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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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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文/黄凯

  夏备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本来气氛很融洽的一场欢送欢迎宴会会落得这么一个结局,这好好的酒喝着喝着,商书记怎么就突然火了呢?那时区委书记商同正一手抚酒杯,一手卡烟侃侃而谈。全场在座者除李三闹外,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钱红已面如桃花,春风浴面,秋波荡漾,在注目书记的同时,不时瞟夏备一眼。漂亮的酒店小姐拈瓶恭候在书记身旁,随干随斟伺候。突然“砰”地一声,商书记将酒杯重重撴在酒桌上,骤然提高了嗓门:“你们行里有些人,简直太不象话了!”杯里的酒倏地窜出,溅在小姐身上。小姐被吓得陡地一小跳。“自以为是天王老子还是怎么着?全不把区委和区政府放在眼里!”活音未落,商书记忽地起身,把椅子使劲往旁边一推,“哗啦”一声。“赵行长要退休了,我就不说了;夏行长刚来,我也不说了。以后小夏,你可得好好管管。”边说边往外走。晋友芳赶紧从衣帽架上取下书记的西服外套急步上前递过去。

  书记一发火,除李三闹外,大家皆提嗓屏气心上提,全场寂然肃然。夏备有些发懵,继而惶惑,是谁酒喝高喝低,因之失礼了吗?似乎不像。老行长赵维公照例浅尝辄止,不胜酒力,且不吃荤,瘦长白皙的脸仍一如既往,举止言谈不紧不慢、温和而又木讷。适才谈到社会风气问题,他虽加大了嗓门,言辞稍嫌激烈,但这在他是常有的情形。人们是了解他的,况且凭他的资格,凭他多年全省廉政模范的头衔,区领导们平日都敬且让他三分。

  作为宴请一方的几位党政领导都谈笑风生,挥洒有度,敬酒劝酒相互配合甚为默契,对商书记真正起到了烘云托月的效应。坐在副陪的常务副区长周众前精明过人,对夏备他们热情有加;刚提任区财委副书记不久的晋友芳,年轻漂亮,虽有些冷傲,仍光彩照人,属那种让男人看一眼就心跳加速,就心神和目光受压迫,遭挫折,甚或被灼伤的美女。区长助理、区计经委主任韩玉柱唇薄话多,吃起饭来嘴唇“吧唧、吧唧”直响。夏备心里说,这人八成是属猪的。不知为什么,人们背后都叫他韩五铢……今天这些人的言行与书记的发火肯定没有关系。夏备在这之前专门找朋友了解过开发区的情况,明明暗暗的事情知道一些,饭局中也就格外留心观察。

  夏备还没琢磨出个线索线头来,李三闹“哼”了一声,兀自抢先一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越发昂扬起瘦骨嶙峋的骷髅头,抻长了黑瘦干细的钢筋脖子,挺将起纸壳也似单薄的胸脯,瘦长干硬的腿碰得桌椅一阵“砰啪”乱响。

  夏备心头一紧,恨得牙根痛。这鸡巴蛋,真真正正以油泼火,搬石砸锅的主儿,全不懂进退攻守之法与上下尊卑之理。或许事情就坏在他身上!刚才全场都神情严肃,聚精会神听商书记讲话时, 李三闹突然扭了一下屁股,“嘣”地一声放了一个大响屁!他自己像没事一样,仍然口扛着烟袋锅,转动着黑钢筋的脖子,仰脸转圈看着天花板,看得津津有味,走火入魔。

  若是大家正嚷嚷的当儿,他这个屁也就消声匿迹了,可恰恰是在商书记讲话停顿的关键时刻。夏备一怔,脸上瞬间显露尴尬,好像这个屁是他放的,或者这个屁不偏不倚正打在他脸上。他同时注意到商书记微微皱了皱眉头;韩五铢喉头“咕”地一声,欲笑不能,脸顷刻间憋紫了;周众前仅吧嗒了一下嘴;晋友芳和钱红两位女士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接着低头埋脸捂了嘴;唯有赵维公丝毫不为所动。

  对了,商书记就是在李三闹这个屁之后,说着说着火了的!但毕竟仅是一个屁啊?堂堂区委书记难道会为一个屁发火?至于吗?

