了车没有打开车门,对车内的儿子、女儿淡淡地说:“我不认识他们,和他们家也没有关系。”然后在儿子缓缓开车离开时,透过车窗注视金柱和金贱,直到视线模糊,金家岭的一景一物消失在阿金的视野中……
金柱和金贱仿佛做了一场梦,身边亲近的人就这样离去,两人像虚脱了一回。金柱毕竟是男人,对阿金的突然离去,犹然若失了一段时间,但很快接受了现实,像阿金的故事没有在他身边发生过一样,恢复了以往的做派,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每天干着他自己也不知道干什么的事。金贱是女人,准确地说是个老女人了,可以说自从金贱嫁给金柱,从金风坳嫁到金家岭,她背负着巨大的屈辱挥之不去的二包头二奶的影子,还要承受丈夫金柱全然没有顾及妻子自尊的所作所为,以及她委曲求全的人生,如果没有阿金相伴,金贱想象不到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如今,阿金离去,金贱从一个被人占有懵懂无知的姑娘,到进入年迈的老女人,忽然发觉自己在金家岭生活了四十多年,金家岭的人对她来说是如此的陌生,只有曾经相伴的阿金是她真正的亲人,每每想到阿金挂念阿金,金贱独自一人关在家里暗自流泪,无忧无虑丰衣足食的生活并不能驱散她的孤独,金贱想努力进入金家岭人的社会,无奈与这个社会隔绝太久,根本无法融入,因为她一直是被金家岭人鄙视的人,其中有因妒忌而对她疏远。金贱想到了越南婆阮绍冬,主动上门找她打发时光,见阮绍冬正在收拾行装,一身贵妇人打扮,要出远门的样子,悻悻地问她:“阿冬正忙着要进大城啊!”
正在收拾的阮绍冬放下手上摆弄的衣服,很客气地招呼平日难得主动上门的金贱,陪她坐下说话。阮绍冬告诉金贱:“阿福在我的娘家越南投资办了一间工厂,嘿嘿,就是像金家岭这样的竹制品工厂啊。我们越南也有很多竹子,对了是金田湾金家岭一样的竹子。阿福分不开身,人家现在是个大忙人,要我明天回越南看管开办的工厂,半年才能抽空回一趟金家岭。”金贱插话:“啊!你们都在挣大钱。”“金贱嫂,话不能这样说,阿福说不是挣多少钱的问题,是开拓事业,弄不懂?开拓事业就是挣更多的钱,挣外国人的钱。还是不懂?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不是全为了挣钱,要是为了钱,我家现在不干坐在家里这辈子也花不完。我还真羡慕你和金柱哥,有钱花不用奔波,安稳地过日子,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分明是神仙过的日子,嘻嘻,金贱嫂我说的对吧?”阮绍冬说话间不忘讨金贱开心。
金贱没有回到阮绍冬的问题,她知道阮绍冬到越南半年才回金家岭一次,想找她做日常说话解闷的对象落空,不禁长叹一声:“阿冬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金贱不久病倒了,金柱心里焦急要请医生,金贱说不用,金柱找药给金贱吃,金贱不但不吃,还无缘无故大发脾气,平生第一次把金柱打了,以发泄内心长期积压的怨忿。金柱不明白了:金贱的更年期已过了好多年,这下碰上了哪路鬼神?金柱见吃力不讨好,好心被人打,记得好男不同女斗,打不还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鬼使神差地去了很久没有到过的金家岭革命斗争史纪念馆,金强的祖屋,见金叔的大少儿媳在门口摆了摊档,向游客卖日常生活用品和自家的土特产,生意清清淡淡,勉强维持日常家用,派生出一种优越感:我金柱没心没计,一辈子不与人争,照样生活过的悠游自在,也有风光的时候。哼,金叔这死鬼,除了阿光,他的后辈过得这样……金柱只能想到这些,也没闲心进入金家岭革命斗争史纪念馆看看,他对里面的陈列物品太熟识了,不用张眼就知道哪件展品放在哪个位置。金柱还是贴记在家生病的金贱,料想金贱的气也该消了,到金家岭旅游区的大型商场超市,买了金贱平时喜欢的食品,特意加了一个菜,亲自下厨施展很久没有用过的厨艺,弄好摆上桌,进卧室请金贱吃晚饭。
