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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品散文(五篇)

作者:刘洁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253      更新:2015-09-23


从诗性走向开阔
——范晓波的散文创作

     
       很长时间,范晓波的写作沉浸在逃离的“隐喻”中。从故乡逃离,从世俗化的精神羁绊中逃离。与同时期的写作者有所区别的是,他曾经称自己为“浪子”,这使得他的青春的诗性色彩无与伦比的重,且在写作中占有的分量和姿态均超乎他人,而使得在那一批以散文写作为主的写作者中,有些新异,他因此获得更多的关注。
  作为一个曾栖于乡村和县城的少年,范晓波的故乡其实是可以确指的,他早期的作品因为个性色彩的浓重而使得故乡一度只是作为背景存在着,这个时期的范晓波对故乡的且爱且厌是同时发生的。这也是许多有过类似成长经历的写作者共同的态度,面对只能给他们带来情感撕扯的、需要剥离的过往和现实,他们充满矛盾。
  当翻越了漫长的逃离和挣扎期,范晓波却似乎兜了个圈子,把遗弃在远处的故乡当作他情感和思想的基础,他说自己对故乡的重新解读和亲近主要源于故乡这个意象所指代的非地理内涵。但是我注意到,这个过程甚至结果更是审美构型出现了变化——他的变化切合了时代新的审美构型。
  在《还乡》中做出“春天是我的第一个故乡”的判断的时候,他确认了他所要回到的故乡,不仅是生养过他的外婆家祥环,还有对他的现实生存构成重大补充意义的春天(他出生于春季,把春天视作本命季)、田野和精神信仰。他不厌其烦地回归故乡,渴望抵近的不仅是逝去的亲人,还有记忆中和谐的自然生态,以及某种令他着迷的时代氛围。
  《去一九九一》中,他把一场同学聚会当成回到过去的时光隧道,他因此开车拉着当年的室友绕行旧公路重温过往,而当同学们说到当年的许多趣事时,他居然发现自己这个最想回到过去的人,竟然是最不清楚当年生活的人,而当他想好好弥补过去面对同学的孤傲和冷漠时,同学们却因各种俗务提前离会。这些发生在他身上的错位,是有着普遍性的,他在反向而有效率的描述中,让读者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对当下这个充满了消费欲念,把所有触手可及的事物都拿来消费的社会发出属于个人的背离。
  所有这些使得范晓波在写作上既坚不可摧如钢铁,同时,又无可避免地泛滥着柔和与温情。他在彷徨和坚持中已经完整地建构了自己的精神体系,通过不断地还原自己的体悟和认知,他的“道德敏感性逐步升华出来,从其中逃亡出来的动物性”(苏珊·桑塔格),更是具有无可指摘的立场。刘勰当年曾经说:“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写作,到了可以称为“道”的时候,也往往是离人最近的时候。


浮云到技巧的距离


       多年前,在天津的一家著名的饭店——“粤唯鲜”里,我和朋友正在笑语时,偶然转头间,看见了一个矮小的老太太被服务生搀扶着,慢慢地走到了最里面的包间里。旁边有个声音悄悄地:“看,看,骆玉笙!”我才知道我见到了早就闻名的“小彩舞”。
这个女人不寻常。
       她曾经数次闻名。很年轻的时候,她是著名的京韵大鼓女艺人;曾经和天津南市恶霸有点交情;曾经是解放后德艺双馨的女演员;曾经是电视剧《四世同堂》中主题曲“重整河山待后生”的演唱者。她的经典曲目中,我非常喜欢的是“丑末寅初”。当我见到她的时候,知道一个人的肺活量和她的身高的关系可能没那么直接。她被我知道,是因为有一本叫《新凤霞回忆录》的书,里面提到了许多耳熟能详的名角,有些还有照片。小彩舞就有一张和新凤霞的合影,两个人都还年轻,且都漂亮,当然,漂亮的方向不一样,可那份光彩,透着扎实。按照彼时我的审美观,毫无疑问亮眼的是新凤霞,这么多年过去,回想起来小彩舞有种流动的风情,这个很少见,如果非要和今天的哪个女演员挂一下,汤唯勉强凑合了。那本书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还因为里面有小丁的漫画,简单的几笔,就把人物订在纸面上,不得动弹。那本书是新凤霞写的,她显然不知道自己写的其实是散文,通篇都是讲故事,而且叙述平实而朴素。比如,她写到有两个女孩,其中的一个是演员,演员她妈担心她被某个不良少年拐走,于是拼命鼓励她和另外一个女孩交好,直到把两个女孩都耽误成老姑娘,自己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后来,两个姑娘就相依为命的过完了下半辈子。新凤霞在最后很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当妈的为了自己,把孩子耽误了。
       我们今天的人多半喜欢唐诗宋词,因为其中的许多句子让人欲罢不能。不过,那些灿若星辰的光辉,其中的各种技巧和语词的堆砌不可缺少,即使有些看来还朴素。本真有吗?恐怕要上溯到“古诗十九首”了。简单,直白,不乱绕弯子,那被无数次诟病的缩写句子,也是撇开浮云才出真章。这个距离,有如日和月。
    