  李三闹,大名李中明,农村银行开发区支行副行长,分管存款和信贷工作。他的身世经历包括各类故事,一如他的尖嘴猴腮及鹿颈鸟头,神神鬼鬼,七奇八怪,夏备听过好几箩筐。早在人农两行分家以前李中明就是一位老资格的计划信贷科长。十几年来,除赵维公外,他几乎到处树敌,当然,最大的敌人是那位年轻的行长张鸿飞。据说小张行长一脚踢坏了他的命根,他则把这位年轻的农行政治新星送进了监狱,并导致了东海市官场的一波强震。

  李三闹说起话来女声女调,尖锐刺耳,像阉宦,像公鸭子,像骂街的泼妇。夏备猜测这正是他鸡巴被踢坏,雄性激素缺乏所致。奇怪的还在于,不分五冬六夏,他都长裤长褂,里穿白衬衫——哪怕白衬衫已旧得发灰或补丁连连——风纪扣永远都板板正正地系着,脚蹬布鞋,木乃伊般干瘪的身躯被纹丝不露地包裹起来。肥大的领口上麻杆似的脖子挑着一个瘦骨嶙峋、凹凸不平的骷髅头。打眼一看,象一狰狞的衣裳架子。他走起路来,似风吹水漂一般晃荡飘忽。生气上火时,他紫红的头脸极力前伸,长颈鹿脖子僵直地向前梗梗着,活脱一只疯狂的斗鸡。平日他总是歪脖斜脸仰向天,眼睛也总乜斜着,目光冷冷恨恨狠狠地看人。一根老旧的竹管铜烟袋锅斜斜地叼在嘴角,或仰指向天或斜指向人,烟袋竿上时常挂着一个紫烟荷包晃来荡去。如此这般,任你是谁,达官显贵也好,布衣贱民也罢,在他面前,都会有一种被穿透、被蔑视的挫败感,因之你会内心发虚发毛、窘迫难堪,进而会气愤莫名。

  李三闹有个“三不原则”,即不吃公款买的烟,不喝公款买的酒,不参加公宴,特殊情况即是参加了也只吃饭菜不喝酒,且吃的菜不会超过四样。

  据说社会上那等有身份有地位,高雅高洁之人都将李三闹蔑视成一泡臭狗屎,一滩垃圾。今晚便如此,各位区领导都不怎么和他搭腔,也不劝他酒。他偶尔尖着嗓子发表几句对时政的看法,大都突兀怪诞不中听,领导们都大度地一笑了之,由着他自说自话。

  酒过三巡,商书记提议每人来个段子或讲个笑话。大家积极响应,讲的大都是带色的,惹起笑声阵阵。轮到李三闹,他干咳两声,卖个关子:“各位,按老百姓的说法,现在社会上有‘八大黑’,谁能说出来?”众人不言。他便自鸣得意地自说自答:“公检法国地税,河南东北黑社会。”说完,颇有些挑战意味地扫视着大家。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接话,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其实夏备早就听说过这顺口溜,想在座的领导也不会没听说过。

  韩五铢咳嗽一声,打破了尴尬,“老李,你这话打击面太广,要知道东北河南有两亿多人口呢,绝大多数都是好的嘛!”

  晋友芳接上说,“就是,若非要说当今社会八大黑的话,你们银行应算一个!市场经济这么多年了,还工业农业、城市农村的各霸一方,能不专断能不腐败能不黑吗?”

