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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是咋样小下去的

作者:何英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596      更新:2014-04-09

            
    说《小时代》是娱记干的事儿。接下来的娱乐业也早忘了《小时代》,正为《大闹天宫》和《爸爸去哪儿》兴奋,《大闹天宫》4天4亿票房,《爸爸》收3.14亿……。当然,这些也很快被后续的取代。娱乐业忠实地在此期间为人们汇报每天的票房收入,没来得及看的人们成为后续增加票房的力量。和每年都要排一下的作家富豪榜一样,作家的书房收入也被汇报出来以资娱乐。而娱乐指标的高下由进账的多少决定。
  被西方文学咒骂了几个世纪的拜金主义在当下中国,以各种形态活生生地全面霸演着各种疯狂和无情。惜乎我们没有骂的。有的是全面认同并接受资本逻辑对世界和人生的宰制,从方方面面无孔不入的宰制正深刻渗透在我们的人生中。高洁人士不屑于将口水浪费在《小时代》上,况且也骂不过为数动辄几个亿的像被施了吸星大法的粉丝。庸俗浅薄的文化口水甚嚣尘上地充斥着所有的媒介终端。包括导演在内的各路人马纷纷在影片上映或映后或别人的影片要来抢票房的时候发惊人语引领着各种媒介再掀娱乐骂战狂潮。《小时代》轻松飘7亿的票房、打开电视,几乎没有看得下去的电视剧,中国家庭电视开机率不足3%?……整个社会的文化素质是趋低不就高的,集体的文化下坠正在以加速度的速度成就着我们的文化荒原。
  那些非娱乐的文化人像人群中伪装起来的可疑的异己份子,他们说着只有自己能懂的行话自生自灭,早已没有了圣杯骑士寻找守护传说中的圣杯的激情和道德。真正的文学元素潜藏在娱乐新闻中:春节不敢回家的外地务工人员,怕见家人问挣多少钱;“恐聚族”害怕多年同学相聚不问友情但比房子车子票子……每当我看到这样的新闻,心里泛起的是对我们这个惟钱至上的贫时代的悲凉。失败者、失意者、失业者、失学者、失恋者、失住者……,他们内心深处的那一抹失望甚至绝望又有谁关心,他们的羞怯和自卑被整个时代抛弃出去无地自容。中国不相信眼泪,成功论英雄,土豪,我们做朋友吧。是铁打的时代逻辑。这样的逻辑被《小时代》煸情地编造出来成为时髦的流行文化,而事实上流行文化与主流文化、精英文化的对决在中国早已不存在,流行文化化约了一切。这才是《小时代》的可怕之处,郭敬明等制造的流行文化所体现的价值观才是主流,是一个早就应该揭掉遮羞布的文化现实。
  《小时代》没什么好骂的。郭敬明对骂周黎明说,你看见什么你就是什么。骂得真好。问题就在于我们整个时代全都看见了郭敬明想让我们看见的东西。有这个时代才有郭敬明,我们在骂《小时代》的时候,应该检讨自己身上有没有小时代的东西,郭敬明不过以一个商人的精明利用了这一切,他迎合了我们在小时代上体现的对钱的势利,你甚至可以说,他以一种轻佻的琼瑶风恶搞了我们一把。当然,周黎明的批评也完全没有错,该大V尽管在上世纪末就呼吁过《学会肤浅:来自中美娱乐圈的哲学》,靠大众流行文化起家,但经过新世纪的十几年,自己也早已奋斗成电影圈的新精英。当他以电影圈的新精英的身份看郭敬明的《小时代》,结果可想而知。周黎明的水土不服充分体现出:只有更恶俗的,没有最恶俗的。
  有网友这样总结2013年的5部电影:《致青春》《中国合伙人》《富春山居图》《不二神探》和《小时代》五部神片的合称是:致《中国富二代》。从这个角度来看《小时代》,也许更能看出当下中国文化的某些端倪。他们为富二代或准富二代们量身打造各种没有深度、愚蠢模仿、虚假空心、娱乐至死的直至《小时代》的暴发丑态的商品。将大众隔离出文化享受区,并终将在以后成功地令大部分的人成为文化饥民。无限地将商品属性利益最大化的文化投机商们也必将不断将大众文化的欣赏水准推向新低。很快,《小时代》掀起的全民娱乐·骂战狂嘲烟消云散,新一轮的文化泡沫取而代之。娱乐业不过在起劲地刺激烂片的消费,为票房做出不朽的贡献,以中国式版本演绎全民娱乐至死的当代精神。跟踪《小时代》的娱乐报导变得有意义起来,既然它已经成为当下中国最主流的大众文化事件,选择逃避就不是明智之举。观察娱记们对此事件从头至尾的报道,既可看出我国新闻业的确在进步,也可看出他们是如何与郭敬明等流行人物合谋制造出当前
