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声声_岁月留痕_文狐网

秋虫声声

李三三|19426次浏览|个人主页

       高温天气总算过去了,晚饭后坐在窗前,晚风徐徐吹来,凉爽而舒坦。和几周前不同的是,原本宁静的环境,虫叫声,此起彼伏。不知是哪一种虫,叫得声嘶力竭,似乎要从某种桎梏中挣脱出来一样;还有一种叫声,有力直白,那种我行我素的表现欲,让我联想到了摇滚音乐。也有的叫声,抑扬顿挫,节奏感极强,寻声望去,除了满地的草,什么都望不见,但能感知那虫的胸腔,在随着节奏强劲起伏。更有凄凄切切之声,时隐时现,弱弱地,好像刻意躲避着什么,让你不敢往那个方向看一眼,唯恐吓着它把将要发出的声音又咽回肚里。这些虫,以他们的叫声,向世界证明着他们生命的存在,简单而直接。气温在它们的叫声中起伏,渐渐变凉,时间在它们的叫声中前行,落了太阳升了月亮。

       窗外的虫叫声,总能唤起我心底的某种叫声。小时候在外婆家的村庄,鸟叫声,虫叫声,知了叫声,蛙叫声,明明是现实的记忆,可总感觉像在做梦。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会存放着某些特殊的东西,无法用言语表达清楚,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些什么,平时不会想起,但总会被一些无关紧要的场景,声音,物件等唤起,萦绕心头,不肯离去。这是种愉快的记忆。但原来的场景早已不复存在,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显得更为重要。想起那时的虫叫声,实则是怀念那个年代。

       外婆家的村庄,坐落在绿树丛中,远远地望去,只能见到环抱村庄的绿荫,走近了,才能看清前后两排村庄,一条小河穿村而过,把两排民居隔成四大块。外婆家的正屋在西南的那一排正中间,另外在小河边还有两间屋用于堆放粮食和柴火以及祠养牲口和家禽,养蚕的季节还在那里养过蚕。正屋的院外是一大片砖场,收稻子晒麦子都在这片场地上,进院的正门是两扇大门,有一个门槛。走进大门便是一个小院子,地面用青砖铺成,平时院内都晾晒着衣服被子等,收获杂粮的季节还会晒些黄豆蚕豆之类的。正房有左中右三间,正房后面是一大院,院中种些家常蔬菜,另有一棵冬青树,一棵栀子花,几棵零散的月季花。

       我去外婆家的时候,河边的屋子一直是生产队的仓库,没人告诉我那原本是外婆家的房子。村上最高的那棵树矗立在小河边,茂密的树叶洒下一大片荫凉。夏天,那里是中午人们聚集的地方,一些男性村民喜欢端了饭碗坐在树荫下吃饭,吃完饭就在小河边磨镰刀。那时在我的理解中,屋子以外的一切都应该是生产队的。直至那树倒掉后,我才知道,那棵在我幼小心灵中无比高大的树,原来也是外婆家的。树由哪位老祖宗种的不清楚,猜测中应该是上好几代的先辈吧。

       文革时,外婆曾被赶到小河边的堆柴火的地方住下,那段时间我去外婆家偶尔会在家里闻到从前面生产队仓库里飘来的农药的味道。外婆原来住的屋子让给一位下放来外婆村上的干部住,人们叫那干部为“杨县长”,他是不是真的当过县长我至今都没去搞清楚过,只记得夫妇俩都是苏北口音,家里有很多小孩。听说那位女主人原本就是家庭妇女,平易近人,很能吃苦。后来不知是生产队还是他们自己盖了新房子,他们才从外婆家搬出去。

       夏天在外婆家很热衷干的一件事,是去粘知了。先在一竹竿顶端用一幂片弯个椭圆插进去,到处去绕蜘蛛网,然后用蜘蛛网去粘知了。后来又听说早上带露水的蜘蛛网粘性好,于是早上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去找蛛蛛网。在我的记忆中,只记得做过这样的事,热情很高,但不记得我是否粘到过知了。也记得玩过知了,但清楚地记得那知了是别人送给我的,不是我自己抓到的。

       晚上每家都喜欢在场上吃晚饭,有的人家把小桌子小凳子搬出去,更多的人家直接把门板架在两条长凳上,一家人把门板当饭桌,坐在小凳子上吃晚饭。吃完晚饭,碗筷一收,抹干净后就在上面躺着坐着乘凉。

       我对在外婆家乘凉的事,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只记得外婆给我穿上一条拖到脚背的裙子挡蚊子,其他小孩都来看我的裙子。印象特别深的是外婆家的蚊帐。那是一种印花蚊帐,好像叫夏布。布的条纹比较粗,印花很大,花纹一点都不精细,我睡在蚊帐里看那花纹,总能看出一个老太拄了根拐棍,心中很是害怕。那时听别的大小孩说,蜻蜓会吃蚊子,我就把白天抓到的蜻蜓放在蚊帐里,以为有蚊子钻进帐子就会被蜻蜓吃掉。晚上睡觉前总要在蚊帐里寻找蜻蜓,这样就把看花纹的事给忘了,再以后也就看不出有个老太了。

       因为听虫叫,而想起一些小时候在外婆家的事,说到底,是想外婆了。外婆家的旧村落早就拆掉了,外婆也去世快十年了,我经常会想起她,尤其是夏天,想起了还会掉眼泪。外婆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性。有关外婆,有很多很多的事值得去写,正因为太多,便不知从何写起。外婆在我心目中是位分量很重的家人,正因为太重,便不能随随便便来写她。没想到今天以这种方式写到她,自然而亲切,这是我开始敲键盘时不曾预料的。

 

       写于Sept 5,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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