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身体像装备不同的船
我们的生命却一样灿烂
我们爱父母、朋友、家园
也会恐惧和流泪
我们原本是大自然中的好兄弟
但那天
当捕猎的长枪对准你
当人类的脚步逼迫你
逃亡的路上你满怀悲愤
今生我们只能为敌
不，我的小弟
我多么想把你拥抱
一起聆听森林的涛声
回想我们童年的欢笑
寻找我们纯真的心
帕珠和群培、丹增、格桑这村里的四个小伙伴一早上到山里的原始森林开始采挖蘑菇和药材。事实上，他们是以此为借口，获得大人的批准，好在森林里尽兴地玩耍。也只有这里——西藏东南部的贡布地区（藏语意为“太阳的宝座”），才有如此广袤的原始森林。这里是中国第三大林区，西藏80%的森林都集中在这里；这里也是西藏的天然植物园和药州，同时也是野生动物和孩子们的乐园。当太阳的宝座光芒四射，森林里像洒满了璀璨的宝石时，帕珠和小伙伴们的眼睛也奇光闪耀，他们在森林里敏捷地跳窜着，从腐烂的树干或者树枝上摘寻着野生木耳。
但帕珠和小伙伴们并不喜欢这项工作，他们有着自己的乐趣：森林里百鸟欢鸣，松鼠和猴子出没，这些都是他们的朋友。看见孩子们来，它们并不害怕，飞来跳去地和孩子们捉迷藏玩。这天，孩子们追着猴子的尾巴荡秋千，之后又玩起“和睦四瑞”的游戏。
这个游戏来自一个民间传说：很久以前，一只贡布鸟衔来一颗种子抛到地上，一只兔子看见了，便刨了一个坑把种子埋在土里。不久种子长出了幼苗，一只在山林里玩耍的猴子看见了，为了保护幼苗，它用树枝把幼苗围了起来，并拔去四周的杂草。一头大象看到了这一情景后，便每天用长鼻汲来山泉浇灌。幼苗在四瑞兽的精心呵护下长成了参天大树，结满累累硕果。但是由于树太高，谁也够不着果实。
于是大象让灵巧的猴子爬到自己的脊背上，猴子让体轻的白兔站在自己肩上，白兔又托起了小鸟。终于，小鸟用尖尖的嘴巴摘下一颗又一颗果实，树下的每一位朋友都吃到了香甜的果实。四瑞兽齐心协力地摘果实，并将果实分给山林里所有的瑞禽灵兽共同分享，使地方安宁，人寿年丰……
这天，个子最大的群培扮作大象趴在最下面，灵巧的格桑扮作猴子骑在“大象”上，瘦瘦的丹增扮作兔子骑到格桑的脖子上，最小的帕珠扮小鸟，他先“飞上”树干，再踩到“兔子”丹增的双肩上，“四瑞兽”笑着唱着，摇摇晃晃地像耍杂技一样移动着。但没挪多远，“小鸟”帕珠便掉了下来。他爬上树正要再跨到“兔子”的肩上，一抬头便看见不到一百米远的小溪旁的林间空地上，有两头棕色的藏马熊，它们面对面站起来，伸出又粗又短的“手臂”互相拥抱。它们白色的胸毛贴在一起，宽宽的脑袋和又尖又长的嘴巴相互碰触着，圆圆的耳壳和隆起的肩也碰在了一起，短短的尾巴左右摇晃着……
帕珠看得出神，呵呵笑起来，心想：“那两头马熊是妈妈和儿子，还是两个朋友呢？它们玩得和我们一样开心呀！”
“帕珠,你看见什么了？”骑在最上面的“兔子”丹增好奇地回头望着，“啊，马熊！”他惊恐地小声叫道，忙跳下来拽着帕珠溜下树。
“藏马熊嗅觉超人，它们不喜欢人类闯入它们的领地和家园！”听说不远处有马熊，群培慌忙说着，带着几个小伙伴拔腿就跑。
“可是……等等！”帕珠气喘吁吁地一面跑一面嚷道，“马熊也应该是瑞兽，是我们的朋友呀！”
“但有人杀害过马熊，还割下了马熊的皮子、熊掌、胆，所以它恨我们……”格桑一面说，一面催促帕珠，“跑快点呀！它们要是追上来，我们就没命了！”
“人为什么要杀害马熊？奶奶说马熊和我们还有地球上的其他生命都是平等的啊！”帕珠心里这么想着，似乎感受到了马熊的悲痛和仇恨。他握紧双拳，咬着牙关，恨恨地加快脚步追上了小伙伴们。