       大众文化的景观社会。
  先来看看他们是如何娱乐我们的。有一篇《周黎明再批郭敬明》的娱乐消息就写得很令大众可乐:骂战始末:“老伙伴们”都惊呆了! 【有人在骂战中顶起了“脑残”的帽子】 【有人在骂战中一举成为了“骂神”】 【有人在骂战中变成了性情中人】 【有人在骂战中选择了“自嘲”与“自勉”】随后作者总结道: 回顾整场骂战中的众生百态,不管谁是“脑残粉”、谁是“老不死”,其实都是无意识中用言语的暴力向对方咄咄相逼,反而模糊了争论的本源。《小时代》系列究竟算不算合格的电影?不管是大V还是粉丝都在争执中忘记了这个话题。如果所有的争论都陷入了口水之中,用骂声应对骂声,用言语暴力PK人身攻击,都只停留在低水平的层面。除了碎了一地的节操,什么都不会剩下。
  说的何尝不是呢。可是要是他们不碎了一地的节操,谁来娱乐公众,谁来顶起几页的娱乐版面,充满我们的电子屏幕?谁又能最终收获票房,刺激起另一轮的资本运转逻辑的高潮?并在下一轮的烂片生产与制造中继续刷新全民大众文化欣赏水准的新低?骂的人甚至怀着某种受虐心理期待着郭敬明再创全民吐槽的欢乐景象,人们一边吐槽连连,一边还去看《小时代》,实在看不下去的看他的娱乐新闻,这些娱乐新闻实际上成为另一种软暴力,以我们越来越察觉不到的指数在暗中升级,若干年后不但人人可望成毒舌,会不会正常交流和说话以及说话的方式是否将会有天翻地覆的巨变,《骇客帝国》中人与人的关系成为现实。
  再来看郭敬明本人是如何令全民娱乐的:“人们完全猝不及防,就被这部明目张胆地炫耀财富、魅力和男权,表现‘女性就想要这些’的电影惊呆了”。
  中国电影烂片史分为“《小时代》前”和“《小时代》后”,它是中国电影烂片的里程碑;“小四以瘦小精致之躯,把庞大的中国电影搞得苦笑不得。面对排山倒海的90后和密不透风的排片,中国导演选择集体性沉默。目前比分1:0。”……“《小时代2.0》大卖,郭敬明心情大好,不仅对于前来祝贺的朋友、领导以及书迷一一道谢,就连回答记者“敏感”问题的时候也面带笑容。虽然自己推出的本本都是畅销书,顶着“80后作家”领军人物的头衔,郭敬明却在一次评选中和余秋雨、于丹一起入选了“华语文盲”,对于“文盲”的称呼,郭敬明笑言,“我还是识字的。要是大家觉得我的知识还有不足,我也可以多努力继续多读一些书。而且我的文化状态也不盲目,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办杂志就是要让更多的喜欢文学的青年人脱颖而出。”这么富于喜感的剧情是中国编剧坐在家里怎么也想不出来的。看完这些报导,各种正襟危坐的高大上言辞可以直接进坟墓了。金钱对人再造的神功令人无语。
  有时候我会站在编剧的角度替他们想想,如果现在要编一部人们能够反抗金钱这只魔兽的带点正剧感觉的电影,到底还有什么元素可以拿出来与之对抗?爱情?友情?亲情?只怕都会被金钱打倒或收买,一切都将显得魂力低微且紊乱。惟有死亡可与之匹敌。死亡是惟一令金钱黯然失色的物质。《无人区》总算为金钱找到了一个对手,也所以该影片成为不错的类型片(起码把故事讲圆乎了还带那么一点悲剧感)
  锵锵三人行的节目。窦文涛问郭敬明抄没抄,郭:“总有一天我要你们看到我的水平!”窦文涛又问,那你的意思是你否认对你的判决,坚持认为你没抄?郭敬明求饶道:“窦老师,今天别说这个了,都过去很久了。”某网友评论说,只有那个片刻他的态度是最好的,其他所有时候全程绷着脸,煞有介事,感觉他是世界之子。顶嘴耍横,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手在桌子上点啊点,点得砰砰响!一个公然抄袭并高调拒不道歉的公众人物,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扑腾,万众拥戴,这本身也算是咄咄怪事了,我不认为换在西方这种做派还能如此神勇。
