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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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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金柱得到消息,金田湾前区长金家岭人坐了二十多年大牢的金强出狱了,金柱是个热心人,见已过六十岁的金强头发苍白,已显现老人的样子,只是身躯还算硬朗,出狱后回到了那座被他杀死父母的旧屋,由于年久失修,四周长满一人高的杂草,屋上面的瓦掉的差不多了,不添上瓦面修整屋边环境是无法住人的。金柱首先想到的是把金强接回自己家安置,便赶到金强的家,见金强坐在自家门前的石凳上,一脸茫然,脚下放着从狱中带回的家当——一张半旧棉胎,一只用网袋装着简单日用品的脸盆。
金柱上前给金强递上烟,金强接过不肯接金柱的火,自己掏出火柴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对诚心邀自己到家暂住 的金柱投去感激的目光,然后很感概地不知是对金柱还是自己说:“唉,人情冷暖,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都想不到还有命出来。金柱,我当初实在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可能那时你还小吧。我金强想不到的是金家岭只有你金柱肯见我上我家门,还把我当亲人。”
金柱见金强这样说,还真觉得自己是金家岭最好的人,忙帮金强拿起脚下的行李,一同和金强到了自己的家。这个时候金柱还没有把金贱娶回家,金柱妈见家里多了人就高兴,忙把家里的一只公鸡杀了,还到金家岭村头的小卖部打了一斤米酒,晚饭金柱一边劝金强多吃菜多喝酒,一旁聊了起来。金柱改不了好奇的本性,心里藏着疑问总要弄个明白:“金强叔,听说杀人要偿命,你你怎么不用——”金柱妈狠狠瞪了金柱一眼,接过话头:“金强,你别和金柱计较,他是个缺心眼的人。”
金强早没有了年轻气盛的脾气,对金柱妈母子热情招待感激的话还说不完,哪会和金柱计较呢!金强对金柱实话实说:“说句老实话,当初我气昏了头,杀了父母,想着的是为了工作,没有想过要填命。进了大牢后,才知道本来我要被政府判死刑,多亏老首长马高和战友的救命之恩,还有金家岭和金田湾人的万人书,才给我留下一条命。唉——我现在最对不起的是我的父母,我怎么能把他们杀了呢?我不是人,我是畜牲,我是……”金柱妈见金柱触动了金强伤心处,忙劝金强吃菜主动向金强敬酒,说:“金强,别想着过去的事了。金家岭的人都知道你是为了政府工作……”
金强经过金柱妈的劝说,从自责中回过神来。金柱见自己的嘴闯下了祸,讨好地想对金强说一点开心的,但是他能和金强说什么开心的话题呢?说金强带领“铁血杀匪队”报复土匪的事?这事让金强的游击队中队长被撤职了,这事不能说。打听金强坐二十多年大牢怎么过来的?这事更不能问。金柱绞尽脑汁,想起自己小时在云峰山采药不经意看见金强的事,金强会有兴趣:“金强叔,你在云峰山当游击队时,我发现了你们住的山洞,还在洞口见到你,我正想和你打招呼,转念一想就不敢了。”
金强从杀父母的忏悔中缓过气来,对金柱的话题产生了兴趣忙问:“为什么?”
“我怕被你们捉去当游击队员。”金柱回答。
“谁说游击队会乱捉人?”金强觉得金柱把游击队当作国民党军队、保安团了。
“是金老师对我说过的。”金柱如实回答。
“啊!是金家岭的金老师。”经金柱提起金老师,金强忽然涌出一股杂味,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受,按理金强出狱第一个见自己的该是金老师,毕竟他也算是游击队同过生死的战友。怎知金老师与金强在解放初期落下的死结,金老师一直记在心上,至今还没有解开。金强主政金田湾时,县民政部门征求金强意见,对金老师游击队员身份的认定,最后接纳金强区长的意见,把金老师的游击队员身份否定了,只作为帮助过游击队对革命有过贡献的人。此事被金老师得知,一直耿耿于怀,埋怨金强不帮金家岭人说话,或存心与他过不去。
金柱见金强对金老师产生兴趣,就将自己发现云峰山游击队的山洞看见金强,回来后告诉金老师,金老师如何告诉他说出去的后果,全都向金强倒了出来。金强知道那时当游击队情报员的危险性,稍微大意被敌人发现被抓,不但个人性命难保,还会祸及全家。在欣赏金老师机智慎重之余,金强隐隐觉得金老师滑头,对金柱这样的人也动了这么多心思。金强过了狱后最舒心的一个晚上,金柱的真诚,金柱妈的热情令他感动。
金强也许是昨晚在金柱家喝多了,或者已年老不胜酒力,沉睡到近午才醒,发现身边同睡的金柱不在,连忙起身迎接他出狱后在金家岭的第二天。当金强起床后洗漱时,见金柱妈已煮好了早饭。当地人早饭一般在十点过后吃,午饭在午后二、三点,晚饭一般晚上九点以后,不一会金柱也背着一把长竹梯,脸黑手黑脚黑,头发被灰尘覆盖,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一张见齿的大嘴,金强忙问金柱为什么弄成这样,金柱只是嘿嘿傻笑,像做了一件很自豪的事,在旁的金柱妈痛爱地训斥金柱还不快去洗干净。金柱妈答金强话:“金柱见到你高兴,一大早就起来,说是去收拾你的旧屋子。这小子,平常没头没脑,这事却想得周全。金强你回来总该有个家啊!”