金贱打了金柱后,独自留下平静细想:金柱有什么错?没有还是有错说不清楚。金柱请医生找药吃是好心,是对自己的关心照顾,为什么会被打呢,这是因为自己心烦啊!自己心烦就怪金柱就打人出气,这招得哪门子气,不去想它了……金贱见金柱在厨房忙了半天后,像做错事的孩子轻手轻脚进入卧室,离开床沿有一米多,怕被妈妈打随时准备逃走的孩子样子,暗自偷笑,直对金柱又爱又恨,恨的是过去,爱的是现在,不待金柱开口,猛然像没生病似的,自己主动起床穿衣,依偎着金柱到客厅享受晚餐。在饭桌上,金柱有了幽默感:“自从我娶了你入门我都没有打过你,你打了我——只能在有病的时候打呀!”金贱被金柱冷不防幽了一默,嘴里装着的饭随同笑声喷到了金柱脸上,金柱又来了灵感:“我自己会吃饭呀!用不了你喂我。”这下子金贱忍不住走到金柱背后,双拳往金柱肩背猛捶,但金柱一点不觉得痛。从这以后,金家岭人看见金柱和金贱形影不离,还成为金家岭人夫妻绊嘴打架,一方拿出来息事宁人的榜样。
金柱领着金贱到了云峰山脚看牛群,金贱比金柱年轻十岁,上坡下坡时总会不自觉地用手扶住金柱的腰,生怕金柱有什么闪失,金柱心里明白,他的身体比金贱硬朗,特别到了云峰山脚这样的地方,哪条山沟,哪个山坡有多少道坎多少棵树都清楚。金柱见金贱贴近自己,想到的是万一金贱出了意外他能加以保护,大试身手证明自己宝刀未老。金柱和金贱进入云峰山脚下一条原始次生林茂密的山沟,在沟底只有往头顶张望才见飘着白云蓝蓝的天空,四周不见人迹,只有各种不知名的山雀和鸣虫声唧唧,突然金柱和金贱有了发现:一头公牛和一头母牛在交配。金贱先开口:“这畜牲交配也知找个避人的地方。”金柱只是附和哼哼不见一句完整的话,头脑里在想着什么事,搂着金贱腰的手蠢蠢欲动,不安份起来,抓住了金贱松弛的乳房。金贱没有离开,任由金柱胡作非为:这地方跟家里的卧室一样安静,他爱怎样就怎样。
忽然,金柱向金贱提出了一个使金贱没有思想准备的要求:我俩也和这两头牛一样做做。金贱反对:要做也在家里做安稳,你着什么急!金柱不听金贱的劝告,要金贱摆出母牛的姿态,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脱下了自己的裤子,下身挺勃,催促金贱快脱裤子。本来不情愿的金贱,见很久没有来事的金柱发了狠,顺从地脱光衣裤,弯腰双手支地,抬起屁股让金柱站立从后面进入。金柱很快得到了满足,金贱在穿衣服的时候,把埋藏几十年偶然听到过金柱年轻时与水牛乸交媾的事,让金柱证实。金柱从兴奋中冷静下来,吱吱唔唔不肯承认,这事摊到谁的头上也不会承认。金贱也不为难金柱,心情愉快地和金柱过了一天。
阿福很忙,作为金家岭竹制品工艺厂的产品业务总经理、技术顾问,把近千人的工厂打理不容易,待工厂正常生产,市场销售占的份额越来越大,阿福拥有的财富越来越多,在家清静二年多的阮绍冬不安份起来,对阿福说自己家乡越南有很多竹子资源,鼓动阿福到越南投资办厂,阿福说现在的工厂都忙不过来,哪有精力干其他事情,阮绍冬说:“这不用你管有我呀!只要你抽点时间经常做点技术指导就行。”阿福对阮绍冬说:“不知金柱儿子的朋友愿意不愿意到越南投资,把订单放到越南。”阮绍冬见阿福不开窍,开导他说:“这事你可以找他商量,他不愿意投资,订单的钱他还不想挣?”阿福找了金柱儿子的朋友探讨到越南投资办厂的事,果然不出阮绍冬所料,他不想在越南投资,但对增加货源感兴趣,鼓励阿福到越南投资办厂,他负责订货和销售环节。
