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落在草原上的小星星
眼睛像闪亮的黑宝石
心儿比雪融水还要纯净
我这个采挖虫草的女孩
在世界的这个高地
期待你的回音
1
丁青山野刚刚返青,学校就放“虫草假”了。鲁姆达措又回到了布托湖畔的布托卡草原。
这天一早,鲁姆达措在布托湖冰层融化的笑声中醒来,奶奶已烧好了滚烫的茶。鲁姆达措和弟弟旺堆围着炉火,在温暖的黑帐篷里,一人吃完满满一碗糌粑粥,就跟着妈妈出发了。他们把牛羊赶上山,一人手持一把小挖镐,开始匍匐在大山上采挖虫草。
布托卡草原的大山海拔平均在四千五百米以上。清晨,在藏历初春半雪半融的山峦草坡上,已爬满了采挖虫草的人。而冬虫这时刚破土,长出三厘米左右的深褐色的草尖尖,正是虫草品质最好的时候。据说错过这个时刻,虫草的草芽长得太长,冬虫的营养就会被消耗。再往后,雨季一来,虫草就会腐烂在泥土中。
山坡上,鲁姆达措家的黑牦牛们正在漫山舔食“虫草”,藏獒桑珠跑前跑后地照看着牛羊,鲁姆达措和妈妈斑珍以及弟弟旺堆分别朝着三个方向匍匐巡视着藏在草甸里的虫草芽。
半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了,鲁姆达措老练地半趴在地上,一双星星般黑亮的眼睛,在自己一米之内一寸不落地“扫描”着。
“妈妈,我找到了!”鲁姆达措大声喊着,笑容灿烂的脸上露出比草甸上的积雪还要洁白的牙齿。藏獒桑珠闻声飞跑过来,一跃扑向自己心爱的小主人。
“哎呀,你快去照看牛羊,别压碎了我的虫草!”鲁姆达措被桑珠扑倒在地,她抱着桑珠的脖子笑道。桑珠舔着小主人苹果一般红扑扑的脸颊,嗅了嗅小主人手中的虫草,又跑到草甸里,用自己粗短的前爪四处刨挖,似乎急于帮小主人寻找虫草。
“果然孩子的眼睛最厉害啦!”斑珍惊喜地跑来看。每年到了挖虫草的季节,如果没有两个孩子帮忙,斑珍起早贪黑最多也只能采挖到五十多根。
这时,小旺堆趴在另一片草甸上,眯起眼观察着周围细密的草洼,也发现了只是露出地面三厘米左右的深褐色的虫草尖尖。
“我也看到钻出来的虫角啦!”旺堆头也不抬地大声喊道。
“去,自己玩去!”鲁姆达措起来赶开藏獒桑珠,决心和弟弟比赛看谁采挖的虫草多。桑珠垂下尾巴,不甘地呜呜了几声,跑回牛群旁。为了吸引小主人的注意,它绕着牛群捕风捉影地来回跑着吠叫了一阵。洪亮的声音虽然传到了几公里外,小主人却头也不回地挖着虫草,不理睬它。桑珠只好无趣地趴下,默默眺望着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不久又要回到学校的小主人鲁姆达措。
在学校时,鲁姆达措也时常想念桑珠。在她上学的几年里,小小的桑珠已突然长大,格外英武强壮,每迈出一步,毛发就像黑珍珠般在太阳光里闪耀跳动,草甸都似乎被震得在颤抖。远近的狼群听到它的吠声,晚上再也不敢来袭击牛羊。这些天,鲁姆达措虽放假回到家,又见到了桑珠,但她得帮妈妈挖虫草,并没有时间和桑珠在一起玩耍……
晨光温和,但若到了中午,太阳光则会笔直地落到积雪的草甸上,反射的强光会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此时,鲁姆达措正全神贯注地匍匐着寻找虫草,她要赶在正午到来前尽可能多挖些虫草。
不一会儿,她的衣服便被草甸里的融雪浸湿了,但她丝毫没察觉,沉浸在草甸的深处……突然,她看见一条像她的小手指那么长的小白虫在泥土里蠕动。鲁姆达措愣了一下,忙挖起一捧泥土,喃喃地说:“哎呀,小可怜,你还活着啊!”鲁姆达措听大人们说过,草甸里蠕动的小白虫是蛾子生的孩子,如果它们不小心钻了出来,一见到天日就会死掉。