金柱在金柱妈和金强说话的工夫,洗干净头脸,手脚也换了颜色,喜滋滋地对金强说:“金强叔,我把你的三间房子剩下的瓦,全盖在一个屋顶了,不怕翻风下雨了,你一个人一间房子住下,改天买了新瓦片我帮你盖上。”
金强此时把金柱看作自己的再生父母不为过,感动的老泪纵横 ,竟一时泣不成声,金柱妈以为金强为坐大牢的委屈伤心,安慰起金强来:“好了!好了!回来就好,快去吃午饭吧……”
金强在自己的家住下,利用在狱中强制劳动得到的补贴积蓄,买了一头小猪喂养,孵了一窝小鸡,整天吱吱乱叫,给金强寂静破旧的老屋添了生气,最让金强痛爱的是一只黄狗。这只黄狗从小就狗摸狗样,头大嘴大,四肢粗壮,前肢刚直,毛发不浓不疏,是当地人都认为的猎狗相貌,从小到大和金强形影相随,金强简直把黄狗当成自己的儿子,有人上门要买金强的黄狗,出了多大的价钱金强就是不动心。
有一天金强见自家的黄狗一天一夜没回家,就到附近的几个村子打听黄狗的下落,路过金树村金老师退休前的学校,向在学校操场晒太阳的一个中年男教师打听:“见到黄狗牯吗?”那个老师一脸不高兴,嘟哝了一句:“谁见到你的黄狗牯。”难怪人家不高兴,金强以为他的黄狗是明星呢,谁人都认识。金强知道当地客家土话把公狗叫作“狗牯”,不知道这个老师在县城的当地把乱搞男女关系的男人称作“狗牯”,刚好这个老师姓黄,是犯了作风问题从县城学校发配到金树村这样的山区学校任教的。金强自讨没趣,只觉得世间人情冷暖,想起自己要不是狂热地为了工作,无知地杀死双亲坐了二十多年大牢,你一个老师,就算是金田湾的人要见到金强,也只能在电视新闻节目里。金强想到了当过县长的游击大队队长马高在“文革”被造反派批斗致死,令幸存的金强在痛惜之余为自己庆幸……
金强老了,当金家岭的人都知道他的黄狗牯是好猎手时,金强还为黄狗牯不时叼回黄鼠狼、山雀、狐狸沾沾自喜。最让金强感到自豪的是黄狗牯有一回带着满身伤痕,拖着一只八、九斤重的凶猛豹狸回家,金柱母子到自己的家吃了两顿,算是对金柱母子的感激报答。金家岭的金叔平日就喜欢到云峰山游猎,早就对金强的黄狗牯虎视眈眈,一次偶然发现黄狗牯鼓涨的肚子反刍,从狗嘴里吐出一堆穿山甲磷片,金叔发现这个秘密后,随身准备了饭团,见到金强的黄狗牯就递去一个饭团,黄狗牯吃金叔的饭团多了,听从了金叔的使唤,每晚夜深后,待金强入睡,金叔一声口哨,金强的黄狗牯便会溜出来跟着金叔到金家岭的山头,包括云峰山的山腰下搜索,金叔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嘴里叼着鬼火似的烟头,只待黄狗牯汪汪狂叫,金叔的布袋就装进重量不同的穿山甲,到天刚濛濛亮时,金家岭早起挑水的人便会见金叔匆匆忙忙往金田湾镇的墟里赶,中午回来时肩上的担挑多了火水、火柴、油盐、糖这些生活用品,偶然还在担挑一头挂上一、二斤肥猪肉,直让被认为家中孩子多生活困难的金叔家生活得到改善,也让金家岭人眼涎。
黄狗牯那时候捉穿山甲不犯法,金家岭因为山多,在穿山甲不受法律保护时穿山甲特别多,加上山里人迷信,认为碰见穿山甲是撞邪,即使在做完农活晚上回家路上碰见蜷缩路旁的穿山甲,大多用脚踢开或撩开裤腿往穿山甲泼一把尿,认为这样能驱邪避祸。城里人就比山里人聪明,知道穿山甲是野味滋补品,出很少的价钱就从金叔的布袋提走一只穿山甲,要是现在走私穿山甲的暴利,金叔早发达了。当然,金叔坐牢的机会很大。金强的黄狗牯为金叔家度过半饥不饱的日子立下了汗马功劳,到金强知道黄狗牯可以为他创造财富时,国家法令不准捕捉买卖穿山甲,金家岭的穿山甲不见踪迹,只见山上堆起了穿山甲专吃的白蚊土堆,山上的树木被白蚁蛀死的很多,枯黄一片。
金强家的黄狗牯和金强相处了十五年,按照动物学家的讲法,狗活一年相当于人类活七年计算,黄狗牯已是百岁老狗了,是自然死亡的。金强没有把黄狗牯剥食,把黄狗牯全尸埋在自家屋前,掩埋父母的旁边,这是金家岭破天荒的第一座可能是唯一一座狗坟。已是七十五岁的金强,原打算出资让金柱帮忙找石工打一块狗碑,后来和金柱一合计,觉得给黄狗牯立碑而父母没有碑,狗和人的名字在一起会让别人很多联想,留下笑柄。金强决定不给黄狗牯立碑,还嘱咐金柱他百年后,将他埋在父母身边,同样不要立碑,恳请金柱在每年的清明节,顺便给自己和父母及黄狗牯上一炷香,炮竹、冥纸就不要烧了,怕引发山火,惊动其他人。
