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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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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穿过广场,走到公路边,小鹿在奔驰车前等着。她笑脸灿烂如花,柔柔地叫声“行长哥哥”,为夏备打开车门。待夏备上车,她关上门,绕到另一边上车,紧靠夏备坐下。 夏信义坐副驾驶座。
  车刚启动,夏信义的大哥大响了。
   “啊啊……是贾总啊,难得你贾总来电话……哦哦,是,是和我在一起……夏备可是我八侄啊,我当然要先请……我们已在酒店坐下了……”
  电话那头必是贾大公了。这贾大公嗓门綦大,话语嗡嗡响着从大哥大里窜出来:“什么?你八侄?好!你有这个行长八侄,以后也就不用再欠我款了……放屁!我刚刚看见你们走出去……”
  夏信义:“我不就才欠你二百万嘛,只要把你的废油拨一部分给我,我预付款给你都行。另外再把你水泥厂基建用的三大材等交给我来供应,我给你部分垫款也没问题。”
  贾大公:“那敢情好,只是你别太黑。老子现在缺的就是资金,只要资金充足,老子敢去月球开公司!”
  夏信义:“那好,那就一言为定,那我们就开席了啊。贾总,你也过来作陪吧。”
  贾大公:“哈哈……要陪当然要陪,不过必须我作主陪。”
  夏信义关掉大哥大,苦笑着摇摇头,“岂有此理,我请客他作主陪,那不又成他请了。”
  夏备问,“怎么三叔你和他也有业务来往?什么废油?”
  “八侄有所不知,这贾大公把海港油码头的人都买通了,很多油轮的油舱底子由他包揽清理,每次都给他留很厚的油,说是油底子,其实都是好油。这样便以好充次,让他赚大发了。知道贾大公是靠什么开始发家的吗?就靠这个!”
  “哦?不就是油底子吗?那能赚多少?”夏备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我的八侄啊,那可都是好万吨级以上的巨轮呢,给他多留一公分,他就能多赚几十、几百吨呢!”夏信义继续说:“名义上他把清理下来的废油拉回搞化工产品,其实是将赚的好油作为成品油加价往外卖。但他们毕竟不如我们物资局牌子硬,销售渠道广泛。若我们接手这些油,可以正常价格转手供应给各地的农资公司、物资公司、加油站什么的。要知道,贾大公的油比国家计划内供应的油价都低呢。”
  “如此说来,是大有赚头。”
  “是的八侄,只要资金充足,赚钱不成问题。这类业务尤其适合和你们的经济实体合作。”
  经济实体和赚钱的话题,很让夏备兴奋,只是很快就到了海蜃大酒店,只好把这话题暂时搁下。
  车进了海蜃大酒店前的广场。夏备一下车,便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只见大酒店高楼的门楣上一巨大横幅:热烈庆贺夏备先生荣任东海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农行行长!门两边齐刷刷地站着二十来个身穿大红旗袍、高条漂亮的礼仪小姐。门前一溜排放着十几门系着大红绸花的礼花炮。周围聚集了不少人。
  “三叔!你这是干什么?!真真折煞我也!”夏备失口叫道。
  夏信义也有些发愣,随即笑道:“我何曾铺排过这些,这必是贾大公搞的名堂。”又感叹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不过这在他并不稀奇,这世上,只有人们想不到的,没有他贾大公做不到的。看来我到底是争不过他。”
  突然,一辆高大的悍马车迎面急驰过来,“嘎”地一声停在他们面前。
  夏备一惊,还没回过神来,便被从车上下来的一大汉抓住了胳膊。
  “哈哈……到底被我抓住了!我专程去请你,难道还让你跑了不成?!”这声音轰轰隆隆地从头顶滚将下来。
  夏备定定神,抬眼看,一张笑哈哈的大脸,一张嘴唇外翻的大嘴,一个红红的大酒糟鼻子,两颗黑褐色茶渍和烟渍的大门牙眩耀地眦在外面,双眼因长期浸泡酒精的缘故像差潮的鱼眼似的红红的,勇猛地鼓将出来…… 
  是刚才在大会堂门口和商书记说话的那位。夏备疑惑间,夏信义介绍说,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贾总了。
  这就是声名显赫,气势熏天的贾大公?夏备还没回过味来,贾大公抡起磨盘般的巴掌重重地拍在他肩上,“好!好!夏行长老弟,一见面就让人喜欢,和我原先想像得一模一样。听说老弟刚才在会上讲得很精彩,很实在。这下我放心了,老天有眼,该我贾大公进一步大展宏图了!”
