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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就是慈悲

作者:翁淑怀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261      更新:2014-07-16
                
文/翁淑怀

1

烟雾迷茫的杭州西湖,缓缓迎面相向的两叶孤舟,刚刚出家的李叔同,和满脸忧怨的日本妻子雪子,两人孤独立于舟头,来作今生的诀别!远处是苏堤多情的柳。
“我就要回日本了,叔同”雪子忧伤而低沉的呼唤里满是泪水。
“请叫我弘一。”李叔同眼里一片虚空,语调平淡得让人揪心。
“弘一法师,告诉我,什么是爱?”雪子几乎是在乞求!
“爱,就是慈悲!”李叔同的声音缓慢而低沉。
雪子努力把头向上仰起,泪水还是流了下来,悲伤满怀!她知道已经没有力量能够挽回她的叔同了!李叔同的决绝让她彻底放弃了!这位漂洋过海追随李叔同来到灾难深重的中国的弱女子,如今孓然一身,将带着孤独落寞的心回到她的故土!她对着关闭的寺门悲伤地责问道:慈悲对世人,为何独独伤我?“
这是电影《一轮明月》中最美、也是最感动的一个镜头,当李叔同说出那句“爱,就是慈悲”时,雪子心中满是悲苦,而我一点都不相信那一刻的李叔同的内心能够和他的外表一样决绝,我相信他心中一定也在流泪,在艰难地调节他的心努力“放下”。因为他才刚刚出家,应该还没有足够的智慧超乎情外,但他认定了自已要走的路,他必须斩断一切尘缘!而那一刻的雪子,我相信她的心不只在流泪,是在流血,失去了李叔同,就是失去了一切,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前面的路如同当天西湖的迷雾,需要怎样的智慧才能继续活在这人世间?!我不知道李叔同,不,是弘一法师临终的时候,会不会想起这位东瀛女子?会不会对她有深深的愧疚?在他写下的“悲欣交集”里,有没有对这位女子的“悲”?因为他善待过天地间一切生灵,却在实际上深深地辜负了这位弱女子!
李叔同,从来没有一位人物能象李叔同一样在我心里变成一个情结!很多年了,从小时候唱他的《送别》起,“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如此凄美到极致的意境,填词的该是怎样一位多情才子呀! 我在心里记下了他的名字。
一个偶然的机缘,我遇到了一位修行的老师,他在檀香缭绕的佛室里跟我谈起了李叔同的一生,以及对他的敬仰,我心里升起虔诚和慈悲心。
上个世纪末,李叔同出身于富裕之家,是上海一等的翩翩公子,他满腹才华,音乐、诗词、绘画、书法、文学、金石、戏剧、语言、西洋乐器等等,只要是文艺方面的,他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精,加上他的外形俊美,眉目之间流露着英俊之气,丰子恺说李叔同穿花缎袍子时,是一等的翩翩公子;穿洋装时,是极有派头的留学生;穿布衣时,全无穷相,而是另一种朴素的美。他有杜牧和柳永的才情和多情,常常流连于梨园歌女之间,为这些地位低下的女子写歌谱曲,但他也关心时政,爱国、怜民,时刻不忘作为青年人的时代责任。由于他是庶出,在当时的封建家族中母子地位卑微,常要受人欺负,他骨子里是带着一丝丝的忧郁,这忧郁里蕴藏着慧根。
李叔同39岁在杭州虎跑定慧寺出家,从此告别尘世的一切牵绊,谢绝一切名闻利养,以戒为师,粗茶淡饭,过起了孤云野鹤般的云水生涯。他专修佛教宗派中最难修持的律宗,不但深入研究,而且实践躬行,最后成为律宗一代高僧。他持戒之严,非常人所能及,丰子恺请他坐藤椅,他下坐之前,一定要轻轻摇动一下,慢慢坐下,因他认为,这椅子里头,两根藤之间,也许有小虫伏着,突然坐下去,会把它们压死,所以先摇动一下,慢慢地坐下去,好让它们走避。对众生之护惜,对戒律之持守,让人不由生起敬服虔诚之心。
李叔同的人生,是如此截然不同的两段,前半生的入世之深和后半生的出世之远,充满了不可思议的传奇。一张白纸,要把它涂上颜色轻而易举;而一张被涂得色彩斑斓的纸,要把它变成一张纯洁的纸,是何其之难!李叔同的人生就是这样,由早期上海滩上多情风流、才华横溢的公子,到后来芒鞋破钵、云游四方的弘一法师,由绚烂之极归于平淡至朴,他的思想和灵魂,经历了脱胎换骨的清苦修炼,这是外人所难以想象的!
他的好友夏丏尊评价他:“综师一生,为翩翩之佳公子,为激昂之志士,为多才之艺人,为严肃之教育者,为戒律精严之头陀,而以倾心西极,吉祥善逝。” 他的学生丰子恺说他:“每做一种人,都十分像样,好比全能的优伶,起老生像个老生,起小生像个小生,起大面又很像个大面,都是“认真”的原故。
古人有语:“出家乃行大丈夫事,非将相之所能为”。李叔同从滚滚红尘遁入空门,非一时冲动,参破红尘,而是他的善根和慧根指引所趋,是行大丈夫事。丰子恺说“李先生的放弃教育与艺术而修佛法,好比出于幽谷,迁于乔木,不是可惜的,正是可庆的。”
“爱,就是慈悲!”对着曾与他有过刻骨爱恋的爱人,弘一法师平静地作答。从此在他心里,这浩荡人间再无风月,唯有慈悲。