金强没有了黄狗牯的陪伴,感觉失落了很多,有空想起金老师来。
自从金强出狱后,虽然金老师从来没有踏入过自己的家门,但每逢年过节金老师都会让老婆或儿女给金强送好菜好酒,只是他的老婆和儿女见了金强都会说金老师如何忙没时间,等有空有时间时再探访金强,使金强每次接了金老师的东西都要说感谢的话。金强平常很少出门,在金家岭村前村后溜达的机会也不多,算起来出狱十多年了,也就在路上碰见金老师三、五次,金老师见了金强也挺客气的,递烟点火还说几句保重身体的话,让金强很感动。
金强出狱后,得到金柱母子的贴心照顾,虽然生活上没有什么问题,但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曾产生过找一个伴过的念头,转眼一想又放弃了这种打算,觉得自己是杀人犯坐过大牢的人,别沾污了别人的名声。
金柱和金贱结婚后,金贱流产了几回,医生说金贱不能生孩子了,这成了金柱妈的心病,金柱倒没什么,不愁不忧的,一如既往地照着他的做人准则做事。金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暗暗怨自己无能为力帮上金柱的忙。有一事不知算不算上金强帮金柱的忙,金强在狱中交上的一个朋友,从狱中出来后,在县城的工业区开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工厂,想请金强到他的厂里当保安,工资一个月一千多块,原想是作为对金强这个牢友的帮助,不成想金强把这样的好事让给了金柱,还对牢友说自己年纪大了,要守着家陪伴父母过完这辈子。如果牢友真心照顾自己,就照顾好金柱。
金强是见金柱心眼好,家里的地有了金贱打理,金柱妈能做家务,金柱不会挣钱过日子,家里经济条件在金家岭属于低收入家庭,让金柱有一份让那时金家岭人眼红的固定收入。金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粮食由金柱家代耕解决油盐钱由自己养的猪、鸡变卖解决,加上金老师不多不少的生活用品接济,生活过得下去,还有一个不被人知的秘密是金强觉得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父母,每天都要到父母坟上烧一炷香,祈求父母对儿子犯下弥天大罪的宽恕,以每天的陪伴向父母赎罪,当然还不忘给黄狗牯的坟也上一炷香。
金柱领了金强的情,到县城工业区金强牢友的工厂当了一名保安员,除了每个月给家里一千块钱的收入,金柱的穿着打扮有了城里人的派头,特别是在家里从没有梳理过的凌乱头发,从中间分开留了一个分头,打上发油乌黑光亮,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回家时让金家岭的人见了嫉妒。金强本想帮助金柱解决其家里生活困难,见金柱把钱花在自己身上,对金柱妈说多亏了金强的帮忙,让金柱每个月都有一千块钱给家用产生怀疑,就主动问金柱是不是真的,金柱每次回到金家岭都捎给金强两条合计一百多块的香烟,承认金柱妈没有说假话。金强听了金柱的回答还是放心不下,突然问金柱:“你哪来这么多钱?是不是在工厂手脚不干净。”
金柱听金强这样问乐了,一本正经地说:“金强叔,我金柱不怎么样也不是偷鸡摸狗的货。工厂的老板对我好是你的面子,我怎么也不会给你丢人的。”金柱还把工厂老板把工厂的下脚料全交给他收集变卖的事对金强交代了,至于时常金柱变卖的下脚料收入比工资还多,金柱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对金强说,更有一件说不出口的事。
