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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水一样的日子水一样流走。转眼秋天到了,周福天天忙碌着给人打火墙,砌炉子,一天少说也能挣十来块钱,还管饭管酒。周福天天喝得晕乎乎、乐哈哈的,红光满面的。一进家门先把挣来的钱交给雪妹。有时回家早,就和雪妹一起到隔壁赵大嫂家去看电视,回家晚了或是喝多了,进了家门,交了钱,倒头就睡。
赵大嫂家花420元买了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这个举动震动了整条抗美巷。每到傍晚,邻居们都来赵大嫂家看电视,很是新鲜好奇,赵大嫂家一时成了电影院了。周福也想买台电视在家看。话说给雪妹,雪妹不同意。雪妹说:“咱们不能和大嫂家比,他家底子厚,又没有负担,咱们刚结婚,没有家底,还是买一台缝纫机好,等有了孩子做衣服方便还省钱。”周福觉得雪妹说的有道理,第二天,他到百货大楼买了一台蝴蝶牌缝纫机,雪妹高兴得如获至宝,每天都擦得一尘不染。这是雪妹家最值钱的东西了。
雪妹的肚子越来越大,很笨重。但她也没闲着,每天挺着肚子把早饭给周福做好,打发周福走后,她又开始在菜地里忙。她把卖剩下的西葫芦用刀转圈切成条,一圈一圈的,螺旋式的晒在晾衣服的绳子上;把辣椒用绳子串起来,挂在树上,木栏上;把果子也切成片,晒在地上的木板上, 院子里红红绿绿的,竟是一派丰收景色。雪妹把一棵棵耸立着绿叶、严严实实地包了心的大白菜凉晒后入窖,把土豆、萝卜也都入窖贮藏起来,准备冬天吃。
眼瞅着就要到十一月份了,一场冬雨就下起来了。人的心里有些凄凄惶惶的味道。银亮绝细的雨丝,毛毛地飘落。寒雨落在头发上,又在发梢汇成水珠,悄悄地滴落在面颊上,衣服上,地上,很像隔夜的冷雨。等雨下到人心灰意冷时,开始伴随小雪。这时雪没有悠然的心境,她好像迈着沉重的碎步,急促地落下。那雪越下越急,天空中白茫茫、乱糟糟地已经没有了雨的踪影。雪开始变大,飘飞的身姿开始了一种茫然的从容。这种从容不迫的雪一直下到树木变得臃肿,房屋变得矮小,一直下到与狂风为伴。新雪被吹成了粉沙,旧雪被重新翻卷起,白烟似的跑。这就是新疆冬季里的一天。
周福整天闲着没有事做,就叫来几个朋友来到家里坐在一起打扑克,谁要输了就往脸上贴纸条,钻桌子。后来觉得贴纸条钻桌子不过隐,就改成喝酒,喝“塔城白”。起初雪妹没有反对,还腆着大肚子露着笑脸端茶倒水做菜。但连着几天,周福都叫人来家里打牌,一输了就喝酒,不但人醉醺醺的,家里还烟雾腾腾的,一天都不得清静。雪妹心里就有些不高兴,脸也阴沉了下来。心想,别佳他怎能这样啊,这还叫过日子吗?这叫胡混,叫胡来!雪妹越想越不痛快,她没有好气地对刚送走朋友的周福说:“喂,别佳,你能不能不打牌,不喝酒啊?”周福因为玩了一天的牌,又喝了一些酒,头也大了,身体里让酒精烧得容易蹿火,本来是准备进门倒头就睡的,明日再继续玩。看到雪妹刚才当着朋友面甩脸子给他看,还要管着他玩牌喝酒?这也太不象话了。他立刻也把脸沉下来,瞪着血红的蓝眼睛朝着雪妹喊:“嗳,嗳!我说雪妹你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管我玩牌?还管我喝酒?”雪妹一听更加气不过,冲着周福大声嚷:“亏你长了那么大的个儿,没有脑子吗?你那叫喝酒,你是在喝钱!”周福一听雪妹嫌他在花钱,气也不顺畅了。脸色更加有了怒色,额头上绷起了一道道的青筋在急剧不断的跳动:“他妈的!老子一夏天累死累活的挣钱,一分不动地交给你,现在我喝了几瓶酒,你就心疼了啊?”雪妹从没有见周福发这么大火,也没有见过他这么不讲理,觉得又气又委屈,心想,我雪妹容易吗?怀着你周福的孩子,还一天到晚不停地忙碌,我为了谁呀?还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和肚子里的孩子吗?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就开始放声哭起来,边哭边说:“我不是心疼你喝酒,你也不能天天喝啊?你要把夏天挣得钱,全都喝完,那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他生下来吃什么?啊?”雪妹说完就腆着大肚子一步走到周福身边,她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肚子,仰起脸逼近周福说,你说:“孩子怎么办?嗯?”说到孩子周福的心就有些软了,再看着雪妹凑上来了一张因为怀孕有些浮肿的脸,心里的软又加深了一层。但他不能让雪妹看出他服软了,要不往后还不知道怎么骑到他头呢!他这么想着,嘴上还是很强硬地吼道:“要不看在你怀着我周家的孩子的份上,我今天非揍扁了你!”