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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唐突的家访

       神经质地冷了几天,又神经质地放晴了。生日过了一个星期后,就是11月份了。星期天,我决定去908地质大队找钟晓慧。80年代有部自行车的学生很少的,而我有幸在其中,其幸福的滋味特别悠长。

       骑着心爱的“宝马”,我高高兴兴地上路了。阳光很灿烂,我的心也是晴空万里。半路上突然飘下来几颗小小的雨水,晴朗的天空下的雨,人们都说那是吉祥的太阳雨。于是一路上我都在想:但愿吉祥的太阳雨能给我带来好运连连。

       908地质大队是直属矿产部的一个矿产探测队,当地人都简称为908。江西赣南地区钨矿资源丰富,这是举世闻名的。由于地方大,这里大都是一层的砖瓦平房,都是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一条水泥大道的两边,前后房相距约10来米左右。矿区的家属都因地制宜地在空地上栽起了花草,自然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别致的小院子。

       我来908的目的是不言而语的。但我却粗心大意地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小慧,钟晓慧小姐她住哪一栋?哪一号?即使找到了,她对我的冒然造访又会是什么态度?她会让我进门吗?她会和我交谈吗?

       同一个设计师设计出来的同式样的平房几乎找不出什么不同点来,感觉上象公园里人造的迷宫一样。我盲目地乱钻,在里面走了好几条相同的路,走“车”观花掠过一排排平房,想意外地发现她的倩影,却是徙劳无功。身边走过许多人,怪怪地看着我,把我问路的想法挡了回来。在一个拐角处,我终于鼓起勇气向一个出来倒水的大婶问了一句,她极其生硬地回答了我一句不知道,随后差点将水倒在我身上。我落荒而逃,羞得象做错了坏事的小孩一样,骑车一路狂奔,连头也不敢抬高一寸。

       在这迷宫里转悠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我决定逃离这鬼地方。我失望地踩着我泄了气的自行车,向记忆里的大门口走,可转来转去就是转不出去。

       迎面遇上两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穷途末路的我放下了所谓的架子,厚起了脸皮拦下了她们,打听钟晓慧的住处。她们诡密地一笑,说道:“她呀?她住北区,11栋3号。这里是南区。”

       哎,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原来我一直在南区转悠,就是转一个世纪也找不到小慧呀。

       沿一条笔直的大道走去,不一会我就看到了红砖墙上白石灰写的“北区”两个大字。很快,11栋也出现在我面前了。自然3号房也很快让我找到了。门前一道竹篱笆挡住了我的去路,竹篱笆两边是高出人头的万年青,一棵开满小白花的小树在院落里笑。

       我在门口徘徊了10分钟左右的时间,心中激动与矛盾的浪花不停地翻滚。一个老奶奶出来了,坐在屋檐下剥芹菜叶,我不时瞟她一两眼,感觉上她应该就是小慧的家里人,但我始终不敢开口问,更没有勇气喊钟晓慧三个字。

      “外面的小伙子,你是找人的吗?”老奶奶开口了,“看你在这溜达了这么长时间,一定是找女孩子的吧!”

       一下子让她看穿我的心思,我的脸刹那间热了。我硬着头皮走进院落,说:“老奶奶,请问钟晓慧是住这的吗?”

      “哦,是找我们家小慧的呀。小慧,有人找!”

       话音刚落,里屋就传出一阵爽朗的声音,“奶奶,是不是一个有四只眼睛的毛头小子找我呀?”

       我一听心猛地抖了一下,心想:敢情这鬼丫头算定我一定会来拜访她似的,其实我昨晚睡得好晚,为要不要再接近她思想斗争了一晚上,我在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和她交往下去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的一幕?

      “林诗雪,真是你呀!”钟晓慧笑吟吟地扶着门扉,上身的粉红色毛衣配上黑色裤子,虽简洁明了但分外吸人眼球。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呀?我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家住哪?”

     “是么?你也不想想我是谁?”