鲁姆达措仔细地用泥土把小虫盖好,确信小虫已经回到了地底下,才继续朝前匍匐着。没匍匐多远,她便一次性发现了一丛虫草,竟然有十一根。她小心地举起小挖镐,在距离虫草丛一寸左右的周边,连虫草一起挖出土块,再把虫草从土块里分离出来,将土块回填到挖出的小坑里使劲压好。这是妈妈和村里的长辈们教给鲁姆达措复原和保护草甸的方法。
“今年蛾妈妈死了这么多孩子!唉!”太阳渐渐高起来时,鲁姆达措装虫草的小布包已鼓起了一角。一上午的时间,她挖到了五十多根虫草,旺堆挖到了二十根,斑珍只挖到九根。但鲁姆达措心里感觉沉甸甸的。她记得奶奶说过,蛾子的一些孩子出生后,会染上一种病菌,它们在痛苦中钻进草秆,窒息而死后就变成了人们趋之若鹜的“虫草”。
中午,他们的午餐很简单,就是吃点羊皮口袋里揉好的糌粑团,喝一点砖茶……藏獒桑珠也不例外,鲁姆达措每吃一坨糌粑团,都先捏好喂给它。桑珠舔着小主人的手,微微摇着尾巴,气势威武地坐在鲁姆达措身旁。
吃完午餐,母子三人拿出各自挖到的虫草点数。
“妈妈,再挖几天,我可以陪桑珠去放牧吗?”鲁姆达措问。
“我也要去!”旺堆抢着说。太阳把他的小脸晒得满是汗渍。
“不行,宝贝,没有你们俩帮忙,我们家今年恐怕就难有收成了。”
鲁姆达措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家里有一百多头牦牛和两百多只羊,奶奶老了,全靠妈妈一个人放牧支撑。至于父亲,他在鲁姆达措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乡再没回来过,她已记忆模糊。
“好吧。”鲁姆达措懂事地点点头,“只是每挖到一根虫草,我就看到一次它们临死挣扎的样子,它们临死时是不是像我们人死的时候一样害怕和痛苦呢?”长这么大,鲁姆达措还没亲眼见过垂死的人,于是她满腹疑问地问道,她那清澈的大眼睛里,像湖水泛起了涟漪。
“就是啊!”旺堆听鲁姆达措这么说,赶紧捧起虫草仔细地看。
斑珍对两个孩子诚实地点点头,无奈地说: “但是……它们已经死了,这不是我们的过错。”
“妈妈,您答应过我,卖了虫草要给我买一双运动鞋,白色的,我要参加学校的运动会!”旺堆见妈妈有些为难,趁机提出条件,跳起来大声说。
“今年赛马节时,我也想要一件拉萨的藏袍参加草原盛会!”鲁姆达措扑闪着眼睛笑道。对未来的想象,让她转眼忘掉了对死亡的疑虑。
桑珠像是听懂了孩子们的话语,叼起鲁姆达措的虫草布袋递给斑珍。“怎么?卖了虫草,你也有条件呀?”斑珍抚摸着桑珠大大的脑袋问。
“给桑珠买一个红毛的项圈吧,它会变得更加威风凛凛!”鲁姆达措恳求道,“没有桑珠放牧,我们怎么能全部来挖虫草呢?”
“好好,孩子们,那我们继续去挖虫草吧!”斑珍见孩子们兴致勃勃,忙一边答应着,一边带着孩子们起身朝更高的山上爬去。藏獒桑珠在他们身后凝视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虫草季后自己的奖励问题,而后也十分满足地跑向牛羊。
这天下午,虽然阳光刺眼,但鲁姆达措和弟弟旺堆因为妈妈的承诺,似乎比早晨更有劲了,一口气来到海拔六千多米的山顶。山顶到处都是积雪,鲁姆达措和旺堆顾不上寒冷,趴下身子开始一片一片专注地“扫描”着积雪草甸中的虫草。
布托卡草原氧气稀薄,昼夜温差十多度。一天二十四个节气变幻无常,忽而暴雨夹杂冰雪,忽而骄阳似火,鲁姆达措和弟弟旺堆采挖虫草不到一个月,脸蛋就被太阳晒掉了一层皮。风雪吹得他们嘴唇裂开了,手上、耳朵上都长了冻疮,鞋子也破了洞,露出了脚指头。他们的裤子也磨破了,但一家人加起来竟然挖到了两百多根虫草。
这晚,在奶奶生起的温暖的炉火旁,两个孩子美美地吃过奶奶做的牛肉面疙瘩汤,把各自的虫草包交给奶奶登记。
“真能干呀!”奶奶一面数,一面夸道,“旺堆比姐姐多挖了二十五根虫草!”