  李三闹刚一抻脖瞪眼想张嘴,商书记开口了,“小晋说得对,这个只要竞争起来就好了,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后,经济发展要加快步伐,金融业要大发展,大繁荣!工、中、建几个行都要下乡设点,扩大经营规模,中信已经来了,交行也要来,我们区的城市信用社也在抓紧筹建……好几个行的市行领导都来找啊,要求把好的大的项目交给他们。”

  书记这话明摆着是故意说给夏备他们听的。听着也就是了,李三闹却不知高低,竟针锋相对,不依不饶,朝商书记噼哩叭啦开了连珠炮:“他们想要,那就给他们好了!看不撑死这些鳖糕子!俺娘活到九十八岁,一直教导俺吃饭要细嚼慢咽,才能消化好,才能健康长寿不得病。竞争当然好,竞争才有动力有活力才能更好地避免官僚作风决策失误和腐化堕落嘛!这连傻逼都知道,问题是,社会上各行各业都引入竞争机制了,怎么就我们党政领导机关没竞争呢?有谁敢和区委区政府争,有谁能和你商大书记争?还不都是天王老子独尊独大……”

  全场静默。

  钱红斜了李中明一眼,吐一下舌头,用腿碰碰夏备。

   “中明!又说胡话!亏着没喝酒!”赵维公狠推了李三闹一把,在桌子下面狠踢了他一脚,“吃筷子,拉筷子,直来直去,一点也不打弯,一派胡言!”

  钱红又吐一下舌头。

  夏备也急忙跟着说,“李行长这话过了过了,商书记说的不错,是该竞争。商书记,我再敬您一杯。”

   “夏行长,您刚才敬过了,给我个机会,让我敬书记一杯吧。”钱红朝夏备点一下头,站起来,举杯在手,朝书记甜模甜样地笑。

   “嘿嘿……这是老李的一贯论调,我们也习惯了。”商书记略怔了怔,随即大度地笑笑,但紧跟着又冷冷地说了句“不过李行长嘴上最好请两个把门的,免得祸从口出。”说完,脸上的面皮又松下来,带着笑意转向钱红。

  大家也都不再理睬李三闹。李三闹自觉无趣,便斜仰着脸,巴嗒着烟袋锅子乜斜着天花板上花枝招展的吊灯,迎着明亮的灯光,隐约可见大大小小漂亮的灯罩里面一片隐约的黑点,想是苍蝇蚁子臭虫飞蛾们的干尸及干屎。看李三闹聚精会神的样子,想他是对这些秽物着了迷。

  钱红坐在夏备下手。她是行长助理,分管财会和办公室。考虑到她级别较低,夏备本不想让她去赴宴。李三闹却阴阳怪气地说:“商同就喜欢美女,就让她当商同的甜点和下酒菜吧,再说夏行长也需她保驾护航啊。”

  夏备很觉这话难听,想说李三闹两句,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他毕竟新来乍到,凡事还需忍耐。他转头看钱红,钱红却并不气恼,嘻笑着回敬李三闹:“李行长,你知道为什么区里不批准你加入组织吗?有一半是你这张嘴太缺德了。这话住会儿你敢当商书记的面说?”

   “拍桌子骂娘我都敢,何况这句话?加入组织?哼!那是过去,现在?靠!”李三闹抬起手捏住鼻子,一扭脖子一弯腰,朝着旁边一槐树树根“嗤——”的一声,擤出三尺长的鼻涕。

   “中明!”赵维公喝住他,“注意影响!”又转过头冲夏备笑笑,“让钱红去吧。”

  钱红便一起来了。

  一开始,钱红并不活跃,仔细夹菜小口啜汤,静静看着认真听着领导们说话,脸上挂着妩媚的笑,或很谨慎很有分寸地附合着领导们笑,细声细气地随着说几句程式化的套话闲话恭维话。

  酒过三巡,主方的目标着重集中在夏备身上,周众前等频频向他敬酒。不一会儿,夏备便觉脑袋大了。钱红渐渐放开了,她主动站起来为夏备挡驾,客套嘻笑间将党政领导们敬夏备的酒全接过来干了,又反过来一一回敬各位领导。数杯下肚,钱红杏腮微红,笑声越发如春水过涧,清脆甜润。

  夏备不由暗自称奇,这女子真是好样的!看来李中明和赵维公让她来是好意。否则,今天自己不被灌个半死才怪!