  郭敬明生逢其时地抓住了这个时代。一个被资本塑造的文字明星,流行娱乐文化的操盘手、文化商人。他的发迹史跌跌撞撞地上来就跟抄袭这样的道德污点联系在一起,可是这样的人和事在当代中国不被认为可耻。梁漱溟百年前批评中国人的缺点,其中之一即为没有公德心。郭敬明靠抄袭的《梦里花落知多少》,抢占了青春文学的市场先机。他深谙这个网络消费时代的流行文化密码,最早学会把自己当作一个消费符号,他的作品也在连续不断、有意识地生产新的消费符号。在《小时代》里,他有意识地让更多的“物”进入,让他的读者们渐渐从消费郭敬明到消费他生产的物符号,他进军电影界捞金是迟早的事情。罗素百年前批评中国人的三大缺点,其中之一即为贪婪。对照看看那些先没有公德心,既而靠一己贪念为害社会的那些不犯事儿时永远炫目成功的“成功人士”。
  再来看看郭敬明的受众,80、90后对物质的务实趋求令人吃惊。他们对人文理想这一套不感兴趣,他们是对物、消费最有感觉的一代。他们的叛逆这时候体现出来:他们追捧郭敬明是成功的样板,管他怎样成功;郭敬明的青春文学填补了一项空白——当日韩的轻文化读本已经成为成熟的文化制造业的时候,郭敬明幸运地成了中国首位流行轻文化读本制造商,也不幸因为没有前人、前车的营养积累,只好沦为文抄公。主要抄日本人的,那些嗷嗷等哺的嘴在等着,不论郭敬明写什么,抄什么,有《梦里花落知多少》和《幻城》,郭氏料理的口味市场已经培育成熟。郭敬明是这个时代催生出来的,这个矛盾可以看作是这样:我们在物的消费方面跟西方发达国家已不是那么遥远,甚至有过之,但在精神文化上并没有与之匹配的产品可以用来消费,郭敬明不过是这个身子长成了,头脑还没发育好的时代怪物的权宜之计。年轻人从生下来就知道周围的一切是物和消费的关系,玩的最多的是电脑游戏,看的最多的是日本动漫,消费那难以抵御的诱惑力,成为最激动人心的体验。
  在他营造的世界里,90后对物和消费的想象性满足达成了,80后要永远沉浸在游戏的玄幻世界里不愿长大的心理满足了,原来我们完全可以任自己的悲伤逆流成河,以完成对现实世界的逃避和叛逆。到目前为止,郭敬明的流行读本,基本分两类,一类是《梦里花落知多少》,《悲伤逆流成河》与《小时代》系列,一类是《幻城》、《爵迹》,前者是校园文学,到《小时代》时,郭敬明已经完全被资本塑造、改写成商品拜物教的共谋者;《幻城》、《爵迹》就是日本游戏、动漫的文字版,当传统的纸媒阅读突然被数字图像冲击,动漫、游戏捆绑在图像战车上的文化形式成为年轻人最耳熟能详的事物。这是为什么《幻城》、《爵迹》类读物对80以前的人有障碍,却深得80、90后之心。他们的感知层面已经被培养成动漫、游戏的接收器,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个领域令他们感到亲切了。郭敬明的消费狂潮是80、90后的偶像需求与出版商的商业策划共谋的结果。出版商铺设的销售渠道和网点也在强化消费,在很多地方,看到最多、最容易被找到的是郭敬明、最小说,选择郭敬明成为没有选择的选择。
  郭敬明对时代是不是小时代无所谓,作为一个商人,他看重的是这后面的市场。当90后看《悲伤逆流成河》悲伤得难以自拔的时候,郭敬明在各种场合炫耀名牌和享受。他深知青春饭转瞬即逝,他的《小时代》已经不如《悲伤》的销量,随着80后的长大成熟,大量的消费群体开始变得理智,郭敬明为他们制造的梦已经越来越幼稚可笑,越来越不能满足他们现实的人生痛感,他赤裸裸的商业化也越来越刺痛他们的心。郭敬明开始组建他的青春梯队,吃别人的青春饭是他下一步的企划重点。其实他吃别人的青春饭已经很多年了。