2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上个世纪30年代的上海,战火硝烟中的一处栖息地,张爱玲与胡兰成爱得如火如荼,真真是男的废了耕,女的废了织,张爱玲在给胡兰成的一封信里,深情写下了这个句子。
高冷若寒冬晓月的张爱玲曾说:“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转围墙外面,我是如此地谦卑。”贾平凹说张爱玲是个能说会道的女狐子,她有与生俱来的高冷,她活在这尘世,然而尘世一直在她的法眼之外,她说这样的话实在罕见,令我怀疑出处,若是真地,说明弘一法师应该是她这一生唯一真正折服、尊敬的人。而她这一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是她慧根的刹那闪烁。只可惜,她一生未得遇佛法,否则后半生的命运肯定改写。
张爱玲与胡兰成之间的爱情,因为胡兰成下作的品德问题,使张爱玲一生中唯一的这段爱情失去了歌颂的原因。且不说胡兰成在政治立场上的软弱摇摆,在感情上,他一生风流、滥情,甚至下作,虚伪,出尔反尔,无数次伤害了张爱玲作为女人的尊严。胡兰成遇到张爱玲之前,已是有妇之夫,还经常挟妓游玩,就算两人火热相恋的期间,胡兰成也还是三心两意,在这之后,他还有过几段龌龊的风流事。世人看来,这人简直就是文人中的人渣。
但是,张爱玲对他的所作所为并无生恨,哪怕是在她千里寻夫而自己的男人正与另一个女人如胶似漆时,她也没有恨,她甚至在胡兰成经济拮据的时候,还用自己的稿费帮助他渡过难关。他最终弃她而去,她远渡重洋,用了一生的孤独来祭奠这段感情,死在异国他乡,“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张爱玲的后半生,确实是一种萎谢的阴灰,她再难焕生机。
她对胡兰成的爱,已几近母亲对于孩子放纵的宠。世人无法理解,忍不住想骂张爱玲“犯贱”,然而,尘俗中看她,文字里体会她,还是能理解她,女人一生中若不曾爱过一个男人,就好象一朵不曾开放的花,而为谁开放,岂一个缘字说得清,所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死者可以生,生可以死”。尘世茫茫,为何独为他痴情难舍?或许,张爱玲爱上的不是胡兰成,而是爱上了爱情本身。外人眼中不屑一顾的爱情,于当事人却是万般珍贵,海枯石烂。她与他,因为彼此懂得,给了对方最大的宽恕和接纳,所以慈悲。
说到底,象张爱玲这样独一无二的的女人,也就该有这样的尘缘,方不负她作为一个终生与文字紧紧相关的女子。开放有不同的姿态,张爱玲,以她最独特的姿态,在中国动荡流离的历史大背景下,象一朵罂粟花,冷冷地、决绝地怒放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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