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网

都市·言情

首页 > 小说 > 长篇小说 > 都市·言情

六、冲动的惩罚

 

       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也不分时间和地点。

       当方肖问我这么多花花草草中我会喜欢谁时,我的回答是那朵碧玉春兰许素兰。当我在迟娣家与她不期而遇时,我真的觉得我的感觉是没错的,我的缘分就是她。

       星期一的早自习,我走出了教室,来到了实验大楼背后的小树林里。当我抬头,却看见了她——许素兰。没错,就是她!她从教室那边走来,她走进万年青了。她走过双杆,她下台级了!我心中一惊,不妙,她要拐弯了,一拐弯一堵红墙头就要隔开我们。我的脚步加快了,离她有五六步远,就在此时,奇迹出现了,她平日高傲的头低下去,重丝挂在脸颊上,猛地,披肩发一扬,头一偏,一个正脸对着我,露出明媚的一笑,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在我眼网中定格。我的微型照相机迅速地按下快门,留下了这不同导常的一笑。她又走了一步,我的心几乎要蹦出来。红墙已遮住了她一半倩影,只要一秒钟功夫,她就消失,就在我绝望之际,她的黑发又扬起来,她的身子又转动起来。我惊骇了,就在我莫名惊骇中,奇迹又诞生——她转身朝我这边走来,走到了一棵大树底下。

       许素兰正倚靠着挺拔的大树上,专心致志地读着书。她一会如仙人隐身一样藏在大树后面,一会又如芙蓉出水一样涌入我眼帘。

       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她的身后,聚精会神地欣赏着晨阳下的她,就好象欣赏一幅画。她将长长的黑发挽成一束,自然地偏悬在右肩上,每当她转身时,黑发就柔和地晃动,象是在摇曳着一首无邪的儿歌。

       我一边读书一边读她,我读她亭亭玉立的背影,读她春水般清清的诗情。我想读得她红红的脸象玫瑰,读得她害羞得蒙脸跑了,然后让她的倩影留在我的心坎上,日日夜夜让我分享她的天真和欢畅。

       她突然转身,目光“束”地一声向我投射过来,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一刹那目光的相撞,我痴了,我僵了。晨曦映照,给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一个楚楚动人的她在轻纱般的晨曦中定格。纵然云雾迷糊了一切,迷糊不了的是那一刹那;纵然所有的记忆都已忘却,忘却不了的是那一刹那。就是那么一刹,我遇上了她;就是那么一刹,拂起了我沉沉的心事,溅起我深深的依恋和牵挂,当我走过去,心事却如同虚化;就是那么一刹,我小小的一颗少男之心也已属于她!

      “早晨好呀,林诗雪!”她开口了。她是在叫我的名字么?她是在向我问好么?我一时呆呆地不知说什么,只是在傻笑着,傻笑着……就是这样的一个晨曦泛红的清早,一个满面春风的女孩,以她无与伦比的艳容花貌,象秋风卷起秋水一样,卷走了我多情的目光和多情的诗句。不知不觉然,我思想的心涯有了一串串跃动的音符,象肖邦钢琴曲里最动人的一章,如弯弯的碧波,又似涓涓的水流。她的影子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上课时偶然遇到一件小事,就会浮现出她的影子,热切盼望下课的铃声快点响起;一下课我就飞一般冲出教室,从欢声笑语中去寻找她的身影;早晨一起床,就想在晨光中与她一起奔跑;一日三餐,总喜欢望到她的背影,看一眼就吃一口饭,如果看不到,就觉得满嘴乏味,茶饭不思;我总是抓住每一次机会,搜寻她的倩影。

       夜被拉得好长好长,我感觉我进入了一条相思的长河。河水很清,然而却映照不出她的倩影。这一种滋味,既清晰又模糊,既甜蜜又苦涩。春天有春天的梦,夏天有夏天的歌,秋天有秋天的诗,冬天有冬天的情。但我心中的四季里,总是装着一个女孩,一个我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的女孩。

       我不能这样下去了,我要告诉她,我喜欢她,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她。在矛盾了100次的矛盾之后,在犹豫了100次的犹豫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写出了我人生的第一封情书。

 

许素兰:

       青春是多梦的季节,我是一个爱做梦的少年。

       在金秋,我与你不期而遇。你携一缕春意,一缕诗情,走上我的眼帘。

       于是,在我溢彩的情感世界里,一个小小的相思,悄悄走入我的童话。

       多想,我的相思是流不尽的欢悦泪水,打湿了你少女春一般柔柔的絮语。

       多想,我的相思是清晨明媚的朝阳,点燃了你的第一次的思念。

       多想,我痴情的目光,穿透你晶亮的心窗,在你跳动的心弦上,安装一台火红的窃听器。

       多想,有一天你也在甜美地相思,而那相思的光环恰恰是我。我便会步入玄妙的太空,把彩云当作,你为我舒展的胸怀。

        林诗雪

 

       第二天,迟娣递给我一封信,说是许素兰给我的。我打开一看,心立即沉重了几千倍,整个人几乎要瘫痪过去。

       林诗雪同学:

       谢谢你对我产生的一些美妙的感觉。

       很遗憾,我幼小的心灵不能为你承载一丝一缕的风雨。

       很遗憾,我的名字也不能为你提示那么一份美丽的诗情。

       也许你我是两条平行线,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方向。

       我作不了你的诗,正如你做不了我的梦!

