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是个优秀的工人,当年车间几百号人中被抽选去读会计。他眼高手低,自尊心又强,第一批下岗。选老婆这件事上反映出了他的精明。就是找一个吃苦耐劳,家庭教养良好的女人。
丽比他大两岁,父母反对这件婚事,他坚持,毕竟女大三抱金砖的旧式说法还能说服老人,母亲点头同意了。
婚后没有太多文化的他给儿子起了个三个字都带宝盖头的古怪名字,很多人都不会读,他翻字典找的。妻子自从被抽选去培训后,他承揽了所有家务。同时因为要为妻子烧小锅菜,他分开与老母亲吃饭了。老母亲每天在小锅子里煮一把豆瓣酥,老上海人都喜欢吃豆瓣酥,有一股豆的味道,酥酥的。但每天就这一个菜明显就是没有被善待,母亲牙齿掉了很多,但也不至于除了豆瓣酥啥都不能吃啊!
长此以往,老母亲营养出了问题,最后是因为严重贫血,医学上称血液病而客死他乡的。母亲连死都这么照顾他--仅仅是去外地女儿家小住几天,就突然发病,被女婿马上送到医院,一周后就在外地离开了人世。女婿三重身份:一是女婿,二是外甥,三是干儿子,最亲的身份是干儿子,母亲接济的妹妹和孩子们的关系。三重关系的女婿毫不顾忌地说,我这么大一家子,总不见得让干妈死在我家吧?办完丧事后,女婿俨然变成老婆家的大家长,在他家召开了全体会议,当众斥责他和妻子丽的常年不孝,比如连杯水都不端给老母亲喝等等。他是一个注重场合的人,不发声不躲避,训完就结束了。历史就是这样,结束了也就结束了,这是他的母亲,而训斥他的却是姐夫兼表哥兼父母的干儿子,他忍了,以后不来往就是了,这是他的风格。
妻子做了会计后,专业知识越来越丰富,后被私营企业老板挖过去做总会计师,直到66岁。家里钱都是丽挣的,他很感激。为了让有严重心脏病的丽避免三高而加重疾病,他每天烧菜不放油,坚持了几十年。他的办法是,再烧一个清淡的汤,汤里滴几滴麻油,这样就可以摄取油了。这个营养理念的不科学他没有意识到,虽然夫妻俩在肥胖,三高方面没有得过病,但妻子退休两年后突然中风了,心脏病引起的。他的坚持不手术的保守,坚持不吃油的偏执也可能害了妻子。因为医生早就让丽动手术了,可他却一直不同意,结果中风部位又很凶险,造成了先半瘫,后全瘫的结果。他很后悔,妻子一直在读书长进,他却靠原地死扛来应对。
他尽心尽力地服侍,背着老婆下楼,最后自己的心率跌到了30几,走路都摇摇晃晃了,思维终于改变,接受了心脏手术。自从妻子丽全瘫后,他再也服侍不动了,在三个宝盖头儿子的帮助下,把妻子送去了养老院。不过,他虽承认在替妻子拒绝手术这件事上的病因,但也怪罪于妻子退休后的两年里过于认真地投入到社区国画,毛笔字课程而造成的神经紧张引起的。这应该不是怪罪,是一种对妻子凡事都有毅力的钦佩和对妻子有文化爱好的赞美吧。
如今他一身轻,神清气爽,脱离了服侍病人的工作,解脱了。而妻子却离不开他了,躺在医院里,要他一刻不离地守在床边,他有时在医院吃点饭,有时回家简单吃点,身体心理负担没有了。
回顾这一生,他靠的都是妻子,也照顾了妻子几十年直到自己倒下。在替妻子凌晨排队挂专家号开中药的10几年里,他也是用尽了全力,在背负妻子下楼做康复训练时,他最后把自己折腾到倒下。
这么多年,不一定科学的相濡以沫也以这种形式让他们共同走到现在,他现在可以彻底自由地在家听古典音乐,不会再被喜欢安静的妻子阻止了。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晚饭就泡碗麦片。他自己对营养更不讲究,对妻子好,感激比自己有能力的妻子为家做的贡献,无怨无悔。
回想起母亲在世时指责媳妇每天一回家不做家务,四脚朝天躺床上,直喊累的心疼他的话,他觉得人在不同关系的人眼里看出去总是不同的。母亲怎么看他媳妇,三重身份的姐夫怎么看他,都无所谓,他只要有古典音乐陪伴,每天有经典947频道的陪伴,清静一生,他的人生哲学就是“我偷着乐”,音乐带来的心底里的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