  贾大公身后一夹包的英俊小伙子赶忙递给夏备一张贾大公的名片,双手握住夏备的手说:“我是贾全,给贾总跑腿的,以后请夏行长多关照。”
  “啊啊……这就是传说中的贾总大哥,失敬失敬,果然名不虚传,豪爽、豪气,让小弟一见如故。”夏备也跟着他瞎咧咧。转眼看从车里又下来郑春芳和李三闹。夏备眼光越过郑春芳,向李三闹略一点头。郑春芳走过来,像是要打招呼的样子。夏备只当没看见,低头看贾大公的名片。名片是折叠式的,上边印着长长一溜长短不齐的头衔,让人眼花缭乱。
  XX省人大代表
  东海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人大常委
  东海市工商联常委
  全国劳动模范
  XX省十大青年企业家
  东海市青年联合会常委
  全国石油化工行业协会理事
  东海市石油化工行业协会副会长
  东海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
  东海市作家协会理事
  东海市音乐家协会理事
  东海市书画院顾问
  东海市歌舞团顾问
  春发书画院院长兼教授
  东海市春发(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总裁兼党委书记
  东海市春发水泥有限责任公司筹备委员会 常务主任
   贾大公
  电话:5788898宅电:5788888大哥大:9608888918
  夏备看后直嘿嘿,道:“了不起了不起!高人高人!”
  贾大公大手一摆,“雕虫小技,撑门面,吓唬人而已。不过,如果夏老弟以后也对这些感兴趣,想在这些协会还有政协人大之类谋个职挂个名什么的,全包在大哥身上!瞎汉尿尿——手拿把掐的事儿。”又转向夏信义,“局长老弟,我得感谢你给我把行长老弟请了来。住会我敬你三大碗!
  夏信义摇摇头,耸肩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状,“贾总真是明火执杖啊,大到上亿资产的国有企业,小到这么一个请客机会,没有你不争不抢的。罢了罢了,我老夏生性老实本分,遇到你就如羊见了狼,只有认输的份儿。”朝小鹿挥挥手,“把咱定的酒席退了吧,咱那点小景也着实比不上贾总的大场面。
  李三闹冷不丁接话:“若东海再多几个像贾总这样的企业家,非成强盗的天下不可!”
  “哈哈……这就叫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贾大公得意地拍拍腆着的大肚皮,又转向小鹿,“小鹿妹妹,咱可有日子没一在起了,你局长哥哥总也不给我机会,今天亏得托夏老弟的福……”
  小鹿只是掩嘴“吃吃”地笑。
  贾大公似有不解,“小鹿妹妹在笑我?”
  小鹿说,“乱了乱了,全让你把辈份给搞乱了。人家夏局长和夏行长本是叔侄,你却一味地叫兄弟。”
  “哈哈……在我贾大公眼里,无论市长书记局长行长,还有你小鹿,都是兄弟姊妹,普天之下一家亲嘛!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教导我们:‘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小鹿笑得更欢了,“毛主席哪里讲过这话?”
  “不是毛主席,就是孔圣人,是不春芳?春芳学问大。”贾大公转向站在一边的郑春芳。
  “也不是孔圣人说的,是圣人的学生……罢罢,不管是谁说的,就当是你贾总说的吧。”郑春芳说。
  李三闹嘿嘿地笑。
  “好!好!还是春芳会说话!别人能成圣人,为什么我贾大公不能?来,夏老弟,认识一下我们的财务大拿春芳姑娘。”贾大公把夏备和春芳的手往一起拉。“我的下属就是你的下属,夏老弟,以后你可得好生待我们春芳。春芳,你也得为领导服好务。”
  郑春芳笑笑,握住夏备的手,礼貌性地说了句“领导以后多关照。”
  夏备也就不好装冷淡,只得回握,只觉她的手暖暖柔柔、润润滑滑的,似与别的女人的手不同。一走神,话便没跟上,仓促间说了句“认识你很高兴。”说完便觉这话在眼下这场合似显得太正规、太死板了点,脸便红了一下,想再说点什么,一时又找不出更合适的话来。
  李三闹在旁边干咳了两声,说:“不早了。”
  郑春芳又一笑,抬腕看看表,转身对贾大公说:“贾总,该开始了吧。”
