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萨利家。
面容憔悴的望北坐在单人沙发上,萨利和萨太太还有望京坐在大沙发上,易馨怡和望北相对坐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萨太太看到易馨怡的膝盖有意无意地触碰着望京的腿。抬起眼睛,看了看两个人的表情。
“小北,这么说还要起诉,判不判刑、判多久要等法官裁定。对不对?”萨太太问望北,看到望北点了点头,“有没有可能不起诉?”
“除非她,”望北用下巴朝小娘子点了一下,“除非她不起诉。”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小娘子。易馨怡瞪圆了眼睛:“我不起诉?侬,你赔偿我?”
萨太太马上说:“自家人,可以商量的。你要多少?”
“自尕宁!啥宁同侬自尕宁?”易馨怡小声咕哝着。
望京倒是听得清爽,他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了小娘子的膝盖上:
“馨怡姐姐。我和你是自家人。你放弃起诉我哥,我娶你!”
“啊?!”萨利和望北异口同声。
易馨怡喜欢萨望京,这已经不是秘密了,但是望京对她无意也是众所周知的。望北并不希望弟弟为了自己如此牺牲,他说:“小京,你……”
“哥!”望京打断了哥哥的话,“你别说了,我从来没见过比馨怡姐姐更漂亮的女孩子了!只要馨怡姐姐愿意,我就娶她。”
易馨怡当然是喜出望外的:"如果是这样,”她顿了一下,看着望京,望京拉起了她的手,用双手将她如玉如葱的手握住。她则送一个媚到极点的眼波给望京,接着说,“望北也是我的大伯哥了,我可以不起诉。”这才把眼光从望京身上移开,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萨太太,又看了看阴沉着脸的萨利,“不过,要先订婚。”
“可以的,我给你买一个订婚戒指,咱们订婚!”望京说。
“要举行公开的订婚仪式。”小娘子说。
“妈,您看?”望京看着萨太太问。
“好吧!搞个订婚宴!”萨太太说着站了起来,“小北,你替你弟弟操办吧!”
参加了望京和小娘子的订婚典礼,萨利一家和全体房客回到家。望北从房间里把自己的箱子拉出来:“小京,你好自为之吧。我跟妈妈去汤姆叔叔家住。”
“哥……”望京欲言又止。
望北拍了拍他的肩膀:“哥明白!”
望京把望北和母亲送到车上,又探身跟坐在后面轮椅上的一位白人男子,拥抱了一下:“教父,过几天我去看您。”
萨太太抱了抱望京,又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没有说话。望京替母亲把车门关上,萨太太又摇下车窗,拉住了望京的手。小娘子过来,挽住了望京的胳臂,头很自然地靠着望京的肩:“姆妈!放心,我和望京过几天就去看你!”
萨太太这才放开手,望北也挥了挥手,车子缓缓地离去。
南希拉着桑可儿上楼:“刚才参加订婚仪式上,那个坐轮椅的,就是望京的教父,他叫汤姆。救过望京的命。”
萨利目送望北的车子离开,回身上楼,敲敲可儿的房门。可儿应了一声,打开房门:“萨先生!”
萨利打断了她:"叫大哥!你和爽爽一样,叫我大哥!”
“大哥。我想我应该回北京去了。”她看到萨利有些愧疚的眼神,“大哥不要担心,我没事。只是麦克……”
萨利说: “麦克的事,你没有责任。”
桑可儿说:“我知道,不过,心里不好受。我要回去,和这里发生的事情没有关系,我当初对签证官承诺了,一定回去。美国我也看到了,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我很难融合到这里的生活中去。”
萨利见桑可儿无意留下来,也确实不知道留她还有什么意义,但是又有些歉意,想了想,说:“好吧!不过洛杉矶好玩的地方,你还都没有去过。过几天我带你到处玩玩,迪斯尼、好莱坞、环球影城还有很多好玩的海滩。你没见过大海吧?”
“我从来没见过海。”桑可儿犹豫了一下,“那我就听大哥安排。”
萨利叹了口气:“六个月的签证,你才待了两个多月。不急。玩些日子吧!”
看到可儿答应了,萨利暗暗地松了口气。就出去了,在楼梯口碰上了南希,南希指了指可儿的房间:“她还好吧?”
萨利说:“她没事。”
南希说:“这孩子,好得让人心疼呢!”
