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河之败,使宋太宗赵炅刻骨铭心。经过整整经过七年的准备,终于等来了复仇的机会。乘着辽国景宗皇帝崩逝,新君册立,“母寡子弱”、政权不稳人心浮动之际,赵炅于雍熙三年(983年)春天,在全国范围内征集了二十万大军,再次发动北伐,史称 “雍熙北伐”。
北伐大军,兵分三路。东路军以曹彬、米信为正、副元帅,拥兵十万,出兵雄州(今河北省雄县),大张旗鼓,缓慢进军,吸引辽军主力,掩护中路和西路军长驱直入。中路军以田重进为主帅,率兵五万,出兵飞狐关(今河北涞源)侧面袭击幽州(辽国的南京),力图夺回燕云十六州。西路军以潘美、杨业为正、副元帅,率兵五万,从山西北部雁门关出击,最后与其他两路大军会师幽州。
交战初期,中路军和西路军捷报频传,使得东路军将士十分羡慕,纷纷请战。曹彬元帅在东路军将士群情激昂的情况下,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先是在涿州外围取得小胜,随后在涿州岐沟一战,全线溃败,曹彬与米信趁夜突围逃走。
东路军溃败之后,中路军随即在蔚州大败,丧失了飞狐关,士卒损失过半。
田重进随即在浑源、应州再次战败,狼狈撤回。
西路军此时已经撤不回来了。因为皇帝赵炅给西路军下达了迁寰、朔、云、应四州人民南下的撤退任务。掩护四州七十万人民内迁,整个西路军完全失去了机动性,给了辽国从容调集部队大举围歼宋军的机会。
听说辽军击败了大宋的东路、中路大军,西路军主帅潘美、副帅杨业与监军王侁、刘文裕一起商议对策。
潘美道:“皇上圣明,心系寰、朔、云、应四州之百姓,却为西路军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当年刘备从新野撤军,带了几十万老百姓扶老携幼相随,每日行进不过三十里,被曹操的铁骑兵快速追上,以至于兵败长坂坡,险些身家性命不保!如今,要掩护四州之百姓撤退,难度大于长坂坡之战,要想不败,谈何容易!”
王侁道:“皇上考验我们忠心的时候到了!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遇到困难,休得推诿!”
刘文裕道:“王监军说得是!有困难要克服,休要辜负了皇上的信任,也休要失去四州百姓,失了人心,罪莫大焉!”
潘美道:“皇上圣明,但潘某才疏学浅,在击退辽兵和掩护百姓之时,无法两全!”
王侁道:“皇上圣明,早就料到你们这些武将拈轻怕重,遇事推诿,故尔派我们前来监军,就是要你们服从圣命!”
潘美道:“潘某没有两全之策,若是如此领兵打仗,则战败之罪,该由何人承担?”
王侁大怒道:“似你这般畏葸不前,畏敌如虎,未战先怯,不败才怪!”
潘美怒道:“对敌谋划,分析强弱之势,乃是将帅本职!潘某也曾镇谭州、灭南汉,不避刀剑矢石,何来畏敌之说?”
王侁怒道:“你既然骁勇善战,何不遵从圣旨,从容布军,掩护四州之百姓撤退?再三强调困难,难道不是怯战?”
潘美怒道:“领兵打仗,十则围之,倍则分之。今辽兵数倍于我,强弱分明,岂能说得轻巧,形同儿戏!这难道不是纸上谈兵吗?”
王侁大怒道:“皇上派我们前来监军,早知道我们也是饱读兵书,你竟敢说我们纸上谈兵!罢了,我们现在就停止你的西路军统帅职务,暂且由副帅杨业接替!”
刘文裕道:“我完全同意王监军的意见!”
这一次,反而将副帅杨业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潘美至此,一言不发,怒气冲冲。
王侁道:“皇上考验我们忠心的时候到了!杨帅,你是北汉投诚过来的降将,当尽力表现,服从圣命,休得推诿!”
这一番话深深刺痛了杨业的心。
杨业道:“潘帅为主,杨某为副,这是皇上定的。临阵换帅,兵家大忌,望监军收回成命!”
王侁怒道:“你也敢推诿扯皮,抗命不尊?潘美是太祖旧将,又有灭南汉之大功,姑且饶恕。你是北汉降将,胆敢抗命,军法从事!”
杨业被降将二字羞辱,只得低下头,勉强答道:“领命!”
王侁道:“杨元帅既然领命,不妨说说你的对敌之策!”
杨业道:“杨某认为,分兵掩护百姓,行动缓慢,实乃兵家大忌。若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不如避其锋芒,声东击西!务形于东,撤民于西。我军出兵出云州大石路,先遣人密告云、朔、代州守将,令云州之众先出,朔、代州之众继之。辽兵来追,遣强弩硬弩数千人列于谷口,以骑士反复救援接应,则三州之众可保全矣!”