  贾大公领着大家穿过人群,走上大楼前的台阶。贾全一挥手,礼炮齐放,彩带、纸花满天,十几挂长长大大的鞭炮一齐炸响。贾大公的讲话简短有力:“……人说跳跃式, 我说飞跃式!他们坐火车,我们坐火箭!我们只管往前冲,银行全力来支援!只要行长批贷款,我老贾一不怕地二不怕天!好,请夏行长老弟讲话。”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对着下面拥挤的人群,夏备像被人架在火上,面红耳热,浑身冒汗,只得硬着头皮客套了几句。好在欢迎仪式不长。一会儿就结束了。
  大家刚要往大楼里走,贾大公朝外边喊:“狗蛋!狗蛋!好你个狗鸡巴蛋,这晌儿才来!我说你吃屎都撵不上泡热的。那破脚踏车,还好意思骑,快撂了吧。”
  是那位叫夏备八叔的后海村的王书记,正骑着自行车往这边来。到近前,下了自行车,他回应道:“好你个假大空,又把俺八叔抢你这来了?请俺八叔也不叫我?俺就知道你是个嫌贫爱富的主儿。行长八叔千万小心,别让假大空绑架,上他的贼船。”
  “哈哈……我行长老弟咋又成你八叔了。他是你哪门子的八叔?真有你的,狗蛋,你整天价到处认亲,至今也没见你认出个景来。哈哈……”贾大公大笑。
  “大空,你懂个屁!俺和行长八叔可是实亲戚!人说‘摇篮里的爷爷,拄拐棍的孙子,山高高不过太阳’,行长可是俺货真价实的八叔!”他将自行车靠放在旁边的墙上。立时有保安过来,将自行车推放到别处。他边上台阶边说:“穷村事多,穷家难当啊。整天为计划生育和税费提留这些烂事忙得头腚上火。请礼通大哥派法院的人帮着俺收,结果收出了人命。老婆汉子想不开,轧伙喝了滴滴畏,好歹把老婆救过来了,她仍寻死觅活,哭天怨地……俺得找找礼通大哥,看怎么弄……八叔,”他恭敬地握住夏备的手,“不好意思,住会儿我过来敬酒。”又握了握李三闹的手,“李行长,好些日子没上俺那里去了。”
  李三闹说:“王大肉也在?我正要找他和田萍收贷款呢。过两天我就去你们村看看养虾户的情况。”
  贾大公朝他扬扬手,“快去快回。王老大在陪市院的弟兄呢。住会儿我也过去敬两杯。”王书记急匆匆地先进去了。
  贾大公挽着夏备的胳膊,在人们的簇拥下往里走。李三闹跟夏备念叨开了:“海蜃大酒店应还毛纺织厂二百万元贷款的资金,被法院揶用去扩建五毒蛇馆了。我要了几次就是不还!田萍、王大肉真他妈不是东西……
  听了一会儿,夏备明白了原委。开发区棉纺厂垮掉后,因其地处区城繁华地段,和原区商业局的“海景饭庄”联在一起,区委区政府决定利用其办公大楼和部分厂房和“海景饭庄”一起,改建成一处开发区最高级别的四星级大酒店,即海蜃大酒店。共向农行贷款两千万元。棉纺厂原欠农行贷款三千万元,一直无法处理。现今棉纺厂的牌子还保留,名义上是将房屋土地租赁给海辱大酒店使用。海蜃大酒店每年付给棉纺厂租赁费二百万元用于还贷。由区计经委牵头,棉纺厂、海辱大酒店等有关各方和农行据此签定了三千万元贷款的还款计划协议。海辱大酒店开业后,生意红火,可极少履行还款协议,理由是效益不好,连年亏损。后来王礼通争取将海蜃大酒店变为法院的经济实体,就更不还贷款了。据李三闹调查核实,海蜃大酒店实际是盈利的,完全有能力履行协议。“盈利都被法院挪用了”。
  夏备听了也着实不悦,但此时也不便说什么,只跟李三闹说:“这事等回行再研究吧。”
  大家来到顶楼八楼,进入宽阔豪华的餐厅。厅里摆放着十几张大餐桌,四周是敞亮的落地玻璃大窗,举目四望,城市风光,山海景色尽收眼底。
  贾大公让夏备、李三闹、夏信义、小鹿、春芳等坐主桌,贾全去张罗其他人。一时间,乌乌鸦鸦地十几张酒桌全坐满了。
  主桌上先坐了一男一女。夏备认出是刚才在区经济工作会议会场录像和采访的两位。贾大公给夏备介绍,一位是东海市电视台新闻部主任胡广芹,一位是节目主持人兼记者任爱爱。
  “任爱爱”,夏备暗自玩味着,这名字让人乍一听就觉可爱,更兼她长得杏眼樱嘴桃花面,蜃红齿白巧翘鼻。可夏备随即就发现了这任爱爱并不可爱。只见她翘着二郎腿,仰靠在椅子上,嘴里叼着烟卷,兀自在吐着烟圈玩儿。大家走过来,她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纹丝没动。大公介绍她,她垂着眼皮懒懒地向大家点头。大公特意向她介绍夏备,她向夏备直直地伸出几根纤细的手指头。夏备握完以后马上后悔:真不应该认真去握,只碰碰才好,看她妈的那个傲慢样。他注意到,贾全、夏信义、春芳只和她点了点头。过后,春芳再也没看她。
  胡广芹白净、清秀、文质彬彬的样子,他站起来逐位握手打招呼,握到夏备,他审视地上下打量着,有些迟疑,说:“久仰久仰……”
  夏备见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些特别,有些纳闷,但过后和大家说说笑笑,也没在意。
