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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春心荡漾兰花香

       迟娣的新家在桃花江边大圣塔下的江滨花园,这里居住的都是县几套班子的领导家属。五年前,迟娣的父亲调往邻县任职,没想到五年后又重新回来。只是他父亲的职位来了一个三级跳,离开春波前,他父亲还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回来已是一县之长。

       303,没错,我举手敲门。

       “来了,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门开了,迟娣一身黄色羊毛针织衫套装站在门口,满头秀丝披散开来,越发显得秀美。她让开一条道,作了一个请的姿势,调皮地用英语说:“please come in !”

       “Think you !”我依样画葫芦答了一句,一只脚踏进门去,别一只脚却停在了门外。只见正对门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她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看到我抬起头,很有礼貌地站了起来,腼腆地笑了笑。当我们四目相对时,我心猛地震荡了一下,我目光照射到的是怎么样样的一张脸呀:象圆月洁白,似碧玉般脆嫩,如苹果样惹人爱,与春笋般楚楚动人。我惊诧于这让人心潮汹涌的花容月貌!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象欣赏一尊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她穿着打扮并不入时,一件黄褐色的花纹冬装,胸前飘着的两根丝带使她风采无限,紫色的小喇叭裤衬出她苗条的身材。

       她似乎被我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两腿蠕动着,两只手刚从口袋中抽出来又立即插了回去。她目光漓漓,波光莹莹,想开口说什么,但欲言又止,一会抬头看我一会又迅速低下头去。

       她是谁?

       迟娣见状马上走到我们中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是许素兰,我的同桌。”

       她朝我点点头,微微地露齿一笑,她的牙齿很白很净。她的额前悬挂着几根短短的发丝,自然而淡雅,一如她的名字。啊,她就是许素兰,方肖所说的春波中学三大名花之一的碧玉春兰!你看,她的眉毛多象那弯弯的月,她的鼻子是那样的娇小可爱,特别是她一张婉约清丽的脸,在窗外的阳光映照下,尤其楚楚动人。我读着她,如读静夜思里的一轮明月,如读月光下一株风情万种的兰花。我读着,忘我地读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就是这样让我读她千遍万遍我也不会厌倦呀!

       没等迟娣介绍,我一大步走到她面前,落落大方地伸出了手,爽朗说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林诗雪,高三文科班的普通一生。”

       “你好,我也很高兴知道了你的名字。”她迟疑了一会,伸出手与我轻轻地握了一下,又闪电般地抽了回去。

       “你的样子很美!”

       许素兰退后了半步,说:“是么?你过誉了。”

        “怎么是过誉呢?我还没说大实话呢。”

       她双眼一亮,“那你的大实话是什么呢?”

       我假装很害怕的样子,“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以后你会生我的气。因为我们初次见面,你可能会觉得我是在撒谎。”

         “你说都没说,怎么知我会生气?”

        “因为你不是一个喜欢听奉承话的女孩,但是我这并不是奉承话的大实话听起来却象是在讨好人一样。”

        “不烦说说。”

        “你面容象圆月,你的黑发象柳丝,你的神态自然恬静,又象是一株等待拍照的碧玉春兰!”

        “可这里根本就没有照相机呀?”

        “我的眼睛就是一部高级照相机,从一进门到现在我不知拍了多少张清雅的兰花图了。”

        “你拍过了吗?”

        “当然拍了许多张了。想不想看看?”

        她的圆脸拉得有些长了,“你不是特务吧?手表里,指甲里或是眉毛间安了一台微型照相机?”

         “啊呀,你们两个一见面就站着说个不停,难道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呀?”迟娣招呼我们坐下,指着桌上的零食叫我们不用客气。

       我就很随便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谁和你客气呀,别当我是陌生人呀,毕竟我们是小时候玩‘刀枪不入’、‘三面红旗’的伙伴嘛。”

       “是呀,是呀,大家都是年轻人,随便些。”迟娣转身对许素兰说:“听过林诗雪这个名字么?我们有整整五年没见了。他可是个才子,是校绿野文学社的前任社长,作文得过全国比赛优秀奖,在少年文学上发表过许多诗歌,素有春波少年才子之称。”

       许素兰说:“怪不得呀,这么会说话。”

         “他这口才远不比上他那只笔,只要他一提起笔,就是洋洋洒洒文如泉流,妙笔生花。”

        “迟娣,别吹我了,吹得我都有些飘飘然了。”迟娣一个劲地向许素兰夸我,我口里制止她,但心里还是特别高兴,谁又会真正拒绝有人在一个美丽的女孩面前夸奖自己呢?“许素兰同学,你别听她说得神乎其神的,其实我的成绩很差的,特别是英语成绩,每次考试都不及格。”

       “你真了不起,小小年纪就有了这样的成绩,将来一定可以大有作为,一定会成为一个大作家。”

她在夸我,一个收到的情书可以编一本《情书大全》的漂亮女孩在夸我!这是多么激动多么兴奋的事呀!我简直要让她的夸奖陶醉了。

       “成为一个大作家是我毕生的理想。但现在的我离那个目标太远了。”

       “通过努力,你一定会成功的。”

       迟娣也说:“林诗雪,到时你成了大作家,见了我们可不要装着不认识呀?”