王侁道:“寰州之民呢?难道就要舍弃吗?”
杨业道:“舍小救大,若能救回三州之众,已经万幸矣!今辽兵益盛,战事凶险,岂能面面俱到?”
王侁道:“如此战法,还是要舍弃寰州之民,不妥不妥!”
杨业道:“敢问监军有何良策?”
王侁道:“依我之见,莫如出兵雁门关,从马邑出军,正面与辽军作战,两军对垒旬日,则四州百姓可以从容撤离!”
杨业道:“万万不可,此必败之势也!”
王侁怒道:“杨令公号称无敌,今遇敌不战,意欲何为?敢抗圣命乎?”
杨业怒道:“杨业岂是贪生怕死之徒?监军以圣命命我,以激将法激我,杨业不得不战,有死而已!”
刘文裕道:“这还差不多!我本来以为你也是畏葸不前之徒。”
杨业道:“此去必败,监军和潘帅若是可怜我杨家之兵将,为国尽忠,可在陈家峪埋伏步卒一万,弓弩手三千,以为接应。三日之后,若是苍天佑我,杨家残兵败将能够逃到此地,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王侁一挥手,悠然说道:“杨元帅放心去吧,届时自有安排!”
杨业见王侁说得如此轻巧,心中顾虑重重。
临行之际,杨业潜入潘美的大帐,陈述利害,让其在陈家峪口接应。
杨业道:“潘帅,你我都是身经百战之人,知道战场之上,刀枪如林,箭镞如雨,九死一生,哪里有两位监军说得这般轻巧?杨业此去,恐怕再也不能谛听潘帅教诲!若是杨业侥幸能够逃生到陈家峪口,看在同僚的面子上,万望潘帅救杨业一命!”
说罢,泪如雨下。
潘美亦泣,执杨业之手道:“潘某记得,必定不负杨将军!只是已经被剥夺军权,若是调不动三军,也要派亲兵接应!”
杨业辞别潘美,带了马步军两万人离开雁门关,抵达马邑。
辽军统帅耶律钭轸得知杨业带兵北进,安排十五万铁骑兵张网以待。
在马邑城下,宋军在杨业的带领下尽管英勇杀敌,终因力量悬殊,惨遭失败。第一天战斗结束,宋军损失过半。
翌日再战,萧达兰率辽兵攻破马邑,杨业带领剩下的三千多宋兵冲开血路,且战且走。
第三日再战,杨业的宋兵只剩下一千余人,逃到桑干河北岸,正值河水暴涨。前有大河,后有追兵,危急时刻,杨大郎挺身而出,命令六郎、七郎保护父亲泅渡桑干河,自己与二郎、三郎、四郎一起,带领七八百宋兵向辽军冲锋,这种自杀式的攻击为剩下的宋兵渡河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剩下的宋兵约两百人,在杨业和六郎、七郎指挥下开始渡河,半数的人水性不好,被溺死在河里。
杨业已经耗尽了力气,泅渡艰难,身上又有沉重的衣甲,几次都要沉没在水底,亏得六郎、七郎在身边扶持,免于溺死。
危急时刻,对岸撑过来一条小船,又是杨五郎。
杨五郎被父亲赶出家门之后,心中惦记父亲的安危,一直没有走远,就在代州的五台山暂住,时刻打听父亲的动向。当他听说父亲只带两万宋兵北进,就已经判断大事不好,近日又听说宋兵败退,就在桑干河边提前准备渡船接应,正好接着父亲。
杨业及数十宋兵被五郎救上岸来。在桑干河南岸,五郎上前,想扶着父亲坐下,让他喘息片刻。
不料杨业对五郎并没有好话,骂道:“滚!去做你的世外高人去吧!”
五郎此时明白,杨业这一次赶他走,并不是还在跟他怄气,而是要他逃命。
五郎跪在父亲面前不舍,杨业拔剑道:“你再不走时,我马上死在这里!”
五郎无奈,跪下给父亲磕了几个头,划船顺流而去。
五郎走后,六郎、七郎数了一下,还有二十多匹战马渡过了桑干河。剩下六十多个没马的士兵,不愿再逃,他们义无反顾地留下狙击辽兵,为杨业父子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
河北岸的八百宋兵,轮番向辽兵冲击,全部阵亡。大郎、二郎、三郎战死,四郎被敌人活捉。
河南岸的宋兵拼命厮杀,迟滞了辽兵的渡河过程,但寡不敌众,亦全部殉难。
在桑干河两岸宋兵的英勇狙击下,杨业父子及二十多名宋兵赢得了时间,得以逃到陈家峪,他们满怀希望,等待救兵出现。但是整个峡谷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救兵?