说着举起手在雪妹的头上画了一个弧就又放了下来,他气呼呼地“咣啷”一声甩门冲了出去,旋即带进屋里一股寒冷的风,使雪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外面天气异常的寒冷,嗖嗖的西北风小刀子似得刮着他的脸。一轮圆月挂在天空,月光照在雪地上,洒下清辉一片。近处,一条狗在路边夹着尾巴跑。远处,一排排房屋上的烟囱冒着青烟,慢悠悠地飘上天空,白雾似的。周福脚踩在雪地上吱吱地响。他的脑海里想着心事,这么多年他没有好好想过什么问题,他也不愿意去想,再说想了也没有什么用。现在不同了,他有雪妹了。自从雪妹嫁给他那天起,他就觉得他的生活有了奔头。一个人时,没人问没人关心没人等他回家。现在,他回到家,雪妹不管从那个角落都会迎上来说一声:“你回来了。”一日三餐她都会把饭端到桌上让他吃,问他干活累不累,夜里还小猫般依附在他怀里睡觉,还让他亲让他摸……如今他将要当父亲了,一想到能有个孩子长得像他或者某一个地方像他,那该是什么样的感受呢?还有自己的孩子叫他一声爸爸,那他又是什么滋味呢?他在抗美巷走着,不知不觉自己又走到了宏图巷,再走就到水磨巷了。周福就是塔城生塔城长大的,这座小城市是有很多条纵横交错的巷子构成的,就像人的脉络一样联系着小城的中心——街市。
说是街市实际上就那么两条宽敞的泊油路 ,一座三层楼的百货大楼,就是这座小城最高建筑。周福漫无目的走着,眼睛看着街两边闪闪的路灯,心里在想着雪妹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突然,一辆东风车“咔嚓”一声停了下来,从驾驶室里探出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人在冲着他笑,还没有等周福认出他,那人就很热情的跟他打招呼:“哎,别佳,你一个人在街上瞎逛哒啥?”周福一看是好长时间不见的阿来,就说:“我是随便走走。”阿来说:“快上车,快上车,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去。”周福嘴里说:“算了吧,算了吧,”人已经上了驾驶室了。
原来阿来这几年跟人跑运输,挣了钱,自己买了一辆东风车跑起了运输当起了老板。
“你小子发了啊!”周福羡慕地说。
阿来听周福夸奖,神情有些得意起来,嘴上却谦虚地说:“我这算不了什么,二狗子都有两辆东风车了,他还雇人跑运输呢。那才是真正的老板!”
“唉,”周福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说:“你们都比我强。”
“叹什么气,哥们儿!”阿来拍了拍周福的肩膀说:“你不是也会开车嘛,干脆跟着我跑车算了。”阿来满脸胡子,望着周福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周福来了精神,眼睛也亮起来了说:“你这个主意不错。”瞬间周福情绪更加高涨起来,又说:“找个馆子,今天我请客,就算先请师傅吃顿饭!”
阿来就把车停在了一家馄饨馆门口下车。周福一看不高兴了说:“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再穷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阿来说:“咱们是谁跟谁,我今天还就想喝碗馄饨,跑车,嗓子都干。”
周福也不再让,他叫了两碗馄饨,两盘抄菜,又叫了一瓶伊犁老窖和一合红雪莲烟。两人开始喝起来,谈得也很投机。周福跟车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周福喝得很少,他主要想着一会由他开车把阿来送回家。
雪妹自己哭泣了一阵,觉得刚才肚子里的一股子气随着自己的身体不断的抽泣,变成了泪水流走了。她突然觉得很冷,起身一看炉子里的火都快息了,她就往炉子里添了一块煤。再一看表都快两点了,她有些担心起周福来了。心想,他能干什么去呢?这时院门响了,雪妹知道是周福回来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她迅速躺到炕上,装着睡觉。她听到周福的脚步声,又听他响亮的咳嗽声,开门声:人进屋子来了。他来到炕前,低头看了看雪妹,雪妹又闻到一股子酒味。闭着的眼睛一下睁开说:“你又喝酒了?”周福咧着嘴笑:“喝了,喝了,这顿酒该喝。”雪妹满脸疑惑地望着他。紧接着周福脱衣上炕,也不管雪妹高兴不高兴就往被子里钻。雪妹娇嗔地说:“你干啥啊?我怀着孩子啊。”周福说:“你别喊,我给你说一件事,你准高兴。”他把雪妹一搂,两眼兴奋的说:“我找到活了,是跟车跑运输,一个月能挣三百多块。”雪妹的眼睛瞬间瞪大,脸上瞬间露出喜色。“哎哟!”周福问:“咋拉?”雪妹笑着说:“是你的儿子在踢我。”周福幸福地把雪妹搂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