       愿你找到更适合你的红颜知己。

       祝你一路走好!

                                  许素兰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自从认识她以后,由于激动由于忧郁,我从未睡过一个好觉。夜里早早上床,却久久不能入眠。只有等最后一个同学入睡后,我才有可能入睡。我的情绪越来越坏,如多变的天气一样,早晨还是艳阳高照,中午就晴转多云,下午就乌云密布雷电交加,晚上更是下起了倾盆大雨。我一时会快乐无比,一时又忧愁满身。有时成熟复杂得比大人还大人,有时幼稚单纯得比小孩还小孩。我的思想一会是童年,一会是老年,一会又回到年少时代,一会又跳到中年时代。我就这样被一种乱七八糟的思绪抽来荡去,随时都有堕落的凶险,在这多思多愁、多忧多梦的青春年岁!

       生活的轮子依然抽筋般地转动,我发誓不再想她,不再去惊醒她的梦。

       春波中学的教室、食堂、寝室恰好成一个直角三角形,教室与食堂,食堂与寝室都成直角。每当下课,我们便走斜线由教室回寝室,拿到盆子,然后走下台级,到食堂分菜。我们蒸饭实行的是学生共主主义,十个人一个大铝盆,轮流一个人下一天米。菜分公菜和私菜,公菜由学生预先交纳菜金,学校食堂统一安排,每10个人一大盆,每人一天打窗口领取,再分成10份。私菜是教工家属自己煮的菜,任学生自由选买。每到吃饭的时候,寝室到食堂的那条路便挤得满满的,人与人摩肩擦掌,谈话声,买菜声,脚步声混和交杂,喧喧嚷嚷,热闹非凡。

        以前她一见到我低着的头马上就会昂起,平视的眼立刻就会抬高,垂下的头发顿时就会扬起,然后目不斜视,眼抬到天上,与我擦身而过。自从我发誓不再想她后,我见到她也挺胸扬头,装着毫不在乎、漠不关心的样子打她身边掠过。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有时,我与她被人群挤到一块,我们也不说一句话,相互僵持着,直到人群中让出一条路,她或我才急急走出这个人群中。

       以后的日子还似乎真舒服,吃了饭满校园溜溜,晚了买一张电影票坐在桃江电影院里,回来晚自习早就下了,回寝室一躺,一直辗转反侧到第二天下早自习,才起来刷牙、吃饭、上课。饿了到小买部拎包多味花生,困了往草地上一躺,管他个三七二十一。自由的单身汉,无牵无挂,没有痛也没人管,随心所欲,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真个儿赛似活神仙。

       可有谁知道这是多么空虚而无聊的生活?这个时候,我根本就不愿过这种表面上舒服实际上烦闷的生活。只贪图一时的安逸享受,不考虑将来的艰辛困苦,真是鼠目寸光。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看书看不进,打开书是满眼是小蚂蚁搬家;做题做不出,脑子里闹哄哄的没一点头绪。合上书闭上眼,许素兰的影子又出现了。白天上课想的是她,下课后想的是她;睁开眼睛是她,闭上眼睛还是她;脑海里想的是她,下笔写的还是她!

       我说老天,我为什么要时时受她的影响?她凭什么可以占据我的心房?她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什么了不得的魅力,引得我如此失神落魄沉迷不振?

       早晨没见到她,我心里总觉得失去了什么似的,虽然我口里说不要想她,但思念还是在心里运动,而且比先前更激烈。上午天正下着雨,老师讲些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在纸上写道:

       窗外的雨呀,你是想让我走向她的那条路满是泥泞么?可这如何挡得住我行走如飞的神思呢?

       老天有灵,当我写完这时,抬头再望窗外,雨真的小了,渐渐地又停了。我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看黑板,听老师讲,不一会儿,她又闯进我脑海,我想她走路时的美妙姿态,想她欢笑时的眼泪,想她嗔目时的娇柔。

       我发恨了,暗暗告诚自己,别想她,你想她,她又不想你,以你把她奉若神明,她对你不屑一顾,为什么我要想她而她不想我?真是岂有此理!别想她!听到了吗,林诗雪?让她给我滚开,我不喜欢她,她是狐狸精,是害人精,我不能陷入她的妖惑之中迷失方向,这样一味沉迷下去,别说考上大学,整个人都会颓废下去的,一生的前程也付之一旦了。滚开!我不想你!我在心里大叫,紧紧咬着牙,圆瞪着双眼,两手深深地插入头了中,痛苦欲泣,但我强忍着,管她怎样高贵,我不高攀,管她如何美丽,我不心动!让她走吧,她会成为刽子手的,她会毁了了我的一切,我锦绣前程不能断送在一个女孩子手里,千万不能,不能呀,千万不能!万能的上帝,睁开你智慧的眼看看我吧,让你善良至上的心将她牵开吧。

       不,上帝!我不,我太喜欢她了,我已经如痴如醉地迷上她了,我一刻也不能没有她!我要时时刻刻见到她!她是我的生命,是我赖以生存的支柱呀!上帝!她是我的天使是我的太阳,是我生命的最终力量源泉,是我的灵魂,我不能,我一刻也不能停止对她的思念,上苍,原谅我吧!