旺堆高兴地跳起来搂住奶奶的脖子,笑道:“我就要有运动鞋啦!”
藏獒桑珠见状,也把巨大的身子靠向鲁姆达措,像是在提醒鲁姆达措别忘了自己的红毛项圈。
“我的那份虫草卖了,要先给桑珠奖励!”鲁姆达措搂着桑珠说,还把小脸蛋贴在它雄壮的背脊上。
“你们为了鞋子、藏袍、红毛项圈,把高山草甸挖得遍体鳞伤了吧!”奶奶收起虫草,严肃地问。
斑珍连忙替两个孩子辩解道:“孩子们把挖开的草甸回填得很好。”
“揭开了皮肉再缝上吗?这算什么!”奶奶不以为然地摇头说,“大山不只是人的家园,也是万物的家园!”
鲁姆达措和旺堆吐吐舌头,半嗔半哄地对奶奶说:“我们都记住了,奶奶。”
“破坏大山,就好比在邻居家放火!”
“可我们没有邻居,奶奶,布托湖畔只有我们一顶黑帐篷。”旺堆好奇地说。
“傻小子,”她抚摸着旺堆的头说,“你仔细观察过吗?眼睛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
“可是离我们家最近的邻居是我的朋友巴桑,他家的帐篷在十多公里外呢!”旺堆揉着眼睛说。
“奶奶说的邻居,包括天空中的飞鸟、草甸里的蚂蚁,还有牛羊……”
奶奶满意地点着头。
“好了,快睡了!孩子们,明早还要上山呢!”见旺堆不住地揉眼睛,斑珍连忙催促道。
藏獒桑珠走到奶奶面前,低头嗅着奶奶拨动着念珠的左手。
“你也一样,草原被破坏了,你的苦日子也就来了!”奶奶一面慈爱地对桑珠说着,一面站起身,铺开自己床上的羊毛被,脱下氆氇藏靴躺下来,“好了,孩子们,听妈妈的话,快睡吧。”奶奶对还坐在火炉前、似乎还没聊够的鲁姆达措和旺堆笑道。
鲁姆达措和旺堆打着哈欠,不情愿地爬到用四块石头搭上木板、铺上一层羊毛毡子做成的简陋的“床上”。为了方便游牧,帐篷里除了灶具和四张床铺外,没有更多家什。但草原一年四季白天夜晚瞬息万变,他俩从小生长在这样博大的草原之家,从没觉得生活艰苦,心中总是充满了欢愉和幸福。
这晚,在帐篷顶上的天窗流泻下来的星光中,两个孩子满足地酣然入睡了。
半夜,月亮躲进云层,风雪夹杂着黄沙从四面袭来,猛烈地拍打着黑帐篷。桑珠跑出帐篷一声声吠叫着,像是在抗议风沙打扰了主人的睡梦。
“唉,风沙一年比一年大,这和你们挖虫草破坏草甸是有关联的。”奶奶醒了,她蜷缩在羊毛被里,对睡在旁边的斑珍感叹道,“还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带来什么灾难呢!”
