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艾芦回到了学校，为九月一号学生开学做准备。
或许是暑假两个月在家懈怠了一些，一上班就得启动起早贪黑的作息模式，开学前夜，艾芦的神经性头痛又犯了——太阳穴针扎般地痛，大半夜睡不着。
艾芦心里很乱：老天爷，千万别让我生病啊。我得坚挺地站着，像陀螺一样地旋转着，出色地完成我所有的工作，问心无愧地获得我全部的月薪，再拿这些钱去扶持女儿，照顾老父亲，帮助手头常拮据的兄弟。丈夫是不能指望的，他如今拿着3千出头的退休金，早早地过起了退休养老的生活，不时声称“我就养我自己和车，其余的别指望我”。
丈夫还不到六十岁，既不上班，也不愿意再重新打拼了。艾芦有时忍不住心里的怨尤：你一个大男人，把所有的家庭重担都搁在我一个女人肩上，也太不够爷们了吧？又一想：丈夫打拼了三十多年，家里的房子和车子都是他的功绩；如今他累了，失去了闯劲，拿着足可糊口的退休金赋闲，谁又能说他什么呢？毕竟他也忙碌大半辈子了。
好吧，前30年主要是丈夫为家庭作贡献，那么后10年——不可能有30年了——就由我来挑起家庭重担吧。所以，我不怕累，不怕苦，只要上天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我也不奢望一夜暴富，我只求月月工资稳稳地上卡，好让我还债、尽孝、达意、担责，如果每个月还有点零星剩余，那当然更好，存钱的梦是不能灭的。
想了很多，越想头越痛。艾芦想起嫂子教给她的止痛法，赶紧起身到卫生间，用吹风机对着太阳穴痛处吹。热风哄哄地吹到头上，约十多分钟后，疼痛感真的有所缓解。又吹了十多分钟，艾芦觉得头轻松了很多，关掉吹风机，再躺到床上。头不那么痛了，又折腾了半夜，倦极，不多一会儿，艾芦睡着了。
大约2个多小时后，闹钟轻柔舒缓的乐曲唤醒了艾芦。几乎没有片刻耽搁，艾芦起身，打开手机的“喜马拉雅”有声书平台，一边听着梁爽的相声版《山海经》，一边下床洗漱。20分钟后，艾芦出门到操场，她的学生中，学习最勤奋的几个已捧着书列队早读了，而其他的人也陆续来到。
开学之初是很忙碌的。各种计划要写，备课量大，为了让学生静心，艾芦进班也频繁——几乎只要一下课就到教室转一圈。只要她在教室现身，教室就安静有序，这是她30年如一日追求的班级风貌：“勤能补拙，静能生慧”是她不变的班训。而要做到这一点，大概“跟班”是最有效的办法。她完全算得上是整个高中部、甚至是全校进班最勤的班主任，她为自己的此举找到了另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每节课后离开桌案走动走动，有益于身体健康；而既然要外出走走，那干吗不顺便走到自己的教室里去呢？
教师节前一天，艾芦收到了学生送来的很多礼物：有幽香美丽的鲜花花束，有写着祝福与感恩之语的卡片，有画着笑脸的乒乓球，有折叠得很精巧的千纸鹤，还有一块巧克力，一个漂亮的苹果……艾芦心里感动，她觉得应该回送给孩子们一点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
送什么呢？时间紧迫，网上购物来不及。写一首诗赠给全班孩子吗？这是精神回赠，必须的，但也得有物质回赠，毕竟面对的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他们或许会被老师的真情诗篇打动，但如果能吃上美味的食物，他们可能会更开心。
学生最喜欢吃什么呢？奶茶、烤鸡。
艾芦也知道，这些食物被有些人列入了“垃圾食品”。这样的高热量食物吃多了是不好，可未必一点不能触碰吧？孩子们在学校餐厅吃不到这样食物，心里就越发惦记。那么好吧，偶尔给孩子们开开戒，应该利大于弊——囚牢里的犯人也有放风的时候嘛！
