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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那天陈国亮走后,雪妹想要大哭一场。但她却没有哭,她非但没有哭,反而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欠债还清了,真是轻松啊。她再也不用担心受怕了,这些日子,她都快让这笔债压得透不过气来。现在好了,没有债了,她要好好和周福过日子。提起周福,她心里浮上一阵内疚,觉得很对不起他。但这个账她不这样还,是不行的啊!为了户口,为了她能在这时里扎下根生活下去,她一个女人还能怎么样呢?继而又想,她和周福的孩子就在自己的肚子里,她和周福的好日子就在眼前。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她起身先烧了热水,关上门,把自己洗了又洗。
那天中午周福没有回家,雪妹简单地吃了一碗米饭和一碟咸菜。她对吃的不是很讲究,吃饱就行。她认为吃的太好那是等于浪费 。可周福不这么想,他对雪妹说,新疆人喜欢吃,新疆人觉得人一辈子亏了什么也不能亏了肚子。所以,雪妹慢慢地跟着周福的吃饭的口味走,只要周福在家,那一日三餐她都换着花样做,是一点都不马虎的。
正是中午,太阳火一样照在菜园子的里,树叶都被太阳晒得没有了水分,打了蔫。疲倦像涨潮一样从她身体的各个角落涌上来,她收拾了屋子,躺在炕上睡了起来。一个小时后,雪妹一觉醒来,觉得精神了好多。想起上午和陈国亮的事,心里有些无奈,更有些烦,最后她想,做都做了,还心烦,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继而又一想,什么事啊!也不是缸里的水,舀一碗少一碗的。嘁!想着还是把院子东头的空田子翻了该种大白菜了。
雪妹起身来到院子,看见家里的小花猫又趴在台阶上懒懒地睡得正香,墙头上还有一只公鸡在追着阳光,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着,从南瓜架下穿过去的微风闲散而恬静,斑驳的阳光如一些迷乱的花影,洒落在田间地头上,这里一切都散发着一股温暖的味道。这味道如潮水般将雪妹层层包围,渐渐使她摆脱了心中的阴霾。她走到田间,弯着腰非常专注地一锹一锹在翻地,她手脖上系着一个擦汗的小手捐,显得格外地俏。她把平时垂在腰间的又黑又粗的长辫子高高地盘在头上,露出一节又白又细的脖子。她的动作敏捷而又节奏,像是在舞蹈。
这一切把站在墙这边的一位带着眼睛的青年男人看呆了,他觉得眼前的场景像一幅画,尤其是那画中的女人,是那样的清纯而又充满活力。雪妹将一田子地翻完的时候,她直起腰,擦了擦脸上的汗,稍稍停顿了一下,眼睛里看到了院墙那边站着的男人正怔怔地看着她,雪妹没有回避,迎着他笑了笑。这边的男人看见雪妹笑,也朝着她咧着嘴笑。还好奇地问:“你叫雪妹,是别佳新娶的媳妇吧?”雪妹瞪着一双眼睛满脸疑惑的问:“你是谁呀?”
“他是赵晓伟!” 周福推着自行车哐哐地走进院子。又看着赵晓伟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赵晓伟纵身一跳,就翻过墙,走近周福回答说:“昨晚到的。”
赵晓伟是赵大嫂最小的儿子,在小城中学当语文老师。上班不久,校领导就派他到新疆师范大学公费进修学习。
黄昏像雾一样从四面八方漫过来。雪妹知道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她先把陈国亮送的瓜切了,用盘子端上桌子。周福看到西瓜先递给赵晓伟一块,自己拿上一块,吃了一口,不经意地问雪妹:“你买的?”雪妹心里打了激灵,忙解释说:“上午表姐夫来过,他送的。”雪妹有些慌乱,紧接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上午的事现在让她还是无法非常坦然地面对周福。她心里想,她真是对不起眼前的这个男人。又一想,她也觉得自己很委曲,她又什么办法呢?但是她必须要掩饰自己眼前的心境,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她怔了怔,收回了刚才慌乱的情绪,若无其事的一边系围裙一边挤出笑脸对周福和赵晓伟说:“你们聊着,我去做饭。”赵晓伟眼睛目送着雪妹走出房门,朝着周福挤了挤眼睛,笑眯眯地说:“你小子挺有福啊,娶了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当老婆,做梦都偷着乐呢!是不是?”周福咧着嘴嘿嘿地笑,蓝色的眼睛熠熠闪光。