几个孩子一口气跑回村庄，他们担心藏马熊追下山，接着又朝各自的家里跑去。
大人们听孩子说在山上的森林里看到了藏马熊，立即紧张起来，每家每户忙着把牛羊赶进圈，放出牧羊犬。天还没黑透，村里的几户人家就早早关严了各自的房门。
然而，几天后的一个深夜，一头藏马熊还是潜入了村庄。它破窗而入，来到帕珠家的厨房里，先把蜂蜜翻出来吃光，又把酥油、酸奶、奶渣等吃了个够。临走前，它还把剩下的酥油、牛奶和糌粑倒在地上，用爪子搅和到一起，在上面撒了泡尿才走。
第二天早晨，全家人看见满地狼藉，顿觉惊恐不安。帕珠的父亲边巴对妻子梅朵说：“我们家可能成为马熊的攻击对象了，得尽快离开这里。”
帕珠拿着一根木棒，一边在藏马熊尿过的食物里搅和，一边问父亲：“马熊只是吃不饱才跑到我们家来找食物的吧，也许它并不想伤害我们！”
但帕珠的父母没时间解答儿子的疑问，他们匆忙出门，去找村里其他几户商量搬迁的事宜，把帕珠反锁在了屋子里。
帕珠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屋里，回想着那天在森林里看到的两头藏马熊，心想：“如果没有人去森林里狩猎，不霸占藏马熊最爱吃的蜂蜜，那么藏马熊会和人拥抱，会和我们一起玩耍吗？”想着想着,帕珠眼前又浮现出藏马熊互相拥抱的情景，它们那粗短的四肢和笨憨憨的体态，令帕珠哑然失笑。他自言自语道：“它们好可爱呀，真想摸摸它们的茸毛，和它们握一下手……”
帕珠胡思乱想着，过了大半晌，仍不见父母回来，他觉得有些无聊。哥哥姐姐都去乡里的寄宿学校读书了，家里没人和他一起玩。“要是我能有一个小马熊做弟弟就好了！”想到这里，帕珠忍不住跑到窗口朝山上张望。静悄悄的大山上，森林的涛声缓缓流淌着，可他除了闪耀的阳光，什么也没发现。帕珠只好把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圆，放到嘴里压在舌上朝着窗外发出呼哨，呼唤村子里的小伙伴们。但是过了很久很久，也没有一个小孩跑过来。
帕珠有些累了，他昏昏欲睡，准备离开窗口躺到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离自己五十多米远的嘉措爷爷家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帕珠忙拿来爸爸的望远镜查看，只见一头藏马熊正在嘉措爷爷家里转悠。转悠了一阵，它一屁股坐下来，拿起嘉措爷爷放在桌子上的啤酒，打开易拉罐，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不一会儿，藏马熊像是喝醉了酒，手舞足蹈地在屋里转着圈。
帕珠屏住呼吸看着，忍不住笑起来：“哇，马熊在学人呢！它应该不讨厌人类，只是害怕我们的长枪吧……”他记起奶奶曾说过：“如果一只马熊清晨光顾你家，这是药龙的化身，应该喂它牛奶，让它高兴，因为爱众生、爱马熊就是爱地球、爱人类……”
帕珠连忙在屋里翻找着，很快找到妈妈梅朵一早挤好的一桶新鲜牛奶，他正准备从窗口翻出去送给“药龙的化身”时，外面却响起阵阵枪声。
原来，有村民发现藏马熊闯入了嘉措家，立即打电话报警了。森林警察赶到村庄，连连朝天鸣枪。
“叔叔，不要伤到笨熊，叔叔小心……”帕珠在心里暗暗喊道。