     “你是谁?你不就是林诗雪嘛,只不过比一般人多了两只眼睛嘛!”

     “不就是?我就是比别人多了一对慧眼,才让我找到你这个小慧呀!”我将慧字咬得特别重,生怕她听不到似的。

       钟晓慧帮我停好车,带我走进了客厅。客厅的摆设告诉我这屋子的主人是一个中层干部。

      “来吧,进来坐坐。”钟晓慧将我带进旁边的一间小屋子,我第一眼就看到床沿上坐着一个女孩子。小慧介绍说,“这是我表妹,季小燕。”那女孩我是见过的,当我的目光开始关注钟晓慧的时候,也关注过她身旁形影不离的娇小玲珑的女孩。只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没有必要知道她的名字,因为我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我没想到会在钟晓慧的家里遇到她。

      “你就是那个姓林的?”季小燕抬头瞥了我一眼,“你的胆子可够大的呀!还敢找上门来?”

      “我是姓林,但我有名字,我叫林诗雪!其实我也不算什么大胆狂徒,更胆大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小时候我敢在乡下的田地里捉泥蛇!泥蛇,你们怕不怕?”

      “啊,蛇!林诗雪,你可别说这个可怕的字眼!”钟晓慧吓得有些花容失色。

       季小燕拍拍钟晓慧,“别听他瞎说,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泥蛇是没有毒的。”

       我不由多看了一眼这个娇小的小慧的表妹。说实在的,城里的女孩一般娇生惯养,接触面狭窄,一听到虎呀蛇呀的就怕得要命,象季小燕这样的人还真少见。不过,无论她知识面多广,对于她这样资色平平的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相反,对惊吓得失色的小慧我倒觉得有一种惹人爱怜的妩媚。

       小慧为我倒水,问我要不要茶叶。我说:“不用了,我天生怕苦。有些人一天不喝茶就象掉了魂似的,谓之茶鬼,好比酒鬼一样。我可没有那种福分。茶就象黄莲一样,特别的苦。”

        “你吃过黄莲?”季小燕插话道。

       我反问她:“你没听过‘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句歇后语吗?从这句话里你难道连黄莲是世上最苦的都看不出来?”

       对一个人的好恶好象天生注定的,而且往往是在第一次的交谈。正象第一次见到钟晓慧时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与季小燕的第一次交谈我从心里产生一种很不愉快的感觉。我真愿上帝早点将这个人支开,让我和钟晓慧两个人促膝长谈。

      “这里是你家吗?”我问道。

     “是呀!当然是我家了!”我问的是钟晓慧,不料却是季小燕回答我,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你家?”我指指小慧,“这里不是你的家?”

      “谁说不是,她家也是我家呀,我现在的家就在这里呀。”

     “到底是谁家呀?”她们越说我越糊涂了。钟晓慧见状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给我写信?”

      “我在信上不是说过吗,我是一个喜欢用挑剔的眼光去挑剔人的人。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文学家,我渴望与形形式式的人打交道,我想了解别人,了解他们的生活,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

       季小燕又插话了,“这么说你的朋友一定很多了?”

       我用手托了托眼镜,“生活中我有一群不分贵贱、肝胆相照的好朋友,但我更渴望那些能给我带来创作灵感的、气质不凡的富有诗意的人交往。”

      “我们都是平凡人,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季小燕说。

       我没有理她,眼睛只对着钟晓慧,“我觉得你有,你是一个有气质的女孩,你如万绿丛中一点红,点亮我的眼睛,同时也点燃了我的灵感。我希望与你相识,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钟晓慧终于停止摆布床上的小人书,抬起一双明亮晶莹的眼睛,说:“真的,小燕说的没错,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你是一个才子,我们怎么可以和你相提并论呢?更无法给你什么帮助的。”

       “不!”我有些激动起来,“每个人都是一颗独立的星辰,自然有自己闪亮的一面。而你,到目前为止我觉得你是很完美的。”

      “你说的也太玄乎了吧!”季小燕又说话了,“人有完人吗?什么东西能十全十美?”

