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的小学校放暑假了。

       小咕咚终于盼来了秋生表哥。

       秋生表哥是山脚下姑姑家的孩子，今年已经11岁了，在乡里的小学校上学，读3年级了。去乡里的小学校要翻过一座大山，路远又不好走，所以秋生表哥就住在学校里，平时几个星期才回家拿次饭。

       放了暑假，秋生就来到了姥姥家。小咕咚喜欢和比自己大的孩子玩，他在谷家庄的小朋友都比他大一两岁，前街的小顺子还大他5岁哩。

      秋生表哥也大自己5岁，所以小咕咚就很喜欢他，只要他来家里，准会像跟屁虫一样和他形影不离。

       秋生表哥一来，奶奶就炖了一锅鸡。是奶奶家那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好像专门为他宰杀的一样。小咕咚知道，奶奶虽然很疼爱表哥，可也不会舍得杀那只正下蛋的鸡的。是秋生表哥有口福，这只鸡昨天晚上被野狸咬死,没来得及拖走的。

       奶奶恨得牙根儿疼：“这该死的野狸，吃馋了。村里好多人家的鸡都遭过殃，吃馋了！”

       小咕咚更是生气：“是不是咬死小白的那只野狸？我要它赔，赔我小白！”

       秋生这时候才想起问小咕咚那对鸽子的下落。

       小咕咚说：“小白让野狸咬死了，小飞和小灰灰去给爸爸妈妈送信，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它飞得也太慢了吧？”

       秋生就问爷爷：“姥爷，这山上真的还有野狸吗？”

       爷爷用粗大的手指捻着自己花白的胡子，慢慢地说：“头些年，咱这山上的小动物可多啦，爷爷年轻的时候在山上放羊还经常见到野狸、刺猬、獾，有时还能见到狼呢。有一回，我一个人就打跑了两只狼……后来，上山打猎的人多了，山上的动物都跑光了。唉，好在这几年，政府收枪禁猎，林子也密了，小动物也多了起来。据我观察，野狸一定是不少了。”

     “姥爷真的打跑过两只狼？简直太让人崇拜了，我的偶像吔！”秋生表哥摇着爷爷的胳膊，兴奋地说，“姥爷快讲讲你当年打狼的故事吧！”

     “我要听，我也要听！”小咕咚也叫道。

       爷爷笑笑说：“好汉不提当年勇，爷爷老喽……老喽。我们还是想办法去杀杀野狸的威风，要不，它们又会出来祸害家禽的。”

      “姥爷要带我们去打野狸？太好了，太好了！”秋生表哥说，“可是，姥爷没有枪了呀。”

      “姥爷可是个老猎人呢，”爷爷自信地说，“吓唬吓唬野狸，用不着枪，姥爷自有办法！”

       爷爷回家从柜子里找出了一面铜锣，仔细地擦拭着上面的灰尘，用系着红绸的锣槌轻轻敲了一下。顿时，铜锣清脆地响了一声：“咣——”。

       小咕咚知道这铜锣是过年闹社火的时候才用的，现在爷爷把它拿出来做什么？秋生表哥也纳闷地看着爷爷。

       爷爷说：“野狸和狼一样，最怕敲锣了。”

       “用铜锣也能打猎吗？”秋生表哥不解地问。

       “哈哈哈。”爷爷说，“到时候你们就明白了。”

       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带上铜锣，又在褡裢里装上奶奶烙的单饼、一塑料桶温开水，当然还有爷爷不可或缺的半瓶地瓜烧酒。

祖孙3人就这样进山打野狸去了。

       一边走，小咕咚一边忍不住地问爷爷：“爷爷，这野狸长的什么样子？我见过没有啊？”

       秋生表哥抢着说：“野狸就是野生的狐狸，知道狐狸吗？世界上最狡猾的动物。知道狐狸精吗？那就是狐狸变的。”

       小咕咚也听说过几个关于狐狸精的故事，于是就很感兴趣。

       爷爷说：“如果你第一次看到野狸，你肯定会认为自己就是看到了一只猫呢。看外表，野狸就像是一只体形比较肥大的野猫。不过，它们样子虽说差不多，可野狸比猫厉害多了。猫多少年来和人生活在一起，早被驯得温温顺顺的了，但野狸却是一种十分狡诈凶悍的动物。据说，猫碰到野狸，就像一个老实胆小的人碰到了黑社会的黑老大，会吓得连步都走不动，老老实实地被野狸吃掉。甚至有人传说，猫见到野狸，会乖乖地跟着野狸来到河边，使劲儿喝水，把自己的肠子洗干净之后，然后再把自己供奉给野狸当做美餐呢。”

       秋生表哥和小咕咚都被惹笑了。小咕咚就有些失望，就是一只猫啊，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呢。