嘉措家里的藏马熊听见枪声，慌忙扔下手里的食物，推门朝山上逃去。但它走起来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几步一回头，似乎对屋里的美味恋恋不舍。森林警察不断鸣枪，村里人敲盆子、放鞭炮，将近两个多小时后，藏马熊才终于慢吞吞地隐没在茫茫林海中。
边巴和梅朵这时也赶回来了，他们关好门，抱起帕珠，全家人挤在窗前紧张地眺望着大山。接下来的几天，边巴和梅朵忙着收拾家什，准备着搬迁。村里其他几户人家，有的已经把家什全部装好放在牦牛和马背上，赶着家畜出发了。帕珠的几个朋友也没再来找他去山上的森林里玩耍。
帕珠被父母严加看管着，一步也不准他跑出院外。每天，帕珠沮丧地坐在门坎上望着远处，或者拿着爸爸的望远镜爬到木屋顶上瞭望，心里很是烦闷。他在四岁左右随父母来到这片河谷地带，结束了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但相比之下，定居令他感到无趣，只有去大山上的森林里时，帕珠才格外欢喜，他喜欢落在瀑布里的彩虹、山崖上绽开的雪莲花，还有小松鼠、麋鹿、野兔、猴群……
帕珠给它们起了各种名字，每一只动物他都能认出来。好几次，帕珠呼唤它们时，一只小松鼠跳到了他的肩上玩耍，一只小鸟落在了他的头上，一只猴子抢走了他刚摘到的毛桃。有一次，他还发现了一头迷路的小马熊，像一只小狗大小，帕珠把它抱在怀里，亲吻了它长长的嘴巴。要不是孩子们拉着他跑，说熊妈妈会找来，帕珠还想留下来陪着它，好好照顾它呢……
“妈妈，我们要搬去的地方远吗？那边有森林和藏马熊吗？”这天晚上，帕珠望着窗外的漫天星斗，久久不能入睡。家里能带走的都收拾好了，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要搬家离开这里了。
“嘘……不要提它的名字。之前这一片地方是没人居住的。这是咱们在这里待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就可以离开它的领地了……”
“妈妈，人抢夺森林里的动物们的食物，还杀害过马熊，对吗？”
“是啊。”梅朵沉重地叹息道。
“如果我们发誓以后爱护森林和马熊，马熊能原谅我们吗？”
“宝贝，犯了罪，是要付出代价的。”梅朵搂着儿子，忐忑不安地说，“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帕珠听着妈妈的呼吸，在妈妈轻轻的拍打声中，迷迷糊糊入睡了。
睡到下半夜，帕珠被窗外的声音吵醒了。发现妈妈不在身旁，帕珠忙赤着脚跑到屋外，却听见羊圈里传来悲惨的哭叫声。
原来，凌晨三点多，边巴被羊群的惨叫声惊醒。他拿起手电筒和木棍冲进羊圈，看见一头高约两米的藏马熊和两头高约一米的小马熊正在撕咬着羊羔。边巴转身朝羊圈外跑去，这时大马熊发现了他，朝他飞扑过来，将他压倒在地。大马熊将他手里的手电筒咬得粉碎，又用尖利的爪子在他身上乱抓，还撕掉了他头顶的头皮。直到两头小马熊跑远，大马熊才放开了他……
帕珠跑进去看时，只见父亲浑身是血，昏迷不醒，母亲抱着父亲痛哭失声。帕珠吓得躲在前来救援的村民后面，眼泪啪嗒啪嗒直流，不敢再看父亲第二眼，只在心里哭喊着：“对不起，爸爸，马熊不是有意要伤害您的，也许它认错了人，也许是您吓到它了……爸爸，对不起，您不要死啊……”
村民开来拖拉机，把边巴抬上车。梅朵把帕珠托付给邻居嘉措爷爷，然后拉着帕珠的手流泪叮嘱道：“宝贝，好好听爷爷的话，千万不要去山上……”