       这个季小燕,不知怎么回事,老是和我作对,我今天怎么这样倒霉呀,遇上这样一只难缠的麻雀,回答我的几乎全是她,我可不是来找她的呀。可钟晓慧要不一声不语,要不转开话题,就是不和我正面交锋。我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一会热情,一会冷淡,莫非我说错了什么话,或是什么地方不检点,或是她对我的冒然造访心生讨厌?我不想这样沉默下去,开口了,“钟晓慧,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多嘴的季小燕说:“你问吧!”

      我白了季小燕一眼,对着钟晓慧说道:“对我,你们有什么感觉?”

       “说实话,我们觉得你胆子挺大的,”说话的还是季小燕,“我们也只是佩服你胆大这一点,其他的没什么。”

       我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对这个多嘴多舌的季小燕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我好想反驳她:我又不是问你,你多什么舌头?我又不是来找你,你凑什么热闹?我又不是想和你说话,你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但这样的话硬是让我卡在咙里没说出口来,毕竟她是小慧的表妹,毕竟她在小慧身边有发言权,可直接影响小慧对我的看法。

       小慧还在一旁无动于衷地翻弄着小人书,我直接对着她加大了声音:“钟晓慧同学,我问你话呢!”

       她将长长的披肩发一扬,一双明澈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似乎要穿透我的心,她红唇一启,“你怕我吗?”

       我无论怎样的聪明透顶也想到她会这样直露露地问我这样一个问题。我一时间心道闭塞,目瞪口呆。只听得她继续说:“这里的男孩儿都非常怕我的!他们谁也没有胆量找上门来,更不敢对我放肆!”

       “他们为什么要怕你?”

       季小燕又插话道:“因为他们心怀鬼胎,因为他们居心不良!”

       钟晓慧说:“说实话,你是我们接待的第一个陌生的男孩。我们自己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心事自己的梦。”

       “我今天来找你,也是想在我们之间架起一座桥梁,通过彼此的相识相知,从而达成理解。”

       钟晓慧又不说话了,又是季小燕说:“理解?那么简单?理解是需要时间的,况且,我们之间也谈不上什么理解不理解?”

       我说:“世界对观察者来说都是相对的,虽然理解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但更需要人与人之间的诚心相对。如果象你们这样对我敬而远之,即使时间过了一万年,我们也无法互相理解,我对你依然是一无所知。”

       她们没有声言,一时找不到什么话题,我就开始选择我最熟悉的文学知识在她们面前卖弄起来。我问她们有没有读过中国的四大名著,印度大文豪泰戈尔的《吉檀迦利》、英国诗人雪莱的《西风歌》,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听没听说过斯威夫特、海明威、屠格涅夫、孟德斯鸠、伏尔泰、莱辛、席勒、罗曼·罗兰、福楼拜、莫泊桑、巴尔扎克、莎士比亚等世界伟大作家和他们流芳百世的代表作品。

       她们知道的并不多,从她们津津有味的眼神我可以看出,碰上这样热情的听众,我更是一发不可收,滔滔不绝跟她们讲起古代希腊,罗马的雕刻艺术,中国古典敦煌艺术学;讲起巴赫,贝多芬,莫扎特、肖邦,舒伯特、施特劳斯等音乐家,讲起世界名曲《命运交响曲》

       《蓝色的多瑙河》、《唐璜》、《田园交响曲》等等。

       我还向她们介绍疯子天才梵高和他的象征派代表作《向日葵》,法国古典主义画家大卫的名作《马拉之死》,浪漫主义画派主要代表德拉克瓦的《自由引导人民》,现实主义画家米勒的《晚钟》、《牧羊女》;西班牙著名画家戈雅的《1808年拿破仑士兵对起义者的枪杀》……