  钱红以各种名义,找各种理由多敬了商书记好几杯。商书记也乐得接受,一点也没有大领导的架子,眼睛和面颊泛着红光,笑容可掬,像个慈祥的长者。钱红过来,双手替他端起酒杯递上去。商书记抓住她的手腕往外推,钱红笑着,就是不让……

  一声轻轻的咳嗽,是晋友芳。钱红略一愣怔,将酒杯放下。商书记也松了手。钱红转向晋友芳,甜甜地叫道:“晋书记,我的好姐姐,您也帮着我劝劝书记嘛。”

  李三闹不失时机地阴阳怪气地插话:“商书记,今天小钱是专门来敬你酒的,她对你敬仰万分,你是她心中的偶像。你不能不喝。听说你有名言:酒桌上,一是需要女人,二要尊重女人,三要不放过女人。我理解你的意思是,漂亮女人就是甜点和下酒菜,好比此刻小钱对于你……”

  全场静默。商书记面露尴尬之色。晋友芳白了李三闹一眼,“李行长真不会说话,那叫秀色可餐。”周众前接上说,“就是,没有文化真可怕。”商书记面色即刻恢复过来,“这老李确实有个性,开个玩笑像房梁,又直又粗。”

  韩五铢带头喊“罚他!罚他!”钱红手眼快,给李三闹换了杯热茶。李三闹无所畏惧地端起茶杯仰脖倒进去,但随即定格在那里,张口仰脖好大一阵,直至烫出了眼泪鼻涕。

  众人轰堂大笑。

  李三闹再度让商书记难堪,商书记发火难道是为这吗?以商书记的肚量和涵养会吗?

  或者是刚才喝三奇两稀海蜃翡翠汤和吃八珍五味金银糕时,李三闹的恶心举动和混帐话,让书记最终忍无可忍了?

  酒过八巡,菜上九味,宴会进入高潮。商书记朝周众前点点头,周众前朝侍立在旁的服务小姐一挥手。服务小姐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房门悄然开启。只见两对长裙广袖,衣袂飘飘,貌美若仙的少女,双双托盆捧盘,翩然而入。

  商书记、周副区长及各位肃然起身,恭候众仙女将两道热气腾腾的奇食佳肴端将上来。

  夏备也急忙跟着起身肃立。他一时眼花撩乱,眼前的场景恍若王母娘娘蟠桃宴。再看两道佳肴:一小盆浓稠的汤汁,上边飘浮着几片翡翠色的海菜,一小盘金黄和银白间杂的软糕样的东西。一仙女声如天籁,报介菜肴名称和做法:他只听清了什么鱼唇、蟹甲油、鲍鱼精、海参卵和蜂刺、蝉翼、蝈蝈羽、鹦鹉舌、蚂蚁脚、孔雀毛、牛黄、龙肝、凤髓……还有海蜃翡翠汤和金银糕的做法:将三奇两稀、八珍五味之物用砂锅微火熬制七七四十九个小时,然后用银罐盛了,密封,放置于东山之巅。待海市蜃楼呈现之时,打开,让仙光蜃气照射、浸袭方成。为此海蜃大酒店专门在东山1133米的最高峰建有高台、房屋,长年专人值守。这次上的糕和汤是经过了七年前的那次海蜃。据说在之前的四十多年间,东海之上出现琮多次海蜃,尤以三十四年前的那次最为壮观,可惜那时本酒店还没研制出这两道佳肴……

  夏备只觉神玄魔幻,如听天方夜谭一般。再看商书记和各位,都屏神静气,认真聆听。直到仙女兴致勃勃地报介完,大家才随着商书记落坐。他心里纵然有八千个疑问,也不便贸然发问。

  众仙女将海蜃汤和金银糕用小碗蝶分成若干小份,分放在每人面前,然后翩然退去。

  商书记带头拿起调羹,示意坐在他左右的夏备和赵维公开吃。“这便是我们开发区最高档的主打菜和特色菜了。”

  赵维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商书记,您、您真是太破费,太抬举我们了。我在开发区这么多年,只喝过一次海蜃翡翠汤,没承想今天竟同时品尝了这两道稀世佳肴。”

  晋友芳说:“我也仅是第三次吃呢,前两次是沈部长和苟市长来,跟着商书记……”

