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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鹞翱江湖

       半年以后,乘风铁鹞重现江湖的消息在武林中闹得沸沸扬扬。
       有人看见他舞动双枪,来去如风,在邙山追杀关外魔头玄冥长老,追上以后,双枪齐发,使魔头于一招之下毙命,普天下能在一招内制死那个大魔头的,也只有赵乘风一人。有人看见他在长江之上大战投靠北派武林的江流门黄鹤派,轻功绝顶,从一只船跳到另一只船上,如履平地。有人看见他在闹市中飞檐跳屋,一掠而过,展现“鹞子翻身”、“杨柳依依”的轻功绝技;还有人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痕,说是观看乘风铁鹞的决斗,在三丈之外,被凌厉的双枪发出的气流击伤。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开始,人们只是将信将疑;不久,人们不再争论了,因为乘风铁鹞在大白天出现在衡山的祝融峰上,当众杀死了淅东天姥派的欧阳金刀,并告诉南派武林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他们的盟主李清风并没有死,而是隐居炼剑去了。
       乘风铁鹞出现的第二天,李清风也在众目睽睽之下现身,要求南派武林精诚团结,重振雄风。他这一番话虽是轻轻说出,但远远近近的人都听得十分清晰,其内力之强,足以隔物传音,说罢他双袖一荡,腾空而起,扶摇直上,然后用双足勾在玉皇庙后面的古柏树梢上稍作停留,向众人拱手作别;接着再振衣袖,已经飘然而去。南派的众多高手只看得目瞪口呆。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李清风这一别半年有余,武功精进,已到了深不可测的境界。
       赵乘风和李清风在衡山相继现身,使得南派武林信心大增,士气高涨,纷纷摩拳擦掌向北派开战。他们先攻湖北的江流门黄杨派,使之重新归附南派;接着又剿杀北派在河南南部的势力,在不到一个月内,把两派纷战的主战场从长江流域推进到淮河流域。北派节节退让,并不还手,表现了出奇的沉默。南派亢奋了一阵子之后,便停止了进攻;因为他们觉得北派的反常行为,一定隐藏着重大的阴谋。
       果不其然,在南派的总部发生了凶杀案。衡山的玉皇庙里,淅东天姥派的左右护法被人杀死,并被挖走了心肝;不久,在祝融峰又有“江南七剑”被人以同样的手法杀死。原来北派采用的是围魏救赵之计,直攻南派的总部。命案连发,又查不出凶手是谁,南派武林人心慌慌,人们急切盼望着赵乘风或者李清风赶快出来维持局面,缉查真凶,安抚人心,然而一连等了十天,不见二人踪影;这两个人在先前能够相继现身,然而,在需要他们的时候连一个也找不着。不得已,人们只得推选“巴山夜雨”寒秋香和“钱塘吴钩”柳飞剑出来,调查案件。
       经过一番排查,寒秋香和柳飞剑把视线落在一对怪异的乞丐母女身上。
       这两个人是乞丐打扮,却又拥有一匹名贵的黑色骏马,每日里昼伏夜出,不见他们行乞,却又有吃有喝;不知他们的门派来历,却又停留在衡山上一月有余,极有可能是北派派来的杀手。
       线索已经有了,为慎重起见,寒秋香和柳飞剑决定召开南派武林大会,当众拆穿他们母子二人的把戏,最好是当众擒获他们,一来可以显示身手,树立威望;二来是万一打不过,好仗着人多势众,群起而攻之。
       大会召开的那天晚上,祝融峰月色明朗,玉皇庙灯光通明。寒秋香站在庙前的台阶上将目光向人群中一扫,见南派的重要人物都已到齐,那两个乞丐也正混在人群中,这正是一举扬名显身,破案擒凶的好时机,乃朗声说道,“各位南派豪杰,承蒙各位不弃,推举我和柳飞剑缉查命案元凶。我们两个人深知责任重大,夙兴夜寐,经多方排查,原来凶手就在我们人群之中。”
        刚说到这里,只听得人群一人哈哈大笑,众人回头看时,发笑的正是那两个乞丐,寒秋香将手顺势一指,厉声说道:“凶手就是他们!”
       蓦然间一阵劲风袭来,有人从玉皇庙后的古柏上一掠而下,硬是将寒秋香的手臂扳弯,指向了另一个方向。寒秋香大吃一惊,定神一看,赵乘风已经来到面前,用双枪夹住他的手臂,指向了福建南少林的人群;他用惊疑迷惑的目光看着赵乘风。赵乘风低沉雄浑之音喝道:“华山、泰山、恒山三派掌门,请现身罢!”众多南派好手面面相觑,原来北派的三大掌门联袜而出,正藏在南少林的人群中!