金柱儿子的朋友看中了阿福的技术和人品,对在金家岭合作投资的工厂生产情况很满意,有心扶持阿福这个大客户,从阿福的股金中提前支付一大笔红利,满足了阿福在越南投资办厂的需要,准许阿福在保证金家岭竹制品工艺厂正常生产、技术保障的情况下,不定期到越南打理他投资的工厂。于是阿福一人分作两人用,由阮绍冬坐镇越南娘家,很快把一间比金家岭竹制品工艺厂规模小很多的工厂建成投产,经过阿福手把手调教,阮绍冬很快独立操作,把越南的工厂打理得有条不絮,阿福跑越南的次数越来越少,填补了金柱儿子朋友手头订单没人接的局面,使他满心欢喜,阿福的钱袋源源不断有钱涌入,心情很好。据说阮绍冬在越南娘家引资设厂有功,和阿福一样在当地有很高的头衔成了名人。其实阿福并不看重名气,一心照看自己的钱袋,他的几次捐资义举,都是在金田湾镇政府领导带领下,通过县有关领导出面做工作,才在内心不愿意表面不好推脱的情形下捐资的,这样投桃报李,阿福挂上了县政协委员、常委的头衔,使他成了知名企业家,金家岭历史上第一个在县挂上最高号的人。
阿福名利双收,在金家岭他可以不用理会任何人,但对金柱一直念念不忘,只是由于工厂筹备忙的抽不出身来,待工厂逐步进入正轨,正常运作,阿福首先想到的是请金柱吃一顿大餐。一天上午,金家岭秋高气爽,阳光灿烂,在金柱躲避早上山区寒气,太阳照门才出门的时候,只见阿福的广州本田轿车停在金柱门口,把金柱和金贱挡了回去,阿福从车尾箱提起三条好烟,一箱洋酒,还有一大包山珍海味直往金柱家送。阿福的司机在门口候着,金柱过意不去,叫阿福司机进家喝茶,阿福说不用这是他的工作。金柱不再坚持,心里嘀咕:司机的工作怎么就不能一起喝茶。
金柱和阿福在家喝茶、聊天,两人还是很说得来,只是阿福时不时谈到工厂的事金柱就不懂了。这不能怪金柱小气,当阿福谈起他的工厂时,金柱把被保安拦在厂外的怨气发在阿福身上,阿福赔了很多不是,答应专门向工厂保安打招呼,让金柱哪时想进工厂看就放行,金柱这才满意。金贱见金柱和阿福像老友很久重逢,有说不完的话,已到准备午饭时间,便张罗做午饭,被阿福制止,说午饭在酒楼,他让金柱和金贱吃顿好的,开开眼界。金柱和金贱、阿福出门,阿福的司机把车启动,下车把金柱、金贱让进车,阿福坐在副驾驶位,对司机说老地方,一车人直奔金家岭金银溪旁一处依山伴水的三星级酒楼。
阿福一行下车,在酒楼前倚栏观望金银溪峡谷两岸青翠中点缀的红叶,看脚下流淌溪水被乱石阻挡激起的白色水花。金柱觉得自己像观光客,阿福是一名资深的导游,金贱是远道而来的游客,他们三人驻足了一会,阿福的司机走前向阿福报了酒楼包间名号,便开车走了。金柱不解:怎么不留司机一起吃午饭?阿福说司机回工厂饭堂吃饭。
阿福领着金柱、金贱经过酒楼大堂,碰上的服务员都和他打招呼,看来阿福是这里的常客,进入十个人一桌的包间,阿福问金柱喝什么酒,金柱想起阿金儿子在云峰五星级酒店请客自己的尴尬事,就说喝红酒吧,阿福一听说喝红酒没劲,来瓶洋酒吧,服务员马上问阿福是不是上平常喝的牌子,阿福点头挥手叫上菜,趁上菜间际,金柱问阿福一瓶洋酒要多少钱,阿福很豪气:“一瓶就几百块,放开喝。”金柱只是说了一声“知道了”没有作很大的反应,这让阿福有点失望。
金柱和阿福对着满满一桌十个人份量的饭菜,你来我往很快把一瓶洋酒喝完,从中金贱只喝了很少的份量,金柱觉得洋酒比白酒好喝,但和白酒一样有劲,有了七、八分的酒量,阿福也进入了状态,一挥手服务员又送来了一瓶洋酒,金柱说不要开了,阿福说办厂到现在今天喝得最高兴畅快,使金柱受到感染,不能不陪着阿福喝,后上的一瓶洋酒大部分进了阿福肚里,已说话不清对服务员说:“快、快叫我——我女朋友、女朋友过——过来。”服务员走出包间一会,一个自称部长的女服务员在阿福身边坐下,阿福的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使金柱想起发廊的小姐,金贱没喝多少,三人中数她最清醒,当阿福的手伸入部长胸前的衣服时,这个部长见有女客人,随手拔开了阿福的手,叫服务员拿来账单,阿福在账单签上了歪歪斜斜的名字,散席。