帕珠的心痛苦地撞击着胸膛，他脸上挂着泪珠子，冲妈妈点头答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个村民陪着梅朵连夜赶往县城送边巴救治去了。帕珠看到越开越远的拖拉机上，直挺挺地躺着的父亲以及母亲抽泣的身影，突然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喊道：“爸爸，您不要死，您要快点回来啊！”
嘉措爷爷上前抱住哇哇大哭的帕珠，轻声安慰他说：“好孩子，爸爸不会死的，不要难过！”
嘉措爷爷牵着帕珠回到自己的小木屋。推开房门，帕珠看到嘉措爷爷的桌子上还留着马熊喝过的一大堆空了的啤酒易拉罐。帕珠愣愣地望着，嗅到了马熊残留的气味。他攥紧小拳头，强忍心中的悲愤，自言自语道：“马熊，我们是朋友，你为什么要咬伤我爸爸？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你啊！”说着，帕珠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好了，小宝贝不哭，马熊不会再来了。”嘉措爷爷说着，吸着鼻烟，默默地望着帕珠。“唉……”过了好半天，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夜，窗外飘起雪花。帕珠爬到嘉措爷爷的矮床上，钻进他的羊毛被里，捂着头，想着父亲暗自流泪。但过了不久，他渐渐睡着了。梦里，他拿起父亲的猎枪，朝山上跑，去找寻那头马熊复仇。
但当他就要冲进森林时，大象、兔子、小鸟和猴子四瑞兽突然出来挡住了他。大象很生气地用长鼻子卷走他手中的猎枪，用洪厚的声音大声说道：“帕珠，你忘记自己的誓言了吗？爱护森林和百兽，你怎么可以起杀念？！”
“可是，马熊咬伤了我的父亲……”帕珠哭道。
“你父亲在医院已经没生命危险了！我看到了！”猴子跳到树上说。
“你放过马熊吧，它也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兔子双手作揖，柔婉地恳求道。
“是啊，马熊已经没有食物了，你们在森林里打猎，还时不时闯到它的领地，它每天带着孩子四处逃散，饿坏了！”小鸟扑扇着翅膀，来回飞动着，像是在演示马熊不安的处境。
“你回去吧，和你的村民离开这里，让大自然恢复宁静，不要再来打扰生灵万物了。”大象说完，猴子骑到大象的背上，小兔子窜到猴子的肩上，小鸟飞到兔子的头顶，四瑞兽转身迈回森林，消隐在茫茫林海中。
“我们人类，就这么令你们厌恶吗？”帕珠大声喊道，“可是我们也有爱，我爱你们，爱你们！”
话音刚落，帕珠从梦里惊醒，他一骨碌坐起来，看到天已经亮了。村里拖拉机声、马车的响声和人们的告别声不绝于耳，帕珠起来推开门看，只见村里人一家一家，开始陆续搬迁。
随后的几天，村庄一片死寂。再也没有藏马熊出现了。剩下的村民们一面将猎枪上膛，一面朝家畜背上驮家什，马不停蹄地告别了村庄。
这天，整个村子只剩下帕珠和嘉措爷爷两个人了。嘉措爷爷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荒弃的村庄，感叹道：“真安静啊，猴子们就要下山来啦。”
“爷爷，那您要一个人等藏马熊来吗？您不怕吗？”
“呵呵，藏马熊本来不会杀人的，它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才出于本能地撕咬人。”
帕珠打了一个哆嗦。自从看到爸爸血淋淋地被抬上拖拉机，帕珠总能从森林的方向嗅见血腥味。几天来，帕珠一面焦急地等待妈妈来接走自己，一面寸步不离嘉措爷爷的左右。关于藏马熊的种种童话，已变成了他心里恐怖的梦魇。