       我知道她开玩笑了,就说:“说我呢,到时你们两个成了大明星,不要叫你们签个名都不行啊!”

       许素兰有些糊涂了,“什么大明星呀?”

       我喝了一口茶,说:“以你们这等的美貌和人才,有朝一日因主演一部影片一举成名,那时鲜花簇拥着你们,彩霞围绕着你们,成千上万的影迷拥向你们,叫嚷道‘帮我签个名吧,’‘把你的名字签在我的脸上吧’……有了那样辉煌的时刻,你们还会记得我这个穷酸的诗客?如果我想和你们叙叙旧,你们肯定会说‘去去去,我很忙我没空’然后,蹬着银光发亮的高跟鞋,跨进洋汽车,一溜烟地走了。”

       一席话说得迟娣拍起手来,大笑着说:“林诗雪,没想到你现在这么会开玩笑了。不过,我真的盼望能成为一个演员,成不成为大明星是以后的事。但是,如果我们能成为大明星,也一定是主演你这位大文豪的作品才一举成名的。那时我们大家都是幸运者,成功者,幸运的成功者,成功的幸运者。是不是呀,素兰?你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名扬全国,让所有的杂志封面都刊登你的大幅相片,让《中国电影》、《大众电影》头版头条报道你的艺术表演成就么?”

       迟娣心花怒放,完全沉浸在完美的幻想中,她推推旁边的许素兰,满怀信心期待她的回答。我想她一定会心直口快地说出与迟娣一样的愿望。但她的回答让我和迟娣大跌眼睛!

        “我才不愿出名呢。古语道:木秀于林,风必毁之。又说枪打出头鸟。我才不愿让人将自己的照片印上月历,挂上墙上,每时每刻忍受那些贪婪好色的目光。特别是当人们讨厌你,嫌弃你时,就会将你随手扯下,撕毁,踩几脚,然后丢进垃圾桶,或是撕得稀里八烂丢进河中冲得无影无踪。”

       我不由得对她肃然起敬起来,一个女孩子竟然能如此洒脱,视名利如尘土。我问道:“那你喜欢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高洁,淡雅,自然,美好,这是我追求的生活。我不喜欢闹得个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我喜欢一种无喧无嚷的生活,在我的周围应该是一个安静清雅、风平浪静,水波不兴的环境,象大诗人陶渊明笔下的一样: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那样的日子才逍遥自在。”

       迟娣反驳道:“整日无所事事的闲情逸致日子我才过不习惯呢。我渴望活生生的气息,渴望飞一样的感觉。跳跃着,象火一样的热情;奔跑着,如箭一样的速度。我在要千百万人群中歌唱,在人们目光的聚集中心跳舞。我还渴望象花木兰那样替父从军去,驰骋于沙场。 ‘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 听一听‘黄河流水鸣溅溅’;当我‘战士十年归’后就‘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也笑嘻嘻地发一个问:‘安能辨我是雄雌?’这样的生活才充满传奇,充满青春的朝气!”

      “我才不象你这个疯丫头,心里总揣着一只兔子似的,一刻也不安分!”

      “你却象喝了南极水一样,对什么都是冷冰冰的。”

      “那是因为我不屑于一切世俗的凡尘!”

      “但我却热衷于繁华世界的热闹。”

      “结芦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我图个清闲飘逸。”

      “我争个一鸣惊人!”

       ……她们俩一个说天,一个说地,一个要清闲,一个喜热闹,一个念陶诗,一个背岳词,唇枪舌剑,忙个不停,谁也说服不了谁。我在一旁劝道:“别争了,你们一个是天上嫦娥,一个是地上巾帼。我百思不得其解,你们两种性格的人怎么如此要好?”

       让我这么一劝,她俩才停止争吵。许素兰突然面颊一红,头发自然垂落下来,几乎遮去了她半张脸。想是她发现在我这个一面之交的人面前大声地与朋友争吵,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迟娣却春风满面地向我解释道:“你别看我们两个一个说东一个说西,其实我们很合得来,有什么心里话都会告诉对方。当我们意见相左,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我们就会突然就这个话题一丢,开始下一个新的有趣的话题。我们可以从对方那里得到一种互补,喜欢幽静的她可以得到一份欢快,我激昂之余也可感受到一份淡泊的气息,我们将其称为:中和反应!”