阿福由部长扶着径直上了酒楼包间上的三楼客房部,金贱挽着金柱的手从酒楼大堂出来,阿福的司机已把车停在门口,站在打开的车门旁让金柱和金贱上了车,把他们一直送到家门口才把车开走了。金柱有点醉意,意识还清醒,坐在自家客厅喝着金贱送上的解酒茶,两人话题还在阿福身上:“阿福真的喝醉了,但也不能在那个女人身上乱摸,失礼死人了。”金柱说话喷着酒气:“你以为那女人是什么好货色,她和阿福是一路的。你没有听见阿福叫女的女朋友吗!”金贱不懂:“男女都有朋友,阿福是叫那女的做朋友。” “这个你就不懂了,时下不正经的男人都有女朋友。唉!也难怪阿福,阿冬大半年才回金家岭一回,是男人都会偷腥。”金柱比金贱见识广。金贱听了把抓住金柱的手放开:“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放开三日就管不住自己的东西。这样说来,你们男人才是人,女人就不是人?年轻时男人女人都是人,女人就比你们男人守得住。”“你担保阿冬在越南守得住?”金柱听了不服气。金贱比金柱少喝酒,比他清醒:“好了,好了,我们不要说人家的背后话了。吃了拿了人家的还在说人家闲话总不好。”金贱扶着金柱进卧室午睡去了。
金家岭出了阿福这样的名人,在金柱看来,已是给金家岭创造了历史,他不知道金叔二儿子阿光的名气更大,人家已是进入全国富豪榜的人。阿光通过在省城最大的物流市场承包冷库,挣了第一桶金后,进军房地产市场,逐渐显露头角,占据了省城很大块房地产市场,成为行业的翘楚后,扩张至商贸、钢铁、旅游、服务业等领域,其个人拥有的市值资产几十亿元。阿光离开金家岭后,近十年没有回过老家,和在家的兄弟也断绝了联系,原因是金叔死时,阿光和在家兄弟商量阿金的去留问题,他们都以家庭孩子多生活困难为由,将抚养阿金的责任推给阿光,阿光说岳父母同住不便接纳阿金,都不能取得兄弟的谅解,最后金叔的大儿子向阿光提出了一个要求:如果阿光一下子给他五十万,他负责给阿金养老送终。阿光见兄弟都看在钱的份上,就算阿光有钱他也不会给他们,况且阿光当时买的豪华别墅是分期付款的,冷库的经营资金靠借贷周转,根本抽不出一点松动资金,因此阿光和兄弟闹的不欢而散,发誓一辈子不回金家岭,断绝兄弟关系。金叔大儿子、小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说阿光就是大富大贵,他们穷困乞讨也不会踏入阿光豪门半步。阿光和兄弟闹到这个份上,因此断绝了兄弟关系,在处理金叔的后事完结后,阿光离开金家岭时,专门找到金柱拜托他照看阿金,从口袋掏出仅有的二千块钱递给金柱,金柱死活不要说自己不缺钱,把钱塞回了阿光口袋,答应好好照看阿金,还说他家是阿金的娘家,照看阿金是份内的事,让阿光感到金柱为人宽厚有人情味。金柱受了阿光的嘱托,没有把照看阿金的保证让别人知道,包括金贱和阿金,在他看来,没有阿光的嘱托,阿金的事就是他的事,用不着外人指教,后来金柱和金贱接纳孤苦伶仃的阿金一起过,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阿光一走十年,全然没有把阿金的事放在身上,连电话都没有给阿金一个,金柱看到了阿光伪君子的面孔,开始时还在背后指责阿光几句,渐渐麻木起来,甚至忘记了阿光的存在。刚才接到阿光的电话,金柱以为是天外来客,弄了半天才知道是阿光来电话,当然金柱不知道阿光已是全国上富豪榜的人,金家岭人和他的兄弟不管阿光死活,早已把他忘了。阿光在电话里说,他要接阿金这个妈妈到城里住,金柱一听就来气:“你不是早已忘记了她。”阿光连忙解释创业打拼的艰难,还把心里话透露:“我的商务活动很多,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过几天我的生意伙伴家庭聚会,说好了要带父母、老婆孩子出席,我就想起来了。在金家岭,我和兄弟都断绝了关系,只有和你一个人联系了。”金柱替阿光开脱:“你说你没有父母不就完了。”阿光在电话里头说:“这怪我平时说话不注意,对朋友说我爸爸去世了,还有一个在生的妈妈。”“啊!阿金真有福气,有人抢着认妈妈。”金柱彻底弄清了阿光认阿金妈妈是需要面子。阿光一听:“什么?什么?抢认妈妈。金柱叔,你说的话我怎么不明白。”