  大公让夏备坐主陪右边,让春芳挨着夏备坐,让夏信义坐副陪右边,小鹿靠夏信义坐,胡广芹坐副陪左边。李三闹不等贾大公安排,自己找个座位坐了。任爱爱坐在原先的座位即主陪的左边没动。大公先在副陪位坐了,主陪位给周众前留着。大家喝茶说着闲话等周副区长来开席。
  大公对春芳说:“春芳,你的任务很重啊,夏行长是我们的领导,你以后要多向领导请示汇报工作,要多关心领导,让我老弟充分感受到我们春发的温暖、温情、温柔和温存……”
  小鹿掩嘴笑,说:“贾总词汇真丰富。人家春芳妹妹可是名花有主了,我行长哥哥也是正人君子,您这是乱点鸳鸯谱呢。”
  夏备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胸腔里泛起一股复杂的味道。
  春芳脸有些泛红,微笑说:“贾总,您这样会让人家领导不自在的。”说着,瞟了夏备一眼。
  夏备说:“贾总真教人冒汗啊。和贾总打交道,得有一定的承受力才行,要不就活活地被他折杀了。什么正人君子,我连个伪君子都不是。人家春芳姑娘可高洁得很呢。”说着脱下西服外套。
  春芳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岂止冒汗,脸都红了呢。夏行长脸皮这么薄啊,看来和贾总不是一路人。什么真君子伪君子的,作个真男人就成。”她接过夏备的外套,起身挂好,又拆开纸巾袋,拿一湿巾递到夏备手里。夏备有些手足无措,连说谢谢。
  春芳脱去外套,露出奶油色高领羊毛衫,越显丰胸窄腰,娴静高雅。
  任爱爱乜斜着贾大公说:“这位贾总可是出了名的滚刀肉,老牛筋样的面皮,八锥子纳不透。”说完,竟在贾大公的疙瘩面皮上拧了一把。任爱爱一开腔,果然一副脆快、甜润、动听的好嗓音。
  众人齐笑。小鹿跟上说:“行长哥哥可是文雅之人。”
  贾大公并不理会任爱爱,也哈哈笑道:“夏老弟很有女人缘哪!文雅好,文雅好,我们春芳乃开发区第一文雅女士。我看你俩挺般配。古人云:夫在外妇权有所不惧。老弟孤身一人来到这偏远之地,为开发区的经济发展贡献青春,理应得到其它更多更好的享受,我们春芳姑娘……”
  夏备看春芳已自低了头,便打断贾大公的话说:“贾总,你这个‘其它’让我想起‘文革’时我们公社的那个老书记。老农们问他什么是共产主义,他描述说:‘共产主义就是吃面包喝牛奶,住洋房坐洋车,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甚至于其它。”
  任爱爱接过话头,冷笑一声,“哼,对你们当官的来说,‘其它’无非就是吃喝嫖赌,从古到今,概莫能外。清一色的烟鬼加酒鬼,淫棍加赌棍。说不定那位公社老书记那时就会了。”
  李三闹“嘿嘿嘿”地笑出了声,“好!好!不过不能一概而论,应该不包括我这小官。”
  任爱爱说:“李行长,就你那样子,我看真不适合做官,这年头,你还是作小老百姓的好。倒是你们几位,”她指点着酒桌上其他几位男士说:“不做官太对不起老天和这个伟大的时代了。”
  夏备被任爱爱一堵,又被一指点,更觉这女人可厌。他有意转移话题,问:“周区长要来吗?”话题一转,任爱爱的话头就被冷落了。夏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贾全拿着贾大公的大哥大联系周区长,夏信义的大哥大也响了。夏信义一接,竟是钱红打来找夏备的。夏备接过大哥大。
  钱红的声音有些急促:“区检察院来了两个人,说是有要紧事找你谈谈。我说你在外边忙,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他们只是不说。”
  夏备心里一沉一惊,“检察院的?找我?必须找我?”他脑海瞬间下意识地闪过这些年和贷款企业来往的大事小情,他努力镇静道:“贾总在请客呢。”
  “哈,该不是你夏老弟在那边犯了什么事,人家要逮你了吧?”贾大公哈哈着说。
  贾大公虽是笑话,夏备心里却着实紧张,他用探询的眼光看李三闹。
  李三闹“哼”了一声,蛮不在乎地说:“谁知道他们什么狗事猫事,反正整日价不干几件正经事。”
  夏备急忙捂住话筒,生怕这话传过去。
  “看把老弟紧张的,哈哈……”贾大公粗门大嗓地说:“你问他是哪个?叫他过来!就说我老贾请他。”
  电话那头已被检察院的人接过去,一个饱满有力,沉稳冷漠的声音:“夏行长,你吃你的,你喝你的,我们办我们的事,我是反贪局的盛局长。”
  夏备:“……,哦,盛局长,失敬,贾总请您过来呢……要不今下午或明天,我去拜访您,您看如何?”