原来杨业走后,在潘美的说服下王侁真的在这里埋伏了步卒一万,弓弩手三千,以为接应。但到了第三天中午时分,王侁派士兵登托逻台瞭望,没有看到征尘四起的战斗,以为辽军已经败走,为了争功,领兵离开了陈家峪口。
潘美见王侁军队离去,自己无力阻止,带着两百亲兵又坚持了两个时辰,也开始撤走。
就在潘美撤走半个时辰以后,杨业父子带着二十多名残兵败将来到了陈家峪,从石碣口南下。
杨业登高而望,隐约可以看到潘美的亲兵正在远处缓缓离去。
杨业吩咐七郎:“你赶快追上潘帅,叫他兑现诺言,速速回军救我!”
七郎领命,快马加鞭,追上了潘美一行。
七郎道:“潘帅,家父现在陈家峪石碣口被辽兵追杀,只剩下二十多人了,请潘帅速速去救!”
潘美道:“既然是到了陈家峪石碣口,还不快来!”
七郎道:“人困马乏,都是走不动了!”
潘美道:“追兵有多少?”
七郎道:“辽军铁骑,约有七八千人!”
潘美道:“那我也没有办法,埋伏的部队都被撤走了,我这两百亲兵上去还不是羊入虎口,杯水车薪!唯一的办法是你赶快回去,叫他们快跑!”
七郎道:“人马都累得虚脱,哪里还有力气逃跑?”
潘美道:“跑不了也得跑,这是唯一的办法!”
七郎怒道:“潘帅,你到底救不救?”
潘美道:“我这里只有两百亲兵,你叫我怎么救?”
七郎怒道:“潘帅,两百生力军居高临下,足以阻挡追兵两个时辰!”
潘美怒道:“你的意思是,叫我这两百亲兵也死在这里!”
七郎怒道:“潘帅,你见死不救,必为天下人所笑!”
潘美听了,勒马停下,犹豫起来,其手下亲兵急忙谏道:“潘帅,再晚一点,你也跑不了!”
潘美听了,拨转马头就走。
七郎大骂道:“潘美,你见死不救,背信弃义,必定断子绝孙!”
这一骂戳到了潘美的痛处,他的三儿子潘惟强正是被七郎所杀,听了七郎的咒骂,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为了给三儿 子报仇,也为了杀人灭口,潘美弯弓搭箭。
此时,七郎骂过潘美,转身向陈家峪跑去,没有提防身后的冷箭,被潘美一箭穿心,从马上跌落下来,死在陈家峪的南向谷口。
射死了七郎,潘美带领两百亲兵策马狂奔,逃向宋军主力方向。
杨业在山顶上亲眼目睹了七郎被潘美射死的一幕,他长叹一声:“潘美还是在记仇哇!”然后,命令六郎逃走,去面见大宋皇帝告状。六郎不愿离去,被杨业以死相逼,只得策马逃走了。
六郎走后,杨业身边的兵将只剩下国舅贺怀浦、淄州刺史王贵和二十多个伤兵。
辽军一个冲锋下来,二十多个士兵全部战死。杨业、贺怀浦、王贵皆遍身负伤。王贵神箭,辽兵应声而倒,他一口气射死了四十多个辽兵;箭用完了,就用弓把作战,杀死辽军数人,直到阵亡。贺怀浦紧紧护住杨业后背,杨业坚持战斗,杀死辽军百人。
贺怀浦倒下以后,杨业的后背失去保护,只得单枪匹马,落荒而逃。辽将耶律奚在后紧追不舍,杨业的箭射完了以后,逃入一片杨树林中,耶律奚追进树林,弯弓搭箭,一箭射中杨业左肩,翻身落马;杨业忍疼拔箭,用这一支带着血肉的箭回射耶律奚,将其一箭封喉。射死耶律奚以后,杨业头昏眼花,再也支持不住,浑身瘫软,倒在地上,被辽军俘虏。
杨业一生,与辽国交战三十六年,名震塞外,辽主深知杨业的才干,得知杨业被俘以后,喜出望外,下令不得伤害,不准为难,直接押赴南京(今北京)。到了南京以后,萧太后几次派人劝降,都被杨业坚决拒绝,绝食三天而死。宋太宗赵炅得知杨业死讯后,非常惋惜,追认他为太尉、大同军节度使。潘美、王侁、刘文裕等官员都受到处罚,潘美被降官三级,王侁、刘文裕都被撤除职务,流放金州(今贵州省金州)。
陈家峪一战,除了五郎、六郎逃生以外,杨家将全军覆没。但杨家将虽然壮烈殉国,却掩护了寰、朔、云、应四州的百姓,几十万百姓得以成功撤入宋境。广大老百姓不知道大宋西路军是由监军指挥的内幕,只恨潘美拥兵不救;后来,六郎逃回以后,又将潘美射死七郎的黑幕披露出来,更是引起了广大老百姓的愤怒,大家义愤填膺,把潘美改名为潘仁美,编排在各种传说、戏曲中进行谩骂,至今已经骂了千余年。