       走进一片小树林，爷爷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细心地察看着草地上的蛛丝马迹。

       这时，爷爷突然发现，树林里有人布设了一张又大又密的捕鸟网，有几只小鸟已经挂在了网子上，它们扑楞着翅膀，瞪大惊恐的眼睛。

       爷爷叹口气，一边踮起脚，伸手把被网住的小鸟一只只地摘下来，一边对秋生和小咕咚说：“孩子们，你们看，这小鸟儿有多可怜啊。”他把手中的鸟儿一只只地放飞，又说：“这鸟儿是人类的朋友啊。如果没有了小鸟儿，这树林就要生虫，咱谷家庄还能这么山清水秀吗？好不容易，这些年鸟类已经越来越多了，有人为了这点野味儿就想把鸟儿赶尽杀绝啊，真气人！”

       爷爷把网子拆下来，扔在一边。

       小咕咚好想逮一只鸟儿养在笼子里，小飞和小灰灰走后，那笼子一直闲着呢。可看到爷爷生气的样子，就不敢再要了。

       秋生表哥觉得姥爷好怪，不让人家网鸟儿，可还带我们来捉野狸。课本上说，这野狸也是国家保护动物呢。

       爷爷却说：“走吧，我们还是去找野狸吧。”

       再往前走，林子边上是一片坟地，杂草丛生，很荒凉的样子。爷爷四下张望一下，说：“野狸喜欢住在人迹罕至、又有洞穴隐蔽的地方，我早就看好了，这儿准有几窝野狸。虽然它们白天很少出来，今儿个，我们就来个守株待兔吧。哈哈哈……”爷爷胸有成竹，笑得很开心。

      小咕咚和秋生表哥对视一下，不知道爷爷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别急，别急，孩子们，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何况这里的狐狸知道爷爷来，早就吓得在窝里发抖呢。”爷爷找个大树的荫凉坐下，从褡裢里取出单饼、水，当然还有他的半瓶地瓜烧酒，“我们在这儿喝酒、吃饭，馋这些野狸们吧。哈哈哈。”

       秋生表哥看看不远处的坟地，听姥爷这么一说，有些纳闷儿：“姥爷，这儿……真有野狸啊？”

       小咕咚并不觉得野狸有多么可怕，只是想让它们快点出来，要它们赔他的鸽子小白。

       爷爷已经开始坐在树荫下喝他的地瓜烧酒了，他显得很开心，说：“孩子们，爷爷今儿高兴，领着你们来山上转转……当然还要找野狸算账。来，都坐过来，爷爷给你们讲好多关于野狸的故事，想听多少有多少……”

       小咕咚和秋生表哥默默地坐在爷爷身边，听他一边喝着地瓜烧酒，一边讲关于野狸的故事……

      “嘿嘿，野狸这东西和爷爷一样，也好喝二两。它们也嗜酒，经常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坟地周围出没，人们留在坟前的贡品贡酒自然就成了它们的美味佳肴。喝醉了的野狸也鬼哭狼嚎的呢，它们多受用啊。”爷爷抿了一口酒，见两个孩子都认真地听，就打开了话匣子。

      “说来它们可真是诡异。它们的前爪不仅和人一样可以离开地面自由活动，它的脸上还能和人一样有表情，会和你作怪脸儿呢，它好像会幻化，不小心你就会把它当成人呢。爷爷就见过一回。那时候，我还年轻，小冬爸爸才和秋生这样大呢。有一年正月十五玩故事，演社火，在山前的村子里表演完，人家管了饭，我还喝了点儿酒。回来的路上，因为我撒了泡尿拉在了后面，结果不知怎么就迷路了。晕乎乎地，我就看见有个小孩儿扯我的衣襟往前拽。走着走着，我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坏了，这是一片坟地啊！朦胧的月光下，有两只狼一前一后蹲着，四只狼眼闪着绿莹莹的光，它们中间是一只瑟瑟发抖的野狸。我再一看牵我来的小孩，却变成了一只小野狸，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小野狸是让我来救它的妈妈啊……”

      “爷爷快跑，狼要吃人的！”小咕咚大喊。

       秋生表哥听得入迷，忙问：“后来呢？”

       爷爷又喝口酒，继续说：“当时我一下子就吓醒了酒。跑？只要一跑，两只狼还不马上就把你撕了？”

      “那怎么办？”小咕咚就要吓哭了。

      “反正没咬你，要是咬了，我们就见不到你了。”秋生表哥倒是沉得住气。

       “那是！”爷爷自豪而又夸张地说，“当时，我就急中生智，急忙把背上背着的铜锣取下来，狠狠地敲了三下。咣——咣——咣——这下好啦，你们猜怎样了，哈哈哈，两只狼和大野狸、小野狸全都吓跑了！”

      “那小野狸真聪明，还知道搬救兵呢。”秋生表哥说，“爷爷可是那家野狸的救命恩人呢。”

      “你是它的恩人，怎么还咬你的鸡？咬我的小白？”小咕咚没好气地说。

       “我看过一个童话，说狐狸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会变成漂亮的女人嫁给救它的恩人呢。” 秋生表哥知道得真多。

       小咕咚接上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奶奶一定是那只小野狸的妈妈变的。”