   喜欢的大步走到哪里去


       各地小吃都有个特点,即使是当地人,也是有喜欢有不喜欢的。最出名的是北京的豆汁,据说当地人里不喜欢的比例也不能说少;可对喜欢的人来说,豆汁几乎是信仰。我特别理解这些人,因为我特别喜欢天津早点中的面茶。那里面的麻酱,芝麻,我都喜欢的紧。只是,每次我怀着吃美味的心情去早点铺的时候,都很对午饭就无法吃到它很有意见而又无可奈何。
       据说小泽征尔对中国的二胡乐曲甚是喜欢,曾经说过“《二泉映月》是要跪着听的”。说出来这个话,他不仅是因为作为指挥家,更是因为对音乐的理解,对“伟大”的内涵的深刻领悟。相信在他开始和音乐相亲的时候,一定是喜欢带着他越来越和音乐近些再近些。喜欢,再喜欢些,更喜欢些,下面是什么?
       写作者开始写作,许多人是因为想倾诉,有太多的话想说出来,找某个固定的人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只听不反应也不太现实。写给纸,用手里的笔,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当然,现在是想敲什么字就敲什么字,没有打扰,没有无厘头的各种打断,没有不配合的对手,简直完美。就这样,开始还只是单纯喜欢写点什么的那个人,即使经历了反复的挫折击打也仍然坚持了下来,他或者她,可能会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喜欢升华了——
       他“懂”得了写作。
       这个就是前面说的喜欢的下面是什么,是“懂”。可以与之类推的是,那些读者,我总认为作者和读者其实可以看成同事,他们都不能被认为是上下游的关系,他们是同事,他们彼此是尊重对方的,因此,写作者在进行写作的时候,会想把好作品拿出来给读者,而读者对作者呕心沥血的作品也给以了相应的尊重:他们的心目中,自然会把作品按照质量排序,分类。他们其实也是从喜欢开始的,直到喜欢发展到后来,他们自己很谦虚,只说自己还是喜欢,其实,他们早就进入到了“懂”的境界。他们太有境界了。


