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网

岁月留痕

首页 > 散文 > 岁月留痕

吞笔潭小记

作者:韦启文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179      更新:2016-02-02

       2006年春三月,正阳光灿烂,适双休日,黄陂朋友邀我到武汉后花园一走。说好不进城,到乡间看桃花粉红粉红,看油菜花金黄灿灿。
       车到城外朋友已到路边等候,见过面便往乡间去。行约十公里下车,坐船过一水库,凉风习习,清波鳞鳞,只用上十分钟,到一村庄,乃杜君老家。
       杜在镇上文化馆工作,妻在家里,俗称“半边户”。半边在城里,半边在乡里。两个儿子都上大学了,一个去外地学校,一个在本省就读。
       新修的砖房,三开间,两层,红砖砌的新房在阳光下张扬着乡间的喜悦。
       村子不大,约有五六户人家,屋后是树林,松树为多。屋前是地,一部分种了油菜,正金黄一片。一部分还未播新苗。在一块菜地里,有一片桃树,也正灿若云霞。“桃花夭夭,灼灼其华”。
       杜君领我上楼,从屋顶上指着北边的山说,那山顶上有一处古墙古堡,是明代的军事工事。这么说,这一带曾是兵戎渎武之地。
长住城里,出来走走,透透气,住上一段,读些闲书,写些小文章,这里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我们在周围随便走一走,拍了几张照片,还在田埂边扯了一大把野韭菜就回屋了。
       女主人在厨房里忙着做饭,小儿子也在帮忙。中午饭时,堂屋里摆一张四方桌,桌上摆了鱼、肉、菜蔬。其中一盘是野韭菜炒鸡蛋,鲜、嫩、脆、香,叫人不忍停筷。我平时不饮酒,那天是当地酿的粮食酒,我尝了一小杯,香,醇,印象颇深。
       席间明君说,我们几位平时轮流做庄,不定期聚一聚,说各人写了什么文章,谈各人发表了什么作品,玩一玩。一般都是在各人老家,小圈子有八位,曰“八哈”聚会。“哈”是黄陂土话,有“傻”的意思。能互称“哈”的,一般不是“同党”也是“同志”了。先哲云:“同志为友”,这是可以用得上的了。
       事前明君嘱我把笔和印章带上。凡朋友喜欢,就不怕露丑。我当然也算一“哈”了。饭饱茶足之后,把四方桌抹干净,铺上宣纸,一个小碗倒墨,一个小塑料盆装水,我拿出毛笔泡水又拿出印章摆在一旁。我知道他们不会有书画印泥,也自备了。各人自拟或自选佳句,我提笔便“哈”了起来。当中一位说,我要给他的领导送一幅字,问我写什么好?我想起一般“淡泊明志”、“志存高远”、“鹏程万里”云云,写多了,没意思。我写下“山高月明”,问他如何,他说好哇!
       酒后余兴,各人自得,欣喜有加。
       看碗底尚有余墨,我对杜君说,到你新居做客,乐哉幸哉,给你题个斋名吧。他叫我帮拟一名。我见屋前新栽杉树两棵,虽只有一两尺之高,但日后定能高过数丈,给山村添上新景,于绿化,于自然,定大有好处,而且还蕴含蒸蒸日上之意。或又茁壮成长,成栋梁之材,其荫之所及,岂止小村一隅呼。古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某想加上一句——“哈”者乐木,不知可否?
       杜君展平宣纸,数君围着,我信手涂鸦,“双杉居”落于纸上。到此,一个小节目就结束了。就像乡间看戏,锣鼓家伙停了,就可以拿板凳,牵小孩回家了。
       我收拾家伙,对杜君说,把这笔在塑料盆里洗一下,不然墨干了这支笔就不能用了。杜说,这盆太小洗不干净,我到塘里去洗。
       乡里与城里就是不同。我小时候在乡里,乡人洗衣、洗菜都到河边。后来进城,虽然那自来水方便,也卫生,但洗衣服只能在一个脸盆里,洗菜也是一样,觉得很憋人。但久而久之,人的思维空间就局促于这些脸盆之中了。再久之,使人的胸臆也变小了。杜君这话倒使我欣喜起来,广阔天地,洗笔盆也广阔啊!
       水塘离屋子二三丈之遥,方方正正,四周长满高高矮矮的杂树,边长约有四五丈,水面算不上广阔,但也不窄狭。水清,但不见底,不属名山大川中那种富于诗情画意的深潭。也不属野湖,是小村人家的鱼塘,可见水草隐约其中。
       我做完功课,心中释然,杜君小儿子端上茶,我坐在檐下小椅上喝着。
       刚喝完一杯,杜君回来说,不好了,笔被鱼吞了。颇为难堪。见我一下没反映过来,他把手里的笔杆给我看,只见六寸多长的木制笔杆上,笔头已经不见了,木杆的一头只见一个空洞。
       这支笔是著名画家周韶华老师多年前送给我的。那天我去他家,在他画室里看他作画,临走,他送我一卷宣纸,又从画桌上拿了几支他用过的笔送我。那支笔显得很旧,不知他用了多少年。这是我平时用得最顺手的一支笔,每每外出露丑,都少不了这支笔的。这一下却给鱼吞了。
       瀚墨多奇事,我还没听说过鱼吞笔的。但我那支笔确确实实给鱼吞了。看来此魚有些不一般。莫非也是一“哈”呼?
       心中颇有几分惋惜,但想来也觉得怪有意思的。如果传开去,诸如“神鱼吞笔”之类的谈资或杜撰,说不定也可以演绎一番,在朋友聚会中,“哈”一“哈”,肯定可以引来一些故事的。
       我调侃说,这鱼不仅吃水草,也食墨香,不是一只普通的鱼,这塘就叫“吞笔潭”好了。众人都笑了起来。我为自己失去一支笔而心生惋惜,又为自己争中生智,说了以上这句话,让大家从尴尬中解脱而得意。
       区区小事,凡人偶遇。已过月余,却常绕心间,是为小记。并有打油诗云:
       小潭何鱼堪愚陋,
       初闻异香戏不休。
       世人多少不识墨,
       唯汝贪此吞笔头。

上一篇:腊梅的滋味
下一篇:孳生
评论信息
我要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