       从南少林中走出三个老和尚,当先一人揭下面罩,正是北派掌门凌紫霞。
       他仍缓步上前,双手作揖,从容说道:“乘风铁鹞,果然好眼力!只是错怪了贫道!”
       赵乘风道:“难道这‘江南七剑’和‘浙东二位护法’不是你杀的吗?我看他们死前都中了泰山派的摧心掌,当今世上能使催心掌的只有你凌紫霞一人!杀了人,又要挖去心肝,掩耳盗铃,真是卑鄙无耻!”
       话音刚落,南派众多好手都纷纷亮出兵刃,齐声怒骂,皆欲动手,只等赵乘风一声令下,将北派的三个掌门乱刀分尸。
只听凌紫霞朗声说道:“南武林的各位好汉,冤家宜解不宜结,贫道此番南来,意在平息纷争!”这句话在众人叱骂声中仍然清晰地传入众人耳鼓,但他话音刚落,怒骂声响成一片,有人骂道:“呸!厚颜无耻!”
      “一边偷偷摸摸杀人,一边又要化解纷争,首鼠两端,居心叵测!”
       赵乘风用枪一招,众人停止了叫骂。
       听得他说道:“好一个宅心仁厚的北派掌门!既然是前来化解纷争,为何又来暗杀行刺?”
       凌紫霞答道:“这些人非杀不可,因为他们是……”
       话未说罢,赵乘风已经怒发冲冠,暴喝一声,“放庇!”已舞起双枪抢攻。
       众人见赵乘风出手,都退到一边。有人叫道:“好!杀死他!不管什么理由,他都不应该来衡山杀人!”
       喊了一阵子,大家纷纷静下来观战。只觉得劲风一荡,双枪舞起的狂风刮得人脸生疼,不觉又向后退出二丈以外。
       好一场恶战!凌紫霞绝非平庸之辈,双掌刚柔相济,无影无形,叫人防不胜防,在双枪的夹缝中闪展腾挪,无声无息。然而,攻少守多,处于劣势;一百招之后,已是步伐呆滞,随时可能被刚猛快捷的双枪毙命。
       两条人影人闪,华山、恒山两派掌门挥剑跃入圈内。
       三大掌门联手大战赵乘风。一时间枪如惊龙,剑舞银蛇,人影穿梭,难分彼此;南派的众多好手想要帮忙都不行,打斗太快,只怕贸然出手会误伤了赵乘风。
       正斗到酣处,听到一声暴喝,赵乘风身形一长,双枪的威力大增。连喝九声后,身高长了一尺,双枪的威力比先前增大了数倍,直杀得三大掌门如风中落叶一样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眼看他就要取胜,南派众人心中暗喜,原来赵乘风的双枪会随身长变化不定,遇强愈强,看来南派必胜!
       猛然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高叫:“他不是赵叔叔!他是冒充的!”
       众人看时,叫喊声正出自那个年轻乞丐。
       那乞丐婆训斥道:“胡说!他就是你赵叔叔,这绝妙的枪法没有假!”
       那年轻乞丐道:“赵叔叔没他这么高!”
       乞丐婆道:“他想必是加炼了《少林易筋经》,身体的内力充斥,体长可以变大。”
       两个乞丐一问一答,旁若无人。赵乘风在打斗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他听到这乞丐母子的问答时,心中一惊,放慢了枪法,北派的三大掌门趁机脱身,跳出了圈子,站在那里喘息着。
       这时,南派武林人士齐声高喊:“杀死他们,不能放虎归山!”赵乘风听了,又舞动双枪逼上来。
       只听得青年乞丐道:“他要真是赵叔叔,就不会再杀人。因为赵叔叔从来都是一击得手,从不二次追杀。”这句话分明是在提醒。
       现在,正在追杀三大掌门的赵乘风不得不停下手来。因为江湖传言:赵乘风的确是一击得逞,绝不第二次出手。
       这个假冒的赵乘风心里发虚了,自己若不在此时杀死北派掌门人,必然后患无穷;若杀了他们,自己是两番追杀,岂不是露馅?因为他本人的确不是赵乘风,而是李清风;他假扮赵乘风时,将身子缩成一团,使枪极不顺手,因此这才出现了身长一分、双枪威力增大的效果,这并不是什么新奇的武功。他所使的枪法都是周逊茹从真正赵乘风的《双枪秘笈》中教练出来的。
       这个假冒赵乘风的李清风正在犹豫之时,南派众人喊道:“不能放虎归山,跟这种人讲不得江湖道义!”