金柱摆起了架子,见阿光焦急的样子,不直接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一副急病人遇上慢郎中的样子,左右而言它,钓得阿光在电话那头干焦急。阿光是做大生意的人,脑子转得飞快,见金柱这个态度,猛然醒悟:“金柱叔,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些年你照顾阿金妈一定花费不少,你开个价要多少我给多少,一百万?二百万?三百万……我都给你。”
金柱一听阿光的口气,知道阿光发了大财,决定逗他玩:“有人给我的钱比你多,我都没要。我是快进黄土的人,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有人比我多钱?你知道我现在身家有多少吗,我的钱可以买下整个金家岭。”阿光生气了。
金柱也生气了:“你就是买下整个金田湾整个中国,又怎么样?我不缺钱。”
阿光的话软了下来:“金柱叔,我不和你斗嘴了,你告诉我阿金妈是不是在你家,我开直升飞机去金家岭接。”
金柱的好奇心被阿光挑拨:“你会开飞机?你有飞机!”
“我有两架飞机。一驾商务用的大飞机,金家岭没有机场,不能降落。我开直升飞机一会就到金家岭。”阿光一下子找回了自信。
金柱听了阿光这么肯定的话,知道阿光不是在吹牛,说了实话:“可惜阿金没有这个福份坐飞机,被她在海边的儿子、女儿开着什么法国——对了,法拉利轿车接走了。”
阿光不知道阿金还有儿子、女儿,心里凉了半截,听金柱说阿金是被法拉利轿车接走的,顺便问个究竟:“阿金被海边——也就是沿海吧,用名贵房车接走,她的儿子、女儿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听阿金儿子、女儿向我介绍,叫张——张天赐、张天丽来着。”金柱不明白阿光不提阿金,关心她的儿子、女儿来。
“没什么了,就这样吧。”金柱贴着耳朵的话筒传来嘀嘀嘀的电流声。阿光用力放下话筒后,象泄了气的皮球:阿金的儿子、女儿双双创业,是在全国富豪榜比他排名靠前的人。
金柱不知道阿光为什么突然把电话放下,也许是知道阿金被亲生儿女接走,不能满足他带父母参加朋友聚会的愿望,心里不痛快吧。金柱不会替阿光多想,也不知道阿光会怎样想,只感觉阿金是有福份的人,受尽磨难,最终年老有儿子和不是儿子的认妈。
金柱老了,不再是以前无心无肺的金柱,经过金叔二儿子阿光突然要认阿金做妈,金柱开始叨念起儿子来,他不知道金贱会不会和他一样,挂念起在美国定居的儿子来,毕竟自己的儿子不是金贱生的,但金柱也知道养母大过天的道理,金贱没有亲生儿女,早已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了亲生儿子。以金柱和金贱现在的状况,这般年纪,他们断然不会再想到美国探亲了,不甘心在相片中看见洋儿媳洋孙子的金柱,决定照着儿子回金家岭给的美国电话号码,主动拨了越洋电话号,那头接通后先传来叽叽咕咕的说话声,金柱听不懂也不管对方是否听懂,只管报出金家岭地名和自己的名字,一会换了一个熟识的声音,是自己儿子的声音。金柱和儿子在电话里说了阿金被亲生儿女领走,阿光要认阿金做妈妈,还有阿福的情况说了一遍,当然金柱没有把金老师在国外的孙子要把阿刚的骨灰送回金家岭安葬一事对儿子说。金柱的儿子在电话那头,耐心地听爸爸把金家岭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想知道和不想知道的事唠叨,没有及时提醒金柱打越洋电话不比打国内电话费,他知道一千多元的越洋电话费,对金柱现时的经济状况是可以承受的。