  贾大公一把夺过大哥大,对着话筒喊道:“我说老盛啊,好你个不长眼的,我夏老弟刚来,你就跑去吓唬他?!是去混酒喝吧……嘿嘿正事?什么正事歪事,我还不了解你们?你们的所谓正事,就是到处嗅溜着喝酒和琢磨着整人。说起来这当今社会该你们管的事多着呢,就是把你们都忙煞怕也管不过来……来来来,听大哥的,先过来喝它八大碗再说,咱弟兄们好久没聚了……反正夏老弟的事就是大哥我的事,你可别乱来……”贾大公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我道是谁?盛世贤,前天才提了反贪局的副局长,甭管他,别怕这些鸟人。”
  夏备心里仍忐忑,终是坐不住,便以去厕所为由,拿着夏信义的大哥大出去给钱红挂电话,吩咐她先请盛局长们出去吃饭再说,一定要好好招待。回来坐了,心头仍似压着块石头。
  其时,市井有歌谣唱叹盛世贤和他的同僚们,据说是海蜃真人作的。
  堪承万众同瞩望,敢对苍天日月光。
  盛世清明官吏正,何须尔等空奔忙。
  周众前匆匆赶来了。他朝大家抱抱拳,又特地和夏备握握手说,因苟市长从省里开会回来路过这里,跟区委常委们见了一面,所以来晚了。赶过来喝两杯,还得回去陪苟市长吃饭。下午苟市长想顺便视察一下沿海水产养殖经济,所以就请苟市长在前海镇的海景楼用餐,正好秦镇长也在那里招待外商。
  贾大公说:“苟市长既然来了,何不请他也来和行长老弟喝一杯?”
  周众前道:“嘿嘿……或许只有你贾总有这个面子。”
  春芳刚拿着贾大公的大哥大出去挂了个电话回来,贾大公果真就让她拨苟市长的电话。
  夏备原以为贾大公只是玩笑,看他来真的,急忙摇头摆手,慌忙道:“贾总你这是干、干什么?!我一个小行长……”心里砰砰地跳。
  贾大公笑道:“老弟,你这就没出息了,像个雏子。”
  正在拨电话的春芳也笑,夏备不知道她是否笑自己。
  众人一时间都屏住气,伸长了耳朵。
  电话响了,先是别人接的,然后转给了苟市长。春芳甜甜地说:“苟市长您好,我是春芳……我很好,谢谢苟市长,您多保重……我们贾总要跟您说话……”便把电话给了贾大公。
  四下静得掉根针在地上能砸个大响。夏备心头一惊,这春芳,看样竟和苟市长挺熟!这太、太让他震动,太不可思议了!
  贾大公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轻调慢语,细声细气的:“苟市长您好啊……我是小贾。您既来了,就过来接见接见我们呗,也给我们个机会,敬您老一杯。我和春芳正在这儿为大水泥项目跟农行新上任的夏行长要贷款呢,夏行长很想代表农行敬您两杯呢。”
  苟市长的声音隐约传出来:“哦,大公啊,又喝呐,可得注意身体啊,春芳更得注意……你们那个大水泥项目很好,要抓紧,形势逼人呢。刚才我也跟你们商书记刘区长说了……也向银行的同志传达一下我的这个意思。”
  贾大公:“苟市长您放心,我小贾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苟市长,您老也多保重啊……过些日子我再去看您。”
  贾大公关了电话,大家仍沉默了好一会。
  李三闹“哼哼”了好几下,是不屑和轻蔑的意思。
  夏备的心还在砰砰地跳。这可是堂堂副省级城市,管辖着五百万人口的一市之长呢!有几个人能像他俩这么随意地和市长通话?!
  任爱爱冷笑一声,调侃道:“这就成小贾了,在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面前却总喜欢充大个,这要在李羽面前,怕就成小狗小猫了吧!”李羽是最上边的领导人。
  酒菜已摆布齐整,仍是海鲜为主,无非是些常见的鲍鱼、海参、大虾、螃蟹、各种鱼类而已。大公宣布喝酒的规矩:酒是白红黄三样,分别是茅台、干红葡萄酒和青岛啤酒。女士可任选一种,男士必须先喝三杯白酒。然后请周区长开席。
  周众前举杯走到大厅中央说:“我敬大家三杯,这一来呢欢迎祝贺夏行长来开发区上任。二来呢……”说完干脆利落地将三杯酒全部饮尽。然后,他又端起一杯说单敬夏行长,我干了,夏行长随意。夏备急忙站起来说,周区长还是我敬你。刚才的酒他统共只喝了一杯,这会儿只好又喝一杯。
  周众前握住夏备的手,把他拉到一边,说:“老弟——我比你大几岁,就不客气,直称老弟了,咱俩以后也甭区长行长的了,就称兄弟了——老弟可得救救老兄,大水泥项目原是我提议并一手操办的,在区委会上做过保证,要在一年内投产,两年内见效,可现在都大半年过去了,你们银行贷款却还八字没一撇……真急死我了。这项目对老兄我关系重大!现在开发区乃至整个东海市基建所需的水泥大都跑到外地去买,肥水都流到别人田里了,真让人心痛。你刚才也听见了,这项目都在苟市长那里挂号了。你不了解苟市长的脾气,在他那里,事不过三,若办的不好,第一次是问,第二次就是批了,第三次就该挪窝了。若那样,只怕对你老弟也不利啊……”
  周众前的目光神态非常诚恳,握自己的手也出汗了,夏备不免有几分感动,便觉他很像自家大哥,也紧紧握着他的手说:“周区长你放心,我一定尽最大努力。”
  周众前又说:“还有区物资贸易公司,你也多关照一下,夏局长很能干……李中明那人不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各方面对他反映很大。依我看你至多让他管管农贷,管管个体户、私营企业,否则他一准会坏你的事。我这可都是为你好。好了,我得先走了,以后有时间咱弟兄俩再细拉。”说到最后,手上又用了把力。
  周众前和众人招呼一声,离开了。
  贾大公坐了主位,叫服务员拿过六个小酒杯,在他面前一溜排开,满斟白酒,然后站起来面向全场,指着这酒说:“春发集团的规矩,欢迎新官上任讲究个六六大顺,我贾大公和春发集团好几千干部员工的心意都在这酒里面了。夏行长老弟的前途顺不顺,春发水泥项目以后顺不顺,春发集团以后发不发,就看这酒了。来,先从我老贾开始。”说完,挨个拿起酒杯“吱溜”“吱溜”喝了个精光。
  各桌一齐响应,七高八低地嚷嚷道:“六六大顺!敬夏行长!敬贾总!”