  商书记轻轻咳嗽一声,瞟了她一眼。她赶紧打住了。

  夏备越发知道这两道佳肴的贵重了,连忙跟着说:“谢谢书记!谢谢领导!”又见大家都拿着调羹或筷子在碗碟里拨拉翻找,他也拿起筷子,在眼前一小碗汤汁和碟子里枣般大小的一块软糕里拨拉起来。商书记先用筷子挑起一绿豆样的东西,韩五铢立马说:“哈,虎胆归商书记了,我是鸭嘴呢,周区长呢?周区长是豹心呢。”

  周众前汤匙里果然有指头肚大小的一块紫色的动物肝脏。接下来,众人纷纷挑起或舀出自己碗碟里的东西,举起来,韩五铢、晋友芳等给报出名称。赵维公得到的是蜗牛足;晋友芳得了孔雀毛和鸦嗓;钱红得的最多,是海带心、紫菜花、鳖蛋和蛇蜕……

  夏备正不知所措,坐在他下手的晋友芳拿过他的汤匙替他翻了一下,舀起几点东西,兴奋地叫起来:“夏行长得到的也不少,是鸡眼、雁尾和蛙鼓呢!”

  周众前见夏备一副纳罕的样子,笑着解释说:“因为这些东西太珍贵了,凡吃的人都很珍惜,以为自己吃到什么就会补什么,甚至预示着自己的前程命运,所以都纷纷说出来,让大家帮着判断、预测、分析。嘿嘿,一点乐趣罢了……雁尾、蛙鼓,这说明夏行长以后会展翅高飞和名声大噪呢!好!好!”周众前边说边拍起了巴掌。

  商书记也轻轻拍着手说:“好好,依我看,今后不但夏行长,我们整个开发区农行都需展翅高飞和进一步扩大影响,发挥作用呢。”

  两位领导如此这般帮他预测、分析,夏备只有感谢的份。

  大家说笑着,随着商书记将各自碗碟中的糕汤吃了喝了,都眯细着眼,细嚼慢咽,一副唐僧品尝人参果的神情。一时间只听得一片细微的咀嚼啜饮声。夏备细细地品尝着吃了喝了,只觉五味俱全,不知好孬。商书记将自己碗里的汤舀给夏备两勺,夏备忙说感谢,端起碗来喝了,只觉五脏六腑热热乎乎的,心神俱爽。想书记的汤里或许有虎胆的缘故吧,所以味道好多了。钱红趁大家不注意,将憋蛋舀在他碗里。他只好用汤匙舀起来,刚要往嘴里填,谁知手一抖,鳖蛋掉到桌子上,又滚到地上。幸亏大家没注意。他琢磨着两位领导的话,想还有鸡眼呢,怎么解释?难道预示着自己以后会长鸡眼?嘿嘿。他悄悄把那个白森森的鸡眼用筷子挑到碟子外面。

  忽然“嘿嘿”一声,李三闹看着他笑了。想必这呆人把他的举动都看在了眼里。只见李三闹仰靠在椅子上,正嘲笑着俯视蔑视着全场。他眼前碗碟里的汤糕纹丝没动。

   “李行长怎么不吃呢?这么金贵的东西。”钱红说。

   “李行长碗里的是蝼蛄翅吧。”韩五铢看着李三闹的碗说。

   “哼哼,什么蝼蛄翅孔雀毛,豹心虎胆,教我说都是扯蛋!耗财费力,暴殄天物罢了,也不怕伤天害理!胡造八造出这么些尿汤屎糕样的东西,狗都不稀吃!”李三闹斜楞着眼,裂撇着嘴讥笑道。

  晋友芳“呕”了一声,险些吐出来。商书记将筷子“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上。大家都住了嘴,齐齐看着李三闹,眼光刀剑也似地,狠不能剜死刺死他!夏备也一阵反胃。李三闹却嘿嘿嘿嘿,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完了,拿起一张餐巾纸,“嗤”地一声擤出一滩鼻涕……

  夏备注意到商书记就是从此时起,脸上挂上了霜,再也没有化开……

  夏备边胡思乱想边跟着书记往外走。走在最后的韩五铢打扫了一下战场,将几盒抽剩和没抽的大中华、一枝笔烟拣起来,拿着两盒边走边往夏备手里塞,夏备不要,韩五铢便都塞进了自己兜里。