金柱到了金强牢友工厂当保安后 ,做事从来不计较,深得厂里上下喜欢,饭堂更是金柱经常帮忙的地方,把饭堂的粗重活都干了,使饭堂一个离了婚三十来岁的女工产生了好感,每顿饭都给食量大的金柱加饭添菜,金柱空闲时也喜欢和这个女工聊天,一来二去,金柱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正是壮年的金柱生理有了反应,被离婚女工的丰满身体吸引,加上女工有意无意的挑逗,特别是女工从金柱口中知道他的老婆无生养,和金柱上了几次床后,答应为金柱生一个儿子,条件是金柱一次性支付一万元生儿费。金柱本打算和女工好只是解决生理问题,没想到女工主动为他传宗接代,一万元生儿费难不到金柱,金柱就留了个心眼,没有让家里知道他还有卖下脚料收入,把全部卖下脚料的收入悄悄积累下来,身上也在女工的要求下打扮顺眼起来。
金强听了金柱的话放下心来,对金柱要求他不要把其他收入告诉家里,金强答应下来。金强知道金柱作为一个男人一家之主,私下有点积蓄是应该的,没有想到金柱是为了积累借肚皮生儿的钱。
金柱每晚上女工在饭堂储物室的床,厂里大多人都知道,当时的时势,大家从天南地北聚在一起,孤男寡女混上是平常事,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看在眼里。经过半年时间,饭堂女工挺起了肚子,厂里人猜想金柱的种子成分有多少,金柱不会往这方面想,只想着儿子出生后,积蓄的生儿费是否够支付,在金柱等待女工为自己生下儿子时,工业区的计生部门也没闲着,找到金柱工厂老板要求落实 员工计划生育问题,老板把金柱叫到厂长室,要把金柱和女工打发走,金柱恳求不要赶他们走,最后经过金柱道出原委和看在金强的份上,老板把饭堂女工辞退了,留下金柱再干两个月保安。
金柱是老实人,在工厂老板办公室把还差两个月工资才够付女工生儿费说了,老板不以为然,代人生子收生儿费的事在当下不是什么新闻,顾及金强牢友的情面,恩准了金柱的哀求,金柱在工厂外的农村租了间农村人搬进新建楼房后,遗下没人住的老屋安置女工,女工待了两个月后生下一个男婴,长相和金柱像不像很难分别,生下男婴满月后女工收到金柱支付的一万元生儿费回外省老家了。金柱也离开工厂抱着儿子回到金家岭家里,金柱妈见了孙子自然高兴的合不上嘴,布满皱纹的脸舒展了很多,抱过孙子不忘在死去的丈夫灵位前上香,口中念念有辞。一旁的金贱好象早有心里准备,很快从尴尬中挣脱出来,进入了母亲的角色,把金柱带回家的奶粉奶瓶调开,把奶嘴塞进了哭闹的儿子嘴里,金柱则像家里的功臣,为家里做了一件天大的事,至于这个儿子是花了一万块“买”回来的,金柱只字不提。
金柱抱着儿子回到了金家岭,第一个要见的人是金强,当晚捎了一瓶好酒,两条好烟,一包从县城买回的烧肉,加上一袋包装花生,兴匆匆地到了金强的家,两人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使劲地喝了起来。金强一边喝酒一边称赞金柱:“行啊!你这小子冷不防抱个儿子回来,看你妈高兴劲,金贱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回来就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吧。”
“金强叔,我还不是沾了您的光。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好了。”金柱不会说奉承话,全都是发自肺腑的。
金柱和金强喝着聊着,不知不觉谈到金老师,金强说金柱到了牢友工厂当保安后,金老师的儿子阿刚和一个外省妹子结了婚,可能外省妹子不习惯当地生活,农活不会干家务也懒得做,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身材模样倒是好看,金老师可以容忍看得开,他老婆就常为田地里的农活和家务与儿媳吵闹。金柱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没有追问金老师在他到县城工业区打工时,是不是上过金强的家,只想着到金老师见见这个外省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