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8月,东京的天不再湿闷,开始了像火烤一样强烈的热,湛蓝而无云的天空里,似乎有九个太阳一齐出来,烘烤着大地,连蝉也热得有气无力了,嘶哑的声音里有些无奈又有些疲倦。
疲倦是人的感觉,这么热的天气,如果不是躲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人的思维或意识还能够正常运行吗?可是,就是有没有装空调的乡村,甚至也没有风扇的地方,还有因为电力不足,间歇停电的情况。
听说了重庆的酷暑达到43度,且连续了两三周,看见了长江的水位不断下降,乐山大佛的脚座已完全露出了水面,江河断断续续的干枯,还有因为停电得了热射症热死了的老人,和即使如此酷热人们依旧不得不排队做核酸的画面……
没有后羿射日,没有谁的一句话能呼风唤雨,没有神话的现实里的一切都无比残酷。
小时候很相信的一句话叫“人定胜天”,而且相信到骨子里,后来知道那些“半夜鸡叫”是骗小孩子的时候,就陆续发现了很多我们小时候津津乐道的故事,都是大人有意的编造……,现实是,在大自然的面前,人如此渺小和无能为力。
我原本感到疲倦的身心,对此却只能叹息一下,疫情的三年里,已经耗尽了很多人的精神和力气,人在与一波又一波的疫情对战之后,被耗尽的,还有至今为止辛辛苦苦创造的财富和事业。
如果生命都受到了威胁,我们还会不会有那些豪宅名车奢侈品的贪欲?会不会只祈求上苍让我们平安的活下来就好?
人只有活着,才能有其他的想法和希望。
感觉到自己被新冠的奥米克戎感染的时候,是自己开始咳嗽和嗓子疼的两天之后,突然开始发烧,到医院检测,只是一个确诊的程序。
没有丝毫的前兆和可疑的感染径路,之前的一周,学校已经进入暑假,我没有再去挤前胸贴后背的满员电车,没有聚餐,没去逛街,也取消了原本安排好的文学讲座,只是偶尔去附近的超市买买菜,也是口罩消毒液必备,可就这样,还是被感染了。
在慈惠医大的第三病院,周六也开设着“发热外来”的窗口,在长长的等待之后,医生把测试的结果告诉我:“阳性”。我点点头,我的心理准备很充足,完全没有动摇。
医生问,“你跟感染的人有没有密切接触过?”我说,“没有”。
医生问,“你打过疫苗吗?”我说,“打过三针莫纳德”。
医生说,“你马上回家,自己隔离,感冒药照常吃,不够再打电话”。然后把我交给了护士。
护士问,“你怎么来医院的?”我说,“骑自行车来的。”
护士说,“那好,原路返回,哪儿都不要去,直接回家隔离”。
哦哦哦,我点头像鸡啄米。一头汗流下来,在口罩里冰冷,嘴唇都泡在里面了。
回到家,按照护士给的小册子,我给东京都的援助中心打了电话,说我需要血氧测试器,第三天,血氧测试器寄到,还同时寄来了一些方便食品,市里的保健所每天打来电话,询问体温和咳嗽等等状况。
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看着外面如火的太阳,我想,是否什么都必须经历一次,人生才不虚此行呢?我好好的在家,没去逛街也没聚会,还打过三针疫苗,也难逃脱的话,这个病毒还怎么防呢?
疫情以来的三年里,我谨慎小心,每周到学校上课时尽量更早出门,避开人多的通勤时间,洗手消毒更是铭记于心,学校为了对学生负责,让他们按学生证的奇数或偶数隔周到校,老师们被认为是金刚之身,完全没有任何照顾,在讲台上声嘶力竭的同时,还要兼顾网线上的另一半学生。
但在人们已经疲倦了的时候,新冠病毒开始在日本猖狂起来,8月里,每天20几万的感染人数狂扫这片土地,当然,我这次也没能逃过。
逃得过的人是幸运的,逃不过也不必悔恨懊恼,中国人相信命运,尤其是在遇到这些不那么好的事的时候。
“我的运气不好,但命从来都很好,不用担心……”我对远在家乡担心地快哭出来的弟弟说。
今年的立秋是8月7日,如果不是朋友发来立秋的图文,我还一点都没有感觉,真是上了年纪了,真是迟钝了,我可是最最喜欢秋天的啊!从小读的课文里,就有北京的秋天,天高气爽,至今记得,可转眼就如此这般了,前几日还跟文友聊天时说,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已经丢失了冬天和夏天两个季节,因为膝盖疼痛,不能享受滑雪和溜冰的快乐,因为孩子长大,不再夏日去海边戏水和游泳……
“其实,今后,我们还会很自然地失去更多……”,朋友悲观起来,说“人真的很快就老了,人老了真的没有一点好……”
哪能呢,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每一段经历都是人生里面最宝贵的财产,无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无论是黑色的还是红色的。
写完这篇文章的时候,东京下起了雨,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滴落在庭院的草坪里,草坪里长出一些三叶草,开着小小的粉红色的花。
那些三叶草里,会藏着一个有四片叶子的吧?我想。
2022年8月28日 于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