金柱在越洋电话和儿子唠叨完后,径直问上次儿子回金家岭,答应领洋儿媳洋孙子回金家岭,什么时候回来?他要准备金家岭的好东西招待没有见过面的洋孙子,领着他们到云峰山下金银溪尽兴采摘其他地方很少有的“马古叠”,这是金柱儿子小时候经常上山采摘,一种南方四季常绿阔叶林树上长出的果实,这种果实被带刺的外壳包裹,内中的核硬如石头。曾有省城到金家岭接受再教育的知识青年,平常看不起当地人,嫌他们老土没见识、愚昧,称当地人为“卜佬”,也就是不值钱的萝卜,从内底里蔑视金家岭人。金家岭人在冬天上山采摘去刺的“马古叠”后,让省城的知青捎回家,结果哪些知青辛辛苦苦提着沉重的“马古叠”回到省城,一家人分享金家岭的特产,每人口里含着一颗坚硬的“马古叠”整晚都吃不下一个,最后倒掉作垃圾处理。知青从省城回到金家岭,把全家吃“马古叠”的事和当地人说了,被金家岭人作为笑话流传至今:省城的人不比农村人聪明。其实金家岭人把“马古叠”作美味食品,每年冬天上山采摘“马古叠”回家后,去掉带刺的外壳,把核往煮沸的水投放,半个小时后捞起,用家里的铁锤铁锄头等硬物,把“马古叠”坚硬的核敲碎,取出里面透香诱人的肉品嚐。据说“马古叠”在一些地方叫“阳肾子”因采摘时被人砍伐,时下已难得一见,这种珍稀的原生态保健食品,在市场上有钱难求。
金柱儿子在越洋电话那头,终于弄懂了父亲见儿子、洋儿媳洋孙子迫切的心情,说自己正在进行一项科研项目,等有空闲时定会带他们回金家岭的安慰话。金柱把话说完,郁闷的心情通畅了很多,主动把手里的电话筒压在电话机上,见金贱从菜园摘菜回家,很有兴致地汇报和儿子通电话的事。金贱听了金柱和儿子的沟通,很高兴,她也一直盼着儿子他们回金家岭,真切地端详孙子的模样,听分子间缩合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到了下个月初的时候,金贱到金家岭电信局交话费,比平常多交了一千九百多块,知道是金柱这个没头没脑的老不死闯的祸,心痛花掉了两个月伙食费,回到家狠狠地把金柱骂了一顿。金柱虽然有思想准备,也有经济承受能力,但和儿子说一翻话要这么多钱,这是他绝对没有估算到的,也为一下子花去近二千元而肉痛。从此以后,金柱再也没有主动给美国的儿子去过电话,金柱儿子一年中难得给金柱一次电话。
金柱想起很久没有见到阿福了,就到阿福在金家岭的竹制品工艺厂,看管厂门的保安知道金柱的来意,很有礼貌地告诉他:这间工厂已由阿福的儿子接管,阿福到了越南和阮绍冬一起打理自己的工厂。刚好阿福的儿子坐着高级轿车从外面回到工厂,见金柱和保安在工厂门口站着说话,从车上下来,热情地邀请金柱到厂长室喝茶。金柱找不到阿福很失望,和阿福儿子不是一代人没什么好说的,见阿福儿子热情招呼,自己闲着无聊,还是跟着阿福儿子来到了厂长室。厂长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及时给厂长和金柱送上热茶,悄然无声退出了厂长室,乘下金柱和阿福的儿子,阿福儿子主动开口说:“世伯,我爸爸到了越南中了风瘫痪了,我妈妈在当地请人照料。过了一些时日,我爸爸不习惯越南的生活,一定要回中国生活,只要不回金家岭,什么地方都行。为什么不回金家岭?世伯,你不知我爸爸办工厂出了名后,不象过去了,现在很要面子。要不是我爸爸中风瘫痪了,他一定会回来金家岭找您。”
“现在你爸爸,阿福在哪里?”金柱听到阿福瘫痪了,首先感到人生无常,绝而急切知道阿福的下落。
阿福儿子不理会金柱的着急,不紧不慢地对金柱说:“我爸爸在越南瘫倒时,妈妈执意要留爸爸在娘家过,爸爸躺在床上没办法,最后口口声声说不把他送回中国,他就自杀不想活了,逼得我妈妈没办法,见我爸爸在床上不吃不喝,才下了决心把我爸爸送回中国。现在在什么地方?世伯你听我说。这事让我和妈妈为难,我爸爸不愿回金家岭,让人看见他这个样子,后来还是我在香港的朋友提个醒,他在省城郊外开办了一家占地上千亩的老年怡养中心,里面理疗、康乐、生活设施齐全,只要有钱什么人都可以进住,和住五星级酒店一样的服务,嘿嘿,就是没有小姐,你老也知道小姐呀!我爸爸现在享受的是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待遇,怎会不舒心啊。当然,这样的待遇不是哪个人都承担得起的,对于我家来说算不了什么……”
