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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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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乡愁呼兰河

作者:姚雅琼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188      更新:2016-12-09

       正是北方柳絮儿满天飘的季节,去了哈尔滨。车过松花江再往西北约三十公里,便是萧红的故乡呼兰河了。一路两旁簇簇淡紫的碎花云样梦一般掠过车窗,车上的人,思绪被拉得既遥远又切近。待那连绵的草滩和悠然的牛儿突兀眼前,更远处绿色的柳烟大片大片地移过来,移过来,心便陡然被谁扯了一把,咚咚咚无端地击鼓不息。
       于是,萧红笔下那“社会风性画”长卷在眼前铺开。浅浅的鹅卵石河滩,同样浅浅不见绿意的一弯秀水,绕缠着县城边儿,仿佛是一层透薄的镶边,显得分外的明秀。春水季节,亦听不见行船的浆橹,偶尔有河鸟掠过浅滩,也是十分匆忙与潦草。河滩上搁着一只没有蓬的船,孤零零,是一尾失水的鱼儿。想必有月亮的夜里,这儿也是寂寞着的,因为没了汤汤的河水,就没了水边和水上的游戏,因而也就没了水的灵性。如今若是月夜来到河沿,到哪里去寻“和尚、道士穿着拼金大红缎子褊衫,打鼓,念经,吹弄笙管笛箫”放河灯的盛景呢。还有那跳大神、唱秧歌、野台子戏、四月十八娘娘庙会,哪样没撩起我的心劲儿,又怎么让我寻得到旧时的繁华呢?呼兰桥连接了南北,北岸是街道、商家、学校、居民,南岸是柳烟、草滩、田地,与多少年前呼兰县城的格局毫无二致,唯北岸河堤上巨大的夹带了商业味儿的红字“呼兰河欢迎您”让我于瞑想中幡然醒来,今夕何夕,世事俱往矣。
       小城里有两条街,一条叫东二道街,另一条叫西二道街,都是南北走向。城南二道街204号张家大院就是萧红的故居。推开小小的院门,偌大的院落着实让人惊得痴过去。它占地七千多平方米,屋舍共三十间,东西两个大院,从前东院是张家人住的地方,西院是张家的库房和佃户住的地方。如今东院是故居纪念馆,五间大屋里陈列着萧红用过的遗物,张家从前的家什,萧红生前的作品、生活照及纪念她的文史资料。萧红的雕像座落在屋前花坛中,表情无比恬静。她左手拿着一张稿纸,右手支楞着下巴,指间夹着那支涓秀的笔,一双飞烟含愁的大眼睛充满了对人间真爱的渴望和期盼。在委婉、哀丽、缠绵的情感世界里,她是一只不歇的青鸟,含辛茹苦,情意绻缱,嘴里衔着美丽的羽毛,寻找着依身的大树。
       萧红九岁时死了母亲,父亲对她不好,继母更是冷淡而疏远,她童年就承受了生活的寂寞和孤独,唯一与她对话的是后花园的花、草、树、疏菜、虫子;唯一给她温暖和爱的家人是年逾古稀的祖父。拉开东院正房的大木栓子,后花园百草百花的芬芳即刻扑入我的鼻息。近二千平方米的后花园,如今亦栽着许多知名和不知名的花草,绿色的藤蔓顺着围墙爬过墙头,探伸到西院。萧红在《呼兰河传》和《后花园》里对花园的树木、疏果、百花、杂草,以及西院磨房里打梆子的磨倌冯二成子对邻家女儿那份痛楚的暗恋作了详尽的描述,其生动的文笔使那些人、事、物跃然纸上。
       萧红说后花园的西北角是有一棵榆树的,秋天飘着大片的黄叶,有时竟落到她的脸上去了。东南角有樱桃和李树,都不太结果子,她偏就爬上去找果子吃,为的是那一份好奇和嘴馋。还有一棵玫瑰,一到季节就开得满树都是,花朵大得酱碟子一般,因为有花香,招来蜜蜂在那儿闹。有一回祖父拔草,萧红就将他的草帽上插了整一圈红彤彤的玫瑰花,蹲在地上的祖父不知觉,还说“今年雨水大呀,玫瑰这么香,二里路怕也闻得到的。”等回到房里,家人见状,乐得在炕上打着滚笑,祖父发现后也笑得停不住。那时萧红尚小,无忧无虑,这样一天天地,祖父——后花园——她,就形成生活中缺一不可少的因素了。在后花园,她常常是摘了黄瓜又去追蜻蜓,跑了几步就去采倭瓜花心,或又去捉蚂蚱。偌大的天然乐园,让她乐而忘返。玩累了,就在树荫下、花间或草丛中睡去了,不用枕不用席,与花儿或小生灵为伴。萧红那时是这般吸取万物的精华,这般领受大地的教诲,她是花草植物的女儿,自然的精灵。
       呼兰河东二道街上有两家学堂,南边的那个龙王庙叫乙种农业小学,现在改叫萧红小学。萧红在这儿读小学时,呼兰河请了一位满清翰林,作了一首歌词并配上东洋乐谱,在当地学校传唱。歌曰:“溯呼兰天然森林,自古多奇材……”萧红果真就是呼兰河的奇材,不仅如此,她是中国二十世纪文坛上的奇迹。她的祖母死后,她就常跟祖父一起睡,祖父教她《千家诗》。幼小的她对诗有一种天然的感应,尽管年幼不谙其意,却十分喜欢诗的韵律,高兴时她就大声地跟随祖父喊诗,喊得祖父说她“房盖都要被你抬走了”才罢休。祖父耐心地给她讲解诗中每个字的意思,引导她进入诗的意境,祖父成了她最初的文学启蒙者。后来萧红到哈尔滨去读中学,祖父一过八十就死了,死时正是那树玫瑰花盛开的时候。萧红在丧礼上用祖父的酒杯喝了许多酒,哭倒在玫瑰花树下。十年前她的母亲死时也是这个季节,年幼无知的她,仍在园中扑蝶。如今失去了“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人”,她却喝了酒。命运为什么如此捉弄人?!她在心里一遍遍回想那人间唯一的“爱和温暖”,但是人群中没有了她深爱的又深受着她的祖父。
       每每萧红大声喊着“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催”时,她何曾想过,自1930年逃婚跟随其表哥到北平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故乡呼兰河。在那此艰难坎坷的日子里,呼兰河常常出现在她的作品中,她不惜重彩浓墨描绘呼兰河的一花一木一人一事一景,以此寄托对故乡的无限眷恋,解释那份梦中的乡愁。她短暂的一生,31岁年轻的生命里程,步入文学道路仅仅九年,却给后世留下百万字的传世精品,让人百读不厌。她无愧于呼兰河的滋养,更是呼兰河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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