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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的亲戚

作者:李武恒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3578      更新:2024-12-06

  这些天,总与老陈在一起,每每与他讲话,眼光首先碰到他的大长牙,让我不住地寻思,这牙咋这么长呢?从老陈的长牙缝隙,挤出一串一串的故事,让我笑得前仰后合,再看老陈时,那长牙却可爱得很。

 

外  甥

 

  老陈的外甥大学毕业,做舅舅的一马当先,托关系,花银子,说好话,好不容易安排在铁路工作。这可是最大的国企,铁饭碗啊。老陈高兴得不得了,当然也很得意,就象画家作出一幅得意之作的畅快。
  外甥去上班,铁路机关,每天喝茶水,看报纸,月底三千多块钱拿了。好工作呀,舅舅干了快一辈子,也还没拿过三千块呢,老陈得意之余,生出一点点羡慕。
  一月后,老陈来到姐姐家,郑重其事地跟姐姐说,想给外甥介绍个对象。好事呀,姐姐脸上绽开了花,端茶倒水,手里忙不停地伺候着弟弟,脚下生了风一样的满地转。
  这时,外甥恰巧从外面回来。老陈盯着外甥看,心里想着这好事,正要开口说话时,外甥先声说话了,“舅舅,我不干了!”
  “不干什么了?”老陈莫明其妙。
  “我不去上班了!”外甥甩了上衣,便去打开水龙头冲洗。
  老陈看一眼姐姐,长牙紧紧地包在嘴唇里,姐姐脸上的笑花也不见了。
  就这样,三天后,老陈的外甥真的辞掉了工作。老陈和姐姐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工作呀,怎么就不干了呢?是工种不好吗?是环境不好吗?是领导不好吗?
  外甥只留下一句话,“都好,尤其是个养老的好地方,我怕他把我坏了!”外生头也不回,拍马走了。
  外生到了外地,打工才挣一千五,老陈没好气地骂道,“拐子放屁,真是邪门!”
  一年后,外甥换了五次工作,一分钱也没攒下,老陈又骂道,“这孩子中了邪!”
  三年后,外甥突然回来了,一身的西装革履,身边还挎了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老陈怔怔地看着,长牙微微地露出来。
  原来,外甥是学计算机的,工作换到了中科院,月薪一万二。老陈高兴了,长牙毫不遮掩地开启,“好呀,敢快攒钱买房呀,结婚呀,生子呀,你都快三十了呀。”老陈说个不停,心里分明真的急。
  外甥却淡淡地说,“这些都不用你们管,我现在想得是,如何做好那个主任。”
  原来,外甥又要做中科院住云南科学研究所主任了,月薪要拿到三万,外甥和对象哈哈地笑着。
  老陈又怔怔地看着外甥,做外甥的女朋友,心想,现在的年轻人,这是怎么了?

 

姨  姨

 