        “哈哈哈！”爷爷开心地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爷爷又说：“怎么老是想让人家报答呢。不过，报应的事是有的，就发生在咱这村子里。早年间咱谷家庄有个老光棍，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有一年夏天，几个城里人听说谷家庄的野狸多，就拿着钩子、绳子要来捕一些，拿野狸皮去卖。老光棍听说这事后就去给他们当向导，自己也好赚点钱儿花。老光棍成天在山上转，对于野狸的习性自然相当了解。他领着人家在山上转，按他指的位置挖，挖下去不偏不斜，正好露出野狸的屁股。然后把铁钩向野狸屁股上这么一抓，野狸就惨叫着被抓出来了，铁钩抓进去的地方还在向外流血。接着就有人把野狸给五花大绑带走了。那年夏天，这些人捉了不少野狸，准是发了大财，老光棍也挣了不少钱。后来，捉得太多了，他们就在山上直接给野狸剥皮。老光棍就把野狸肉拿回家，自己煮了吃。也可能是他吃得太多了，变得两眼发红，可瘆人了。夏天没过完，老光棍就死了。”

       小咕咚拍手说：“活该，活该！”

       秋生表哥也说：“野狸肉里有病毒，也许和山外的城里人一样，他得禽流感啦！”

       爷爷的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天也正午了。天上没有风，就是在树荫下也觉得非常热。

       一开始，小咕咚像一个潜伏的哨兵，仔细地观察着那片坟地里的动静，结果到现在野狸也没有露出尾巴。小咕咚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秋生表哥也失去了耐心：“姥爷，这坟地里到底有没有野狸啊？”

       爷爷却好像听到了动静，说：“还是我们主动出击吧。来，孩子们，做好战斗准备。”

       “是！”小咕咚一本正经地应道。

       只见爷爷忽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手执铜锣，一个箭步冲向坟地。同时，“咣——咣——咣——”三声锣响，惊天动地。

       爷爷身手果然不凡。没等小咕咚跟上去，随着锣声，从一座荒坟的后面“嗖”地窜出两只小小的动物，飞快地向北面逃去。

       爷爷说：“这就是野狸，我们今天就是来警告和教训它们的。” 唉，可惜，小咕咚没来得及看清野狸到底长得什么样儿呢。

       爷爷的话音没落，只听从北边玉米地边上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小咕咚、秋生表哥跟着爷爷小心地走了过去。只见在玉米地的沟垅里，一只大猫一样的东西被一只铁夹子夹住了前腿，后腿在地上不停地转着，样子十分痛苦。

      “是野狸！”秋生表哥喊。

       原来野狸真的像猫一样啊，真的没什么可怕的呀。小咕咚想着就要走近去看。

       爷爷说：“别动，你们看它前面是什么？”

       呀！离这只小野狸10多步的地方，一只更肥更大的野狸正焦躁不安地朝这里张望，前爪把地上的土都掘了一条沟，看样子，它想告诉小野狸应该如何脱身，又想返回身来救它的孩子，可是看到小咕咚他们爷孙3人，它不敢回来，只有恐惧而又可怜巴巴地看着这3个人。

      “好可怜！怎么会有人在这儿下了夹子？”爷爷驱赶着大野狸，可是它后退几步，又停下来，瞪着眼睛盯着他们。

       小咕咚跟着爷爷走近前去，忍不住好奇地去拨弄夹子上的小野狸，被缠得紧紧的野狸一开始还瞪着冒着凶光的眼睛凶狠地呜呜叫着，可它毫无办法，只好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秋生表哥忽然发现小野狸紧闭的眼睛竟有泪光在闪，急忙劝阻：“谷小冬，别把它气死了，野狸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哩！”

       爷爷蹲下身，一边小心地帮小野狸解夹子上的扣儿，一边对小咕咚说，“它们和我们人类一样，都是这个地球上的合法公民，如果地球上没了鸟、没了野兽，我们也会感到孤单的。就说这野狸吧，它可是田鼠的天敌。一只野狸一年就能捕杀500多只田鼠，不用说田鼠再繁殖，就只算这五百只，按每只一年偷食100斤粮食计算，就是50000斤！50000斤，该多么大堆粮食啊！”

      “可是，它们咬死了鸽子小白，咬死了奶奶的老母鸡，我要它赔！”小咕咚撅嘴说。

     “谁也会犯错误的，让它们以功抵过吧。”爷爷把小野狸腿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放开它：“走吧，去找你妈妈吧。”

       小野狸看看爷爷，一转身，一跛一拐地跑到大野狸身边。母子重逢，它们互相舔舐着对方，却不急于离开，倒是那只大野狸突然直起身子，抬起前爪，抱在一起，朝着爷爷扬了扬，就像一个人在作揖一样。

      爷爷忍不住笑了：“说你能，你还真人模人样的呢，哈哈！”

     “也许你太太奶奶也是姥爷救过的呢，哼，假惺惺。”秋生表哥冲它喝道。

      “行了，走吧，以后别到村子里来捣乱，好好捉田鼠去吧。”爷爷像哄孩子一样对它们说。

       小咕咚好像明白爷爷为什么要带他们上山“打猎”了，忽然觉得那一大一小两只野狸挺可爱的。

       见它们还是恋恋不舍，爷爷就拿起铜锣用力敲了一下：“咣——”

        于是，整个山坡上一片回响：“咣——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