  贾大公又让服务员再添六杯,端到夏备面前。
  夏备一看这阵势,先自怯了,说:“贾总海量,贾总盛情,真让人佩服和感动。但小弟酒量确实有限,这初来乍到的,可别让我出丑。今下午我还要去区委区政府有关部门拜访……”夏备说的是实话,除拜访有关部门外,他还想瞅机会找商书记证求一下意见。那天晚上晚商书记发火,一直让他心里不安。
  贾大公没等夏备说完,一挥手,“嗨!我说老弟你真书生气!像不了解国情似的。哪有下午去党政机关办事、找人的?下午他们的办公地点都转移了,在各大酒店和卡拉OK厅。你要拜访谁,住会儿我领你去,他们谁在哪个狗窝猫洞,我大约都知道。不过,你必须达到一定的酒度,和他们在一个水平上,才好勾通。岂不知要想谈工作,必须喝得多。要来开发区,必须喝得足。要交真朋友,必须喝个够。这酒喝不够,别在世上走。这酒喝不足,好男不如女。这酒喝不多,以后没法活!”
  听贾大公联谝这一大套,大家都笑。
  夏信义说:“典型的贾氏段子。贾总有诗人情结,这要生在唐朝,说不定会成大诗人。”
  胡广芹说:“贾总的诗词书法集快出版了,贾总,到时我们给你做个专题片吧。”
  李三闹接着夏信义的话说:“我看贾总如果生在宋朝,就成《水浒传》上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了,在乱世是英雄好汉,在盛世就成土匪强盗了。”
  这呆子净奇谈怪论。夏备真想问他:那你说现在是乱世还是盛世?
  春芳笑道:“贾总是现时商品经济社会的混世魔王。”这话也正是夏备想说的。
  任爱爱说:“老贾也就《红楼梦》里薛霸王的水平,只会联谝‘女儿悲,大乌龟,女儿愁,大马猴,女儿乐,往里戳’那类的顺口溜。”
  听到她最后这句,夏备不觉有些难为情。春芳在给左右添水,像没听见。小鹿低头红脸“吃吃”地笑。任爱爱面无表情,平静自如。
  贾全笑道:“若论下三路,还得找王礼进。王礼进最拿手。”又提高嗓门,朝着全桌说:“甭瞎扯,管他混世魔王薛霸王,喝酒才是硬道理!把我这六杯赶紧贯彻下去!”
  春芳说:“贾总我提个建议,这酒从你左边转吧,照顾一下女士,减半如何?”
  贾大公还没表态,任爱爱已端起酒杯开始喝了,说:“我也不用你们照顾,刚才老贾说得好,‘这酒喝不足,好男不如女。’”一气干掉了六杯。
  夏信义、小鹿等都不含糊,小鹿还替夏信义喝了一杯。这酒很快便轮过来了。李三闹自是不喝,也没人劝他。春芳喝的是白开水。夏备刚才就注意到她没喝酒。他抗议:“春芳总经理总得喝点酒吧,这初次相识……”
  贾大公说:“春芳和李行长一样,滴酒不沾。人家可是自始至终啊,已成惯例了。就让春发集团留一份清醒吧。”
  夏备仍是不依,还想说什么,觉着春芳在用胳膊肘碰他。“夏行长,你就让我始终保持清醒吧,住会儿也好照顾你呢。”春芳含笑看了他一眼。
  夏备不再说话,看着眼前的六杯酒,着实发怵,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少喝,嘴里继续嚷嚷着和贾大公讨价还价。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贾大公猛喊一嗓子,忽地站起来走到夏备面前,端起一杯酒。夏备也急忙站起,只道他来给自己端酒,刚要接,贾大公已自仰脖干了,说:“一江春水向东流,我替老弟喝杯酒。”又端起第二杯,递到夏备跟前,“一条大河波浪宽,老弟你现在干不干?”
