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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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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李抱驴

作者:那耘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224      更新:2016-09-22
文/那耘

乡下的孩子中,李抱驴应该算是很有理想的了。那时的作文,照例也要谈谈理想之类吧。李抱驴大约是抒发了他要骑着战驴打败帝国主义解放台湾的雄心壮志,因此就被喊成了李抱驴,时间长了,本名几被遗忘,就连老师都会亲切地称他李抱驴。
传说中,抱驴的父亲是开驴肉锅坊的。后来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抛下娘仨儿人间蒸发了。抱驴的母亲极善养驴,姐姐和抱驴也爱驴如命。他家的驴若被谁家的狗或大牲畜欺负了,娘仨儿追出二十里,也得给爱驴出了这口恶气。偷家畜蔚然成风时,抱驴夜里睡在驴槽边,甚至用绳子把自己和驴子拴在一起。
抱驴读书前的主要事迹,大家记住的,他要算是三里五村之内,裤裆封得最晚的儿童。几乎是上学的前一天,他还坚持天体。大婶大嫂一班老娘们,往往会指着他的阴私,吃吃地笑。八九岁的抱驴便会红着脸,落荒而逃。念书后,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手指,几乎一直含在嘴里啃着,指甲迹近啃秃,手指上的皮肤,也里三层外三层,净是倒刺。铅笔上的铅,蘸水笔上的墨汁,会蹭满他的前襟,手掌,以及面颊。
印象之中,抱驴爱当干部的瘾头,几乎不下于他的爱驴。当上副班长,小队长,甚或只管三五个人的小组长,他都会狂喜不已。怀才不遇的他,官运似乎不佳。大多时候,只能屈居平民。搞点小动作,运作那么几下,得到的职务,也可怜到只能用卑下来形容。好像做到最高持续也最久的只是班里的劳动委员。扫地,生炉子,运煤,校田插秧割稻,他都是驴一样身先士卒,任劳任怨。放寒假的最后一次值日,他会指挥几个爱劳动的男生,围住火炉,掏出水龙头,快速灭火,在烟尘和尿臊气中,迎来一个快活的长假。
中学毕业还乡,抱驴当上了民兵排长。可喜的是,民兵连副连长缺位,并且连长正和大队书记闹矛盾。书记见了抱驴,会拍拍他的肩膀。抱驴十分振作,工作更加卖力。他还有幸和貌美如花的女知青大珠登台表演男女二重唱。大珠多才多艺,是县市的知青标兵,也自然是书记家的常客。为了更快地在广阔天地茁壮成长,大珠时常就留宿在书记家。连续被反锁三次之后,抱驴的民兵排长被撸掉了。
孔夫子和父母们告诉他,做不上官,这人世就白来了一趟。痛不欲生的抱驴却不甘消沉。逼上梁山的他成了干部们的对头。书记调换时他去家门口放鞭炮。新书记分田不公,他夜里烧了书记家的柴禾垛。镇长家的鱼塘被人投毒,自然也应该是抱驴干的。后来,抱驴决定不谋政治,他要建一座大型养驴场,被人放了几把大火,
发大财的美梦也破灭了。
抱驴自谓可以傲视乡邻的成就,是全镇第一座私人别墅的拥有者。建成后,全镇观者如潮。比较一致的观感,是不敢大声咳嗽——唯恐把岌岌可危的大楼震倒。三年后,家里无人时,大楼成了一片瓦砾。抱驴有些心虚地发出悬赏,一定要拿到那个邪恶的嫉妒狂——后来自然不了了之。
抱驴现在的身份是周易大师。工作地点是方圆百里内的乡镇集市。此前他卖过耗子药,把几十只死鼠一溜摆在面前,口中念念有词:老鼠药,香喷喷,老鼠吃了头发昏。易学大师的工作,主要就是算命看相。算得准的,自然少不了犒赏;算得不准,只要逃得快,倒也没有太大的危险。比如有一次他在市里路边给人说命,一盆洗脚水,从十楼上兜头而下,一点都没糟蹋,大师立马成了落汤鸡,他跳脚暴骂,气急败坏,围观者笑疼了肚子。
大师最近很少露面了,据说在家疗伤。受伤的原因起于他的业务出了差错。
他给受托人的小孩起了个好名。别的家人以为不好,找了另外的大师看,以为不仅不好,而且还要因此而交霉运。全家人怒气冲冲找到抱驴,大师业务繁忙,早忘了以前茬口,便痛骂为孩子起名的江湖骗子——结果自然是免不了一顿痛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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