“阿妈,快睡吧,别想那么多了!”斑珍迷迷糊糊地劝道。
突然,旺堆在睡梦中呻吟着哭叫起来。“啊?宝贝怎么了?”奶奶忙披上皮袍,跑到孙子的床前查看。
“我的眼睛好痛啊!”旺堆捂着眼睛哇哇哭起来。奶奶心疼地忙把旺堆抱到自己的羊毛被里,不住地哄他。
第二天,斑珍和鲁姆达措、藏獒桑珠赶着牛羊仍然顶着漫天风雪上山放牧和挖虫草去了。晚上他们一回来,奶奶益西便焦急地说:“旺堆眼睛痛,今天哭了一整天了。”说着,她一个劲地咳了起来。
“您和旺堆得去县里看病啊。”斑珍有些着急了,“今天听山上来挖虫草的村民说,布托卡草原来了一个外地人,他有车,我这就去找他……”说着,斑珍裹上头巾匆忙出去了。
斑珍终于在一顶黑帐篷里找到了车主。车主提出要求,要带藏獒桑珠去县城参加虫草节中的藏獒展赛。车主是为了这个活动以及收购虫草专门来到布托卡草原的,他看中了桑珠。
斑珍连忙点头答应了。但奶奶益西坚决不去县城看病:“人总要死的,重要的是我在自己热爱的草原活过了,我已经知足了,孩子要紧……”奶奶一面咳着,一面朝火炉里添牛粪,黑帐篷里满是烟。
“奶奶,我给您磨虫草吃,好吗?我们老师说虫草对呼吸系统的疾病有帮助。”鲁姆达措握着奶奶的手,伏在奶奶的膝下恳求道。从小,她和弟弟听着奶奶讲故事长大,奶奶不厌其烦地解答着他们心里的各种疑问,是他们最爱的人……
“你们可别把桑珠弄丢了啊!”奶奶望着趴在门口有些垂头丧气的桑珠,有些吃惊地问,“难道虫子进入草里窒息而死,却能帮助别的生灵呼吸?它们一定是体会到了喘不过气的痛苦而帮助别人的。”
奶奶睁大眼睛,天真地问孙女,“我们草原人祖祖辈辈都不吃虫草的,虫草可以入药,我们吃药,但不吃虫草。”
“痛,好痛……”躺在床上的旺堆醒过来,又哭起来。藏獒桑珠走到他跟前,默默注视着他。
“不要财迷心窍,明天是藏历十五,你们没有忘记吧,明天不准上山挖虫草。”奶奶抱过旺堆,亲吻着他的额头,又看着斑珍说。
“知道了,阿妈,明天要送鲁姆达措和旺堆去县城看眼睛,明天整个村庄都不会有人去挖虫草的。”
“每天都是藏历十五该多好呀!”鲁姆达措担心地望着弟弟说。只见弟弟消瘦的脸颊上,两只又黑又大的眼睛有些凹陷在眼眶里了。
“你送了弟弟可要赶快带着桑珠回来呀,家里不能没有桑珠,就剩它一个帮手了。”奶奶也瘦多了,她给桑珠盛了满满一大碗面疙瘩汤,把它唤到一旁吃,同时爱怜地望着它。
家里的牲畜随着他们一年四季游牧,平时给它们挤奶、剪毛,只有在冬季才屠宰够全家一年食用的一到两头牛。牛肉留下一半风干以备夏季游牧,另一半通常用来换一些青稞和生活用品。如今国内市场对虫草有巨大的需求,斑珍一家已不必靠宰杀牲口换取食粮了,因此家里的牲口年年递增。放牧除了孩子们帮忙,藏獒桑珠已是家中最重要的帮手。
草原上飘起雨加雪,低矮的牛毛编制的帐篷里,有雨滴落下来。 “好了,吃饱了你也快睡吧!”想到桑珠明早要和孩子们远行,斑珍有些不舍地留桑珠睡在自己床前。
2
第二天一早,斑珍牵着藏獒桑珠,把两百多根虫草缝在一个布包里,揣入鲁姆达措的怀里,叮嘱她交给表舅在县城卖了给旺堆看病,再买个红毛项圈送给藏獒桑珠。
车主已在布托湖湖畔等着他们,他开的是一辆皮卡车。车主让鲁姆达措把桑珠牵上后面的货位拴好,安排他们姐弟俩上车坐在后排,然后汽车沿着湖畔的草甸出发了。
封冻的布托湖在这一天悄然融化着。湖面一半是碧蓝的湖水,一半是朵朵冰雪白莲,风拂水旋,白莲飘动,远远望去,湖面恍若绽开着吉祥的卐字符。
桑珠却不安地吠叫着,旺堆也在不住地呻吟。鲁姆达措心疼地抱着弟弟,学着妈妈的样子轻轻拍着他,柔声安抚着他。
一路颠簸,桑珠叫累了,无精打采地趴在后面。鲁姆达措怀拥旺堆,两个人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时,车子开到了铁索桥旁,为了减轻重量和安全起见,车主要他们全部下车,步行过桥。