  任爱爱干笑:“哈、哈、只差拿看家本事了。”
  “八侄,贾总都这样了,你就喝了吧。和贾总喝酒,不醉说不过去。”夏信义说。
  夏备看贾大公油光锃亮的大脑门泛出细密的汗珠,便知贾大公是酒缸无疑。这汗全是酒呢。只怕十个自己也未必能喝过他。见夏信义朝自己使眼色,并微微点头,觉春芳又在用胳膊肘轻轻碰自己,只好接过酒来干了,张着嘴哈了好几口凉气。
  春芳夹了一筷子凉菜放到夏备眼前的碟子里。“贾总极少替人喝酒,夏行长再不喝确实就说不过去了。贾总,不必劳驾你了,你坐下吧。我替夏行长端杯。”
  贾大公归位。春芳给夏备端起第三杯酒。夏备接过一喝,咦!竟是白水!春芳向他睒了一下眼,夏备就仍装出很辣的样子。又从春芳手中接过第四杯,还是白水,第五杯也是白水。夏备只觉白水喝下去,暖流涌上来……第六杯仍是一大口喝下去,却是酒!夏备冷不防被呛得猛地咳嗽起来。
  众人皆笑。春芳捂着嘴咯咯咯地笑弯了腰,还说:“都怪我端得急了……我原不会喝酒,谁知竟也不会给人端酒……”
  夏备便知这最后一杯酒是她故意没换,是不想让他尽得了便宜,一顺到底,而小小地恶搞了他一下。
  春芳边笑边给夏备递茶水,又给他夹个茄盒,“来,吃个茄盒压压。”
  夏备自当她要给自己填嘴里,便乐得受用,张嘴等着。春芳却将茄盒放到夏备跟前的汤匙上,复将汤匙拿起递给他。
  夏备趁人不备,朝春芳做了个鬼脸,眼神十分丰富。
  春芳也满含笑意地回看他。眼睛亮亮的,闪着笑出的泪花,
  “啪!”的一声,任爱爱将一个空烟盒摔在桌上,叫道:“服务员,拿烟!只知道拿酒。”又接题发挥道:“这酒喝多了,就成马尿了,连水也不如了。”
  夏备收敛了表情,知道他和春芳的小把戏被人看穿了,心里老大不舒服。
  等服务员拿来烟,大公从烟盒里抽出几支,递给夏备和任爱爱。任爱爱也不拿火,把烟夹在指头上等着。大公打着火,先给任爱爱点上。夏备想抽,看看旁边的春芳,又将烟放下了。他注意到烟头很大的李三闹竟一直没抽烟,或是因坐在春芳旁边的缘故也未可知。
  “好!好!夏老弟够朋友。”大公吐出一口烟,悠悠念道:“滚滚长江都是酒,豪饮方是英雄,金钱美女转头空,为有友情在,何惧脸已红。”
  夏备觉脸上热辣辣的,想必已很红了。
  酒局很快进入高潮,成双成对的仙女又翩翩而入,给各桌奉上了三奇两稀海蜃翡翠汤和八珍五味金银糕,只是主桌上数量较其它桌上要多些。众人一片惊诧赞叹之声。大家也都报了各自碗里的珍品:贾大公的是虎胆、蛭盘和蝈蝈羽;夏信义的是蛙鼓和蛇蜕;贾全的是兔子腿;胡广芹的是蝉翼;任爱爱的是虾须和蝼蛄翅;夏备在碟里翻出一小截牛蹄筋一样的东西,不知是何宝物。贾全看见了,叫道:“夏行长得了驴鞭!”
  夏备很觉难为情,谁知贾全又叫道:“鹿科长也是驴鞭!胡主任里边也有。”
  胡广芹颇为尴尬地笑笑,看了一眼夏备。
  小鹿脸红朴朴的,嘻嘻笑着瞟了夏备一眼。见春芳红着脸低着头,便伸手替她翻了一下,嚷道:“春芳更得了宝物了呢,是狮宝!比我和行长哥哥的都厉害呢!”