       我听得很仔细,吸引我的除了迟娣那甜美悦耳的声音,更是她们这种和谐的中和反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如此玄又玄之。

       “你呢,林诗雪?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许素兰突然抬起头,问我。第一次听到她叫我的名字,声音柔柔的绵绵的,真是听在耳里,甜蜜在心里。

      “说不清单方面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我这个人是多元化的综合体。酸的,辣的,甜的,苦的;欢乐无忧的,忧虑重重的;一帆风顺的,艰难坎坷的,什么样的生活我都希望能尝试一下。有的时候我渴望在大庭广众之下神吹海聊,有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或是孤独地面对苍空残月,不想让任何的凡尘世俗来打扰我的生活。有时,我特别想出人头地,让人们敬仰我,羡慕我;有时,我却想隐居山林,终生作一无名小草,晨迎旭日升,暮送夕阳去。我也不能肯定自己喜欢清闲还是热闹。不过,只要是美好的生活,我都向往!”

       顿了顿我对许素兰说:“你可是名声在外呀!”

       她非常惊奇地皱起了眉头,脸上有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听一个朋友谈起过你!”

       “哦,哪一个?他认识我?”

       “他说遗憾的是他认识你而你不认得他。”

       “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只说你是春波中学的三大名花,你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孩。真巧,昨天他才和我提起,今天我就遇上你了!莫非真是上帝的安排?”

       迟娣插话道:“世上的巧事儿多着呢!人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我们都分别五年了,还不一样重逢了!何况,你们一个是我同学,一个是我邻居,大家都是好朋友!”

        “刚才听你们一个喜欢陶渊明一个喜欢岳飞,莫非许素兰同学也喜欢文学写作?”

       “哪里有,我连作文都写不好,哪敢去碰什么文学?”

       迟娣不饶她,说:“林诗雪,别听她说得可怜兮兮的,她虽然学的是理科,但作文每次都是优。平时还喜欢写写散文,我鼓励她向外投稿,但她一直没有勇气,怕羞!”

       迟娣一揭她的“老底”,羞得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红晕上来,更见妩媚动人了。真想不到,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还这么有才气。我一阵惊叹,说道:“许素兰同学,你真是才貌双全呀!我可以拜读拜读你的散文么?我想你的文章一定象你一样。”

       我这一席话说得她更害羞起来,她的头更低了,头发垂落在胸前,声音和着少女的羞涩,从发丝里发出来,“让你见笑了,我会写什么文章呀!”

        “她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还会作画呢。她的父亲是中学的美术老师,自小她就跟父亲学画画。”迟娣可不顾许素兰害不害羞,只管自己侃侃而谈,“你没去过她的卧室,象是用水彩一笔一笔画上去的一样,里里外外全是她的作品。人物肖像,青山绿水,蓝天碧地,什么都有。在她的床头上,挂着一幅《幽兰图》,芳草丛中,一株兰花俏然而立,淡雅清新,超凡脱俗,别具风采。”

       我听得心里泛起了一阵涟漪,“哦,这幽兰图一定是许素兰同学的自我写照了!”

       许素兰自然镇静了许多,“也许可以这么说吧。”

        “此仍花中君子也。”我喜不自禁地说:“太妙啦,我正想学给画技巧呢,不知许素兰同学收不收徒弟?”

       心直口快的迟娣说:“你这可找对了人!她人物速描,中国水墨画,油画,样样都懂!”

       她接上迟娣的话,“懂得皮毛。”

         “你就别谦虚了,我想学一些绘画的基本功,更好地表现我的想象世界。怎么样,收不收我这个学生?”

        “你那么有文采,还想学绘画,莫非要成为东坡先生一样的全能才子?”

       我连连摇手,“不敢,不敢,小生何德何能,敢与他老人家相提并论。他那‘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壮志豪情,那‘明月几时休,把酒问青天’的悲伤愁思,我只有自叹不如呀。我学画只是为了增加诗歌的情感,将想象中的诗情通过画笔表现出来,再加上文字的渲染,效果也许会更动人心弦。我并不想成为大画家,只要能达到,见河画出一条象样的河,见山画出一座象样的山,我就心满意足了。许老师,你就收下我这个诚意十足的学生吧。”

       “我怎么知道你的诚意一定有十足?”她的话让我的心一抽。这样的问题一下子难住了我,我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她。

       “你可以用检测器测量我的诚实度嘛!”

       “有意思,有意思。”

       看着她抿嘴笑了,我也舒了一口气。我们三个人一直开心地交谈着。开始许素兰有些拘谨,听到我夸奖的话,她就满脸通红。后来,也许是我和迟娣的大方开朗,渐渐消除了彼此的隔阂,她也恰恰地加入到我们的谈话中来。我们你一言我一语,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谈校园,谈社会,谈人生,谈往事,谈现在,谈未来。一时,我忘记了讨厌的功课,忘记了心中的不快,忘记了茫然难测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