磨脑子玩家群


       走在或宽或窄的马路上,看到人流熙熙攘攘,忙忙碌碌,忍不住会停下来看他们。我观察过许多次,发现路上走着的人,男女老少不论,五官往往很不协调,表情都很焦虑,少见的面部表情轻松,更遑论能有笑容。情不自禁地琢磨眼前这些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发生了什么让他们的脸上根本没有快乐的样子,而那架势明显已经成了惯性,天天如此这样的活着,乐趣貌似是没有,一脑门官司堵着,日久天长的,把五官都搞拧巴了。不过我坚信,一定有某种乐趣支持他们天天这样捱着,就像那些已经高寿的人,每个人都是人生斗士,太值得尊敬了。表达完对斗士的尊敬一点不耽误我埋怨科学家,他们发明的各色各样新物件,而关于这个,仍然落后。真想念汤姆汉克斯,还是他有办法看到人们的想法,接下来会随之生发出的各种想法层出不穷,于是这个念头折磨我,很多年。
       自从电子游戏风行,有个词应运而生——玩家,这词和我们传统造词方式有点不一样,比如类似的表达我们用顽主,玩主,再不着调我们就用各类虫子了,比如房虫子,古玩虫子等等。虽然被降到了非高等动物一路,但是专业的色彩显然是更重了。包括曾经的大腕这样的和身体有关的词,也重新启用,无他,说明性强,有针对性。有没有发现这些词的一个共性:都带着谦虚的意味,甭管用到谁身上,那些的词的落脚点都是自动降格的,而且有贬义色彩。但是这个玩家的家,是定位到专业的水准,是一上来就承认了参与者的高水平,家嘛,必已经有了经过某种鉴定过程而后才确立的地位。所以玩家是什么,当然是玩的专家。与现在风行的认为电子游戏是擎现成的,游戏过程中完全不用参与者动脑子的观点不同,我是觉得那些参与者很辛苦,不仅有和传统游戏参与者一样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也有各种烦人托窍,金钱更是必不可少,然后虽遇百折仍然坚持不懈,最后到达游戏的终极。这是什么精神?那句词怎么说来着,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此之谓也。
       以此思路,那些自谓爬格子的就是传统的命名方式了,他们有着过分的自谦,其实完全不用这样;那些一上来就说自己是作家的写作者,尽管他们可能只是和敲字亲密半个月。我一直怀疑这个作家是韩剧里的作家,只是称谓写作者的专有名词,而和我们大中华的传统称谓——作家——根本不挨着。有意思的是,现在许多行里人也这样看那些只和文字亲密短时间的家伙,还能把他们举到挺高的位置。可见时代进步中,也是沉渣乱飞的。但是俏皮的是,那些经过长期磨练才认可自己是作家的人群,有各种好玩的默契之一就是,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壁垒了自己所在的群,让自己明确成了鹤,以貌似谦和的姿态俯视鸡们,形成一种大观,不用仔细琢磨,就只能呵呵呵。这些作家,当然是历万千文字折磨而后成就,他们的脑子经过的磨砺通常是千回百转的,所以他们形成的群,简单的说就是磨脑子玩家群。


手艺人的唯我独尊


      话说当年,李渔在《闲情偶寄》里说,“文惟新”,其实万事万物都是惟新的。原始人当年在丛林里窜上跳下的,食物本来都是美美滴,偏偏有个把不着调的在树上呆的腻了,非要下来看看地面上有什么,人类的历史因而改写了。此即是惟新的一例。即使是旧的,也往往非要从其中找出来个新,告诉自己,还有别的好玩的东西能让自己快活,生活因而有了趣味。
       喜欢看山本耀司的时装设计,每每从中找出来了新,可仔细看看,又全是旧的。这个人的最大长处就是会装那啥,把个骨子里是入世的自己包装成出世的模样,尽管如此,同行和有本事的人还都承认,他那个是行的。我也觉得他行,就是这两把刷子,舞成这样其实也是不善的。换一个试试,失败的如过江之鲫,满地都是,捡他们弯腰都嫌费事。
       山本耀司是手艺人,和编筐,做皮球,盖房子的一样,除了分工不同,其他的没啥两样。仔细观察一下,老话说行行出状元,其实是对的。每个行业里都有状元,那些做的精又巧的,八成是人中龙凤,马中赤兔,各自有各自的绝招,后果呢,当然就导致了自己的盲目自大。这个盲目自大除了要被旁人讨厌外,于他们自己是非常重要的,也往往的,他们是在有了独立思考和独立动手的能力后,这种东西才会滋长,会长大,会慢慢成为他自己,会让他们最终走向了“他之为他”。
       没有这个行不行,其实不行,在精神上成为真正的手艺人之前,他们的谦虚往往还是存在的,当他们真正成了手艺人之后,他们就只有各 种独立了。他们有了新的精神内核。
        ——他们有了唯我独尊。
        祝贺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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