雪妹把菜做好端上了桌,又拿出来一瓶子“塔城白”,叫周福给赵晓伟倒一杯。周福照做了,又给自己倒满一杯说:“今天给你接风,也算是把我和雪妹的喜酒补上,你可要多喝点。”赵晓伟也不谦让,两人举杯畅饮起来。几杯酒下肚,雪妹看到赵晓伟的眼睛笑成了弯月,瞳孔像安了灯泡似的在镜片后面一闪一闪的亮着,他的脸因为喝酒而涨红。他在说话的时候,脖子上一个突出的、大大喉结在上下滑动,显得非常蛮悍。雪妹想,这个有文化的男人骨子里透着一种霸气。
晚霞如一块长长的殷红桔黄相间的棉布,被远处的地平线一寸一寸的剪断,慢慢地往西边的天际滑落下去。雪妹扔下两个男人在屋子里抽烟喝酒说话,她要用干活平复一下刚才慌乱的心态,这好象是她多年来的一个习惯,劳动就能让她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她来到院子的果树下,捡地里落下的已经熟了的海棠果子。再不捡就会烂在地里,那该有多可惜啊。她边捡边想,这个院子真像个聚宝盆。种菜是钱,捡果子拿出去卖还是钱。养鸡可以自己吃,鸡蛋不出门,都有邻居来买,也是钱。她粗略地算了算,这几个月下来,她挣了一仟多元呢。照这样下去,三五年的不就成了万元户了吗?她这样想着,心里美滋滋的,一时竟忘记了不愉快。
赵晓伟那天在周福家喝了酒,感到身心十分轻松,觉得自己要飘起来似的。他回到家躺在床上又觉得自己像躺在水里似的,晕乎乎、荡悠悠的很惬意。第二天一觉醒来,感到头有些疼,他知道这都是酒给闹的,过上半天就会好起来。
赵晓伟自那日见了雪妹后,就觉得她非常美,她身上似乎具有某种特别的自成一格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呢?他常常在心里问自己,莫名其妙地拿雪妹和刘丽珠比,本来她们俩就没有什么可比性,一个是他谈了三年多的女朋友,一个是别佳的媳妇,一个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小学教师,一个是初中都没有读完的农村妇女。但雪妹的一举一动都似乎牵动着他的神经。他经常在想一个问题,一个农村姑娘怎么具备了一般城里女孩才有的娇柔气质呢?但她有不同于一般的城里女孩,她身上还带有城里女孩子所没有的天然清纯,她那粗粗的长辫子垂在细细的腰间,说不出的灵巧和生动。她圆圆的脸蛋晒黑了,鼻子小巧,两颊几乎像孩子般稚嫩。她的美在赵晓伟看来,就如同田野间一枝没有经过沾染的菊花,清新美丽,自自然然地绽放。渐渐的,赵晓伟发现,只要一见到雪妹就有一种欢愉的感觉漫上来,几乎是放纵不羁。他想,难道是美酒使然?他很长时间没有被哪个女孩打动过了。他是学文科的,又爱好美术,对于美好的东西,他自认为有一套自己的审美观点,特别是女人。他一直崇尚不经雕琢的自然美。但大街上的女人到处都是描了眉,涂了口红,化了妆,把好端端的一张脸抹得像个假人似的,让人看了大倒胃口。他现在的女朋友刘丽珠就十分喜欢化妆,他给她建议过,让她往脸上少抹点粉,省得一出汗一张脸一块白,一块黑就像个花脸一样。刘丽珠却不那么认为,说:“女人不化妆还叫女人吗?”
从此,雪妹的影子就常常浮现在赵晓伟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特别是那天雪妹劳动时那细细的胳膊显得很弱不禁风的样子,那么清丽地印在了他的心里。他有一种冲动,想画一幅画送给雪妹。
这天早上,他站在院墙边朝着正在装菜的雪妹说:“雪妹,雪妹,你过了一下,我给你送一样东西。”雪妹很纳闷,好好的,又不是过节过年,送什么东西呀。她这么想着,人已经走到墙边了,她仰起脸,疑惑地看着赵晓伟。赵晓伟眼睛注视着雪妹,有点嗫嚅地说:“是一幅画儿,我画的,今天送给你。”雪妹接过画,打开一看,这不是自己吗?她看到画中的自己好漂亮,心里就乐了,脸上就有了神采,嘴上却说:“我长得没有你画得好看。” 赵晓伟微笑着说:“雪妹,你不知道你比我画得还要美啊。”说完,赵晓伟的眼睛停留在雪妹的脸上许久才离开。他想,她的清纯是天然的,就好像是从肌肤里生长出来的,更像是骨子里的渗透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