       “文学艺术反映了大千世界各个历史时期的社会生活和政治经济发展,但一些自然科学家用科学的方法观察世界,研究世界,在科学的发展道路上也做出了不朽的功绩。如法国数学家笛卡尔创立解析几何学,把变数引进了数学。牛顿的最高成就是确立万有引力定律,还创立著名的牛顿三律,即惯性定律、比例定律、作用与反作用相等定律。达尔文的《物种启源》一书,创立了生物进代论思想。波兰的居里夫人发现了镭无素,开辟了科学世界的新领域,由此诞生了一门新兴的放射学,推进了原子科学的发展,后来镭又用在医学上,大大造福于人类。爱因斯坦提出狭义相对论,他指出时间、空间,甚至重力和运动对于观察者都是相对的,宇宙有边无际,他要求人们按照新的时空观念去思考问题。这些伟大的科学家对人类的文明发展都有过自己独特的贡献。

       在哲学史上,主要分唯心与唯物两大派别。古希腊的苏格拉府和他的弟子柏拉图认为意识决定物质,他们是唯心主义的代表。唯物主义则认为物质第一,意识第二,意识是物质的反映,古希腊的赫拉克利特和德谟克利特,我国古代的老子、苟况、王充、范稹、王夫子等人都具有辩证法思想或唯物论思想。近代伟大导师共产主义先驱者马克思、恩格斯,综合德国的古典哲学、英国的古典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的空想社会主义,创立了科学共产主义——马克思主义。

       觉得差不多了,我便刹住话,卖弄了一回“若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我抬抬手腕,喝完最后一口开水,站起身来,说:“噢,真快呀,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太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热情招待。”

       看来,此处绝不宜久留,久留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有这个可恶可恨的季小燕在场,恐怕钟晓慧对我仅有的一点好感也会荡然无存。我起身告辞,季小燕没有起身,钟晓慧送我出来,说了一句客气话,“欢迎你下次再来玩!”

       我说:“算了吧,你已是第二次让我失望了。”

       “这么快就气馁了呀?或许还会有第三次呢。Belive it or not!”钟晓慧临走前还出一句英语来,差点将我气得连车带人掉进一旁的臭水沟里。

 

        吃过中餐,我蒙头大睡,直到方肖不停地敲门才醒来。我很不情愿地起床开门,说:“吵什么吵嘛!”

       “怎么啦你,吃错药了呀?”方肖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呀。”

        我没好气地说:“不睡觉去干什么?每天都是看书看书,看得我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

        “看书看不进,怎么不去找个美女聊聊天呀?上次你说的那个天外星人呢,最近有没有来往?”

       方肖这小子,哪壶不开他偏提哪壶,让我的心情一下子坏了许多。我洗了把脸,长叹了一口气:“别说了,今天一大早我就去908找她了,她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只小麻雀儿,老是找我的碴子拆我的台!”

       “什么?你真的去找她了,是不是钟晓慧?”

       我见没什么可瞒他的了,就点点头。

       “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难怪你小子叫我查她的资料呀。不过,这就怪了,你这么一个贼精,怎么让一个黄毛丫头片子给撩倒了呀?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哪去了?”

        “嗨,气杀我也,那只小麻雀专门和我唱对台戏,我说二,她偏说一;我向东她偏向西,任你有九寸不烂之舌也毫无用武之地!”

      “哪来的小麻雀?”

       “就是经常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小个子,叫什么季小燕,据说是她表妹。临走前我对那天外星人说你已是第二次让我失望了,你猜她怎么说?”

       “她一定说:以后不会了。”

       “想得美呀,她说或许还会有第三次呢。Belive it or not!你说气不气人呀?”

       方肖又说:“你不会把那只小麻雀支开呀?或是把天外星人约出来?”

       “你说得倒轻巧,我也想呀,但我一见到她我的头脑就一片空白,象没有油的机器,停止转动了。”

       “哎,任何男人在女人面前都是十足的傻瓜蛋!你还会继续下去么?”

       “以后再说吧。”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和方肖一道回家用过妈妈煮的晚餐,又一起去了学校上晚习。高三了,也不能太儿女情长,毕竟学业才是第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