鲁姆达措牵着藏獒,背上昏睡中的弟弟,小心地踏上铁索桥。
雪山融水在高悬的铁索桥下激流,山风把铁索桥吹得两边摇晃。鲁姆达措一步一步在桥上移动着,双腿发颤,头晕目眩。她鼓起勇气,终于背着弟弟、带着藏獒桑珠来到了河对岸。这时,车子也摇摇晃晃地一点一点驶过来。
大家重新各就各位上车,但汽车刚要启动,桑珠突然吠叫着挣脱牛毛绳子,从车上一跃而下,奔上了铁索桥。在车主和鲁姆达措的惊呼中,藏獒已跑到桥上,嘴里含起了鲁姆达措不知何时掉下的虫草包。
鲁姆达措忙下车跑过去,但双脚刚踏上桥头,身子就摇摇晃晃得像是失去了平衡。迎面而来的桑珠见状一跃扑向她,结果一人一狗撞到一起,都滚下了河。
雪山融水格外刺骨,藏獒桑珠在湍急的雪水中咬着鲁姆达措,将她拖上了岸,然后又跳回到河里,叼起鲁姆达措的虫草布袋,慢慢游来。
鲁姆达措冻得浑身哆嗦,她从藏獒口中拿过虫草包,紧紧拥抱着藏獒桑珠。
“啊!太危险了,快上车吧!”车主的脸吓得苍白。但鲁姆达措双臂中的桑珠却再也站不起来了,一股殷红的血从它的腹下流出来。
“叔叔,桑珠怎么了?”鲁姆达措哭起来,被锁在车上的旺堆急得直拍车窗。
车主蹲下身查看,原来桑珠的腹部被桥底部的钢丝扎伤了,血咕咕地流着,染红了河岸。
鲁姆达措抱住藏獒的头,哇哇痛哭,护路工人们见状忙找来绷带,小心地给桑珠绑上。大家帮忙把藏獒抬上车。鲁姆达措在车后一路紧紧抱着它,但快要到丁青镇时,藏獒望了鲁姆达措最后一眼,永远闭上了眼睛。
听到鲁姆达措的哭喊,车主立即停下车。
“孩子,它死了。”车主仔细检查,见桑珠已没有一丝气息,低声说道。
车主把车开到一处山脚下,默默地掩埋了桑珠。鲁姆达措和旺堆相拥痛哭,和藏獒桑珠在一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冰雪飘飞的布托卡草原上,藏獒桑珠在姐弟俩的呼哨声中奔跑,它一面咬起落在草坡上的挖虫草的小挖镐,一面追赶离队的羊儿……
车主满脸惭愧,他扶起姐弟俩,叹息道:“多好的一头藏獒,我不应该带它离开草原……都是我的贪念害死了它……”
“不,叔叔,它是为了救我和虫草受了伤……”鲁姆达措一面哭,一面难过地说,“它知道虫草对我们来说很珍贵,才又回去……”
“姐姐,不挖虫草就不会有虫草节,叔叔就不会来找桑珠参加虫草节的比赛,我们也就不会去卖虫草,桑珠也不会为了我们去救虫草,我的眼睛也不会这么痛……”旺堆一个劲地哭道。
“唉!这样吧,小姑娘,你们的虫草我全部买了,你们家今年挖的我也全部按照市场最高价全部预订了……”车主拿过鲁姆达措手中染上了桑珠鲜血的虫草包说。
“不!”鲁姆达措抢过虫草包贴在胸前哭道,“我们不卖虫草,我只想要我的桑珠……”
旺堆点着头,把脸紧贴在姐姐捧在胸前的似乎还有桑珠气息的虫草包上,流着泪,轻声呼喊着藏獒桑珠的名字。
无奈的车主把两个悲伤的孩子送到县城,联系上他们的表舅,又前往医院陪送旺堆治疗。经医院诊治,旺堆因在高山雪甸采挖虫草,患了雪盲症,再晚送来,双目可能失明……震惊中,鲁姆达措也从学校获得通知:学校的虫草假取消了,“虫草女孩”鲁姆达措和孩子们再也不必帮助大人上山挖虫草了。为了保护大自然,很多山域也将禁止采挖虫草……
鲁姆达措远眺布托卡草原,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成群的蝙蝠蛾,它们在美丽的夕阳光芒中自在低翔,产卵繁衍;大山因人们采挖虫草的遍体创伤也愈合了,高山草甸柔美而丰茂,藏獒桑珠踩着绿色丝绒毯子般的草甸,在欢喜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