阿福儿子在和金柱说话间,厂长办公室外头外间的秘书小姐知道厂长和客人的谈话到了尾声,在恰当的时候进入里间,礼貌地和金柱点了点头,对厂长说有客商在等候。阿福儿子伸出双手,不管金柱愿意不愿意,像对待尊贵的客人紧紧地握住金柱的双手,把金柱礼貌地送出工厂大门。金柱看着阿福儿子转身离去的背影,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进入这间工厂了,因为阿福离开了,到了越南,又回到了中国的省城,而不是回到金家岭。
金柱每天与金贱相伴,在金家岭找不到其他人说话,恳求金贱和他相伴到云峰山脚看牛群,被金贱以脚痛行走不便为由拒绝了。金柱独自穿着印有金家岭旅游区的米黄色运动衫,最后到了一回云峰山脚看牛群,毕竟年事已高,脚下泛力重重地摔倒骨折,被金家岭人发现抬回,在家躺了半年才勉强可以下地,到云峰山脚下看牛群,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成了奢望。金贱一气之下,对金柱穿着那件印有金家岭旅游区字样的米黄色运动衫藏了起来,觉得年老的金柱穿着这样的衣衫丢人现眼。金贱尽心照顾摔倒骨折躺在床上的金柱,两人把大半辈子想说和不打算和对方说的话都说完了,不禁唠叨起阿金来。
金贱先开的口:“唉!阿金说走后会回来金家岭看望我们,都三年了还没有她的影子。”
“阿金有心回金家岭看望我们,我是相信的。你不知道,你从阿金女儿手上接过给我们的五万块钱,我就有把阿金出卖了的感觉。”金柱第一次向金贱吐露了当时阿金被亲生儿女接走的感受。
“看你说的,阿金女儿给我们五万块钱,是诚心诚意的,怎能把买卖扯在一起。你不是说金叔二儿子阿光给我们几百万要认阿金做妈,你都没要。”金贱知道金柱的真实想法,扯上阿光认妈是无话找话。
金柱比金贱理性,分析起阿金的难处来:“阿金有心回金家岭怎样?山长水远。阿金的年纪也大了,再好的食用,没有金家岭的好山好水好空气,万一会生出病来,不要说好生生的儿女没空陪她回金家岭,就是阿金儿女有心她也不方便出行啊!”
“你个死佬,敢咒阿金生病。”金贱向金柱耍赖。
“我只是嘴上说说,哪有心咒阿金。跟你们女人有话说不清,我现在找个男人说话都困难,金强、金老师、阿刚、金叔,还有阿光、阿福……唉!”金柱很无助,不禁顾影自怜。
金柱到云峰山脚看牛群跌倒大腿骨折,在家躺了半年,双腿虽然恢复了行走,但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只能在金强的旧屋——金家岭革命斗争史纪念馆走走,更多的时候是在金家岭村旁的大榕树下,坐在石板櫈上孤单孑影,陪伴的金贱大多时间放在菜园做饭上。一天金家岭已不年轻的社长主动靠近大榕树下的金柱,说金田湾镇民政办下了文件,要各村社收集孤寡老人名单上报,符合入住金田湾镇敬老院的人按先后报名入住。社长的意思是金柱和金贱符合入住敬老院条件,金柱一听孤寡老人就来气,凭什么说我是孤寡老人,我有儿孙!社长本是好意,见金柱生气不领情,丢下孤伶伶的金柱走了。
金柱在大榕树下,越想越气:金家岭人把我和金贱看作孤寡老人,存心是咒我无儿女。金柱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家向金贱唠叨,这回金贱比金柱有气量,开解金柱起来:“这气不值得生,我们有儿子、儿媳、孙子在美国,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再说你也不要见风就是雨,人家社长兴许是好意,看我们俩个孤怜才帮忙。”
“我才不要他的好意,他的帮忙。要是我们入住金田湾镇敬老院,不但丢人丢到金田湾,还丢了我们美国儿子的面脸。”这是金柱听到孤寡老人入住镇敬老院就生气的原因。
“我知道你人越老越要面子,可是我们俩个都七老八十了,哪天不能行动了,总要让人照顾吧?”金贱不和金柱赌气,计议起今后日子怎样过。
“要去你去,我是死也不会入住金田湾镇敬老院的。”金柱铁定了心。
“你不去我也不会去。话又说回来,安排没人照顾的老人到敬老院,是政府对老人的好意……”金贱顺着金柱说话。
金柱听了金贱的话更来气:“你见过到镇敬老院的,哪个不是无儿无女!”