  春芳抬头剜了小鹿一眼,又很快瞟了一眼夏备,便更深地埋下头去。小鹿又从春芳碟里挑起一小团白白的粘乎乎的东西,说:“这是什么——”
  “是凤髓!”夏信义说:“这真是罕见的宝物!我吃了这么多……不是一般人能吃到的。”
  “如果是真凤髓的话,就该春芳吃。”李三闹忽地说。
  “李行长说得对,我们郑总是开发区最高雅的女士。”贾大公说。
  “什么烂东西!真恶心!”任爱爱将她碗里的虾须和蝼蛄翅挑出来,甩在桌上,狠狠地说。
  众人一顿。小鹿似乎并没受她的影响,又笑着去翻找李三闹的碗碟。“哟,李行长得到了蜂刺和贝柱呢,还有——这是什么肝吧?”说着挑起一小快紫红色的东西。
  “是龙肝!稀罕啊!只有李行长这样的高雅之人才能吃到啊。”贾大公不失时机地恭维了李三闹一句。
  李三闹笑眯了眼。夏备心说,这呆子也喜欢听奉承话啊。
  除李三闹外,大家都将糕汤吃了喝了,然后是全场互相串连敬酒。夏备不敢贸然行动,只坐在主桌上接受别人的敬酒。过来敬酒的都是社会各界各单位的头面人物,再就是春发集团下辖各企业的大小头目。这些人在贾大公的撺掇下,各各使出浑身解数猛灌夏备。幸亏春芳在旁搞小动作,才让他逃过了一劫。
  夏信义也喝了不少,脸色越发黄白起来,露出倦容,还流出了鼻涕、眼泪,像是感冒了的样子。小鹿劝他早点回去休息。
  夏信义随即告辞。夏备起身相送。夏信义说:“最近我正在联系做一批木材生意,要成的话,可能还有几百万资金的缺口。”
  夏备爽快地说:“三叔的事好说。”
  小鹿两手抱着夏备的胳膊,依偎着他往外走,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行长哥哥,明天我就去你们行开户,把我们公司的财务资料也带给你看看。”
  夏备连说“好、好。”
  小鹿又梦呓般呢喃道:“行长哥哥,我发现你挺实在的,真的很不错呢……等过两天让你三叔做东,我俩来个一醉方休如何?”她仰望着夏备,红朴朴的脸蛋像颗熟透的苹果,偎在夏备臂膀上,黑黑长长的睫毛掩映着两汪澄澈幽深的碧水……
  夏备觉得半边身子热乎乎、麻酥酥的,有抚摸甚至亲吻这红苹果的冲动……又怕让她这样粘着,让人见了影响不好,想推开她又舍不得,也不忍心,夏备肚里像揣了只蹦跳而又胆怯的小兔。好在来往的人们大都胀红了脸,朦胧了眼,神情亢奋,举止蹁跹,一个个出神入化如神如仙的样子。“好好好,一醉方休……”他心猿意马地应着。
  他想跟夏信义提检察院的事,又忍住了。夏信义像看透了他的心思,说:“不管是什么事,被检察院惦记上就不是好事。这些人着实可恶,也可怕。人都说官场上‘不怕地不怕天,只怕纪委检察院’。但不管什么事,你只要把王大肉、贾大公们搞定,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可保你今后无虞。住会儿你可让贾大公带你去给王大肉敬酒。但切不可让李三闹去。”
  夏备一直目送着他俩进了电梯,小鹿欲挎夏信义的胳膊,被夏信义轻轻甩开了。
  送走夏信义和小鹿,夏备上厕所。站在便池前小解,听见背后马桶间里有人“唉哟啊呀”地呻唤不止,像是李三闹。他小解完了,那人尤自未已。他禁不住从门缝往里瞟了一眼,果然见李三闹瘦削的背影。李三闹正弯着腰,双手捧着下边,抖个不住……听那呻唤一声紧似一声,夏备能想象出他呲牙咧嘴痛苦欲绝的样子,不禁心生些许怜悯。回宴会厅坐下,有一大帮人围在那里,群情激昂地等着敬他酒。他腿都软了。
  正在这时,那个后海村的书记从楼梯口冒出来,满面红光,嚷嚷道:“王礼进来了,王礼进来了,欢迎不欢迎俺王礼进?”
  “我说狗蛋,你他妈的怎么才来?!”见王礼进来了,大公挺高兴。
  “这酒哈得真痛快!礼通大哥真是爽快,开通,心善,一听说人都死了,大手一挥说:‘不管怎样,先按抚下再说,给她一万块!’一万块啊!她汉子就是活着,撅着腚挣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这会儿她该消停了。本来这事也怨不着谁……住两天俺得请老大和弟兄们去后山打兔子。大空,到时把你的悍马车和美国双筒猎枪借给俺用用。要不干脆你和行长八叔也一起去吧。”王礼进边说边过来握住夏备的手:“八叔,礼通大哥叫大空住会儿领您过去呢,说有事和您商量。”
  听王礼进这么说,夏备心里老大不快,我新来乍到的,主动过去敬酒也就罢了,岂有叫我过去之理?你若有事,不妨过来嘛。因此没回应。
  贾大公对夏备说:“既然王老大有请,咱就过去看看吧。”
  夏备仍有些不太情愿。贾大公说:“王老大很义气,够哥们儿。他也是有求于你呢。”
  “有求于我?什么?”
  “当然是要贷款了。哈哈……他们法院又搞了个经济实体‘五毒蛇馆’,很有特色,等教春芳领你去见识见识。”
  夏备只得勉强去,见李三闹还没回来,便想,也好,趁他不在,去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