  随着青春期的无情划过,狂热和激情也会褪潮,那时再来看这一切,不知会有何感受。若干年之后,郭敬明的青春帝国产业使他成为亿万富翁。那时候,回过头来看自己资本起家的历史,也许会有那么一秒的不安,为了这一秒的不安,他会拿钱出来做慈善也未可知。
  利用文字挣钱,这没有错,连伊格尔顿,以及所有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都纷纷否定有脱离意识形态的文学,根本没有纯文学,也没有纯粹为艺术而艺术这一说,文学、艺术品究其本质都具有交换的属性,跟直接的经济领域比起来,这个交换属性处在一个相对边缘的场域里,更多时候,它体现为一种象征价值的间接交换。人们遵守文学艺术生产交换的规则,跟经济领域里人们遵守各自的行规一样,遵循共同的入场规则,才有可能谈及平等、公正的交换,才能维持交换的持续进行。郭敬明在这个领域里实现了成为有钱人的理想,但他却是这个领域里严重违规的人。他严重违规,导致市场交换原则的混乱和丛林法则,中国人的无法无天得到有效继承,没有什么是可怕的,这一点真可怕。更可怕的是,他的行为在价值判断领域树立“榜样”,拒不道歉,好像他生来有豁免权。
  郭敬明作为巨大的泡沫堆已经被时代推向了最高点,回落是时间的问题。来看看网友对《小时代》电影本身的评论,也许真正犀利的智慧以后将更多地以碎片的形式存在于海一样的网络与民间:整部电影都笼罩着郭小四莫名其妙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感觉郭小四很有邪教教主的派头,懂得如何用这些‘技巧’收买90后粉丝的心。这是一部很小的电影,很小的时代,什么都是小小的,小四小小的身躯恐怕也只容得下一颗小小的少女心。“本以为是爱情片,看过才知道是励志、谜语、诗歌、散文喜剧,外加上海影楼及家居馆宣传片。”“《小时代》让我最深地意识到:这个时代,观众进电影院不一定是要看一场电影的,如果你好笑的段子足够密集,如果你演员的皮相足够好,如果它满足了相当一部分人玫瑰色的幻想,即便是一场马戏表演,又如何?”“没剧情、没人物性格特点,一群男女在慢镜头下奔跑嬉笑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女主角随随便便就是香奈儿、迪奥的限量定制,出门不是卡地亚的手表就是LV的包。好像女主角不画个复古妆,不拿个香槟,不包个高级酒店就对不起青春。这幅有钱人的高端奢靡生活图叫做《小时代》。”“整个影片中,所有人的故事似乎都是林萧的画外音来交代的。在不是大师的导演手中,如此多的运用画外音,确实是一个不会讲故事的导演和编剧的最好证明。”
  时尚总是喜新厌旧,这是它不变的冷酷法则。会有更多有才华的80、90后加盟到中国流行文化产业的制造中,惟愿那时也许会少一些“毛孔里滴着肮脏的东西”的嫌疑。
  当片尾郭敬明终于忍不住上台跟四位女主角大跳其舞的情节看来,这个人多少年都沉浸在一种自我致幻术中难以自拔:金钱和声名为他缔造的巨大满足也许只是某种缺憾人生的代偿。尼采早就为这类人命名过:惟有戏子才能唤起群众巨大的兴奋。
  当郭敬明冷酷地将外滩描绘成一边是一字排开的国际奢侈品店,一边是捅挤的穷人穿着千篇一律的廉价衣服慕名而来,他自己自然已成了享受奢侈品中的一份子,他不择手段成功的“神”话,使他更为自恋和自我欣赏,自恋体现在对物的迷恋和占有,自我欣赏则表现在对成功的陶醉,这些都成为现实中的绝对理念。作为对立面的穷人和穷人的世界,被当作消费的元素化入时尚制造流程,在作者暗藏的讪笑和鄙夷中变成轻飘飘软绵绵的商品,再也得不到作者丝毫的怜悯——连文学都不再同情弱者。世界早已失衡。
  他一定要这样写,不然小时代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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