萨利摇了摇头: “唉,好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啊!你好好照顾她吧。”
“放心。不会再让人欺负她了。”南希说。
萨太太芳名刘玉芬,生长在台湾,父母经商。在洛杉矶做建材、瓷砖、木地板、大理石的生意。刘玉芬大学毕业后,为了父母的事业,来到了美国。当时萨利大学毕业的时间不长,在刘玉芬父母的公司里打工。刘玉芬第一天、第一眼看见萨利,只见他极是整洁白皙,微微点头,淡淡一笑,谦和中透着尊贵。 即便千人之中,也能显得与众不同,她心中一动,低头想了半天,想起一句武侠小说中的话:“皎白月色下,玉树临风郎”。她被深深吸引,认定世上再无第二人可与他相比,就这样爱上了萨利。萨利对于这位老板的千金,并没有特别留意,但是出来进去总有一双眼睛追随着,便有芒刺在背之感,不经意间回头,定能与那双火辣辣的眸子相对,再骄傲的男人,遇到这样的眼眸,想不融化,难。不久刘玉芬就闹着,非要嫁给萨利,而且定要冠夫姓,成了萨刘玉芬。当时刘玉芬的父母是不同意的,但是,这是在美国,他们干涉不了,也无可奈何。
结婚之后,以萨利的贝勒爷脾气,坚决不肯寄人篱下。不顾岳父岳母的一再挽留,辞去了刘玉芬父母公司的工作,和刘玉芬夫妻俩,开了一间自己的公司,萨利自有一种傲气,不愿意沾任何刘家的光,他要做自己的事业。他家学渊源,本来就是诗书世家,因此开了一间图书公司,刘玉芬耳濡目染,自有做生意的头脑,她说,做图书公司,不能只卖书,要跨上出版的马,后来利用萨利的关系,又扩展了文化交流,书画展览、摄影展览和文艺演出的互访,萨利聪明,一点就通,二人把个公司做得也是风生水起,而且和刘玉芬家里的生意完全没有交集。
他们结婚多年,生了两个孩子,就是萨望北和萨望京,事业经营得很好,孩子们成长得也不错,望北本科毕业后,又上了法学院。望京虽然还在读书,却也并不用他们太操心。夫妻两个柔情蜜意,恩爱有加。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
有一天,萨刘玉芬,带着小儿子萨望京,到拉斯维加斯参加商展。回程时出发得有些晚,到了傍晚,才走到山口。那里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地方,端的是“走马川行荒山边,乱石荒草无人烟。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利如狗,随风满地石乱走”啊。风又大,天又冷,萨刘玉芬的车胎,被一块尖利的石头扎破了。那个鬼地方,电话没信号,连AAA,都打不通。往来车又少,每一辆车都是风驰电掣,呼啸而过。这母子二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在这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有一辆车在身后停了下来,一位白人男子走下来说:“你们需要帮忙吗?”
萨刘玉芬指着瘪了的轮胎说:“你看,我这个轮胎瘪了,我现在找不到人帮忙。”
那个男人说:“没关系,我这有千斤顶,我来帮你换上备胎。”于是这个男人就真的忙起来,帮着换备胎。就在这个时候,萨望京突然推开车门下来,好奇地说:“我要看怎么样换胎!”
男人说:"赶快回到车上去,危险!在这儿,警察很少,经过这里的车都会开得很快。”但是这个望京啊很调皮,又正是好奇的年龄,在公路边上又蹦又跳,非要看如何换轮胎。就在这个时候,有一辆车,看起来像是酒醉驾车,在公路上歪歪扭扭地就冲了过来。刚刚还好轮胎的男人,赶快把望京推到车的后面。可是他自己被那辆车撞上来,夹在两个车中间,盆骨粉碎性骨折,当场就昏过去了。萨刘玉芬和肇事的司机两个人,都没有办法,也不敢轻易碰触他,生怕造成二次伤害,因此不能把他从这两辆车中间救出来。这时候,陆陆续续地,旁边有一些车子停下来,大家都想帮忙,很多人想尽一切办法叫911。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偏僻了,等了差不多将近30分钟,才有救护车和警车过来。警察问萨刘玉芬,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萨刘玉芬说:“我不知道。他是路过,来帮忙换轮胎的。”警察翻到了他的驾照才知道,他的名字是汤马斯。
第二天,萨刘玉芬和萨利带着望京,走进汤马斯的病房,听到医生正在跟他讨论他的病情,医生说:“你的骨盆是粉碎性骨折,一定要尽快手术。这个手术可能会把你的一些损坏的脏器一并切除。手术之后要做一个人工肛门,在体外放一个口袋,来收集粪便,还要做一个人工输尿管,也要外接一个口袋,收集尿液。所以你从此之后,就要终生与这两个口袋为伴了。”他接着说,“手术要尽快,需要你的家属签字才可以手术,请问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汤姆说。
萨利走进来说:“我来签字,行吗?”
