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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明这个人

作者:罗小华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192      更新:2016-05-11
文/罗小华

马明是个人物,但是在别人眼里算不上个人物。我把马明当作人物,不仅他是我多年的朋友,而是马明这个人实在是一个人物。别的不说,在金岭镇三万多人口中,知道马明的人不下半数,他所在的银坑村可是人人皆知
马明其实是个地道的老农民,这是他现在给自己的定位。
我认识马明是在七十年代中期,那时马明是人民公社的编外干部,其口粮由生产队记工分解决,也就是说马明还是农民角色。据说以马明的工作能力,如果不是当社长的远房亲戚调离,更不幸的是在露天球场看电影时,与其他人说了接任社长的背后话,刚好被社长女儿听到告知其父。马明有望成为公社集体干部到国家干部的身份被改变了,遭到莫名其妙的辞退回生产队挣工分了。我曾对马明这一遭遇深表同情:以马明的才能干到现在混个一官半职是不成问题的。与马明一同成为公社编外干部,现在已是金岭镇的主管农业副镇长也说过马明的工作能力比他强,当时负责生产队的催耕催种、征粮任务完成得比他好比他快。
马明的运气也不是这么坏,刚到八十年代初期,金岭镇属企业建筑工程队长看上懂木工水工手艺的马明,揽到旗下做了带班施工员,马明在白天完成工程任务之余,竟然钻研厚厚的建筑学工具书,三年之后领到了初级建筑工程师资格,成为镇建筑工程队为数不多的技术人员,不久建筑队长告老返乡,马明接任了队长之职,再后建筑队转制,马明成了建筑队的私企老板。
马明属第一批下海的私企老板,如果顺风顺水现在已是腰缠万贯,开名车、住豪宅、养小蜜的大款一族,其承建的镇政府综合大楼使马明的命运逆转。本来以马明建筑队积累的财力,镇政府能按施工合同付工程款,马明承接的教学大楼不会成为烂尾楼。马明见镇政府综合大楼竣工验收,合同期到拖付款有一段时间,探知批准付款大权在原社长现镇党委书记手上,也不避前嫌按道上规矩总工程额的百份比,硬从承建的教学楼材料费中抽出一大笔钱,想法送到镇党委书记手上,焦急地等着镇政府综合大楼工程款结算支付。说句公道话,这个镇党委书记也不想与马明过不去,只是碰上国家宏观调控紧缩银根政策,当时实在是挤不出一分钱,应付这么多建筑包工头的追讨。
马明不知是与镇党委书记心存介蒂还是牛劲上来了,或者是为承建的教学楼停工上火,一急之下犯了建筑包工头大忌把镇党委书记告了。这个镇党委书记被告倒了坐了牢,马明的镇政府综合大楼工程款还是拖了若干年才付清,只是马明在建筑界从此消失,再也承接不到建筑工程,欠下材料供应商钱、工人工资,东躲西藏追债人……
马明到九十年代已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打工一族,有人说他当初躲债到了外省一个矿场打工,工钱没挣多少几年后追债的风头过后,回到金岭镇头上的白发占了一半,原本白皙的皮肤成了古铜色,以往尖刻的言语也平和了很多,只是烔烔的眼神还在。我作为马明的老朋友,安排他在我的家居装修公司当材料采购员,工资自然不会比中层管理员少。使我下决心辞退马明的不是因为他平常总爱说我承接的装修工程偷工减料,或蒙骗户主多花钱,知道我手头不缺钱拖欠工人的工资,而是我亲自选定装修政府大楼的一大批线材,马明负责提货说这批货不符合质量不肯提货,人家给他好处也不领情。马明回来逼我退货,我恼怒地对他说:“你懂什么?我选定的就成。”
马明的牛劲上来了:“我做建筑的时候你还在吃奶。这些线材质量这么差,用后会出事的。”我说出不出事不关你的事,事后也没有出什么事,反正我用了这批廉价的线材狠狠地挣了一笔钱。
说我辞退马明倒不如说他炒老板鱿鱼。我曾对马明说你是不是躲在外省深山矿场里不知世外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做家居装修人家比鬼都精灵,大多是自己采购材料,差价都没有的挣,更不要说以次充好了。余下包工包料的,其家人亲朋轮翻出动,看管工人如犯人,想省点材料比做贼还难,做这样工程的老板收入比工人都不如。做公家的就不一样了,工程量大价钱高,特别是材料这一块……你瞪什么眼?我不想在自家米缸里养老鼠,你找你的活路我昧我的良心。马明就这样赌气回老家了。
我和马明毕竟是老朋友了,噪闹过后随着时间的过去两人还是惦记着对方,到了二十一世纪初,我的公司境况越来越差,我积累的财富一天比一天少,虽然没到要计算每天买菜钱的地步,但挣钱越来越难,赔钱的买卖我也不会去做,空闲无聊时我想起该去看看马明了。
马明的老家九十年代我去过,一条刚开通的盘山公路,路窄、坡陡、弯多、泥泞,我拥有的第一台私家车:小四轮人货两用车象老牛爬行险象横生。如今我驾驶的是我置换的第三台私家车:广本商务轿车,沿着我熟识又陌生的一条裁弯、降坡、改直的水泥混凝土村道,一溜烟就到了马明的老家银坑村。我看见头发斑白的马明从一幢漂亮的乡间别墅出来,门前停放着一辆不比我车逊色的私家车。
说实话我被马明的气派震住,忙上前打哈哈:“你这个老农民过着神仙的日子哩!”马明回话自嘲:“还不是老农民一个。”但我看见马明眼神里分明藏着几分自信。
进入马明别墅宽大明亮配上现代化家电家私的客厅坐下,喝着他自采自制的山茶,马明除了认同我现在市场竞争激烈,生意难做外,又滔滔不绝地说他离开我的公司回到老家后,却象鱼儿游进了大海,宽心了很多,干农活虽然脏累,但不用花花肠子算计别人,也不用提防人家的算计,干自己熟识想干的农活总有使不完的劲,几年功夫在后山种了一百多亩各类的果树,加上放养的三千多只走地鸡,这几年收成就盖了这幢别墅,还够买一台小轿车。马明说完他回家后的故事还不忙补上一句:“性格决定命运。我这人天生见不得风浪,命贱——只能做个老农民。”
我感觉到了马明说自己是老农民的自豪,其实我的真正身份也还是农民,我不知道自己在商海里能沉浮多久,或者沧海横流,或者……我黯然离开了马明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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