       他心中一轻念:对!宁可自己露馅,也不能放走大三掌门!乃纵身前跃,斜刺里挥舞双枪,使出赵氏枪法的绝招:龙归大海。眼看北派的三大掌门要丧命于枪下。
       只听得一声脆响,李清风觉得虎口一麻,双枪落地。
       他茫然四顾,不知所措,心中羞愤交加,羞的是自从自己假扮赵乘风以来,未逢对手,如今被人击落了双枪,竟然没有看出是何人所为;怒的是当众出丑,颜面扫地。
       正在发愣时,听青年乞丐道:“他真是赵叔叔,这龙归大海的招数,前虚后实,咱们对着双枪最不能刺的部位发石子,侥幸击中,这枪法太妙了,不是赵叔叔本人,绝不可能有这样玄妙的杀招。”
       这话既道明了击落双枪的原因,也为李清风找了下台的梯子。
       乞丐婆并不理会他,而是气呼呼地冲着李清风骂道:“死老赵,又发神经病了!你敢自坏名声!你要是坏了规矩,叫我们也没脸跟着你混人!”
       李清风把眼睛盯住这母子二人,听话音击中双枪的正是他们两个,他们必定是赵乘风生前的亲近之人,可惜自己却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和来历,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说话之间,北派的三大掌门趁机溜之大吉,一阵狂奔之后,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之中。
       那凌紫霞逃到远处,运起丹田内息朗声说道:“赵大侠误会了,我们潜至衡山,不是向南派寻衅,而是在追查番贼。我们杀死的都是修炼‘百变神通’的番邦奸细,所以一上来就运用摧心掌,实在是迫不得已。中华武林应当团结一致,共御北番,不要再执着于门户之见、盟主之争。为消弥南北争端,今年仲秋节在前些年公审千变罗刹的故地比武,采用三局两胜制,决出高下,选出盟主,一统江湖,共御外侮!赵大侠,马场田再会!”
       一番话说得众人如坠云里雾中。
       都说是北派三大掌门联袜而至,在衡山偷偷摸摸暗杀,不料被杀之人又成了北番金国的奸细。还有,凌紫霞提及的“百变神通”叫人谈虎色变,这百变神通起源于“千变大法”,修炼者服汤药、滚钉板,受尽种种荼毒之后,筋断骨酢,可以轻易地更换容貌,冒名顶替,叫人防不胜防。数年之前,在从化马场田决战,“千变大法”马佩长自杀身死,当时人们认为这种邪门的武功已经失传,谁料到这种武功竟然又传到了北番,并且有修炼者混入了南派武林。
       凌紫霞临行前的一席话,使在场之人个个皆惊,偏偏在这个时候,听到一阵“咯咯”之声,众人看时,伴随着周身骨骼的暴响,“赵乘风”的身子正在一点点的萎缩,片刻之后,由高个子还原成矮个子。
       众人开始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为什么他的双枪出神入化,却挡不住乞丐母子的随手一击?为什么他的身体可以不断变化?
       在众人的一片疑虑之中,柳飞剑首先发难,他缓步上前,向李清风一揖,然后郎声说道:“赵大侠,刚才北派掌门人的一席话,你想必听清楚了,我们不敢怀疑你这个乘风铁鹞是真是假,我们只想请你解释一下你身形变化不定,是何缘故?!”
       李清风本来是随机应变之人,但此时在南派众位英豪面前丢了脸,显得木讷起来,又不便当众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柳飞剑则是步步紧逼:“说不出所以然来,我们只好把你当作假冒的赵乘风,真正的‘百变神通’!”
       此言一出,寒光闪闪,南派众位好手都亮出兵刃,包围上来。
       眼见本派人马要围攻自己,李清风急忙辩解道:“且慢!你们听我说,不要中了凌紫霞的离间之计!”
       柳飞剑则咄咄逼人:“中不中计,另当别论。当务之急是,‘赵大侠’身形可以变化,容貌是否也可以改换!”
       此言一出,南派众人随声和道:“对!你跟大家说清楚,是否可以改头换面!”
       众议汹汹,责难连发,直逼得李清风冒出虚汗来,心想:完了,今天非把真实身份说出来不可,否则肯定下不来台。他把心一横,正要道明身份时,猛听得那乞丐婆说道:“大家不要吵了,我有一个办法可辨真假!”
       说罢一挥手叫道:“龙儿,出手!”
       那年轻乞丐拾起双枪交给李清风,叫了声:“赵叔叔,得罪了!”说罢寒光一闪,只见一条青龙从他身边飞起,直扑李清风,“青龙盘空!”“青龙偃月刀法!”有人认得刀法,连声惊呼。只见一条青龙盘旋而舞,寒气阵阵,李清风已被罩进刀光之中。