  大家跟着商书记悄没声地往外走。在走廊上,商书记忽然回身扶着夏备的肩膀让他和自己并肩走在一起,用一种和刚才截然不同的亲切口气说:“小夏,区经济工作会议就要开了,你好好准备一下,到时上去好好发个言、表个态……你们分行曲行长对你很看重啊……啊……放心大胆地干!小夏,没问题!下步就看你们的了,有事可以直接找我。”夏备感到书记那只放在自己肩头的温暖大手明显加大了力度,心里随即涌起一波热浪,这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刚才书记发火给自己带来的惶惑不安。

  一行人大都昂首腆肚,目不斜视地往外走。站立在走廊、楼梯和大门两边穿着大红旗袍的小姐们纷纷向他们微笑点头,温情款款地连声说“先生,请慢走。”“欢迎再来”。

  走下楼梯,热气腾腾、嘈杂喧嚷的大厅像突然受到强力磁场的控制似的,一下子静了下来。人们的目光中饱含着敬畏,向这一行当地的最高权贵行注目礼。有的朝这边悄悄指点着,窃窃私语;有的急忙站起来朝这边哈腰点头微笑扬手打招呼,个别脸面大的则哈腰躬背,满脸堆笑,快步走过来同领导们握手寒喧。商书记始终步履沉稳,不滞不粘,面带三分不多二分不少的笑容,微微颔首,向那些意欲近前的人轻轻扬手,既像是招呼,又像是阻止。很多人就在迈出半步后止住了,弯腰曲膝,呈小弓步的姿势,加大了点头招手微笑的幅度和力度。有的显然带有醉意,又抱拳又作揖;有的举双手使劲摇晃,像着急投降的样子。

  夏备走在商书记身旁,禁不住又挺挺胸,直直腰。他知道这大厅中很多人今后要和自己打交道,其中很多人要找上门来,有求于自己。自己必须在他们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他尽量把自己的步态调整得沉稳、均匀而有力。他分明感受到自己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九十公斤的大块头,在双脚一下一下落地时的沉重份量。又觉着仿佛不是踩在酒店的地毯上,而是坚定有力地踏在开发区六十平方公里广阔的大地上。若非书记发火,若非李三闹那恶人样,这感觉一定会更好一些。

  在院子里握手话别时,大家又都恢复了常态,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商书记一手握住赵行长的手,一手拍着他的肩膀说:“赵老,真不舍得你啊,以后我会去看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夏备刚要上车,晋友芳站在台阶上,响亮地叫了声:“夏行长!”夏备想起还没正经和她告别,便回转身过去。晋友芳把她的小手直直地伸向夏备,似是压低声音却仍然嗓门脆响如铃:“夏行长,你们以前支行机关是党总支。我想,为更好地发挥你们支行党组织对下属单位的领导核心作用,和加强对各分理处、营业所党支部的指导,最好给你们成立党组。这事我给你们找找组织部和商书记,尽快给你们成立和任命你为党组书记。”

  夏备握着她的小手板,刚要松开,又紧紧地握了握:“谢谢、谢谢晋书记,党组好、党组好,就党组。”心想:这漂亮娘们儿真会赚额外的人情,支行成立党组和他兼任书记本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嘛。

  小风一吹,这漂亮娘们儿的丝巾飘浮起来,拂着了夏备的面颊。他觉得有些柔柔的痒,还有一缕馨香……

  “以后我会常找你们的,按照分工,我分管你们……”

  夏备定了定神,松开手,“嗯嗯”了两声,便撤转身。心里说:“靠!你分管我们,口气不小,我又不受你直接领导,你财委无非是协调而已。”

  周众前过来一手紧握着夏备的手,一手拍着他的手背说:“咱两个就……以后再说?春发水泥,区特资贸易公司,很多好项目、好企业急等着麻烦你帮忙呢……下次吧,下次再弟兄好好拉拉,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杯酒。”这话这举动一下就把两人的关系拉近了,好象他俩有老交情似的。夏备也打哈哈说:“哪里啊?是你欠我的……”

  韩五铢临上车又朝夏备扬扬手,“夏行长,过两天我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