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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文富昌找人把东屋的墙壁用石灰水粉刷了一下,又新糊了窗户纸,屋子里亮堂了不少;又怕房顶的苇箔缝里掉蝎子蚰蜒什么的,便买了两张秫稭席子吊了顶棚; 秀珍还剪了一些窗花贴在窗户和墙上,新房倒也添了许多喜气。

志仁娶亲本来也算是件大事,戏班子总该唱几场戏热闹热闹,可是文富昌没同意,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志义一直没有下落,他也不想太铺排,让人说闲话。吴大用是当大舅的,舅是大客,要做大席,再说他也不能给外甥当吹鼓手啊,于是安排李家羊和任守良几个过来吹打吹打热闹一番。

秀珍坐的花轿从桑园子庄北头到南头又到西山绕了个大圈子,这是秀珍的主意,她要让桑园子都知道,她是文家用大花轿抬进家门的。七月的天正是闷热的时候,坐在花轿里的秀珍却穿了一件大红的棉袄,这是干娘送她的,从今天起干娘就成婆婆了。干娘说,天再热也得穿上它,等拜完堂才能脱下来,这是规矩;大姑奶于大脚还亲自绣了一对小巧精致的耳枕送她,二大娘直夸于大脚上了年纪针线还这么好。她告诉秀珍,这耳枕中间有个圆孔,空间大小恰巧可保护耳朵不受头压,睡觉舒服,还不影响听外边的动静;以后给小孩子枕,枕出来的脑袋才有样子。

鞭炮响过,花轿进了文家。文家人手少,桑园子许多人家都来帮忙。几个年轻媳妇正在于大脚的指挥下为新人铺炕。这事儿于大脚不能动手,只能由夫妻健在儿女双全的所谓全美的女人来做。先是在炕上铺了一层芝麻秸和豆秸,上面再铺好用红秫稭篾儿编的席子,席子上边是婆家和娘家的铺盖,铺盖的夹层里一定要撒上染了红的栗子和枣……只听于大脚高声念叨:“铺上豆秸,儿做秀才,铺上栗子枣,当年立子早……”

云英娘是志仁的亲大娘,她不能不来。看上去,她心里还是不痛快,但帮着吴成芳迎来送往,外人也看不出啥别的事儿。

在院子里拜过天地高堂,夫妻对拜之后,文志仁将新娘抱入洞房。蒙头红子揭开,大家突然发现,面前的新娘子原来这么俊俏,和以前见到的那个瘦小的秀珍绝对判若两人。

秀珍盘了双腿坐在炕上。新媳妇坐炕是要坐到天上黑影儿才能双脚沾地的。她静静地听着大娘婶子们的夸奖,有时不露声色地笑笑。她用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看见云英也在。云英看上去也是一脸喜气,此刻,她和于大脚在一边嘀咕着什么,只见云英还红着脸笑。

天好不容易上了黑影儿。客人们和来帮忙的人都在堂屋、西屋里坐席。屋里摆不开,院子里点了汽灯,也摆了几桌。秀珍觉得尿急,已经憋了大半天,她实在憋不住了,就偷偷下了炕溜出新房。可平时养猪兼作茅厕的栏圈里也是灯火通明。养的猪办喜事杀了,栏圈里垫上新土,便成了临时的灶屋,这十几桌酒席就是在这里做的。

秀珍在文家住了这么久,她早已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她知道院子后边是个小空场,有几个柴禾垛,角落里有个用秫稭围起来的简易茅厕,平时怕家里人上栏圈会碰到一块去,就用它以备不时之需。

院子里灯火辉煌,院子外却更显得黑了。今天是七月七,却没有下雨,天上的星星又稠又亮,一弯新月像镰刀一样挂在东山头上。秀珍想,牛郎和织女见面怎么没有哭?一年才一见面,怎么就不哭了呢?

秀珍顾不得多想,她怕被人发现不好意思,便轻手轻脚地摸黑来到院子后边。还没等找到那个小茅厕,她就急忙解开裤腰带,蹲了下去。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旁边的柴禾垛后有人说话,一泡热尿又被她强忍着憋了回去。

秀珍再也没有了尿意,她听见柴禾垛后边竟然是文志仁和文云英!