这天下午，帕珠跟着嘉措爷爷从地里播种回来。此时，春天的山野泛着淡绿，一簇簇野桃树已依次绽放，空气里弥漫着花香，鸟雀在朵朵白云间穿梭飞鸣。帕珠的心情变得开朗起来，他牵着嘉措爷爷的手，边走边和爷爷开心地唱起了歌：
白色的花儿绽开在雪山顶上，
我的心儿比雪山还要白呀哈！
红色的花儿绽开在红岩上，
我的心儿比红岩还要红呀哈！
绿色的花儿绽开在绿水中，
我的心儿比绿水还要绿呀哈！
巴扎嘿！巴扎嘿！
帕珠唱着，脚下情不自禁地跳起来。嘉措爷爷也左右摆动袍裾，踏起贡布舞步。
爷孙俩欢歌笑语正在兴头上，突然，嘉措爷爷一把将帕珠摁倒在地。
“嘘，不要出声！”嘉措爷爷呼吸急促，声音有些颤抖，“有马熊！”
帕珠紧贴着嘉措爷爷趴在地上，半晌，听不见动静，他忍不住悄悄抬头看。只见一只高大的藏马熊，正带着两只小熊走进嘉措爷爷的小木屋，翻找着食物。
“那肯定就是咬伤爸爸的恶熊！”帕珠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血往头上涌。他咬着牙关想冲上去和熊拼命，却被嘉措爷爷死死按住不能动弹，嘴巴也被捂住了。
“不要动，快看啊！”帕珠看到嘉措爷爷遥望藏马熊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疼爱的笑容。帕珠不解地顺着嘉措爷爷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头近在咫尺的藏马熊，拿起了嘉措爷爷放在桌子上的鼻炎壶，学着嘉措爷爷吸鼻烟的样子往自己的鼻孔里倒去，结果被呛得连连打喷嚏，直在屋子里打转。帕珠也忍不住暗暗笑了。这时，被鼻烟呛着的大熊一面摇头晃脑，用爪子挠着鼻子，一面领着两头小熊离开小屋，朝山上跑去。
嘉措爷爷放开帕珠，舒了口气，沉思着说：“看来这一家人经常偷看我们，还有，这个季节，它们在山里一定吃不饱了。”
“它们还会下山吗？会来袭击我们吗？”
帕珠和嘉措爷爷走进被藏马熊翻得乱七八糟的屋里，帕珠仿佛又看见血淋淋的父亲，不由有些发抖。
“不要怕，孩子。藏马熊只是来找食物，你看它们是等我们离开了才闯进家里的。去年夏天，我们几乎采光了森林里的蜂蜜和菇类，还有人非法狩猎，连动物死尸也拖回来取皮毛。所以，春天马熊生了孩子没吃的，它一定非常饿。”
嘉措爷爷说着，把一罐奶桶搬到屋外，又把一袋糌粑和一条风干的羊腿一起搬到屋外。
“爷爷，您这是要喂养它们吗？”帕珠不解地问。
“它们找不到食物，今晚肯定还会来……”说着，嘉措爷爷笑容诡秘地把子弹装进猎枪上膛，关好门窗，又用桌子、水缸等顶住门。
这晚，松林里的风声穿过处于山谷沟底的小村庄，呼啸着奔向了更辽远的远方。帕珠卷缩在嘉措爷爷的怀里，虽然困得睁不开眼，却还是想等待藏马熊到来。
半夜，淅淅沥沥的雨飘洒起来，嘉措爷爷把帕珠放到床上，又给火炉里添了一块松脂，也合衣在帕珠的身边躺下了。
一夜春雨，拂来大森林里万物复苏的馨香，帕珠和嘉措爷爷不由一觉酣睡到了天亮。当太阳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小木屋时，帕珠跟着嘉措爷爷小心地打开门，眼前的情景顿时让帕珠惊呆了：只见地上的糌粑口袋不见了，散了一地的糌粑末；羊腿也被拖走了；院子里只有一只小马熊，它的脑袋钻进奶桶里出不来，正在拼命挣扎着……
“不好了！熊妈妈可能就在附近！”嘉措爷爷连忙关上门，拨通了森林警察的电话。