  老陈的姨姨不得了,是市里一家医院的妇产科主任,专家级,很有名,每天的病人排着队挂她的号。不过,这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姨姨六十多了,已经退休。
  “医生越老越吃香呀,退休更好,自己干,挣了钱不全是自己的吗?”我真有多管闲事,且势利地说。
  “不不不,我姨才不呢。”老陈摇着头否认道。
  原来,老陈的姨夫更厉害,是银行行长,还能缺钱吗?
  一天,老陈被姨夫叫了去,姨夫说,“陈儿呀,有套房子,你去看看给装了吧,用多少钱,找经营公司张经理拿就是了。”
  对姨夫向来敬重的老陈,立刻行动起来。他估摸了一番,便去找张经理。张经理说,“好好好,不论花多少,你做个预算,再来找我就行。”张经理忙得很,说罢便又去忙了。
  老陈做了预算,也不多,才五万块钱,不过这是过去多少年前的数字,不能和现在比的。
  老陈把预算递给张经理,张经理略略看了下,就拿起笔,签了个字。然后又到老陈手里,还是上次的口气说,“好好好,你到财务办吧。”老陈立马就拿到了五万现金。
  老陈做这事,那是如鱼得水,仅仅一个多月,房子便装好了,足足地过了一把瘾,还显不足。
  老陈拿着房门钥匙来见姨夫,姨夫正好办退休,他对老陈说,“把钥匙给你姨吧。”
  老陈对姨说,“房子装好了,姨去看看。”
  姨说,“不看了,放着吧。”
  老陈说,“你咋不看一下呢?多会搬家?”
  姨说,“我才不去住呢,那么大的面积,让我天天打扫呀。”顿了下又说,“我现在这地儿多好呀,就这么大点,拿个扫把,扫吧扫吧就行了。”
  老陈没话说,好象学生完成一份得意的作业,兴冲冲地交给老师,老师却淡淡地说,放下吧,没有得到期盼中的表扬而扫兴。
  姨的房子一百八十平米,这在当时是很大的了,反正老陈头一次见这么大的房子。
  姨不去住新房,姨夫便让大儿子去住。大儿子在电力公司上班,单位分得房子也很好,不想再搬。于是姨夫又让二儿子去住。二儿子单位不太好,挣不了多少钱,担心打不起物业费。于是提出条件说,要住就和父母一起去住。
  姨也提出条件,“让我去住可以,每天收拾房子的事归你,我不管。”
  二儿子和媳妇爽快地答应了。
  一个月后,老陈见姨姨和姨夫又搬回到老屋。
  姨说,“还是老屋好,看着媳妇天天扫不完的屋子,心里就不舒服。”

 

表 姑 夫

 

  老陈说起表姑夫来,首先讲到表姑夫的吃。表姑夫好吃,也讲究,亲自下厨,做得喷香。至今说起来,老陈都不自觉地舔着他的长牙。
  表姑夫是富人,但不是暴富,是世富人家,打爷爷辈就是这城里有名的富户,那时,整个东街,表姑夫家的铺子有五十多家,几乎占满了一条街。世事变化,到了表姑夫手里,什么也没了。于是,表姑夫悟到,只有吃到肚里的,才算自己的,从此,他便一门心思研究起吃来。
  有一天,老陈在街上碰到了表姑夫,表姑夫正提着一条羊腿往家走。看到老陈,表姑夫说,“中午到我家,请你吃羊肉。”
  老陈欣然答应,按时上门。
  推开表姑夫的家门,老陈便被喷香的肉味浸染,紧紧裹着长牙的嘴,不住地咽口水,表姑夫做得肉咋这么香呢?老陈心里想着,表姑夫已经将肉端上了饭桌。
  席间,表姑夫边吃边和老陈说着话。老陈实在顾不得讲究,撩开长牙,象钳子一样,不住地使劲嚼。老陈的嘴被占着,只是忙不迭地点着头,哼哼哈哈称道着。表姑夫说了些什么,老陈甚至都顾不得听到耳朵里。直到吃得差不多时,老陈才注意到,表姑夫一直在和他讲家史。
  表姑夫说,“这钱财有啥用?我家如果一直发展下去,现在半个城市还不是我家的?”
  表姑夫吃得细嚼慢咽,说得一板一眼。他继续道,“可是,日本人来了,要三分之一的收入做军饷。”
  老陈打个饱嗝,点下头。
  表姑夫又说,“好不容易日本人走了,国民党又来了,更恨,竟要去三分之二。”
  老陈又挟一块肉放到嘴里,看着表姑夫,嘴嚼变得慢起来。
  表姑夫继续说,“这国民党走了吧,共产党干脆全要了!”
  老陈听得笑起来,表姑夫却沉着脸,他精心挑一块肉,恨恨地放入口中,象把这党那党放入嘴里一样,一下一下地使劲咬。
       老陈没再说什么,只用鼻子不住的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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