“哥,这几天,就是想给你说几句话,可就是没机会。”是云英的声音。

志仁说:“你知道哥要忙着娶媳妇。”

云英又说:“俺知道你不是真心的,你是在替志义擦屁股,你该娶的是俺,你心里有俺,你说,哥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许久没有志仁的动静。

秀珍不敢出声,张着耳朵去听。

云英又说:“打小到现在,哥一直疼俺,你为啥就不要俺了呢?俺恨你!”

“别这样,妹子,别这样。”志仁好像在推开云英。

云英又说,“俺知道,俺是不能跟秀珍争了,俺就是不明白,你让给志义不就行了?为什么逼走了他?他俩都那样了,你也不嫌?”

“妹子,你不懂,你不懂真要稀罕一个人……”志仁的话被云英打断:“俺不听,俺不信!”

“妹子,别这样,别这样……”志仁还是在抗拒着什么。

“田小柱是稀罕俺,可俺是赌气的。就算跟了他,俺心里也有你!”云英说,“哥,秀珍和志义都那个了,这对你不公平。俺……俺给你,俺……俺……也算报答你疼俺这么些年……”

“妹子,你傻啊!”志仁突然不再说话了,许久才说:“啥时候俺也是你哥,亲哥!回去吧,客人们还等着俺还和你嫂子去挨桌敬酒呢。”

秀珍的心突突地跳得厉害。她匆忙提上裤子,疾步离开。

和志仁挨桌敬酒的时候,秀珍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现,表现得落落大方。

散了酒席,轮到年轻人闹洞房了。因为本家没有小叔和侄子,凑热闹的都是外姓的人,其中许多也是跟着志仁在戏班子学戏的,所以闹起来就更加疯狂。无论他们怎么闹,秀珍都不愠不恼。

钱四是个活宝,他发现炕上有一对小耳枕,便抢过一只,拿在手里把玩。借着酒劲,他突然问秀珍:“嫂子,你知道这是个啥玩艺?”

秀珍说:“这你也不知道,是耳枕,留个孔儿是听事的。”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志仁,狡黠地说。

“哈哈,嫂子你错了。”钱四不怀好意地眨着眼睛,色色地说,“留着这窟窿是干啥的?是防男人用的咧,要是家伙太长了,好当垫子用的,哈哈哈……”

志仁也觉得钱四把玩笑开得大了,就说:“别这么下流好不好?”

钱四自觉没趣:“闹着玩,闹着玩哩。”

秀珍红了脸,便不再搭理他们。

闹房的人觉得无趣,早早地就散了。志仁闩了门,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秀珍想着刚才发现的事,心里还在生气,便嗔了脸不作声。

志仁说:“累了不?睡吧。”

秀珍不动。

志仁也来到炕边,挨着她坐下:“早歇着吧。”

秀珍试探道:“俺看云英姐……哦,从今儿起她是妹子了,云英不高兴哩。”

志仁说:“你成大嫂了,担待她些。”

秀珍又试探说:“本来她要给俺当大嫂呢。”

“别提她了,睡觉吧。”志仁伸手将窗台上的罩子灯的火焰调到最小,屋子里暗下来。秀珍想,也是,云英再什么,不也得叫自己大嫂了吗?自己还能说什么呢?即便有什么事,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揭穿。

志仁伸手将秀珍揽在了怀里。秀珍想到志义当时的样子,心里就害怕起来。

志仁不像志义那样疯狂,他就势将她搬倒在炕上,两只手在她身上轻柔地抚摸着,秀珍不禁轻声呻吟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都褪光了衣服,当下身一阵剧烈的撕痛袭来,秀珍尖叫一声,猛地将志仁从身上推了下来。

大汗淋漓的志仁楞了半晌,见秀珍的身子还在发抖,急忙把灯拧亮,却发现秀珍身下的褥子上有一片鲜红的血迹……

志仁开始有些害怕,继而吃惊地问:“志义没成?志义他没成?”

秀珍眼里噙了泪,在昏暗的灯光里楚楚动人。

志仁松了口气,嗔怪道:“那你还差点上了吊。”

秀珍呜呜地哭了:“让男人……压在身下,不就是……日了吗?还有脸哪!”

志仁干脆吹了灯,拿起蒲扇,轻柔地为秀珍扇着风。

此时,七夕的月牙儿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有几颗星星还在新房的窗棂上探头探脑地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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