就这么定了。艾芦掏出手机在“宅急送”上定餐。照例50份，每人一杯奶茶，一份双腿双翅烤鸡。艾芦不擅长讨价还价，最终人家答应800元送到校门口。
800就800吧，用这800元表达对孩子们的谢意和爱意，换得他们一天的开心和日后难忘的记忆，这是很值得的呀！至少艾芦是这么认为的。
第二天教师节。早读课上，作为班主任，艾芦照例要求她的学生们：每节课上课时，除了问候“老师好！”，还要额外加一句“老师辛苦了，祝您节日快乐！”她还把学生送给她的花束拆散，以三朵为一小束用心捆扎起来，让班长代表全体同学向上课的老师献花。
别看是高二学生，在艾芦的调教下，都像小学生一样听话可爱。一天下来，凡是进她班上课的老师都可以听到50名学生齐刷刷地大声喊：“老师好！老师辛苦了，祝老师节日快乐！”然后收到一小束散发着清香的鲜花。
开心的老师们见到艾芦就夸：你班的学生太乖了。
艾芦笑答：他们受恩于老师，应懂得感恩。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艾芦下课前对学生说：“昨天你们给老师送了那么多礼物，今天老师要请你们吃烤鸡喝奶茶，晚饭大家就别去餐厅吃了。”
艾芦的话被淹没在一片欢呼声中。男孩都争先恐后：“老师，烤鸡送来了吗？我们去取。”
“我让人送到了我的办公室，有四大箱，去8个男生抬到教室来吧。”
8个男孩飞奔而去，教室里有欢欣鼎沸之势，可艾芦只竖起右手食指在群边轻“嘘”一声，教室里立马安静下来，但人人脸上兴奋难抑。有人捏着嗓子问：
“老师，我们50个人，你给每个人都买烤鸡和奶茶，那您大放血了吧？”
“老师有血，放一点无妨！”
“谢谢老师！”
“不谢，你们开心就行。老师也开心。”艾芦说着打开一体机上的展播台，把自己写的一首诗展播出来，“孩子们，这是老师今天专门为你们写的诗。今天，要让你们精神和物质双丰收！”
“哦，老师，我崇拜您！”最调皮而又最有人情味的学生徐磊夸张地喊。
“徐磊，你给同学们朗诵一遍。”艾芦也故意夸张地说，“只要有一个人没流泪，就说明你的朗诵水平有问题。”
“好……都跟我好好地哭！”徐磊清了清嗓子，认真地朗诵起来：
我是教师，我愿意
我是教师
我愿意做一个辛勤的园丁
学生都是我的小树苗
初春我精修细剪
炎夏我慢培深耕
深秋我蹲身与落叶细语
寒冬我告诉树儿们
别忘了悄悄地往泥土的深处扎根
我是教师
我愿意做一个摆渡人
学生都是我的渡客
撑一支长篙
亦或是执一根缆绳
月色里我眼望北斗
风雨中我静气凝神
我坚守
决不会有丝毫的倦怠
此岸到彼岸
是我的使命
也是学生的人生
我是教师
我愿意做一盏路灯
学生都是夜间的行人
冷清的街角
我是一枚温暖的黄桔
迷濛的雨丝里
我绽放着清晰的光影
心力交瘁的跋涉后
我在远方闪烁
只为了唤醒勇往直前的信心
我是教师
我愿意做一名接力手
学生是我手中的木棒
我将举着他飞奔
我或许不是选手中的杰出者
但在属于我的一百米中
我会竭尽全力
不惜生命
我是教师
我愿意做一个永远在路上的旅人
学生是我的旅伴
只在某一处山水与我同行
有时我可能像个老奶奶
在他的耳旁聒噪
有时我像一个失控的闹钟
滴铃铃 滴铃铃
我的旅伴对我皱眉
还捂起了耳朵
最后终于与我分道而行
可不久他回头找我
说是怀念我一路的体贴与真情
我是教师
我愿意是一阵歌声
在最需要的时候响起
送给我那些在人生舞台上竞技的学生
成功时我唱起 为了祝贺
受挫时我唱起 为了激励
欢喜时我唱起 为了共享
悲伤时我唱起 为了分担
没有什么不能入我的歌
没有哪个学生不在我的眼
……
“老师，你太会煽情了！”徐磊读着读着，有哽咽之声。
“都哭了吗？”艾芦看到了一片发红的眼睛，故意朗声而笑“算你们有点良心。好了，你们吃着喝着尽兴10分钟，10分钟后老师进来，希望是十二分的安静与认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