“你说这话就错了,有的有儿女不在身边的,不是也入住敬老院吗?”金贱说的是事实。
“反正我不去,死也要死在金家岭。”
金贱知道金柱铁了心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也知道自己比金柱年轻,身体比金柱好,家里生活有保障,有住有吃喝的,落定心思陪伴金柱在金家岭过一辈子。
金家岭很平静,每个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金贱从娘家金风坳嫁给金柱后,一辈子没有踏出金家岭半步,凡事有金柱张罗,不用操多一份心,晚年后的日子过得踏实舒心,唯一遗憾的是有儿孙,不能享受天伦之乐。金柱按说和金贱一样知足常乐,怎奈金柱自认是见过世面的人,金家岭发生的大小事情都有他的参与,在金家岭算得上是个人物,眼下金家岭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成了一个无用的人,这是金柱放不下心的最大心事,也是金贱无法理解的。试想一个爱凑热闹的人,把他整天一人关在屋子里,供吃供喝,谁受得了?用金柱现时的话来说:“除非是畜牲!”金柱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的热闹时光已过去了,现在到了落幕的时候。金柱没有想过和金贱到美国和儿孙一起住,在美国的儿子也从来没有让两老到美国定居的意思,让金柱到金田湾镇敬老院入住,这是他断定不会去的。金柱想起阿福来,阿福冷不防名利双收,晚景却落得中风瘫痪在床不敢回金家岭的凄况,幸好积累的财富使他在省城享受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待遇,这是金柱听阿福儿子说的。
金柱最后一次引起金家岭人关注,是金贱做好晚饭,左等右等不见金柱回家,料定平时每每准时回家吃饭的金柱,这些日子常不明不白唉声叹气,无精打采,许是自个找金家岭就近的农家乐饭庄独自喝闷酒去了。金贱一个人在家吃了晚饭,等候金柱喝得醉醺醺被人送回家,等到晚上十时多,习惯早睡早起的金贱,眼皮打架不知不觉睡着了。当金贱在午夜三时多醒来,还不见金柱这个醉猫回家,心里一下子凉了:这个死性不改的色鬼,许是灌了几杯马尿起了淫性,被发廊的小姐缠住了。
金贱知道金柱还有那个需要,前些日子,金柱到云峰山脚看牛群跌倒大腿骨折卧床半年起来后,曾要求和金贱做她不愿做的事,刚好金贱这个日子腰疼心情欠佳,没有满足金柱的要求,金柱见状也不好强求,尴尬地嘿嘿傻笑放手,还往自己的老脸拍了两巴掌。金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到天亮,一大早起来找金家岭农家乐饭庄,还有金家岭仅藏在旧屋场的三间发廊,都没有发现金柱的踪迹,禁不住见了金家岭人都打听金柱的下落,使金家岭人都知道金柱失踪了。金家岭人见金贱焦急的样子,平常见着金柱和金贱相依为伴也觉可怜,产生了对金柱和金贱的同情心,但只是把同情心藏在心里,从来没有人主动靠前过问他们,把金柱和金贱看作金家岭可有可无的人。
金贱把金家岭人发动起来了,大家都在寻找金柱的下落,找遍了云峰山的山沟沟旮旮,金银溪的石缝水坑,最后金家岭的社长在金强和他父母黄狗牯的坟墓旁,找到了喝农药身亡的金柱……
金柱的死,在金家岭引起了一时轰动,正像金柱生前所做的一切一样,很快又被人遗忘,金家岭又恢复了平静。金贱已从金柱的死悲伤中走出,入住了金田湾镇敬老院,留下金柱陪伴他妈妈的坟,等着美国的儿孙回金家岭墓祭,至于会不会顺便拜祭不远处的金强和他们父母、黄狗牯的墓不得而知。后来听说老态龙钟的阿金在孙子的陪伴下,回过一趟金家岭,不知是冲着何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