六郎回汴京以后,皇帝赵炅怜悯杨家满门忠烈,命六郎为雄州防御使、禁军都虞侯,镇守大宋北部边境。至今在雄安新区,杨六郎持枪跃马的塑像仍然是雄安耀眼的地标。
当杨家将的故事流传到汴京之时,太子赵恒时任开封府尹,听到民间传说以后,开始对潘美产生不满。大宋至道三年(公元 997年),皇帝赵炅驾崩,赵恒即位,是为宋真宗。宋真宗拒绝册立出身官宦之家的潘美之女为皇后,而是立了出身卑微的民女刘娥为后,其中的原因很多,与杨家将的传说有某种关系。
五郎在陈家峪之战以后,痛恨监军在前线瞎指挥的治军之策,也怨恨潘美言而无信、见死不救之举,不再入仕为官,于是再次来到五台山,表达了自己落发为僧的要求,在其开手师傅永昶大和尚的请求下,智聪长老准许五郎剃度,令其居于西台挂月峰上,在法雷寺供养狮吼文殊,做一个殿前洒扫。
后十五年,宋辽再度交兵,辽国在雁门关外集结二十万大军,摆下天门阵,企图扣关破城,进而图谋中原。国家危难之时,杨家将再度挺身而出,担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新一代杨家将杨宗保与穆桂英临危受命,统领五万宋兵赶赴雁门关抵御辽军。在敌众我寡,宋军步兵的机动性又远远不如辽军的情况下,为克敌制胜,杨宗保与穆桂英亲上五台山请教杨五郎。五郎提出以降龙木制成狼牙棒克制辽国铁骑兵的战法,具体而言就是先打马腿,待马倒之后再打骑马之人,这是五郎在当年参与剿灭南汉政权之时,强渡浈水,攻克南雄的打法。杨宗保与穆桂英用小股骑兵做了实验,屡试不爽,就制定了以降龙木制敌的策略。但降龙木北方奇缺,主要产于岭南番禺府宁乐乡一代,为大量采购此木,五郎辞别了五台山的智聪长老,嘱咐杨宗保与穆桂英在降龙木到达之前,只守不攻,两人应允。
五郎带着宋军勤务人员取回了藏于岭南的降龙木,运抵开封,开封工匠云集,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用降龙木制成了三万根狼牙棒,火速用马车运抵雁门关。在雁门关城内,五郎又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教练士卒。至此时,宋兵在雁门关守御已达半年之久,辽军以为宋兵胆怯,不敢出战,日日在关下肆意驰骋,耀武扬威,五郎见时机成熟,与杨宗保、穆桂英一起,带领宋兵突然开关迎战,辽兵措手不及,被杀得大败,斩首五千级,缴获辎重无数。
辽国统帅萧天佐起初不以为然,误认为是辽军缺乏警惕,偶然失败。五郎又与杨宗保、穆桂英定计,将三万劲旅埋伏在雁门关外,以一万五千人守关,仅以五千骑兵前去挑战辽军,佯装大败,将辽军骑兵三万余人引进包围圈里,然后伏兵四起,关内宋兵也乘势杀出,内外夹击,几乎将这三万敌军全歼。自此之后,辽军不敢大规模的出击,宋辽两军进入僵持状态。
两军僵持数月,双方又有小规模的激战,各有胜负。辽军因损失惨重,士气低落,粮草不济,遂退军北去。此战以宋军胜利告终。
此战之后,因为五郎参与战事,杀生无数,被智聪长老逐出山门。
五郎本想在五台山附近隐居,但五台山处于宋辽两国边境,五郎名声太大,已经不适合他在此久留,因此,五郎索性返回岭南鹊塱村,得知五郎回到鹊塱村,廖二姑喜出望外。此时,五郎和廖二姑的儿子杨宗南已经长大成人,五郎一家人一起在这里教习乡勇,传授武术,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
钟轼在剿灭南汉政权以后,没有参加消灭北汉和讨伐辽国的战争,他镇守岭南,承担广州防御使、镇南大将军之职。后来,潘美把三女儿潘三妹嫁于钟轼为妻,在广州生儿育女,开枝散叶,至今鈡姓后裔在广州的萝岗、塘下、上下九、钟落潭、白云堡以及太平、旗杆、鳌头等地已经有三十万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