       ……

       我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这么哭爹叫娘地在大千世界放声悲嚎,我怎么会是这样,这样呼天抢地?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高山呀,你可以回答我吗?告诉我,为什么我会长大,长大了竟会这样执著地期待着温情的淋浴?为什么小小年纪的我竟会有这么复杂的思想?为什么我要为她写诗?要面对着苍穹默默地流泪?为什么我的泪水会蒙住我的眼睛,给她的歌儿唱不出声?为什么呀?为什么?不,我不!丘比特,别让你的箭射中我的心!我是不可以和她在一上起的。我问高山,我问大海,高山大海没有回声;我总苍天,我问大地,苍天大地悄无声息。

       青春期正是情窦初开多梦多思之时,而我正是一个多情善感的写诗少年。我爱诗,我把诗当作生命的一部分,我青春的火焰为诗而燃烧,我人生的追求为诗而歌唱。我每天都用笔写下思索和幻想,我誓言要走入缪斯心殿,获取她的青睐。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去争取,将来诗坛上会升起一颗光芒闪耀的新星的。而写诗的人想象过分丰富,感情特别复杂,思想尤为深沉。平时我是个乐天派,我总喜欢用表面的欢乐掩盖内心的痛苦,可有谁知道我惆怅,有谁知道我寂寞呢?自从她闯入我的生活后,我似乎感到了春天的气息,感触到了彩霞的抚慰,但她并没给我带来预想中的幸福,反而给我带来更多的烦恼更多的苦涩。

       但处在现在这样的时期,我深知我肩负着什么样的责任,离高考不到一年,秋天已过去一半,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我的身上寄托着父老乡亲、亲朋好友、七亲六戚的希望。在我的故乡,只在六十年代出过大学生,第一个就是我父亲。二十八年过去了,我的家族再没有出过大学了,于是全村的目光全聚集到我身上——爷爷深遂苍老的眼睛,奶奶慈祥执着的渴望,父母十七年的抚育,都在期待有一天我能光宗耀祖。更心切的是我的那帮挚友情友,他们有的早早走上社会,有的成绩平平没有指望,只有我一个人作为他们的骄傲,成为他们的希望,他们多么迫切地希望我能成为大学生,封住一些世俗的口,为我们的友谊增添无限光辉。这拳拳之心,这切切之意,怎不叫人激动不已,感慨万千呢?假如我辜负了他们的希望,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江东父老、手足兄弟。高三正是冲刺的关键时刻,如果又因为情的煎熬而耽误学业的话,我真的是无药可救了。我此时多么希望有一个知己有一种柔情为我消除痛苦,为我点燃希望之火呀!考不上大学我怎么办?考不上大学没人觉得我存在的价值,我将一无是处。叫我怎么说呢?没有她的温柔,我不能忘记一切去读书,不读书我考不上大学,考不上大学又怎么能得到她的温柔呢?

       四十几天如浮云一样飘然而去,说不出是快,还是慢。我仿佛一个殚精竭虑的水手,驾着一艘破烂不堪的船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我一片痴情付之水流,那朵碧玉春兰不但不接受我的深情,还当头浇我一盆冰水。自此,我春心已冰封,浮思已枯萎,我甚至有了上山削发为僧,入庙落地成佛的念头。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在我曾经汹涌澎湃少男情怀的心海上,我让浪花将我虚无的情感吞灭。我迎风而立,以一个寂寞的声音向全世界庄严宣告:我的海上,只允许友谊的轮船航行,所有感情的小舟,我都拒绝通行!

       正如我预料的一样,方肖听完我的单相思故事后,第一句话就是:“不听老方言,吃亏在眼前!早就叫你不要去挨那个许素兰的了,无论你再优秀,再多情,她也不会感动的。因为我早说过,她的心是冰做成的!”

        在我一声接一声的哀伤叹息中,方肖又说了:“老林,不要太悲观嘛,普希金同志告诉我们: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阴郁的日子须要镇静,相信吧,那欢愉的日子即将来临!心永远憧憬着未来,现在却是常阴沉。一切都是瞬间,一切都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变成亲切的怀恋!说的多好,只要你还有激情,只要你还有勇气,下一个就是最好的!”

       我摇摇头,“不想有了,相思真是一种说不出的痛呀!”

       “你这算什么?是你的相思河流错了方向。如果早你听我的,让感情的清流欢快地奔向钟晓慧,你就不是现在这个可怜虫了,也许你正沉浸于初恋的甜蜜之中呢!”

       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奇丽绝艳的青春少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