帕珠从门缝里看到小熊发出呜呜的叫声，无论它怎样摆头甩尾，还是往后退，但脑袋就是出不来。帕珠不由嘿嘿笑起来。
“爷爷，我可以出去帮它吗？”帕珠问。
“不用，森林警察一会儿就到了。”
“警察会把它抓走吗？”帕珠有些不安地问。他希望森林警察能引出咬伤父亲的藏马熊，抓捕它，但望着窗外圆滚滚的小马熊，他心里又有些犹豫：“抓走了大马熊，小马熊就没有妈妈了！”帕珠想象了一下自己如果失去了父母，他心中不由一阵痛：“不行，不能这样！”他连连摇头。
“最好把它送进拉萨动物园……”嘉措爷爷望着外面的小熊高兴地笑道，但又皱着眉头喃喃道，“不过到时我也得搬走了，失去小熊，藏马熊会发疯的！”
帕珠望着嘉措爷爷，明白了嘉措爷爷的担心和犹豫：如果将小马熊捕获送去拉萨动物园，那些没见过马熊的孩子会格外欢喜，但小马熊的妈妈从此会见到人就撕得粉碎，或者，它会在满怀仇恨中伤心绝望地死去……想到这里，帕珠的眼睛里竟涌出了泪水。
他和嘉措爷爷朝窗外看，只见棕黑色的小熊在屋外的草地上翻倒打着滚，想摆脱箍在脖子上的牛奶桶。它颈部白色领环般的茸毛被奶汁浸得湿湿的，肚子吃得圆鼓鼓的，胸前那大大的白色月牙形斑显得更突出了。看着看着，帕珠心生爱怜，很想去摸摸这个“笨熊小弟”。
“爷爷，我们放了小马熊吧，不要送它去动物园。和爸爸妈妈分开，笨熊小弟会很伤心的，像我一样……”
帕珠犹豫了一阵，继续向嘉措爷爷恳求道：“我们这次放过小熊，也许大马熊就会原谅我们曾经的杀戮。也许，它再也不会来咬伤人了……”
“不行，马熊妈妈可能就在附近！不能出去！”嘉措一面擦着猎枪，一面紧张地朝外面山上望。
“爷爷，您忘记我们祖辈的教诲了吗？”帕珠站到嘉措爷爷面前，挡住嘉措爷爷的目光大声说，“我们的祖辈曾教导我们说：‘这个地球不仅是人类的，也是众生的。’我们人类没有权力决定藏马熊的命运！”帕珠情急中，搬出了去世已久的奶奶措姆说过的话。
“呵呵，我不记得了！”嘉措爷爷笑呵呵地望着拦在他面前、叉着腰大声说话的小帕珠，“你不恨它的妈妈咬伤了你爸爸？你的心里真的没有一点仇恨了？”嘉措爷爷望了一眼还在外面地上翻滚打转、呜呜哀叫的小熊，起身拿起一把锋利的藏刀递给帕珠说，“小子，你想救小熊就快点，要赶在森林警察来之前……”
帕珠郑重地双手接过匕首，吸了一口气，转身推开门，勇敢地跑到屋外。他跪在小熊旁，全力割起奶桶。小熊似乎明白了帕珠的用意，很配合地趴在地上不动了。嘉措爷爷举起猎枪，紧张地盯着树林，准备随时鸣枪以赶走小熊的妈妈。
然而，聪明的藏马熊妈妈这时正远远地躲在树林里等待着，似乎对帕珠心怀期望和信任，并不急于出击和营救小熊。
不一会儿，帕珠的额头上淌出了汗，脸涨得通红，心咚咚直跳。他既担心大马熊来袭，又希望抢在森林警察到来前解救小熊。他先用藏刀在奶桶中部钻了一个洞，再沿着洞口一点点朝下割，使出全身力气拼命锯着奶桶。奶桶是从县城买来的塑料制品，并不坚硬，但帕珠唯恐伤到小熊，他一边锯，一边轻声说：“乖小熊，听话不要动哦。救出你，你妈妈就再也不会记恨我们了，以后我们做兄弟好吗？”
不到十分钟，帕珠终于从小马熊的脖子后面割开了奶桶。
在奶桶里憋了不知多久的小马熊被解救出来，摇摇晃晃地朝后退，似乎还有些眩晕。它原地打了几转，终于缓过劲来，朝帕珠呜呜叫了几声，转身朝山上跑去。
这时，母熊从山上的森林里跑了出来，迎接着小熊的归来。
当藏马熊母子汇合后，森林警察的警车开进了村庄。
帕珠爬到屋顶，远眺着进入森林的马熊一家，挥舞双手在心里呼喊道：“小马熊，再见啦，不要忘记我们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