医生问:“你是他什么人呢?”
萨利把萨望北推到前边:“这是汤姆的儿子。”
“是吗?汤马斯先生?”医生看了看纯中国种的望北,又看了看纯白人汤姆,说。
汤姆就说:“这个小望京很可爱,我没有结过婚,也不可能再结婚有孩子了。我就是小望京的教父啊!”
望京很乖巧地说:“教父!”并且弯下腰去,轻轻地拥抱了汤姆。
医生就说:“既然如此,那就签字吧!我们马上准备手术。”
萨利从医生手里拿过文件,正要签字,萨刘玉芬忽然按住他的手,说:“等等!不要签!”大家都愣了,萨刘玉芬说,“不可以,先不要手术,容我们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目前只有手术这一条路可以走。”医生说。
“我们不能看着这场车祸把汤马斯的后半生给毁了!他是为了帮助我,是为了救望京,才落到现在这种地步,我们一定不能让他过那种没有质量的生活!”
汤姆反而淡然,安慰萨刘玉芬说:“没有关系,反正人们总是要带着各种各样的口袋走来走去的。有装文件的、有装钱的、嗯,也有装,嗯,装驾照和卡片的。多两个口袋,虽然装的东西不怎么好,但也没有什么关系。日子还是一定要过下去的,你们不用为我担忧。”
萨刘玉芬说:“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就是你的家属,你要听我的!”她接着对医生说,“请你给我们一点时间,先不要手术,容我想办法看能不能不手术,保住汤马斯先生的内脏。我们希望他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当天晚上,在萨利家,萨刘玉芬正在打包行李。萨利站在旁边看着她,直到她最后把箱子的拉链拉上,站直了身子,理了理头发,看着萨利,嘴唇动了动,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萨利这才开口说:“你一定要搬去跟他同住吗?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吗?”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萨刘玉芬反问道。
“有啊!我们出钱,为他请专业的护理人员。”萨利说。
“不行,专业的护理人员都是一样的理念,他们会怂恿汤姆做手术的。萨利,那一刀下去,后悔就来不及了!汤姆的后半生就……”
萨刘玉芬怎麼会不了解萨利的心情呢,她走到萨利身边,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温存地说:“放心,我带着望京,你好好照顾望北。”
萨利将妻子拥入怀中,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不安。他深吻了萨刘玉芬,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吻她的时候,加入了试探,想要寻找出她的真心。萨刘玉芬的回吻是深情而投入的,这给了萨利不少慰藉。
于是萨刘玉芬就带着小望京搬到了汤姆家去,亲自全职照顾汤姆的饮食起居。行前,萨利对她说:“好,你去吧。公司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你别忘了,你可是我萨利的福晋,每个星期回家一次,这个家离不开你,我更离不开你。”
“看你说的,生离死别似的,小北还在这里,你还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我每星期都回来看你们。小京也一样。”萨刘玉芬说着,爱怜地抚摸着萨利,“放心,老公!我只要能够让他站起来,让他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我就回来。否则,我不会放弃他的。”
接下来,她把汤姆从医院接出来,坚决不让他手术,无论医生、护士怎么跟她讲,说这种情况除了手术别无他法,她就是不信。她就是不能让自己的恩人变成一个离不开粪尿袋子的人。她就是坚持把汤姆接回家,吃喝拉撒全部她亲自来照顾。除了接送望京上学、放学,就是带着汤姆去看各种各样的骨科医生,特别是中医。她查资料、询问医生、询问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什麽都不放过,想尽了一切办法,就是为了要保住汤姆的生活功能。功夫不负苦心人,也许是精诚所至吧,经朋友辗转介绍,他们找到了一位堪称大师的老中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